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张…张怀树,啊?”他一遍遍带着哭腔说着他的名字,生怕那人因为自己哭了听不懂,一遍遍一遍遍地重复,手也跟着不知道在瞎比划什么。
“别急别急啊,同志,咱们仗打赢了,大部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说的名字,我没听过,但一定没事的!兄弟们都回来了,啊。”
那人这么安慰道,他确实不知道张怀树这个名字,部队分好几个连,作战的目标和位置都不一样,但是听说这回算是打了个漂亮的仗,敌军节节败退终于撤出了南清。
也祈愿这孩子的家人能回来吧。
听到这个消息,阿福积压了几个月的憋闷彻底绷不住,双腿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眼泪断了线的珍珠般,委屈,担忧,孤独,他真的受够了。
你说过会回来的,你说过…
可我等了你好久,我等那么久就算了,可是你不能让我和宝宝一起等你那么久…
阿福坐在小院的门框上,望着一个个陆陆续续回到家与亲人抱头痛苦的士兵,一张张脸扫过去,没有张怀树。
怎么劝都不愿意回去,阿福就要坐在小院门口,想着张怀树要是回来能第一眼看见他。
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他都会在小院门口来回踱步踢石子儿折小草编着等张怀树干活回来,接应他卸下一天的农务,一起牵着手回屋里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饭菜,对,阿福摸着门口颤巍巍站起来,腿上有些站不住,可还是不要芬姐扶着,他固执地搬出来咸菜坛子,里边给张怀树掩了酱菜,他爱吃的。
他今天要回来吃的,我得先准备好…
——————
夜渐渐深了,五月的天气还不算热,张母坐在长凳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半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见芬姐从阿福那屋出来,轻声问:“睡了?”
芬姐看了眼同样神情憔悴的张母,轻轻带上门摇了摇头:“不肯睡,也不理人,抱着被子不哭不闹的,婶子,我真怕他出事儿,那肚里可还有一个呢。”
张母看着桌上阿福执意做的两小盆酱菜,内心悲伤,可还不愿妥协:“俺不信树娃回不来,早知道你们就不该瞒着俺!就不该让他去的!”
“婶子…”
“俺不信…我儿子能就这么没了?”张母强撑着声音,低着头看着手。
另一边的小元义突然惊厥,哭得好大声,芬姐立马过去哄,可今天怎么都哄不好,小元义把自己哭得小脸都憋红了也不肯睡,像是被吓住了,哭的没力气了也要抽噎着哼唧。
阿福窝在被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自主地把脸埋进被褥,抱着肚子一遍遍道歉。疲惫感袭来,眼泪干涸在眼角,留下一些白痕。
梦中有人轻轻为他拂去了脸上的泪渍,那人自己却又忍不住地将眼泪不小心滴在自己脸上。
一遍遍抹去,最后映下一个温热的吻,阿福抱住他,躲到他怀里,鼓起的小肚皮里,小家伙突然格外热情,很反常地活跃着,甚至能感受到肚皮被轻轻踹着。
阿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看来小家伙也喜欢这个梦,他紧闭着双眼,不想睁开,他闻得到,是张怀树的味道。
第51章51.陪伴
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叫醒了沉睡中的人们,揉着眼睛出来看,天也才蒙蒙亮,再睡也睡不下了,干脆洗了脸起来干活儿。
阿福头脑昏昏沉沉地,感觉天旋地转的,眼皮因为哭肿了也睁不开,困倦得不行,他裹紧被子想继续做昨天的梦,干脆就让他一直活在梦里好了…
他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不愿醒来,可被窝另一边竟然不同于往日的冰冷,是暖和的。
阿福脑子还不甚清醒,下意识觉得是梦又来了,刚准备继续睡过去,一只手臂突然揽住了自己的身子。
阿福心里一惊,睁开肿大的眼,往后缩了缩,手第一时间护住肚子,撑起半个身子去看他…
那人脸上遮不住的疲累,胡子也多天没剃,眼圈下黑了一大块,刚刚就躺在他身旁。
阿福轻声叫他,是梦吧?
