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千钧思索了片刻,皱眉道:“大抵猜到了。”
楚宣有些震惊,却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江南军械府,江南织造局,江南督军府的公子惨死,都有他的手笔。还有翠山三人死于荷包,等等……崔大将军可都心知肚明?”
崔千钧没说话,坚定的看着楚宣。楚宣继续说:“孤是他的亲哥哥,我们都是父皇和母后的亲生儿子,父皇是怎样的人,想必崔大将军心里很明白。”
“明白。”崔千钧敷衍的说,像是在敷衍上级,“明白。”
楚宣:“……”
“父皇心狠,孤心狠,孤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善类。”楚宣笑着说,他笑的有些诡异,“他远没有大将军想的那么简单。”
崔千钧心神坚定,桃花眼中没有一点犹豫之色:“末将知道。”
楚宣将证据递给崔千钧。
人证物证都在,任凭崔千钧如何相信楚越不会杀人,可楚宣也没必要骗他。
崔千钧很快打发走了楚宣,也理顺了在江南的那两年里楚越做过的事,杀过的人。
乱世之中,为求自保杀人无可厚非,但楚越不应该瞒着他,更不应该滥杀无辜。
虽然那些纨绔子弟死有余辜,可翠山上的那三名百姓呢?
只是因为抢了荷包,就惨遭楚越毒手,他们何其无辜?
崔千钧很想当面质问楚越,没想到想着楚越,楚越就当真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崔千钧冷着脸:“追到江南,怎么,是怕我跑了不成?”
楚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拿出之前的态度:“义父,我……”
他自然不怕崔千钧跑了,只是怕二人离心。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是得好好解释。”崔千钧敲着楚越的面门:“江南军械府,江南制造局,还有……江南督军府,楚越啊楚越,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如此心狠手辣呢?”
楚越跪下来,神色平淡:“义父,你都知道了。”
崔千钧故意强调太子的“功绩”,“若不是太子,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楚越感觉到了心痛,问道:“所以,义父是选了太子吗?”
“只是合作。”崔千钧气定神闲的说。
楚越不解的追问道:“义父为何与太子合作?”
崔千钧:“???”
“楚越,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崔千钧挥了挥手:“你若是还认我这个义父,就不要来打扰我与太子之事。”
楚越心神颤抖不止:“义父是觉得我打扰你们?”
崔千钧只是冷着脸,没有说话。
“好,既然义父都知道了,那楚越告辞。”楚越心狠道:“既然义父选了太子,那本殿日后定然自生自灭,不来碍义父的眼。”
崔千钧:“……”
楚越走后,崔千钧心想:但愿他能想清楚,不会心生怨怼。
楚越的怨怼倒是不在于楚宣,而在于崔千钧。
可惜有些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事到如今,楚越也看清了形势,当时梅鹤同他讲了许多话,现在想来有真有假。
梅鹤是太后的人不假,可他未必只是太后的人。
楚宣从未下过江南,却能知道楚越的所作所为,还在这时候告诉崔千钧,那就是料定了崔千钧会同自己吵架。
那太子的目的何在?
是为了逼崔千钧站在他那一边吗?
可义父是什么性子,楚越最是了解,崔千钧不可能轻易倒戈。
楚越去了镇上买了酒,喝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他就去了西北三域的临界地,见了一个人。
此人名为玉清缘,官袍玉带,一脸佛像,最惹人的就是那股熟悉的松香。
“二皇子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玉清缘拿着折扇,如同清风一般站在楚越面前。
楚越轻轻嗅了一下那日将他覆在身下的松香,“废话少说,玉使者好本事,能让义父无从察觉,还能进出这么多次戍甲营,你的本事,本殿佩服。”
“殿下,崔大将军是个好将军。”玉清缘实话实说:“是贵朝对不起他。贵国,也对不起殿下。”
楚越却不想听到玉清缘这样的话:“使者慎言,本殿可不卖国。”
“殿下玩笑了,本使今日能与殿下相见,是许殿下一个承诺。”玉清缘打开折扇说。
楚越神色波澜不惊,如同一座雕像屹立在玉清缘面前:“什么承诺?”
