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又总是会被新鲜的事物吸引,十一岁的柏梵当然也不会例外,他调转方向钻进了这绿意盎然的水杉林里。
以往司机刘叔叔都是以相反的方向送他去学校的,根本不会经过这一片水杉林。就算是平时放假在家他都没什么机会出去,因为柏钰会给他请很多老师上门教他学习。也正因如此,他的生活除了那一幢大别墅和外边的大花园基本上就没什么其他的了,更别说这一片水杉林了。
因而,对于柏梵而言,这简直就是新大陆,他毫不犹豫地就一头扎了进去。
水杉是临湖种植的,一整片的水杉恰好包围了一整个湖。许是黄昏的缘故,夕阳的余晖洒在树梢上呈现出一派金光的景象,泛着水波漾开层层涟漪。
“真好看。”柏梵由衷地感叹,要是早一点发现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他自我安慰道。
趁着太阳还未彻底落入山林,他想起了自己此行出逃的目的——寻回他的小玩偶们。
对,他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不然夜黑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柏梵坐起身抖落身上的水杉叶准备离开。
唔——
水杉林里除了他,好像还有别的小动物。
柏梵小心翼翼地靠在树干后,同样草丛后的小动物也探出一双眼睛惊恐地与他对视。
——是一只猫。
柏梵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慢慢地挪动步子靠近,是一只很小很小的狸花猫,湿哒哒的毛贴在身子上更显得瘦小。但小狸花的眼睛很大很亮,圆溜溜地一直在他身上盯着。
惊恐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期待。它弱弱地喵了一声,爪子隔着空气伸了伸像是在试探,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在挣脱。
柏梵蹲下身,侧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小猫的右爪子带着未干的血迹,靠近关节部位的毛明显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它疼痛难受地在向自己求助。
可是,柏梵从未接触过小猫小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喵,小狸花猫细细软软地又叫了一声,似乎是知道柏梵对他不会造成伤害,松懈下来发出求助的声音。
它的眼里全是自己的身影,柏梵心软地顺了顺他湿漉漉的毛,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地说,“我带你回家。”
他就这样折返回去了,也不再去寻找他的小玩偶。因为比起它们,怀里的小狸花猫似乎更需要自己。
好在柏钰这次出差又是长达数十天之久,柏梵可以不受他管束地照顾这一只小猫。
新来的阿姨很会照顾小猫咪,告诉柏梵要买猫粮,猫砂盆,猫玩具等等的必需品,小猫咪的伤口也是她很有经验地包扎好,总之在新阿姨的指导下,柏梵已经慢慢熟练地去照顾这一只小狸花猫了。
“你是不是还要给它取一个名字?”阿姨耐心地教小狸花猫用猫砂盆的时候问柏梵,“每一个小生命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柏……”柏梵觉得他得和自己姓,这样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小猫咪,但名什么呢?
是在树底下发现它的,要不就叫,“柏树?”
好奇怪。
喵,小狸花应声叫了一声。
“柏树?”
喵。
“那就叫柏树好了。”柏梵摸摸它的头,奖励它一个猫罐头,“小名叫柏柏。”
喵。
柏柏伸长爪子在他的裤腿上像是在蹭什么东西一样,踩了踩他的裤子,软软的还挺舒服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柏柏是在踩奶。它当时就已经把自己当成爱的人了。
柏柏学会用猫砂盆,柏柏会对他呼呼叫,柏柏喜欢用头蹭他的肩膀,柏柏喜欢在他面前打滚,当然柏柏也会生气地坐在窗台上发呆……
柏柏的出现让柏梵的六月都过得有意思了很多。
他喜欢把他圈在怀里一起睡觉奥,喜欢拿绳子逗它看它气鼓鼓地够不到小鱼干的模样……
只是这种快乐的生活,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被打破了。
但其实在一开始就有了征兆,只是柏梵不愿意接受。
七月的一天雨夜,柏柏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
他找遍了很多角落却还是不见柏柏的踪影,直到隔天早上,柏钰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他的柏柏。
“路上捡了一直不听话的猫。”柏钰用脚踢了踢,示意柏梵看过来,“你说该怎么办?”
