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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古代架空)——七十五一

时间:2025-04-06 08:27:12  作者:七十五一
  贺愿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上的左传,说出来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无德而禄,殃也。”
  乔正的脊背泛起凉意。
  “刘大人既爱替古人作注,不妨把前朝颂词也誊抄万遍。”
  翻书声在书房中格外清晰。
  “我记得前些日子刚查处了有逆反之心的孙大人家中……”
  贺愿的眸子泛着寒霜。
  “想必要是史官家中搜出恭维前朝之书,他这位子也坐不下去了吧。”
  “奥对。”贺愿叫住了准备退下的乔正:“给三皇子添点堵,别整死了就成。”
  见识过月卫手段的乔正在心底给谢闻知点了支蜡。
  招惹上贺愿,不死也得扒层皮。
  乔正恭敬的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泛黄书页在贺愿指间簌簌作响。
  “小侯爷若再压断半根梅枝,西墙那株老红梅怕是要绝了香火。”贺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泛黄的书页上,话却是对着窗外的宋敛说的。
  话音方落,木窗忽地漫进细雪,青年挟着冷梅香翻身而入,衣袂带起几片残雪落在砚池里。
  “你早知道我在?”宋敛靴尖尚沾着檐上未化的薄冰,指节叩在《春秋左氏传》封皮上。
  “你倒是会藏拙。”
  眼前陡然压下片阴影,手中书卷被宋敛反手扣在案上。
  贺愿苍白的手搭在被扣下的书册上,指尖摩挲着被压皱的书页:“明目张胆翻人院墙,是正经师父所为?”
  “贺愿。”宋敛忽然轻唤他名字,指尖掠过博古架上的“愿无违”时挑起串冷笑。
  “当年挑选百日礼,我跪在铸剑池边数了三千六百道淬火声,可不是为了看它蒙尘的。”
  剑架上的“愿无违”应声出鞘,青锋映出贺愿骤然蹙起的眉峰。
  他接住宋敛抛来的剑,眼中闪过霜雪似的冷光。
  院中骄阳融雪,将宋敛手中那柄带着数道划痕的玉箫映出血色。
  剑锋破空之声惊起满庭寒雀。
  宋敛玉箫横划半轮弦月,贺愿旋身避让时,箫风已削向他腰间玉带。
  玉箫如毒龙出洞直取膻中穴,贺愿横剑格挡时,忽觉右手如坠腊月冰窟。
  金铁交鸣声中,宋敛瞳孔骤然收缩。
  对方剑势竟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愿无违不管不顾刺向自己咽喉,全然不顾胸门大开。
  “你疯了!”玉箫仓促变招划过诡异弧度,箫尾金环堪堪撞偏剑锋。
  火星迸溅间,贺愿突然闷哼跪地,剑柄脱手砸在青砖上,将砖面震出蛛网状裂痕。
  素白衣襟上的血迹比朱砂更艳。
  宋敛的箫管已抢先抵住他后心要穴。
  “寒毒入髓还敢强催内力?”
  宋敛的指尖分明在发颤。
  贺愿感受身后玉箫贴着脊骨缓缓上移,在后心口处触到冰霜凝结的触感。
  “你当‘见山红’是糖霜吗?”
  “师父不是说……”贺愿跪在宋敛怀中,嘴角溢出的笑意掺杂着血腥气,“不能让‘愿无违’蒙尘吗?”
  贺愿缓缓感受着经脉里冰火相激的剧痛,被那人掌心传来的暖意寸寸熨平。
  他安心的卸力仰倒,后脑堪堪枕住身后人肩头,睫羽垂落时扫过宋敛紧绷的下颌。
  待唇色终于褪去死灰,他挣着要起身:“已经没事了。”
  “不行!”宋敛面上像是结了霜。
  他盯着怀中人唇角未拭的血痕,忽将玉箫往腰间一别。
  玄色广袖翻卷如云,贺愿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陷在染着白芷气息的臂弯里。
  檐角铜铃骤响,宋敛足尖点过瓦当时,正午的日光正将他的侧脸镀上光晕。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贺愿无奈道:“我真的没事了。”
  宋乘景不知从哪冒出来了,跟在宋敛身侧半步。
  “去把楚老找来。”他脚下动作不停,话却是对着宋乘景说的。
  贺愿耳尖发烫地抵住对方胸膛,却瞥见飞檐下平华侯府的朱漆大门已近在眼前,守门侍卫的惊呼声里,他认命地将脸埋进宋敛衣襟里。
  可袖中手指却悄悄蜷起。
  寒毒蛰伏在骨髓深处的刺痛骗不了人,宋敛襟前被自己攥皱的织锦也骗不了人。
  贺愿忽然想起云晚寒泛红的眼眶。
  若叫那小医仙知晓,连他冒着鹅毛飞雪寻来的药都镇不住他骨髓里的寒潮,怕是又要抱着银针匣子和阿娘牌位哭湿三卷医书。
  这般想着,贺愿在宋敛怀中低低的笑了起来,震得胸腔在后者臂弯里发颤。
  “经脉都冻成冰河了,倒还笑得出来?”
