穆桦虽说贵为大理寺少卿,可他和朝汐交情深厚,每每圣上偶有赏赐也都是他跟着礼部的人一起给送来,将军府上下的家丁奴仆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再说穆大人来蹭饭的情况不是没有过,所以即便是今天偶然出现在这,也并没有人把他当什么什么贵客,大家依旧是各司其职。
穆话自打刚才一坐下开始就浑身难受,整个人都别在了一起,眼神四处不安地来回飘,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朝汐觑了他一眼,伸手去拿桌上的绿豆酥:“干什么你?找贼呢?”
穆桦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那什么……你们俩……是不是……”
朝汐:“是。”
穆桦:“……我话还没说玩呢。”
朝汐:“我知道,是。”
穆桦:“……你下的手?”
朝汐想了一下,其实是她下的手,但也不能完全算她的,毕竟当时自己被憬魇折磨得都分不清虚实,略显迟疑后,囫囵地应了一声:“是。”
穆桦整个人都不好了,朝汐喜欢桑晴这件事他知道,想当初他还十分热心肠替人家权衡利弊、分析辈份,可现如今这人就这么直言不讳地承认了,心中又是惊叹于她下手的速度,又是替她吊了一口气。
可怜学富五车的大理寺少卿,手指着她“你你我我”了半天,竟然找不出半句话或一个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兵荒马乱。
朝汐也懒得跟他解释太多,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今天不说早晚也得交代了,倒不如现在说出来,省得日后发作更厉害。
再说了,此刻她心里正盘算着方才在余记跟匕俄丹多谈论的事——楼兰此刻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楼兰王是病了不错,大王子也自愿前去侍疾,但是二王子掌权这种话却并不真切。
楼兰王班禄丽綦年近花甲,疑心病也是越来越重,很有当年天宁帝的意思,今天疑心你篡位明天怀疑他弑君,搞得楼兰国里人心惶惶的,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管理国内的军队,搞出了一个什么“韫锋双统”,韫统管理王国大臣,凡不符楼兰王心意的奏章一律不允上奏,锋统管理国内军队,非楼兰王直系将卫一律出离王城。
此统令一出,举国哗然,谁还去管那些王子们之间那些勾心斗角小儿科的破事儿?
古往今来历代多少的国王,哪一个不是一心治国安邦,本以为现在的这个楼兰王也是个满腔热血洒不完的,谁成想,老了老了还来一出祸国殃民的戏码。
楼兰国里一时间怨声载道。
可这道还没怨满一个月,楼兰王宫里就又传出消息,说楼兰王病了,太子忧心其父,随驾侍疾去了,一干事务皆由二王子处理。
以孝为先是没错,可是国王染疾理应太子监国,现如今太子孝顺得连朝政都不顾了,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他要是真有那份孝心,父王可能都根本不会病。”匕俄丹多当时笑着说,“他分明是先伺机在父王的饮食里下了毒,好谋权篡位,又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借机会把我二哥哥推了出去收拾烂摊子,又把我送到你们这来,这样朝臣就会以为是他借着我父王身患疾病,圈禁了太子,意图篡位,到时候父王不治身亡,他随便打一个什么幌子就能起兵,朝中大臣们肯定也被他迷惑得差不多了,这王位对他来说,还不是唾手可得的吗?”
为了王位毒害自己的父亲,又将自己的弟弟推出去,一个做挡箭牌,一个做人质,楼兰王子的城府,可是不浅啊。
66.风月
穆桦坐在朝汐边上,气鼓鼓地看她发愣,他知道这小狼崽子有点没心没肺。
可没想她竟然连脾和肝也没有,看着她还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往自己嘴里塞着绿豆酥,穆大人一颗“八岔”之心上下翻涌,当下就苦口婆心地开了口:“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样不行啊,我原本想着你是个聪明人,长痛不如短痛,你倒好直接无痛了!你这样皇上也不答应啊!您老人家还真准备以后见了他喊侄子吗?”
朝大将军咂吧了一口嘴里的渣子,颇为认真地想了一想,神色肃穆道:“也不是不可以。”
穆桦:“……”
这个人看样子是不要命了,今天要和皇帝论姑侄,明天就要和太后论姐妹了,恐怕大后天都能跑到皇陵跟先帝把酒言欢。
他觉得朝老将军不日可能就要气得回魂,指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骂道:“家门不幸!”
内心腹诽之际 ,见朝汐伸出手去又要再拿盘子里的糕点,穆桦心内郁结,抬手就拍掉那只在自己面前乱晃悠的爪子,没好气道:"吃吃吃,您老人家除了吃还能干点别的吗?"
圆滚滚的绿豆酥从朝大将军的手里掉了出来,在桌上尽数摔掉了芝麻,然后弹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停在门口不动了。
朝汐:"....."