柏梵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柏钰是会定期看家里的监控的,他已经知道了。
见柏梵不答,他用力地踢了柏柏的腹部,疼的柏柏蜷缩成一团,毫不留情地命令道,“丢掉。”又指了指地下室的门,“这种不会说话的东西,没必要带回家里来。”
作为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商人,在柏钰看来动物会激发人的怜悯之心,进而干扰人的思想。身为自己的儿子,日后柏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柏梵就应该早早地认清这一现实。
“可以留下它吗?”柏梵眼眶湿润地看着满眼厉色的柏钰,“我会乖一点的。”
柏钰不作声,就看着他伏在地上抱住猫低声地说着“你要乖一点”。
“你也要乖一点。”
……
再后来他又是蜷缩在阴暗的地下室里,陪着他的还有柏柏,他苦苦求情留下来的。
它害怕黑,一直往他身上蹭着,试图找寻一个温暖的地方埋在里面。柏柏好像还很怕冷,柏梵感受到它颤抖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呜咽。
怎么会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
柏梵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不愿再去回想那段痛苦的记忆,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抚平内心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小白饭的童年阴影(悄悄说一句,其实柏梵不过是一个逃避型的顽劣小屁孩,比林户还要不成熟的那种。)
第14章 歪理(26)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彻底亮了。
恍若一场梦,梦醒后,柏梵内心空落落的,然后就在林户的眼睛里看到了怅然若失的自己。
“柏总。”
他脸上的气色稍稍好了点,起码有了血色。柏梵应声点点头,逃避地揉了揉眼睛,“胃不痛了?”
“好多了。”林户回,“谢谢柏总的照顾。”
“小事。”柏梵坐起身,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痛意让他庆幸自己已经清醒过来。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明明他早已将这段记忆封存起来了的。
柏梵垂头丧气地看着林户在阳台换花,还是想不明白。
“你昨天没和我做。”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林户顿住了手中的动作。他对上柏梵的眼睛,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怔愣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契约,由此生效了。
“把窗帘拉上。”
好营造出夜晚的假象。
因为他自认为有原则的,不会在白天浪费精力于这些事情上。但是,他现在认为是原本的欲望没有发泄,转而演变成了隐匿的渴望,进而让他陷入了悲伤的漩涡。
所以,他现在必须做。
——不管是不是歪理,只要说得通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
欲望这种东西是永无止境的。
林户本以为结束了,却发现柏梵换了一个姿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而且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更用力,就像是永远得不到满足,他一直在索取。
“睁眼。”
柏梵放缓了动作,命令道。
他眼里再度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的脸也随之模糊起来,柏梵干脆停了下来,慢慢地退出。
晦暗的光线下,他摸索到了抽屉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缝,“有二十吗?”
“二十二。”
看不出来,比自己预想的要大那么两岁。
“还在读书?”点燃的烟升起一缕轻烟,在微光的照耀下还能依稀看见其间的浮尘。
浮尘轻飘飘的,没一会儿就飘落在了枕边。与此同时,枕边的人停顿稍许也开了口,“刚毕业。”
“找到工作了?”柏梵长呼一口气,烟慢悠悠地从唇齿间溢出来,带着玩味的笑和与之相反的严肃语气,“跟我怎么样?不只是做。”
若仅仅是床伴,那林户在他身边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可是,以林户现在的身份地位显然是满足不了他内心的虚荣,倘若离了他,岂不是又得在会所穿上那些不正经的衣服?被别人一个个地摸……
一想到这,柏梵气躁地咬了咬烟头。
“谢谢柏总。”隔着一支烟的距离,他撑起身子道了谢,“但是柏总,我已经有工作了。”
言下之意,柏梵这是被拒绝了。
操,从还没有谁会这般拒绝他,柏梵吐出咬断的烟头的同时,鼻腔沉闷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林户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滚”字,以及甩出来的一张卡。
和之前一样,他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报酬。
“靠!”
