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秦玅观为了拉拢朝中文官势力,开始拔擢沈长卿。彼时唐简已赴辽东整顿军备,彻查秦玅观掌权前的兵败问题。沈长卿未曾走进权力核心圈,许多事是不清楚的。
“这军屯为何会名存实亡。”沈长卿蹙眉,“唐大人未曾查到么?”
“唐大人到了辽东也得和光同尘啊。当年的辽东,谁敢乱动啊。”朱霁压低了声,“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军屯的土地和辽东百姓的土地实际都挂在那些人名号上,能交到府库的钱粮又有多少?一层一层欺瞒到最后,朝廷钱粮还是按照有军屯和地方府库补给的情况给的,分到辽东守备军手上的实际又有多少?”
那些个人。
沈长卿默念这句话,有些明白唐简当初为何没有继续往下查了。此外,唐简也有很大可能,在彻查过程中拿到了好处。
她挥挥手,示意差役将朱霁带下去。
朱霁挣扎道:“沈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您要救救我!”
沈长卿背过身,没有答话。
“大人,此事要陈奏陛下吗?”亲信跟随在后,朝燃着火把的光亮处走去。
“陈奏什么?”沈长卿反问,“告诉陛下唐简也曾贪腐,辽东沆瀣一气,把所有官员都罢了?”
亲信语塞。
沈长卿叹了口气,低低道:“自始自终,整个府库的账目都是假的,土地田亩产量,都不准。”
她若是将此事捅出去,那便是和天下士绅作对,她只能暗示秦玅观换人了。
“所以,您准备?”
“辽东这水深着呢,本官趟不来。”
*
晨光熹微,黑水营的将士已将战场打扫完毕。
昨夜一战,林朝洛联合关隘守军,屠光了数倍于己的瓦格步军,只放走了几个残兵败将回去报信。
林朝洛脸上被流矢蹭了道口子,现下已经开始结疤了。
鹤鸣递了张帕子给她,林朝洛胡乱抹了两把,继续看舆图。
“昨夜城楼的守军统领是谁?”林朝洛指尖划动,低低道。
她不是辽东总兵官,明面上官衔高,实则只能调动黑水营和三千营的将士。昨夜城楼的几千守军未曾接到有关军令,但还是在她派去的人表明身份说清状况后帮衬着射了三轮强弓,这份恩情林朝洛记住了。
“昨夜守城的是个周姓千总。”鹤鸣答道。
“周。”林朝洛念着这个姓,“改日要会会此人。”
“呈给陛下的军报发出去了么?”
“回将军话,已经发出,最快两日后便能抵京。”
林朝洛没有应声。
“将军。”鹤鸣唤道,“瓦格人还会再来吗?”
“能消停些日子。”林朝洛直起身,叉着腰活动了两下身躯。
黑水营威名远扬,虽然数年未曾和瓦格人交战,但余威仍在。
林朝洛昨夜出手直接灭了瓦格前锋,虽未让瓦格伤了元气,但也足够锉了他们的威风,打击一番他们的士气。
“我方士气垂落,敌方士气高涨,且有了准备。”林朝洛反问她,“这个时候,你会进攻么?”
“不会。”鹤鸣摇头。
“军帐扎在哪?”林朝洛打了个哈欠,边伸懒腰边往鹤鸣指的方向走。
昨夜先到的援军不过八百来人,林朝洛绷着根弦杀了个痛快,也费了好一番心力,眼下松弛下来她是真的觉得累了——她要好好睡一觉了。
她卸了护心前甲和背甲,合衣蜷身躺在短榻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营地乱哄哄的,林朝洛睡了没多久便被嘈杂的马蹄声吵醒了。
她以为是军士们在操练,强迫自个阖眼继续睡,没成想这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
“鹤鸣!”林朝洛唰地起身坐在榻边揉脸。
“将军!”进来的是牧池,“您醒啦!鹤鸣去接新任的辽东按察使了!”
没睡醒的林朝洛面色阴沉,看着像是能提刀砍一串瓦格人似的。
“外头吵吵嚷嚷,是怎么个事!”林朝洛指着帐外道,“你去让他们安静些,再吵着本将军法处置!”
“是按察使过来了,说是奉了御命来了解状况。”牧池解释道,“您要不要……”
“按察使领着监察和司法的职权,来我这军营作甚。”林朝洛抱臂面着墙躺下,“鸟大点官还要本将亲自去迎吗,你们两个副将招待便可。”
正说着话,营帐外的嘈杂声近了。
帐帘一下掀大了,明媚的光亮透了进来,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什么鸟大点官,林大将军连二品地方大员都瞧不上了吗?”
