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给掐死,然后再撬开她的脑子看看,他真想知道这里头天天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朝汐咂了咂嘴,自顾自地往前走,摇头晃脑地感叹道:“你可想好啊,速购从速啊,货可不多啊……”
穆桦忍无可忍,咆哮道:“朝子衿!你假猫尿喝多了吧!”
朝汐和穆桦是先从金殿上出来的,等到他们嬉笑打骂完了,后头才三三两两地有人离开。
穆桦是因为和朝汐在一起才知道东安门被卖的消息,可别人未必有这么快的内部消息,有不少人都走到东安门前了,才发现不对——青天白日,敢扯金线拦路的,除了当年的京城小霸王当今的朝大将军,放眼京城,那也就只剩大长公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文武百官虽然不知道大长公主这是唱的哪出戏,但心里到底也是犯嘀咕,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妖蛾子,一个两个的,也就都躲着走,能绕的就跟在朝汐他们后头一起从景山走,实在绕不了的,大都先停在一旁默默地观望。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更何况满朝文武又不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主,也有那些比人家反应慢半拍的愣头青——九门提督董晋良。
董大人的轿子快走到东安门前的时候停住了。
董晋良不明所以冲着轿子外头询问怎么了,眼看着就走到东安门了,身旁的下人有些犯难,踌躇着问:“大人,咱们绕景山吧?”
董晋良讶异:“说什么混账话?”
下人舔了舔唇,支支吾吾道:“那个……大人,前边不方便。”
“方便。”董晋良当即反驳,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我要是不方便,还能有谁方便?”
可说是呢,九门提督,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京城里的城门都归人家管,他要是不方便,那还真找不出来第二个比他方便的人了。
轿子旁下人面露难色,好心规劝:“大人,您听我的,咱今天就绕吧。”
董晋良有些不耐烦:“绕什么绕,往前走。”
下人皱着眉头,刚想再度开口就又被堵了回去,董晋良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了,还有我不方便的路。”
下人耸了耸肩,又吩咐轿夫继续,叹了口气心说:“那就走呗,吃亏上当的,你这也不听。”
轿子再度前进,没走两步就到了东安门前,轿夫看着坐在大门下,闭目养神气定神闲的大长公主,腿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大轿子晃了两晃,也掉在地上,惊得董大人一个踉跄,差点从轿子里甩出去。
董晋良脚下一跺,冲着轿外嚷道:“混账东西,怎么又停了!”
下人哆哆嗦嗦地回:“大……大人,走不了了,路被拦上了。”
董晋良一沉气:“还有人敢拦我的路?怎么回事?”
下人:“那个……大人,卖了。”
董晋良:“什么卖了?”
下人咽了口唾沫:“东,东安门卖了。”
董晋良一愣,高声喊道:“什么?东安门卖了?”
他这是回真愣了,先不提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单说这京城之内,那可真是一草一木都是皇家的东西,小到杯盘琉璃,大到金顶玉柱,就更不用提那么老大的一座东安门了,这说卖就给卖了?
再不济,也跟他这个看大门的说一句啊。
董晋良心里越想越窝火,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怒沉一了口气,然后一把撩开了轿帘,瞪着两只铜铃一样大眼看着轿旁的下人,不可置信地问:“谁卖的?”
下人低着头也不敢乱看,东安门底下坐着的是大长公主,轿子里火冒三丈的是自家大人,他能看谁,他谁也不敢看,只能规规矩矩地站着,嘴里颠三倒四:“那个……就是……坐门下底下那个……”
“混账!”董晋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出个人名,心里这顿火着的更旺了,“到底是谁!”
下人心里一横:“就那个,坐大门底下的!”