“倘若来日崔大将军有难,西北三域必全力营救。”玉清缘胸有成竹的说。
“本殿看营救是假,”楚越一语道破:“恐怕使者想的是要我大晋从内部乱起来。”
玉清缘合上折扇:“殿下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殊途同归。”
楚越握紧拳头,丝毫不心软:“义父就是本殿的全部,若他有难,本殿绝不手软。”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玉清缘拱手道:“今日愿与二殿下结盟,殿下意味如何?”
楚越也还了一礼:“那便愿同盟不会过早散架。”
商议好了以后,楚越就回了江南。
此时,已是中秋。
有一年的中秋夜,不过今年等待楚越的却是清冷的孤寂。
他的好义父同他的好哥哥举杯欢愉去了,空留他一人独守营帐,寸步难行。
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刚纵马回来,又喝了一夜,很快,楚越就晕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崔千钧进了楚越的营帐,“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你倒是长本事了,刚回来就喝成这样,简直越来越骄纵了。”
楚越闭着眼,并不知道崔千钧来过了。
直到第二日正午,楚越才醒过来,头疼的要死,“来人,外面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殿下,太子整兵要去翠山剿匪。”来人说。
楚越:“???”
翠山怎么碍着太子了,为何要突然清剿?
“大将军呢?”楚越担忧的问:“他没表态吗?”
来人摇了摇头。
楚越摆手,示意那人退下:“你先下去罢。”
那人走后,楚越拖着浑浑噩噩的脑袋去了崔千钧的营帐。
一上来就发了火,“义父,翠山如何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与戍甲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太子……”他顿了顿,继续吼:“义父为了取悦太子,连戍甲营也要交予他吗?”
若是放在以前,崔千钧肯定会大喊一声“放肆”,可如今碍于楚越的身份,那声放肆终究憋回了心里,他心中除了百姓就是兄弟,不容得一人置喙戍甲营,没有例外。
崔千钧冷言相对:“二殿下,戍甲营在本将军的手里,还轮不到二殿下置喙。”
楚越嘲讽似的扯动嘴角,无言有声。
楚越还是不死心,问道:“义父为何要默许太子的行为?”
“他是太子,本将军与他身份有别,难不成还能反了?”崔千钧反问道。
楚越狂言道:“天家不仁,义父反了又如何?”
“放屁!”崔千钧点了一下楚越的额头:“你可知一场战争,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因此丧命?”
楚越大声说:“我只知道义父若是不管,翠山上下就要全都丧命了。”
“本将军自有分寸。”崔千钧不以为然道。
“是啊,崔大将军浑身上下都写着分寸二字,是本殿没有分寸。”楚越“哼”了一声:“告辞!”
崔千钧:“你……”
楚越气势汹汹的出了崔千钧的营帐,事到如今,他也摸不透崔千钧的想法。
几日后,江南下了一场洪雨,江南十三州有半数决堤。
楚宣没能剿灭翠山,被这决堤的雨水破了天时。
既没有天时,也没有地利与人和,楚宣只得就此作罢。
为今之计,是想想如何阻止洪水决堤,刚南巡就发生此等天灾,若不加以制止,恐怕他这么多年的贤良都要随着洪水付之一炬。
楚宣叫来了个小兵,问道:“大将军呢?”
“大将军已经……”小兵吞吞吐吐的说。
“死了?”楚宣疑惑的看着他。
小兵:“……”
崔千钧:“……”
楚宣叹了口气:“算了,孤去看看。”
他一出营帐,急雨落了满身,出来也没想着带伞,也没让人跟着他,他自己一个人去找崔千钧,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大将军。
楚宣被雨水遮挡了视线:“怎么会?”
