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的这片刻,她也大致想通了自己遭此大劫的原因:
唐简极有可能是掌握了什么朝中秘辛,并且以见闻录的方式整理下来。朝中的秘辛,那自然是能威胁到掌权者地位的把柄。唐简知道得太多,害死了自己,也牵连了家人。
现下,正是有人在寻找她写下的见闻录,从前三司官员明里暗里针对她大概也是因为这事——有了把柄就意味着能操控朝局,左右政令的执行。
唐笙还未从震惊中回味,便被差役拉着衣领丢到长凳上。
“我原以为你是昏过去了!不曾想,竟是装的!”
唐笙啐掉血沫,有气无力道:“杀了我,你们就更不知道唐简藏得东西在哪了。”
差役提起唐笙,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我们是不能杀你,但能让你生不如死。”
差役的拇指摩挲起她沾着血渍的面颊,唐笙泛起了浓重的恶心,歪在沾满污垢的长凳边干呕起来。
被激怒的差役抄起布满铁刺的木杖就要打。唐笙费劲地举起左手露出藏在臂缚里的刀片,贴在了脖颈间。
“御林司的功夫你们应当领教过。”唐笙缓缓道,“我虽愚钝,但还是学了些皮毛。”
御林司被戏称为皇帝坐下的狗,除了护卫皇帝,偶尔也需做点暗杀、恐吓之类的事情,使用暗器也是御林卫必须掌握的技能。这些暗器,有时会是展露的獠牙,有时也是被俘后自我了结的退路。
唐笙强忍痛楚,退至阴暗的墙角,好让自己只对一面之敌。
说不怕是假的,她能维持现状已经是肾上腺素极限飙升的结果。
原著里没有这段,但唐笙想,秦玅观那样聪明,见她没有回来肯定能猜到什么。
来不来救她,完全看她在秦玅观心中的地位了,或者说,唐简在她心中的地位。
唐笙拭去嘴角的血渍,将注意力集中到差役身上。
若是秦玅观不来,她也不能就让自己交代在这里。
人贵在自渡,她得想法子离开这里。
即便离开不了,也得让自己死得好看些。
*
是夜的齐都,表面静谧,实则暗流涌动。
一茬又一茬的侍卫回来复命,都说没有见到唐笙人影。
秦玅观揉着眉心,冷冷道:“加派人手,搜山。”
方箬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
“陛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宫女为了逃避差役私自出逃的先例。”她怅然道,“为了一介宫女,动用近乎一半的城防兵力,这——”
方箬说了许多,但秦玅观并不抬眸。
风挡前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是步军衙门的人回来复命了。
巡防都统三步并两步赶到殿前,抱拳行礼:“陛下,折祈山一带发现御林司的马匹。”
秦玅观睁眼,传人拿来京师舆图。
宽阔的舆图由四位宫人展开,悬吊于墙壁。秦玅观举烛观望,沿着边缘行走了数回。
灯下黑。
秦玅观心中明了了。
她解下随身携带的令箭,抛给方箬。
“十八卫整好行装了么。”
方箬捧着令箭:“回陛下话,已整备妥当,只待陛下御命。”
秦玅观回眸,点着舆图一角。
方箬看清了那三个字——牢城营。
第27章
暗夜潜行的御林卫宛如鬼魅, 若不是还有细碎的马蹄声,牢城营的守备军很难发觉她们的踪迹。
“什么人!”
守备军高举火把,弓弩齐张。
方箬亮出腰牌, 高声道:“御林卫奉命前来,速速打开营门, 例行搜查!”
寨台上的军士不为所动, 望清腰牌后也未急着迎接,反而叫来都司查看。
一时间,气氛分外诡异。
方箬胯.下的烈马向前行进了几步,寨台上的弓弩便一齐对准她。
“御林司奉命办事!”方箬顶着箭矢上前,“谁敢阻拦!”
寨台之上, 只着武将官袍的都司扶着乌纱帽匆忙下来,命令兵丁打开寨门。
“瞎了你们的狗眼了!”都司挥动袖袍,“这是御林司的方大人,速速放行!”
一声令下,寨台上下的军士纷纷收敛兵刃, 听从都统号令跪下。
方箬即将按马前行,十二娘打马上前, 抵住马鞭, 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
方箬会意,行进速度更慢了。
都司小跑上前,跟在她身侧:“敢问方大人此番前来,有何公干?”
