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回过神来:“消息?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呵。”霓麓嗤笑,“当然是他和容翊合起伙来诓骗我们的消息!”
“什......什么?”国王有些糊涂,“他和容翊?他和容翊诓骗我们什么?”
88.交战
霓麓怨毒地瞪着他:“柳承平,你不是说你也恨毒了天宁皇帝吗?你不是说你是为了给你妹妹报仇,为了要把自己的外甥推上皇位,可以诚心诚意与我们合作的吗?”
她缓了口气,继续追问道:“可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用十殿莲让朝汐给楼兰的三王子续命?朝汐若是死了,那么那个病秧子也就别活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您的兵法读得还真是好啊!我说桑檀这个小畜生平时都是跟谁学的,心狠手辣、两面三刀,现在明白了,原来是跟你啊!”
她的语气怨毒极了,尤其加重了“小畜生”三个字,仿佛那根本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而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她这辈子最痛的仇恨,最大的屈辱。
不明不白地被人冤枉,柳承平隐隐有些怒意,他尽量压着火气:“我什么时候螳螂捕蝉了?十殿莲?给匕俄丹多续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朝汐?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我还要怎么说清楚?”霓麓怒极反笑,“朝汐一死,再想取桑家的江山简直是易如反掌,没了桑檀,没了朝家军,容翊自然就是南楚皇帝的不二人选,到时候你最大的威胁就只剩下我珂罗了——你利用我们灭了南楚还不够,竟又给自己留了第二条后路。”
国王眨了眨眼,像是琢磨出了什么,随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承平,声线颤抖道:“容翊之所以能替我们打入南楚皇宫,不过就是因为我们当初在匕俄丹多身上下了九宫寒,解药我们早就毁掉了,现在他要是还想活命,就只能依靠朝汐,可我们若是杀了朝汐......”
“那么匕俄丹多也就死定了。”霓麓接道,“他若一死,容翊还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即便他真的是天宁皇帝的儿子,可也是楼兰的二王子!到那时,我们的手上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楼兰其中一个王子的鲜血,另一个王子又怎么会同我们善罢甘休?”
霓麓的脸上看上去扭曲极了,那是柳承平从未见过的恐怖神情,像是千百年前南珂罗古老的巫术师,狭长的双眼,白森森的牙齿,裹在黑色连身长袍里。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里的阴毒像是月光下津门港翻涌不息的海浪,潮汐是她巨大沉重的呼吸声。
柳相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过了半晌才细细琢磨清楚霓麓这一番夹枪带棒的嘲讽。
这个女人现在所表现出的所有愤恨与怨毒,无疑是知道了给匕俄丹多续命的人是朝汐,十殿莲不是在长安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就能承受得住的,匕俄丹多现在之所以还能生龙活虎地待在南楚,无非就是朝汐这个宿主身强体壮,与十殿莲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可一旦朝汐死了,那么匕俄丹多必定没有活头,到时候南珂罗就成了间接害死楼兰三王子的凶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她怀疑自己知情不报,有意隐瞒真相,为的就是到时候容翊坐上龙椅,借着楼兰与新王朝的势力合力进攻,将南珂罗这个最大的威胁一举歼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朝汐给匕俄丹多续命一事,不管你信或不信,容翊从未告诉过我,此事我之前并不知情。”柳相略一沉气,蹙眉解释道,“再说容翊,我与你一同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与他决裂,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现如今我同他分道扬镳,他虽然是我外甥,可是性子实在太犟拗不过来,不愿意继续同我们走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强求他。”
霓麓冷眼旁观,并未出声打断。
“他这个皇帝可以不做,但是桑家的江山不能不灭。”柳承平继续说道,“我留下朝汐,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朝汐一天不死,朝家军便还有骨,朝家军一日不灭,桑檀的江山就还能守得住,朝晖在时便处处与我作对,现如今他好不容易死在了北漠,可偏偏又剩下一个朝子衿,你静下心来想想,他朝伯衡的孩子,我又怎么能容得下?”
霓麓听了,沉默了一会,随后她皱起眉头,看上去果真像是在仔细思索着什么。
“神女。”国王的语气里仍带着些迟疑,可言辞上像是已经听信了他的话,“柳承平说的这些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他没有理由留下朝汐,这些很有能是容翊的离间计。”
霓麓有些动容。
就在此刻,又是一名探子出现在营帐前,他踉跄着脚步:“王上,我军已有撤退迹象!”
“什么?”国王不可置信,“为何撤退?”
探子:“不知!”