浪费比......嗯......那什么都可耻。
朝汐叹了口气,又拿了一块递给穆桦,然后拍掉了手上的残渣,对他道:"快点吃,你要是真心疼你们家大长公主,那就吃完赶紧走,别继续待着碍眼。"
穆大人这次差点让绿豆酥噎死,被她气得喘了好一会,期间还一直用白眼翻她,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地打了个嗝,朝汐还不给他水喝。
穆桦实在忍受不住这种非人的待遇,还没等第一道凉菜上桌,就身心受到重创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桑晴端着菜回来的时候,花厅里就只剩下朝汐一个人,抱着整盘的绿豆酥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
“少吃点,零嘴吃饱了饭还吃不吃?”桑晴把菜放到桌上,“穆大人呢?”
朝汐咽下最后一口:“走了。”
桑晴疑惑道:“这就走了?饭还没吃呢。”
“饱了。”朝汐喝了口水,“让我气饱了,估计夜里也不用吃饭了。”
桑晴:“……你是往他嘴里塞了个火铳炮吗?”
事实证明,朝大将军一语成谶,穆桦不仅当天晚上没有吃饭,就连日后三天也没能吃得下去,并且一看到绿豆酥就会生出一股无名火,连带着府里一个叫绿豆的小厮也遭了殃,搞得大理寺少卿府上下一头雾水。
晚饭用罢,桑晴抽走了朝汐一直握在手里不放的酒杯。
朝汐也不反抗,懒洋洋地笑道:“我本来也就没喝多少,现在就光剩下点味儿了,我闻闻还不行吗?”
桑晴可不管她这套,甩手就丢给她一个按照沈嵘戟配方调配的八宝散:“要闻味儿好啊,给你这个,爱闻多久闻多久,抱着睡觉都行。”
自从朝汐生病以来桑晴就禁止了她一切跟酒有关的活动,并且把将军府里所有的佳浆都搬到了大长公主府里,就连厨房里做菜的料酒也难以幸免。
搞得周伯最近连条鱼都不敢买。
好不容易借着穆桦的名义今天买了点酒,结果连二两都还没喝到,就被桑晴给没收了,可怜堂堂一国大将军,抱着个空酒杯子不放还沾沾自喜。
桑晴实在太爱管她,又担心她担心得要命,平日里一点小事也不愿假以人手,好像这样就能安心似的。
朝汐也乐得清闲,反正都是一些小事自然顺着她。
吃过晚饭两人也不急着休息,抱成一团腻在院子里数月亮,从“一个月亮”数到“一个月亮”,然后再数回“一个月亮”,看得朝云腮帮两侧一个劲地泛酸水,当即脚下生风逃回京郊大营里去了。
比起疆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还是眼下这个能把人活活腻歪死的更吓人。
直到樵楼上鼓打二更,朝汐才极其不情愿地被推回房去。
二人梳洗完毕,朝汐也服了药,上了床,并没有什么旖旎,桑晴拍了拍床头,对朝汐道:“把银针拿过来。”
朝汐前些时候刚经历过大悲大喜,心里难免有些控制不住,现如今多年夙愿终于达成,一直沉浸在喜悦中,整个人不免有些魔征,宫宴结束的当天夜里,桑晴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隔了两天之后还是去找了沈嵘戟。
沈嵘戟后来来看过一次,二话没说又把高兴到得意忘形的朝大将军扎成了一只刺猬,语重心长地说道:“老话说乐极生悲不无道理,寻常人家大多都有大喜大悲以至失心疯的,将军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克制点的为好。”
说完又隐晦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可又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只是字里行间暗戳戳地提醒,却又将“禽兽”二字牢牢地糊在了朝汐的脑门上——他当然不敢把这两个字跟桑晴扯上关系,除非他不想活了。
朝汐被突如其来的定义砸了个满脸花,可被自家小姑姑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盯着,既不敢上手打人,也不敢出言反驳,当真是委屈极了,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
沈嵘戟憋着笑,下了一打子什么禁酒禁辛辣禁焦躁的禁令,并且还嘱咐每天晚上都要以银针稳固心神,朝汐是习武之人,对于穴道的拿捏也很是到位,只不过对于后背这一块,难免会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需要桑晴代劳。
桑晴自小就对医术颇感兴趣,幼年时在太医院里过些皮毛,前些年又在护国寺跟着观静大师精进了不少,所以动手扎针这种事情,练了两遍也就熟悉了。
朝汐安静地趴在床头,她伸手解了桑晴的发髻,把玩着一缕她披散在肩头的发梢,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朝汐,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手抖下错针。
无论外头是怎样的血雨腥风、污秽不堪,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朝汐最放松的时刻,她恨不得一直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扎针认穴这种事桑晴不敢马虎,从前就有些危言耸听说什么稍有不慎就能让人瘫痪,因此银针的深浅半分也不敢错,期间朝汐想要跟她逗闹都被一巴掌拍了回去,如此反复几回也放弃了。
直到最后一根针没入皮肉放好,桑晴才松了一口气。
她太紧张了,紧张到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拿过一旁放着的绢布轻轻擦干净,转回头就看见朝汐侧躺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放,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花来。
朝汐眼眸里的蓝色逐渐被压了下去,目光执着地随着她,里头不含半分的情/欲,映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显得宁静而悠远。
桑晴问:“看什么呢?”