“怀树?”
张怀树目光凝视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恨不能把他刻在心里:“诶。”
阿福喉咙一阵发紧,想说什么此刻一点都说不出来,下一刻就扑进他怀里,瑟缩着颤抖。
张怀树心中泛起一股苦涩,把小人儿搂住,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般:“不哭,福宝不哭。”
阿福的眼泪掉的更凶,一下下锤着张怀树的肩膀,咬他的胳膊,责怪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肚子里的孩儿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在肚子里乱踢,一脚没个轻重的就踹到了阿福肋骨上,引得他抱着肚子缩在一块儿。
“怎么了?肚子疼吗?别吓我福宝。”张怀树一下子坐起来担忧地查看,见他鼻子上还挂着泪珠却皱着眉头喊疼的样子,简直心疼不已。
“没事…宝宝踢了我一下…”其实也就疼那一阵儿,刚刚翻涌的情绪此刻也稍稍平定一些,可仍是喜极而泣般,肿着两个大灯泡般的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张怀树。
张怀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了,把他的小脸捧在手心里,两根拇指轻柔地帮他擦泪:“不哭了福宝,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阿福吸着鼻子靠在他边上,心底有种劫后余生般的释然,紧紧拉着张怀树的手,怕他再跑了。
张怀树低头亲吻他的发顶,和他一起安抚着半大的肚子:“你受苦了。”
怕他又说要走,阿福赶紧抬头小心翼翼地问:“还走吗?”
“不走了…”张怀树把他和宝宝一起抱在怀里,“死都不走了。”
肚子里的孩子今天生龙活虎地很,这踢一脚那踹一脚的,引得阿福微皱着眉隐忍:“今天动得格外厉害。”
一只大手覆盖着他的手,把他们娘俩一起裹住:“小东西别欺负你娘。”
阿福听他说娘,总觉得怪怪的,自己虽确实是生他的,可在外头叫一个娃娃对自己叫娘,还是不太适应。
不过算了,孩子长大了愿意叫什么叫什么吧,香香软软的小孩子叫什么都好。
正在温存的时候,一阵从胃里发出的一声抗议把两人都逗笑了。张怀树帮阿福穿上了外衣,扶着他下炕:“慢些。”
“我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阿福嫌他太小心了,想到昨夜给他捞起来的酱菜,拉着张怀树的胳膊就往外走:“想你回来要吃,昨天就把酱菜起出来了。”
张怀树被他拉着走,眼里尽是宠溺,脚步却跟得稳稳当当,一手撑着阿福的腰,生怕他一时没站稳。
清晨的凉风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院子里还能听见鸡鸭的叫声。阿福看着这一切,心里升起一股满足感。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有爱人,有温暖的家,还有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他看着张怀树狼吞虎咽着清淡的饭菜,一阵心疼,他瘦了:“慢点。”
“好吃,跟以前一个味儿。”
阿福脸庞滑下幸福的眼泪,张怀树见了放下碗筷给他抹泪:“怎么哭了。”
阿福微微笑了笑,抹了把脸收拾着碗筷:“你回来就好。”
“是我不好,不哭了好吗?以后再也不走了。”张怀树接过他手里的饭碗,放到一边,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和娘打过招呼了吗?她也很担心你。”阿福抬眼问他。
张怀树一只手从阿福腋下穿过,将人和肚子一起抱住,手指摩挲着鼓起的肚皮:“去看过,还睡着,等她醒了再说吧。”
“我想多陪你一会。”张怀树低眸深情地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脸蛋,替他把额前的刘海拨开,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
“想起来之前还在家里种地的时候,你经常给我送饭呢,如今都那么久了,”张怀树戳了戳阿福的肚子,“娃儿都有了。”
阿福拉住他戳肚子的手,虽然张怀树根本没用力,但阿福还是往后缩了缩,说道:“别…宝宝感觉得到的。”
瞧他这副护崽的样子,张怀树心里别样的复杂,这小人儿也不过才十几岁,少年模样已经大起肚腹给自己怀崽子了,这种心理暗示叫张怀树抓心挠肝般不知如何发泄。