“不知?待我上阵去看!”国王怒目圆瞪,一把抽/出了挂在营帐里的长刀,此刻的他再也顾不得任何人的阻拦,掀开帐帘快步走了出去,霓麓迅速跟上。
南珂罗人,无论男女都是自小学习马术与凫水,见他二人怒气冲冲地走帅帐,两旁边立刻便有将士牵来战马,二人翻身上马,皆是愤愤地蹬了一下马刺,冲向阵地。
还未到达两军交火之地,却见得自家将士接二连三地都在努力向后奔逃,霓麓一把勒住缰绳:“站住!”
国王用长刀拦住了两个,凉森森的利刃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愤怒地逼问:“为何撤退!”
被拦住的将士怂着胆子反问:“不是前面说撤退的吗?”
“荒唐!”霓麓大喝一声,“眼下敌军来袭,什么时候说要撤退了!”
将士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可......可是大家都说撤退......”
“胡言乱语!”国王怒极,“这都是敌军的阴谋!所有人都给我回去!”
小将年轻,此前从未见过国王尊容,没曾想今日一见竟是此等怒发冲冠的景象,一时间吓得有些慌了神,脚下一软,没听从命令,反而倒是向后还退了几步。
国王见此更是怒不可遏,手上冰凉的利刃迅速划过小将跳动的脉搏,寒光乍现,血色冲天,方才还在说话的小将此刻便只剩下一副腔子,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逃窜到附近的将士们见此情形才被唬住,生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纷纷堪堪停住脚步,一个个心虚地在原地打转。
霓麓与国王再度策马而出向前奔去。
快到前线的时候,两人才搞清楚状况——南楚负责进攻的前头部队,士兵们一边奋力砍杀着,一边用熟练的珂罗语高声呼喊着“撤退”二字来给南楚助威,这还不算完,更有许多陌生的骑兵面孔混在自家队伍里,他们利用自己的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纷纷怂恿着大家撤退。
二人心中了然,可也为时已晚。
南珂罗虽说水陆两地的士兵战力都不容小觑,可毕竟是个岛国,还是以水师为重,陆地上的骑兵即使能将琉球那样的蝇头小国揍趴下,可若真是与朝家军这样的虎狼之师碰上了,那也就只有挨揍的份。
人人都不傻,也都怕死,如今看见队友都在向后撤退,心中更是慌乱一片。
一个两个的在跑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可若是全军都在跑,那么大家定会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法不责众,国王就算是心再狠、手再毒,也没法将所有人都杀死,更何况这次进攻南楚,本就该是水师打头阵,凭什么让他们这些陆军做炮灰?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紧着水师挑选,所有水师士兵挑剩下的、残次的、不要的,这才能轮到他们陆军,为此大家心中早有愤恨。
既然国王重用水军,那么此刻为什么不让水军前来御敌?
场面一度陷入慌乱,原有的排兵布阵也统统都被打乱。
朝家军的后续部队已经杀了进来,这些都是在北伐六年中真刀真枪拼刺过的血性男儿,都是朝老将军一招一式练出来的朝家铁军,在朝汐的带领下,他们个个士气如虹,每个人的脸上都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敌人的亦或者友军的鲜血,这抹勾魂夺魄的颜色,让他们每个人都看上去像是浴血奋战的武神。
他们双目赤红。
短兵相接,无数小而密集的冲杀截流之下,南珂罗的阵型被朝家军全面破坏,打散分支、逐个击破,此刻,他们的骑兵与大规模的人数不再具有优势。
南珂罗一众将士战意全无,士气萎靡,眼看着就要进入被动的局面。
一向儒雅的国王,此刻却毫无形象,他在声嘶力竭地吼着。
可是禁止令再无作用,一个在跑,第二个也跟着,第二个跟着的同时带走了第三个,你跑我也跑,我跑他也跑,越跑人越多。
国王手中的长刀接连杀了好几个逃兵都拦截不住混乱的逃跑趋势,反而愈演愈烈,成千上万匹的良驹不住地流窜,踩踏伤亡一片。
朝汐瞟了一眼,重剑挥动之下又是一颗人头,不住地咂舌奚落:“啧啧啧,朝云你看,好家伙,他们这内讧死得人倒比我亲自动手杀得还多,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来了,让他们狗咬狗多好。”
朝云扶额,挡过一击:“将军您就别气人了。”
国王气得脸都红了,花白的胡须混着鲜血黏在脸上,说不出的狼狈与怆然,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又是一声嘶吼:“我和她拼了!”
霓麓抬眼看去,见敌群大军最前方,那端坐于白马之上闪动过的龙鳞玄甲,不久前还被月光笼罩的龙鳞铠甲,此刻早已浸满了猩红的血迹与盔顶的红缨相映着,几缕青丝偷偷跑了出来,混着汗水,贴在她的剑眉星目之下。
她身法诡谲,与朝歌配合得极好,一人一马仿佛融为一体,重剑扫过之处利风一片,带起飞沙走石无数,白马踏尸,风氅翻飞,纵横冲杀锐不可当,周遭尸骸满地,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方圆数丈之内,无人可近其身。
国王恨得失去了理智,手持长剑,向她策马而去。
霓麓恍然间听见耳边响起了柳承平刚刚说过的话语。
他说:“妄想于马上斩落朝汐人头,这无疑是去送死!”