朝汐爬起来,想对着桑晴笑笑,可是按照沈嵘戟的施针手法,当下不免又被封成了个面瘫,只能僵硬地微微提起唇角。
为了扎针方便她就没穿中衣,身上只挂了件桑晴前两天送她的玉色肚兜,桑晴的视线匆匆扫过,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可她背后的银针有好几跟都距离肝脾甚近,桑晴又生怕这小狼崽子来回闹腾地不安分,会伤了自己,于是干咳一声,伸手去扶她:“乱动什么?小心,肝。”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情急,她的“心”字与“肝”字之间并未过多停顿,于是就导致,话一出口她便看到了朝汐那张面瘫脸上再也压制不住了,眉梢眼角都快要崩裂开。
朝汐似笑非笑,半跪着圈起胳膊,欺身锢住她,缓开口道:“姑姑说什么?”
桑晴有些面红,往后撤了一撤。
她再上前:“心肝?”
桑晴这回连耳根都是红的了,又往后撤了一些。
她干脆将桑晴封在角落,左右两只手臂撑在床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苦涩的药味倾泻而至:“小心肝?”
这句话像是要了命,桑晴丢盔卸甲一般,整个人都红透了,可又拉不下面子害羞,一派故作镇定的样子,强撑着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别闹。”
看得朝汐心都化了。
“小姑姑。”朝汐尽量调动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亲我一下,好不好?”
桑晴感觉自己头皮一麻,深吸了口气,躲开她的视线:“老实点,你都成刺猬了,别闹了。”
“小姑姑……”这小兵痞子岂能如别人的意,眼睛眯了一眯,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鼻尖轻轻抵在桑晴的鼻尖上,两股气息冷热交汇着,唇齿间苦涩的药味混进鼻腔,她撩起桑晴的一缕头发,刻意压低了声音,“就一下,好不好?我疼……”
此时此刻,再是什么“京城第二的观静打大师”也不顶用了,什么“阿弥陀佛”,什么“大慈大悲”,什么“色即是空”,全都飞到九霄云外找佛祖磕头认错去了。
“完蛋了。”桑晴心道,“这小狼崽子还真是爬到我头上来了。”
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后,桑晴抬起手缓缓圈住她的脖子,在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来回琢磨,映着绯红的脸庞,桑晴浓密的睫毛轻微颤着。
奸记得逞了,朝汐眉角的笑意更深了。
起先她还颇为享受地按兵不动,可后来就撑不住了,她也不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和尚,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裹着薄薄的中衣,一头秀发披在肩头腰际,黑是黑白是白,还微微仰着头,只怕是佛祖都抵挡不住。
“柳下惠绝对是不举。”朝大将军在心里给人家暗下定义,后了又接连补了一刀,“要不就是个断袖。”
很快,朝汐就反客为主,桑晴被这一阵涩味苦得皱了眉,想要伸手推开她,可是朝汐这一身的银针,她根本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转眼间就被压在了床榻上。
口中想要惊呼,却被朝汐探得更深,就连所剩无几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只剩下唇齿相依。
朝汐和她一样,头发早就全部披散开来,桑晴知道,自己真的已经隐忍到极限了,再多一刻下去都会不可收拾。
她连忙压下心头熊熊燃烧的那鼓欲/火,随后一狠心,牙齿轻轻咬在朝汐的舌尖,并在朝大将军的尊臀上狠狠一拍:“瞎疯什么!身上还有针呢!给我起来。”
朝汐吃痛退了出去,却不肯起来,半伏在桑晴身上,却又不敢将自己全部的重量压下去,忍得实在辛苦,下巴垫在桑晴的颈间,喃喃道:“别生气嘛……我没事,我就是觉得你每天这样陪着我抱着我,跟我说话跟我闹,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我真的怕,怕我哪天梦醒了,你就不见了,我这两天睡觉都不敢睡实在,每次半夜都会醒,可是醒了我又不敢睁眼,我就怕睁开眼睛看不到你,真的,要真是这样,朗心,我会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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