听到这声音,生着气的林大将军一下僵了。
方清露拔高了音量,阴阳怪气道:“林大将军?昨日孤军奋战勇猛杀敌累着了?”
林朝洛装死装了老半天,不见身后人有离开的迹象,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是……方大人啊。”林大将军捂着半张脸,遮着伤口乖乖坐在榻边,“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第77章
辽东捷报频传, 但秦玅观却面无一点喜色。
这几日大臣来宣室殿议事,唐笙伴驾的时间缩减了一大半。
她也听到了几次秦玅观和朝臣所议之事,知道秦玅观其实在忧心钱粮不够的问题。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后勤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十分重要。
辽东这场灾疫造成人丁衰减,秦玅观早就下令蠲免了两年的赋税, 给民休养生息的时间。如今, 疫病刚消停,边境又起战事,国库又要治疫又要调拨军饷,日子久了肯定会亏空。
秦玅观是这艘千疮百孔帆船的掌舵人,她发愁, 一夜之间愁得生出了两根半白的发。
晚间唐笙替她疏发时发现了,故意藏在她乌发里。
秦玅观还是觉察到了,探指抚过唐笙藏发的地方,低低道:“拔了罢。”
“陛下。”唐笙俯下身,枕上她的肩膀,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秦玅观见她愁得没有一丝朝气的模样,牵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自长治三十年起, 只要用兵就是这般了。”秦玅观轻拍她的手背, “眼下瓦格虽有异动,但有了林朝洛这一仗,暂且不敢轻举妄动。”
“可您明明还是不开心。”唐笙望着镜子里的秦玅观,“您这几夜辗转难眠。”
唐笙仔细回忆过了原著内容, 崇宁四年应当没有起大规模的战乱,这一年是秦玅观刷新吏治的一年, 大齐的国库在此后日渐充裕,那秦承渊也是在这一年展露头角的。
“今年不会起战乱的。”唐笙想了又想, 终于说出了口,“您,信我,不会再起战乱了。”
她真的见不得秦玅观这样惆怅,将自己知道的,统统暗示了一遍。
秦玅观微偏首,眸底藏着清浅的笑意:“这又是你测算出来的么?”
这神情,她明显是不信的,只把唐笙的话当作了劝慰。唐笙又觉察到了那抹若有若无的凄色。
唐笙有些着急,她矮下身,扣紧秦玅观的指节:“绝不会有事,您会刷新吏治,朝野上下风气焕然一新,大齐会步入正轨,欣欣向荣。”
“是吗。”秦玅观摸着她的下巴。
“信我!”唐笙梗直了脖颈,又显露出了犟种之姿。
“信你。”秦玅观拉长了尾音,终于是笑了。
她捏了捏犟种的鼻尖,可犟种却还是一脸焦急,撑起身凑近。
“你明明不信我。”唐笙有点难过,说话闷闷的,“你哄我。”
唐笙明白自己的话在秦玅观七窍玲珑心里翻了几圈便成了无用的劝慰之词。可她见不得秦玅观的惆怅,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的想象告诉秦玅观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悉知她的人生起落,甚至知晓她的生卒年。
子夜灯火暗淡,巴掌大的光晕不足以照亮两个人的面庞。
明明离得这样近,她们却各怀心事。秦玅观的思绪还停留在国事上,左不过分出些心来安抚唐笙;唐笙满心满眼都是她,却也觉察出了她的分心。
“明日我就要回幽州了。”唐笙道,“若是没有起疫迹象了,您派我去辽东罢。”
秦玅观思绪被她这句话带回了。
“你为什么要去辽东?”
“沈太傅都查不下去了,想必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朝中还有其他人愿意接吗?”
犟种铭记着她的话,思忖事情爱从人心出发了,越发聪明了。
不过秦玅观却不想让她在这件事上聪明——沈长卿呈上来的折子她反复读了三遍,读出了字里行间隐藏的信息,猜出了她的暗示。
她自然不愿相信辽东积弊至今与唐简的纵容有关,但既然要彻查整顿,肯定就要顺着这条线摸索。要唐笙去查与自己亲姐姐有关的事,秦玅观做不出来。
“不行。”秦玅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唐笙仰高了脑袋。
“朕不允许。”秦玅观重复了一遍。
唐笙又要犯犟种病了,眼见着她要下跪,秦玅观顺手将人扯到了怀里。
“你再用去幽州那套威胁朕试试!”秦玅观食指戳着她的下巴,作出威胁状。
“我——”唐笙挣扎了两下,秦玅观的力气大不过她,垂眸时她的膝盖已经碰着地了,“我哪敢威胁陛下?”