门一合上,柏梵泄愤地把手重重地锤在了枕头上,霎时细微的灰尘在外力的推动下又尽数悬在了半空之中。
这么多床伴里,林户是唯一一个把交易意味做到极致的人——他目的性极强地来,不拖泥带水,又达到目的再离去。
好像自己才是被上的那一个。
柏梵气愤地又锤打了一下床,真是可笑至极,自己还大发慈悲怜悯同情他,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是他二十六岁至今,最可笑的事情,花了钱还给自己心里添堵。
待浮尘又落回枕边,柏梵闭目尝试平复波动的内心。
呼——
一个床伴而已,不必与他计较。
呼——
他自己想被人上是他的事情,何必在意。
呼——
没错,他自己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至于这么较真?
对,就是这样。
柏梵睁眼,起身拉开帘子踱步到落地窗前,睥睨着不远处的水杉林,同时感受着冬日阳光包裹全身的暖意。
林户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游走在空旷的别墅区,寒气逼得他直流鼻涕,但莫名心里暖暖的。
他凑到了江蓠这一周期的治疗费。
尽管,他赚钱的方式上不了台面,甚至是遭人唾弃的程度,但他赚到了。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会被他人打上“异类”的标签,早点晚点也都一样。
自我麻痹结束,林户照例给舅舅发了消息——钱已经凑到了,您放心,我一会儿转你卡上。
[嗯。]
舅舅江晔只发来了一个字,再无下文。
盯了会儿屏幕,他眼睛发酸地望向远处那幢大别墅,他好像是生气了。
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林户其实也猜到这个柏总阴晴不定的脾性,凌晨伫立在会所门口等他也有赌的成分。
昨晚孙昊博对他的过分之举已让他意识到危险。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后在会所难以待下去了,所以他选择了等待。
庆幸的是,柏总出现了,也带他回去了,现在他也拿到了相应的报酬。
不幸的是,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细细想来他竟然有一点遗憾。
——林户知道自己很奇怪。
年底的事情最终是告一段落,意外的是,柏钰妥协了。
柏梵听到他那一句“随你”的时候,还是微微恍惚了一下。
“年三十回家一趟吧。”柏钰的声音略带着卑微的语气,又或许是他上了年纪,疾病缠身一时已被耗光了全部精力顾及不上柏梵了。
“看情况。”柏梵一贯的话术,他知道柏钰心里想的是什么,饭桌上父子俩又会说些什么,不管是怎么样,最后的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这没什么意思。
“……”柏钰难得地沉默了,既不挂电话也不说话。
“你就真打算只在葬礼上见我?”
柏钰说话声音颤抖,像是筛子一点点地抖落进柏梵的耳朵。
现在换作是柏梵沉默了,听着电话那头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止不住地咳嗽声,他突然意识到,过了这个年柏钰已快要八十岁了。
他花了近半生的时间,从摆不上台面的私生子一步步走上今日人人忌惮敬仰的柏总。又花了半生的时间打造了他的商业帝国,如此想来他确实不甘。
可笑的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还与他对着干,一生的心血或将付之东流。
“下星期我会回来的。”柏梵最终也还是选择退让一步,起码对彼此都好点。
年三十那天,柏梵如他所言的回了家。
空荡的别墅里没一丝过年的气氛,客厅里放着的联欢晚会勉强算是带了点人气。
“回来了。”
柏钰缩在沙发上闻声望了过来。
“嗯。”柏梵犹豫着还是在玄关处换了鞋。
“饭菜都凉了。”柏钰指了指桌上那一桌丰盛的菜。
明明只有他们两人,偏偏还要劳烦阿姨做这么多。而且柏梵根本就没打算与他一道吃饭,只是上次答应了那就顺道过来看一眼。
柏钰艰难地从沙发坐起,拄着一根拐杖走了过来,见他连大衣都没脱大致是料想到了,“还有人等着?”
“是。”柏梵回。
其实并没有。
“男的?”柏钰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可笑又无力地回到了沙发,“你是不是该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
女人?结婚?生子?
柏梵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女人。”
“喜欢是一回事,结婚生孩子又是一回事。”柏钰不想到了柏梵这一辈没了后代,“你老子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住你了,但是你也应该为以后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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