  宋敛掌心贴着怀中人腰侧要穴,内力如春蚕吐丝般细细渡去。
  却见贺愿苍白脖颈后仰,濡湿的碎发正扫过他襟前螭纹。
  他仰起的视线扫过床帐上坠着的白玉禁步,这可不是前几日客房里的物件。
  后脑刚碰到寒玉枕,宋敛已抖开被子压住他膝头:“我的床榻,比不得你惯睡的销金窟?”
  “你的寒玉枕硌得人头疼。”
  贺愿故意用染血的袖口去蹭浮光锦被面,却在瞥见宋敛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时僵住动作。
  面前身影倏然逼近,带着沉水香的手指捏住染血衣带:“侯府不缺洗衣婢,倒是你……”
  冰凉的指尖擦过锁骨,惊起一片战栗:“这副残躯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贺愿的调笑凝在舌尖。
  冷汗正顺着尾椎游成冰蛇,他咬住下唇往锦衾里缩,却撞进早有预谋的软枕阵中。
  宋敛拧绞热巾的指节发白,帕子覆上他额角时,眼瞧着要擦出三分惩戒的力道,可落下的手又轻如鹅毛。
  窗外脚步声急促而来,他们谁都没提那截被贺愿悄悄攥皱的玄色衣摆。
  楚州收回探脉的两指,香炉腾起的青烟在他眉间打了个旋:“药方无错,错在这副残躯……”
  老者抬眼时银须无风自动:“盛不下滔天江河。”
  言外之意,是因为贺愿的内力太强了。
  宋敛抱臂倚在雕花床柱上,漏出一声嗤笑:“贺公子瞒的实在辛苦。”
  楚州听清宋敛对贺愿的称呼,苍老的手覆上少年突跳的脉搏。
  “你是月儿的孩子?”
  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年迈的医者眼间泛出涟漪,眼神死死的钉在贺愿脸上。
  “是了,你与你父亲生的实在相像。”
  他摩挲着贺愿的手背,又问道:“你母亲可还好?”
  “母亲前些年已经去了。”贺愿撑着坐起了身,眼神询问宋敛面前人的身份。
  “这位是楚老先生,云姨的授业恩师……”
  楚州摆了摆手,握住了贺愿的手。
  “我见你静脉里似乎有用过大血的痕迹,可是在城外的花田里采摘的?”
  坏了。
  贺愿想道:光顾着采药,忘了问是否有主了。
  他思忖着开口:“正是。”
  楚州抚着胡须,豁然开朗:“我说下了场大雪,地里的药怎么少了一半。”
  贺愿耳尖倏地烧起来,耳边还宋敛喉间压抑的闷笑。
  “这药的剂量把控的极好。”楚州话头一转,“你可是承了你母亲的衣钵?”