他以前一贯是个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性格,娶了媳妇儿也要捉弄他,可如今经历过一系列的事情,也变得略微沉稳了些,因为他不仅要护着母亲和妻子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阿福叫他有机会当了爹,他更得十二分地去爱他。
先前答应的手链,好日子,都要有。
“部队里说了,想退伍回家的可以回来,政府给分配地种,想继续当兵的也行,等咱娘病好些了,收拾收拾搬回老宅去,你说好不好?”张怀树和阿福畅想着未来。
阿福靠着他,为爱人劫后余生的激动欣喜耗费了他很多气力,怀着孕总是精气不足,如今竟又乏累了,淡淡地应着:“嗯,都好。”
张怀树在回乡的路上就已经在心里头盘算了,来年,等孩子出生之后就开一家小店铺,专门给阿福做生意,他那一身的手艺不能就这么埋没掉,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
等慢慢攒够了钱,就在城里住下,孩子以后读书就在城里读,不能做个没文化的文盲。娘也能看更好的大夫,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肩头传来小小的鼾声,张怀树眉眼低垂,帮阿福把衣裳拢了拢,二人一起坐在门槛上。
阳光正好撒进小院里,将他们的影子越拖越长,怕他被阳光照着刺眼,张怀树举起一只手给他挡着眼睛,仔细端详他精致的眉眼,爱怜得不行。
“睡吧,树哥哥陪着你。”
一阵风掠过远山,树林,一直到小院内卷起几片落叶,拂过他们的脚边,像是在诉说岁月的平静与深情。阳光愈发明媚,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温暖中,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在此处停驻。
风有些冷,不过他们身旁,有人相伴。
(正文完)
第52章后记一
“老板,这个怎么卖?”
“啊,那个两毛钱。”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小铺子里挑挑拣拣,那小孩儿看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眼神放光,这个也想要那个更喜欢,缠着叫娘多买几个。
他娘拍开他的手皱着眉教训了他一下,说道:”就买一个,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买玩具!”
那小孩儿一撇嘴就要哭,见形势快要控制不住,一直坐在店铺里头小板凳上的一名青年慢慢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温润清俊。
唯一异样的就是那青年挺着个大肚子,样子笨重的很,阿福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沉重的肚子小心地走出来:“小弟弟喜欢,哥哥多送你几个,不哭啦。”
那妇人盯着阿福看了许久才想起来回应,用余光打量着这奇怪的青年,出于礼貌拉着撒泼打滚的小孩儿:“快谢谢人家。”
小孩儿这才算称心,抱着三个小草编动物擦了把脸道:“谢谢…”
阿福在刺眼的阳光下眯着眼看着那小孩儿蹦跳着跑了,过长的头发绑起了一个辫子束在脑袋边,显得整个人更加温柔。
低头把被小孩儿碰乱的小玩意儿们摆摆好,颇有成就感地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在小铺子门口站了会吹吹自然风,站累了肚子沉得慌,腰会很酸痛,就只好回去安分坐着。
数着口袋里的纸票子,都是这几月开铺子赚下的,收入很可观,阿福把钱小心地卷好放在口袋里,想着要给孩子买些什么东西。
还好张怀树这会子不在,要是看见了准要嘀嘀咕咕个不停,阿福穿了件清凉透气的薄衫,是张怀树给买的,料子很舒服,只不过肚子那太紧,娘拿去给改大了些穿着才正好。
不过衣服太轻薄也有点不好…阿福总是低头在意,自从月份大了之后,总觉着胸部那两边薄乳隐隐有发育之势。
阿福在洗澡时偷偷仔细观察过,乳晕的颜色深了些,还往外晕了,轻轻一压还会肿胀着疼,这样穿夏天的轻薄衣服总怕会尴尬地露点。
所以他经常含胸,张怀树还问过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不肯说,臊都臊死了!
不过阿福也知道,再怎么也逃不过枕边人的。这么想着,店铺外头就听见他喊了:“福宝,我来接你了,今儿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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