23.拦路
董晋良一声冷哼,撂开袍袖甩开帘子走了出来:“谁那么大的胆子,还敢把东安门卖了?还有没有——”
身旁的下人看着自家大人硬生生地咽下没说完的半句话,稳了稳心神似的喘了几口大气,然后蹑足潜踪地准备转回身逃上轿子。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坐在东安门底下,闭目养神当观音泥塑的大长公主睁眼了,她抬手拂去两肩上的落花,站起身来一甩下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前的这位“调脸虎”,人畜无害地笑着:“提督大人早啊。”
董晋良上轿的脚步一顿,一层阴阴的冷汗顺着他的后脊慢慢爬了上来,双眼一闭,心下暗道:“完了。”
“微臣董晋良,请大长公主殿下安,大长公主长乐未央。”董大人满脸堆笑地转回身,紧走几步上前,毕恭毕敬地给桑晴请了安,就连今日早朝给皇上请安的时候,他都没么认真。
下人强忍着笑着,整张脸都憋着快扭到一起去了,心里暗暗为自家大人惋惜:“别说您是九门提督了,九门八督也不管用啊,这可是皇上他亲姑姑,当年跟京城小霸王打过架的大长公主。”
“董大人有礼了,起来吧。”桑晴点头,免了他的礼后也不着急说话,面上含笑地看着他。
董晋良干笑两声,敷衍问道:“殿下一切安好?”
他本以为桑晴也就以一句“近来不错”寥寥带过,谁知道刚才还面含春色的大长公主此刻突然面带愁容,一双杏眸里也满是哀愁,说这话就眼看着要掉下几滴眼泪:“哎呀,好什么啊。”
董晋良的笑着僵在脸上,顺嘴搭音地问:“您这是怎么了?”
“日子过不下去。”桑晴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指着东安门上那个红底的条子道:“这不,卖祖产。”
“这……”董晋良彻底懵了,也不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晴似是觉得他还没懵得更彻底,又补了一句:“这是我们家的。”
董晋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可不是人家家的吗?天下都是人家的。
桑晴有些愁眉泪眼:“哎,也舍不得,可是不卖能怎么办呢?日子过不下去了……”
董晋良:“……”
您家要是过不下去了,就没有人能过的下去了。
桑晴擦了擦眼泪,一脸真挚:“你明日上朝的时候,替我问问皇上,就问他太和殿卖不卖。”
董晋良连忙摆手:“殿下您玩笑了,微臣怎么敢啊。”
“嗐,那就算了。”桑晴一挥手,煞有其事地说:“过两天我自己去问吧。”
董晋良:“……”
他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这个祖宗究竟要干什么。
桑晴掩住半张脸,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董晋良,然后轻咳一声:“董大人,东安门感不感兴趣啊?”
董晋良的嘴里,舌头和牙齿打架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尖:“殿下……这,这您真是折煞微臣了。”
“看不上啊?”桑晴“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御花园?”
董晋良:“不不不,臣无福消受。”
桑晴又问:“那,上书房?”
“不不不,微臣不要。”董晋良的头摇得像是三岁孩童手里的拨浪鼓一般,两只耳朵的耳垂若是再长一点,只怕是要打得两侧面颊咚咚作响了,面露菜色道:“殿下,您就别玩笑了,您到底怎么了,您就直说吧。”
桑晴又叹了口气,哀怨地看着他:“这不是日子不好过了吗,长公主府又怎么样,也难啊,皇上不给月利银子,我们这想买点什么胭脂水粉的,也不够啊……”
一听这话,董晋良心里当时就明白了,他原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敢情大长公主这是没钱了,堵着门要钱呢。
董晋良松了口气,又重新陪着笑脸:“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没零钱了您吩咐一声就是了,三千五千的,微臣派人给您送过去。”
“哦……”桑晴拖长了尾音,歪着头想了想道:“三千五千,那也就是八千银子啊。”
董晋良:“……”
这个帐,是这么算的吗?
桑晴点点头:“那行吧,八千两银子带着了吗?”
董晋良都快哭了:“殿下,谁上朝带八千两银子啊?”
大长公主是怎么想的?
难道说让他走前头,后边跟着几个人扛着箱子上金殿?
去干嘛?跟皇上显摆他多有钱?
董晋良干笑:“殿下,我,我这没带啊。”
桑晴努嘴,刚见到太阳的脸又阴了下来,眼看着有洪水决堤的架势:“没带着怎么办?大人说话算数吗?”