“殿下怎么来了?”崔千钧却看的清晰,朝着楚宣大喊道。
楚宣隐隐觉得大雨中的身影有些熟悉,但雨水阻挡了视线,他也没看清:“他们……”
麻袋一袋袋的落下去,丝毫不见用处,就像是石沉大海。
“太子殿下,他们是普通百姓,赶来相助。”崔千钧解释道。
楚宣“嗯”了一声。
身为太子,当与百姓同心同德,事必躬亲。
他也前去扛起了麻袋。
太子的武功底子并不弱,只是没干过粗活,一时被大雨冲乱了分寸。
脚底下一个不留神,差点葬身洪水中。
就在他命悬一线之时,有一人拉住了他的手。
那人经受大雨的洗礼,依旧还是很黑,黑胡子覆在脸上,显得幽怨之气居多。
楚宣奋力上来,道了声:“多谢!”
那人不留名姓的离去,继续去抗麻袋,而楚宣却想起了他是谁。
翠山的大当家毛峰。
前段日子与翠山僵持不下,如今也算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让他们死于天灾,便无人知道人祸之事了。
楚宣眼底邪念横生,他死死的拉住毛峰的手,将毛峰生生的拽下洪堤。
毛峰到最后一刻,都在想着救楚宣这个“无辜”之人。
可楚宣却不这么想,不只是毛峰葬身洪水。
这一日,翠山上下尽数葬于洪水之中,洪水冲破了江南十三州的地域,窜向了翠山。
为了避免江南十三州尽数沦陷,太子又做了一个决定——聚水淹镇。
就是祸水北引,将漫天洪水聚到人口少的乡镇中,以此来减少损失。
江南的水势凶猛,来不及将折子递往京都,楚宣只能先斩后奏。
而这最先倒霉的中原镇就是浪平镇。
洪水一引,巨浪瞬间吞没了浪平镇,死伤无数。
对于祸水北引一事,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
首当其冲的就是陆淮修。
崇和帝也无法给出解决方案,直接宣布退了朝。
陆淮修穷追不舍的追到了御书房:“陛下,太后如今病重,您……”
“朕都知道。”崇和帝也是身不由己:“陆卿,你先退下。”
“是。”陆淮修只得暂时作罢。
崇和帝无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陆淮修只能去找夏阁老,却吃了闭门羹。
陆淮修心累道:“世间万事都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到底还是逃不过一个权字。”
朝堂不安分,江南更不安分。
不仅民乱,还有土匪。
太子杀害翠山上下,引起了土匪的暴动。
楚越与崔千钧往前线镇压。
暴雨如注,搅弄风云。
楚越纵马狂奔到大将军身旁。
“义父真是好手段。口口声声说着有分寸,结果呢?”楚越胸闷气短的说:“翠山上下全没了,浪平镇也没了。义父,你真的还要与虎谋皮,一错再错下去吗?”
崔千钧没说话。
“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义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您。”楚越勒住缰绳:“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我楚越,再也不是谁的儿子。”
崔千钧被这句话说的出了神,身后的暗箭袭来。
那一瞬间,楚越悔恨交加。
第25章
那暗箭扫过狂风暴雨, 直朝着崔千钧的后背射来。
楚越慌张的大喊:“义父小心!”
义父,我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什么恩断义绝, 不可能的。义父, 孩儿离不开你,更不想离开你, 孩儿求你长命百岁。
暗箭与崔千钧擦肩而过。
崔千钧瞥了他一眼, “躲好去……顾好你自己。”
楚越向后一瞥, 雨下的太大了, 即便知道后方有暗箭射来,他也顾不上。
他全心全意的盯着崔千钧,甚至恨不得替他在混雨中厮杀。
楚越想和崔千钧并肩作战, 却有种又被崔千钧护在怀中的感觉。
迫不得已躲到石头旁,他仔细思索着后方的冷箭。
是谁要除掉义父?是太后, 是陛下,还是太子?
目前看来,应当是太子无疑。
可太子的野心在于京都, 这个时候除掉义父,对他有什么好处?
最起码需要等到大将军与他杀到京都后再过河拆桥。
太子虽然会恩将仇报, 但他必定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那么会是谁呢, 太后吗?
楚越在江南待到现在, 没有收到京都的一点消息, 老师现在如何, 是敌是友也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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