方箬朝天抱拳:“奉陛下御命, 搜寻宫中使女唐笙。”
“牢城营只听圣命,从未拿过什么, 名叫唐笙的使女。”都司朝身边的小吏使了个眼色,继续道, “下官已差人去取名录了,还请大人稍候片刻。”
方箬翻身下马,一路向狱所走去。
“大人!”都司伸手拦住她,陪笑道,“没有圣命,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狱所。”
方箬轻笑,摘下黑布蒙着的令箭,展示给都司看。
天子令箭,见之如见陛下
一时间,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人敢站立。
“开门!”方箬厉声道。
锈迹斑斑的铁栏需得四人运作才能推开。
等待时,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方箬远远便嗅到了血腥味,紧接着便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凄厉的哀嚎。
她留了六人在门外把守,其余十一人随她入内,挨间寻找。
正处与差役对峙的唐笙身体疲乏,五感却变得分外灵敏。
额角一直在渗血,混杂着先前被泼下的水渍,模糊了唐笙的视线。
差役步步紧逼,锋利的砍刀在火光下闪着阴冷的光泽。
“你不想死。”差役说,“你一点也不想死。”
唐笙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了,握着刀片的手发着颤。
脖颈间砍刀留下的伤口还未愈合,指尖又染上了新鲜的血液。
刀片划过皮肉的触感分外清晰,唐笙的思绪也在刹那间停止了。
无限逼近的差役伸出刀来挑想唐笙的臂膀。
唐笙阖上眼睛,在砍刀袭来的瞬间矮下身,蹿了出去,顶住差役的腹部。
未曾设防的差役身体摇晃了两下,唐笙在这个瞬间拼尽积攒的力气,将刀片扎进了他的章门穴。
瘦差役捂住伤口跌倒在地,回过神的胖子立即向她挥刀,唐笙来不及躲闪,只得用身上穿有软甲的部位阻挡。
砍刀力道刚猛,唐笙被掀倒在地,未及起身,锋利的刀刃便朝面门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耳畔传来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
胖子挥舞的砍刀不知被何处飞来的□□开,偏了方位,一刀斩在唐笙落下的碎发上。
虎口被震得发麻,胖子刚抬头,窄小的牢房里便多出了七八个御林卫,还未来得及说话,长刀便架在颈侧。
唐笙被方十二扶着起身时,歪了脑袋吐出一大滩血。
“十九!”方十二捂住唐笙脖颈间的伤口,急切道。
唐笙握住她的小臂,嘴唇翕动。
方十二凑近了听,听到她在说“陛下”。
御林卫出现在牢门的那一刹,唐笙忽然联想到了原著剧情:
腊月二十七夜,秦玅观遇刺。
如若秦玅观的贴身御林卫都在她这里,那行刺之人便有了可乘之机。
唐笙忽然觉得,这个局并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冲秦玅观来的。
她挣开方十二的搀扶,趴在烂草堆上吐干净了喉咙里的血,喘着粗气道:
“今夜,有人行刺陛下。”
闻言,女卫们皆惊出了一身冷汗。
绑好两个差役,女卫们便奔出了牢房。
先前等待门口的都司和小吏早已不见踪影,所有值守牢狱的差役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唯余耳畔凄厉的哀嚎。
唐笙被方十八扛在肩头,一路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循着光亮奔去,狱所内部得木门早已落下,而铁栏更是望不见踪迹。
吱吱呀呀。
周遭响起机关运作的声音,紧接着,便听见锁链瞬间紧绷的声响。
霎时间,所有牢狱洞开。
被虐待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囚犯涌了出来,有的拖拽着锁链,有的背负号枷。
浓重的血腥味涌来,缓慢挪动的囚犯见着出口,仿佛被解开禁制般狂躁起来,能跑得奔向紧闭的大门,有几个只能爬行的瞬间被踩成了肉泥。
方十八将唐笙放下,倚靠在身后的獬豸石雕上。
被囚禁的快要疯魔的犯人听不进呵斥声,他们将立在出口的女卫当成了酷吏,恨之入骨,渴盼生啖其血肉。
唐笙从层叠的背影间望去,看到的已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食人的野兽。
女卫们还未出声,被捆住的两个差役便失声惊叫起来。
刀剑出鞘声,分外利落。
方十八回望了眼唐笙,低低道:
“藏好咯。”
*
因沈老太傅病重,沈府上下今夜安静得出奇。
门子听得急促的敲门声,隔着府门询问。
门外人应声:“我是殿前都指挥使钱恪,今夜必须要见沈大人!”