董晋良苦笑着应:“算数算数,殿下放心,一会儿我就让人把银票给您送到府上去。”
“那行吧。”桑晴沉了口气,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那这个东安门……”
“不要不要!”董晋良现在恨不得把自己掐死,他刚才要是听了手下人的话绕一趟景山,估计也就没那么多事了,“东安门和这些银子没关系,这都是微臣孝敬您的,算我的,算我的。”
桑晴再次转颜笑开,吩咐着身边的下人把金线先拿下来,让董大人过去,自己则是站在一旁,殷实地嘱咐着董晋良,千万不要忘了答应给自己的银子,董大人心里早已是泪流满面,可面子上却也只能苦笑着应承。
董晋良自认倒霉,上了轿子之后便一头歪倒在了轿璧上,咬着牙根吩咐手下人,回到府中后别忘了给大长公主送钱,交代完之后,自己这才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倒了半晌气,后来听说,连着好长时间,九门提督再上朝的时候,都绕着东安门走。
一直等到董晋良的轿子走出东华门外,桑晴才让人再次把金线重新挂回去,大长公主美滋滋地又坐了回去,翘首期盼着下一只被宰的羔羊。
这才八千两,哪里够?
眼下国库空虚不说,灾民的粮食要钱,安置灾民要钱,灾后的重建要钱,修筑堤坝要钱,赈灾使的来回路费要钱,住宿费也要钱,东南水师的甲胄修缮要钱,军舰的维护要钱,哪哪儿都要钱。若是这次赈灾使选的好便罢,可万一要是看走眼了,播下去的赈灾款经过层层关节之后,再莫名其妙的消失一些,那这区区的八千两银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只怕是连这些人贪的都不够,哪里还能到的了灾区,再分给灾民呢?
想到这儿,桑晴心里就像是被堵着块千斤重的石一样难受,这块石头不光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压得桑檀,压得大楚举步维艰。
不过现在喘不上气的可不止桑晴一个,为了不交钱而绕景山的两个人出了宫后,各自回府换下了朝服,穿上便衣后又再次出门,朝汐跟他解释过来龙去脉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前几日桑晴在御花园里提出自己有意南下赈灾的时候,小皇帝的反应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反而给她一种早有此打算的感觉,这让朝汐心里不免有些慌了,赈灾不是小事,倘若此一去顺风顺水便罢,万一难民聚集起来闹事,到时候暴乱可就麻烦大了。
穆桦拍了拍朝汐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想了,应该不能,虎毒还不食子呢,毕竟那是皇上他亲姑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大长公主南下赈灾。”
朝汐摇摇头,叹气道:“话别说的那么绝,这小皇帝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没到最后一刻,你我都不知道。”
穆桦听她话里的语气,竟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水患来的蹊跷。”
朝汐:“怎么了?”
穆桦:“今年从未听说江南地区有过洪涝,就连大雨也不曾有过,两江总督也是前年就已经下令,将大小河岸的堤坝提高了数米,防范措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几场不痛不痒的小雨竟还能出现水患,实在是令人费解。”
朝汐沉吟片刻,问道:“楚河水师现在在谁手下?”
24.水师
“楚河水师?”穆桦脚下一顿站住脚跟,看着朝汐,“你问这个干嘛?”
朝汐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管我呢。”
穆桦知道她这个小狼崽子心里肯定是有些事情,被她怼了也不生气,想了好半天,悠悠道:“柳相的外甥,柳羿,柳荀生。”
“柳羿?谁?”朝汐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楚河水师不一直是韦家世袭的吗?怎么改朝换代了?”
穆桦冲她翻了个白眼,走上前去和她并立:“这满朝文武除了我,你还认识谁?韦家都被剥夺水师兵权两年了,你今天才知道?不是我说你朝子衿,这几年你到底是去守边关了,还是去山里当野人了?”
朝汐“啧”了一声,斜着眼看他:“废话忒多,怎么回事?”
穆桦不接碴,胳膊肘往外轻轻一碰,问道:“哎,喝酒吗?请你。”
“嗯?”朝汐转过头,这才发觉两人已经走出老远,原本东升的太阳也已经停在了上空的正当中,而他们身后不偏不倚正好一家酒肆,店家才把幌子从屋里挂出来,小二正满脸堆笑地站在店门口看着他们,朝汐扁了扁嘴嘴,道:“不喝。”
穆桦:“怎么了?”
朝汐:“酒品不好。”
穆桦大度一笑:“没事,我不嫌弃你。”
朝汐一声冷哼:“我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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