“王上!”霓麓急忙喝止,“回来!”
此刻的战场上,没有人是朝汐的对手。
这一声嘶吼没有叫住国王,倒是让朝汐提了神,她抬眼看去,见南珂罗的国王正向她奔来,花白的胡须只挡住了这位年迈国王的半张面容,却挡不住他滔天的怒意。
朝汐微微勾唇,策马迎上,大笑一声:“怎么?阎王催你了?”
“不知死活!”国王怒喝,“有话留着下去说吧!”
“好啊。”朝汐笑道,“那你先去替我探探路!”
国王长刀似电,朝汐重剑如神。
马匹错身而过,刀剑相接,发出当啷一声巨响,国王只觉得眼前一阵黑影闪过,还未等他看清,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国王的右臂被朝汐连肩斩去,猩红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花白的胡须尽数被染成了夺目的红色,身形不稳摔落于马下,周围的朝家军将士们迅速聚拢,四五把利刃自上而下混乱扎刺,三刀六个窟窿,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南珂罗没了国王。
随行的将士们一下都傻了眼,所有人都没想到,自家国王就这么死在了敌军主帅手里,他们纷纷拔刀,叫嚣着上前复仇。
“不许去!”霓麓吼道,“都不许去!”
国王殒命,神女心如刀割,恨不得将朝汐扒皮抽筋,生啖其肉。
可是纵观大局,她心中也清楚,败局难收,若是此刻再硬拼下去只怕是会损失更多将士,权衡再三,她不得不厉声喝住想要纷纷上前为国王报仇的一众将士。
“都不能去!”霓麓重复道,“你们不是对手,去了就是送死!”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在战场上的朝汐,无人可敌。
她真的恨,恨当初为什么要用憬魇这种效果极慢的毒药,恨自己在南楚时为什么没有早些将这小狼崽子杀了,以除后患,恨楼兰的三千死士在北漠时没有将她斩于刀下,她恨自己的迟疑,恨楼兰的无用,更恨朝汐。
恨她的忠君,恨她的护国,恨她的大义,恨她的神勇无双、所向披靡。
霓麓恶狠狠地盯着那抹身影,她吃人的目光越过千军万马,精准无误地落到了朝汐身上:“朝子衿!”
她突兀的一声嘶吼,里头像是裹杂着方才死去老国王的冤魂一般,宛如锈迹斑斑的铜片刮过瓷盘,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朝云的战马不安地嘶鸣了一声,原地慌乱地来回踱步。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吾之尊主在珂罗神庙中看着你呢,我珂罗数万冤魂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你身上的憬魇,终有一日会把你折磨成不人不鬼的妖兽!你就是天生的煞星,你会死于自己最爱之人的手上!死后定坠入阿鼻地狱受百鬼撕咬,万万年不得往生!”
霓麓扭曲的面容与远在千里之外南楚龙椅上的桑檀犹疑的神情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朝云只是远远地看着,却觉得从发根一直凉到了脚底,如坠冰窖。
“妖女!”她一声怒喝,手中长剑翻转,直指霓麓,咬着牙要冲上前去。
只是胯/下的战马还未离开原地,就被另一匹通身雪白的宝驹挡住了去路。
朝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达到朝云身边,她漫不经心地将朝云手中的佩剑压了下去。
“啧啧啧,瞧瞧,他们南珂罗还真是神气坏了——尊主?呵,老子还大尾巴狼神呢!”两军阵前,她坐在朝歌背上,在众将士的围簇下,轻笑着,“呦,我说是谁在这大放厥词呢?这不是我皇伯母吗?我说太后娘娘,您老人家不在崇晟宫里数墙砖,跑到这做什么?刀剑无眼的,若是误伤了您,子衿可怎么向我那坐在龙椅上的皇兄交代?”
说着,她还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那位躺在地上,已经凉透了的南珂罗国王。
霓麓顿时火冒三丈。
“人家这又是死了国王,又是打了败仗了的,心中难免有火气,咱们被说两句也掉不下来一块肉,没什么,乖不生气。”说着,她随手拉过朝云的缰绳,侧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丫头。
经过刚才的混战,朝云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打湿,七根朝上八根朝下地黏在她的苍白的面容上,鼻息紊乱,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要不是朝汐拦着,她早就冲上去把霓麓的脑袋砍个稀巴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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