门子透过门缝望去,门外果然是燃着火把,披甲执锐的禁军。
他慌慌张张地跑向内堂。
萱堂内,老沈大人平躺在帐帷里,只能瞧见个轮廓。一身便服的沈长卿跪坐于蒲团上,正阖目养神。
见门子一脸慌乱地走近,沈长卿覆膝起身跟了上去。
沈长卿刚和来者碰面,八尺高的汉子立马跪下,目光哀戚。
沈长卿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的说法,当即屏退左右,虚扶了他一把。
“大人,出大事了!”都指挥使嘴唇发颤。
沈长卿听完奏报,当即扯起官袍边披边扣。
婢女一路小跑跟随,递上纱帽和革带。
“备马。”沈长卿道,“本官要入宫。”
她御马疾行,袍袖随风翩跹,殿前都指挥使紧随其后,身后是为其护卫的百十位禁军。
一路上缭绕着熏鼻的烟火味,戒备森严的京畿官兵布满街道,脚边横呈着不少死尸。临近端午们,宫墙之下的死尸更是数不胜数。
沈长卿和都指挥使早早举起腰牌,城楼上的禁军看清头领,立即敞门供其通行。
*
颐宁宫内,秦妙姝枕在裴音怜的膝头,安静听着母亲读话本。
裴音怜的掌心轻轻落在她的肩上,温声哄她入眠。
太监匆忙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裴音怜不悦地皱起眉头,掌心却温柔地捂住了女儿的耳朵。
“太后娘娘——”
“何事?”
小太监道:“太傅大人来了。”
秦妙姝倏地睁开眼睛:“阿娘,她来做什么?”
裴音怜抚着她的发:“阿狸,你去母后榻上睡。”
秦妙姝乖乖退下,随着姑姑走进内殿。
风挡掀起带来一阵凉意,眉间凝着霜寒的沈长卿行礼后便示意太后调离下人。
太后挥手,宫女太监一齐退下。
“沈太傅深夜来访,实在……”
沈长卿掀袍跪下,语调微颤:
“太后,陛下遇刺了。”
裴音怜指节收缩,护甲嵌入了圆枕中,猛地起身又跌回座椅。
“那陛下——”
“生死不明。”
沈长卿道:“如今宫中只有您能主持大局。”
太后静默良久,才道:
“封锁消息,如若陛下崩逝,秘不发丧。”
第28章
烟火连片升腾, 照亮了半片天空。
未曾得到诏令的外城守备军并不知城内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城内在燃爆竹烟花。
守备军的面孔映于护城河河面,漫天飞屑砸碎了倒影, 波光漾开,河面忽然多出数道黑影。
来不及出刀, 流星锤便砸中盔甲, 守备军应声栽进水里,血渍缓慢溢出,在月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
越来越多的黑影踏着河岸疾行,奔向高耸的城墙。
涉水声吸引了城墙上落单的巡查兵,他举着火把照亮外墙, 看到了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胡人,正沿着城墙攀爬。
巡查兵的火把落到了地上,他转过身,扯着嗓子呐喊:
“有人攻城——”
流星锤飞出,军士刚奔走数步便闷声栽倒。
同一时刻, 端午门前,背插令旗的传令兵沿街奔驰, 朝禁军高呼“长郡告急, 八百里加急——”
城门洞开,传令兵挥舞马鞭,马匹却踉跄数步,口吐白沫, 一头栽倒在地。
被掀倒的传令兵也已精疲力竭,举着军报匍匐在地, 匆忙赶来的武官接过军报,疾步前往颐宁宫。
“腊月二十八了。”熬了半宿的裴太后倚着棋桌剪烛, “还没有皇帝的消息么。”
身旁的姑姑摇头;“回娘娘话,不曾有。”
“太后——”
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裴音怜听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何事?”裴太后出声。
小太监颤颤巍巍呈上军报,低低道:“长郡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裴音怜捏皱了信封一角。
“宣沈太傅和兵部尚书,还有武德侯。”裴音怜顿了片刻道,“到乾元殿议事。”
小太监刚要告退,又被叫住。
“去宣旨,就说陛下风寒加重,这几日停见朝臣,政务交由内阁处置。”
“是。”小太监恭敬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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