秦玅观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蹙眉凝望着泥鳅一样的唐笙:“你现在就在。”
唐笙:“我没有!”
秦玅观:“……”
她实在是拧不过这人,干脆撒手让她跪着了。
方才使了番力气,秦玅观有些累了,鼻息略重。
“你也要气我吗?”秦玅观问。
唐笙猛地抬头,不知所措道:“我,我……”
秦玅观没再言语,她扶着妆台起身回到榻边。
唐笙跪着,她也就隔着距离静坐着瞧她。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秦玅观觉得浪费时间,又起身往书房去了。
“这个时辰了您还要批折子吗?”唐笙行着注目礼,见她连外衣也不披,更急了。
秦玅观行了几步,中单衣角忽然被人扯住。
唐笙歪探出身,在她顿足的这一刻抱住了她的腿。
交领是连着下摆的,她一下扯得秦玅观衣衫不整,露出了大片肩颈和锁骨。
秦玅观的当阳穴欢快地跳了两下。
“撒手。”秦玅观道,“朕令你撒手。”
唐笙疯狂摇头,缠她缠得更紧了:“你不睡觉我就不撒手!”
“撒手。”秦玅观从未被人如此忤逆过,火气“噌”地窜了上来。
“不要!”唐笙蜷身,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稳如王八。
秦玅观长舒了口气,想要喊人将唐笙拽下去,忍了又忍,结果将自己气咳嗽了。
唐笙匆忙爬起来给她顺气,想要扶她去榻上。秦玅观却僵在原地,一步也不肯挪。
别无他法,唐笙一咬牙,一使劲,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秦玅观张臂圈住她,险些惊呼出声。
“你活腻了?”秦玅观揪她耳朵,使了些力气。
意志坚定的唐笙轻轻柔柔地将她放下,眨巴着眼睛,委屈道:
“您要杀我吗?”
秦玅观微抿唇,几度想要说出狠心一点的话,但都卡在了喉咙里。
唐笙俯身,小臂抵在她身侧,只有下巴枕着她的肩膀。
一滴眼泪沿着秦玅观的颈侧滑下。
犟种哭了,眼眶红红的。
秦玅观指节蜷曲,想要帮她擦泪,又忍住了。
颈侧湿滑的触感却愈发清晰,她垂首,脸颊碰到了唐笙的发。
“对不起。”唐笙带着哭腔,“惹你生气了。”
秦玅观微瞋眸,眼睫轻颤。
“我不想让你发愁,也不想让你生气。我错了。”
“唐笙。”秦玅观托着她的侧脸,好让她看清自己的神情,“不许再哭了。”
唐笙以为她又气着了,眼睛眨得更快了,好让眼泪赶紧掉光。结果眨巴了半天眼泪却像串珠一样,越掉越多,逗得秦玅观笑了。
“怎么呆呆的。”秦玅观叹了口气,双肘发力,一下便推开了唐笙支撑的臂膀。
唐笙轻呼了声,压在了秦玅观身上。
秦玅观闷哼了声:“别光顾着哭了,抱紧我。”
唐笙还要起来,秦玅观掌心便已沿着她的衣摆向上,攀附上她的肩头。
她明明也很难过,但着呆子只觉得她在生气。她不抱她,她就自己出手抱紧她。
唐笙边哭边从她的颈侧开始亲吻,将咸湿的气息带到她的面颊。眼泪落在了秦玅观的肌肤上,衬得这个亲吻皱巴巴的,酸涩涩的。
“怎么还在哭呢?”秦玅观分出些心,在她没来到唇瓣前发声,“哭得我心乱。”
唐笙停了亲吻,喉头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哭得比方才还惨了。
秦玅观收起指尖的流连,从她脊背上撤离,来替她擦眼泪。
“不哭了。”她语调温柔,反倒安慰起唐笙了,“不许哭了。”
唐笙哭累了休息了片刻,开始亲吻她的唇瓣。秦玅观的声音渐渐矮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微而急促的鼻息。
衣带一勾就散,秦玅观的中单和唐笙的中衣沿着榻沿滑下,一层覆着一层,全都落在了脚踏上。
哭累的唐笙脑袋晕晕的,做什么都慢悠悠的,几次惹得秦玅观冒火。她握着唐笙的指节往下,无声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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