  “您老圣明。”宋敛俯下身,腰间银链哗哗作响,“阿愿怕是连冬虫夏草都认不清,承衣钵的,应当是他弟弟。”
  “双生胎?”楚州惊讶道。
  “不是不是。”贺愿急急辩解,腕间白玉蚕丝无声缠上宋敛命门:“是我母亲捡来的孩子。”
  “奥——”楚州低着头未曾开口。
  “楚老爷子。”宋敛再次开口,“我跟你说,他那个弟弟的医术可是一绝,一会儿你就可以去贺府瞅瞅你的徒孙。”
  “至于我徒弟……”他坐在床边把贺愿按回被窝:“他得休养生息,不然断了我的香火怎么办。”
  “少来!”楚州瞪他一眼,眼底却浮现出笑意,“你这混小子和这小家伙相认不过半个多月,他身上的武功和你不相上下,怎么可能是你徒弟。”
  这次轮到贺愿憋笑了。
  宋敛摊开手,开始耍无赖:“楚老,话不能这么说,我好歹是当初云姨指腹为契给贺愿找的师父,虽然没有教过他任何东西,但又不代表以后不会教。”
  贺愿的手从宋敛身后探出来。
  “楚老先生,您别听他胡言乱语。”贺愿眼中泛起温柔,“晚寒最擅制药,连阿娘都夸他有天赋。”
  “您要是实在想念阿娘,不如改日去贺府看看。”
  楚州捋着胡须:“看来老夫要见见这个让月儿都夸有天赋的孩儿。”
  苍老目光掠过宋敛按在少年命门的手:“至于你……若再纵着他强开经脉……”
  药箱被他重重合上:“老朽不介意让平华侯绝后!”
  寒风卷着最后半句警告撞上门扉,宋敛低头看着腕间缠绕上的白玉蚕丝,突然笑出声:“楚老爷子倒是比云姨当年还凶三分。”
  他突然俯身,温热的吐息拂过贺愿耳际:“听见了?师父这就教你如何用内力温养经脉……”
  他指尖勾住少年散落的衣带,在贺愿暴怒的呵斥声中大笑出声。
 
 
第10章 
  突然得知要面见师祖的云晚寒,感觉手上的八宝甜酪都不是很合胃口了。
  “师祖会不会觉得我蠢笨,毕竟……”
  少年咬着匙尖,眉间是化不开的雾霭。
  “毕竟我是阿娘捡来的孩子。”
  贺愿见状拈起颗蜜渍甜枣,趁人发怔时塞进他微张的唇间。
  “楚老先生很和蔼。”瓷白指尖残留着枣香,不着痕迹地拭去少年嘴角糖渍,“倒是你,再搅下去,这碗甜酪怕要凝成寒玉膏了。”
  两步外的紫檀圈椅忽有茶盏轻叩声,宋敛将青瓷茶盏转了个圈。
  釉色映着他微眯的凤眼,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
  云晚寒被甜枣撑得腮帮微鼓,忽然想起晌午情形。
  他午时用膳,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贺愿。
  待到未时三刻他要去药圃翻土,却见漆红大门外转进一红一黑两道身影。
  那袭灼眼的殷红锦衣,分明是扬州最时兴的浮光锦,日光流转间似有金线暗涌。
  他和贺愿共同生活了十六年,何曾见过这谪仙般的人沾半点红尘色?
  “哥哥今日……”云晚寒指尖揪住贺愿绯色袖缘,忽觉这抹红烫得惊人。
  “可是去置办吉服了?”
  在贺愿身后半步的宋敛忽然笑出声来,鎏金折扇“唰”地展开,整个人斜斜倚上贺愿肩头,像是在用自己的作品讨赏。
  “小公子好眼力,这颜色衬得你哥哥像不象话本里的狐仙?”
  尾音打着旋儿飘进贺愿耳中,惊起檐下铜铃叮咚。
  确实像极了。
  云晚寒望着被红衣衬得愈发冷白的侧颜,忽想起昨夜偷看的志怪传奇。
  千年雪狐披上嫁衣那页,墨色晕染的眉眼与眼前人重迭。
  只是书中狐妖眼角描金,而贺愿却是向来素白的侧脸染上了几分衣衫上的红。
  “好看!”少年眸子亮晶晶的,“就像之前翠姐姐出嫁时,骑着枣红马的新郎官!”
  少年脱口而出时,浑不觉两片红云已从耳尖漫到眼尾的宋敛,正被贺愿用两指抵着侧腰推出三步远。
  “小侯爷还不走,是打算留在这用晚膳吗?”
  书房内,贺愿坐在书案前翻看着早起没有看完的《左传》。
  斜对角书架下的宋敛,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
  两条长腿大大咧咧的支起压在书架上,手中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琴谱被他举得老高。
  活像是只被翻过来面的墨色锦鲤。
  “诶!”
  宋敛忽然翻身,支起手肘拖着下颌。
  “你教我弹琴吧。”
  贺愿长睫微垂,书页间漏进的风掀起他鬓角碎发:“晌午不是自诩师父?”
  骨节分明的手腕轻转,又翻过一页。
  “才两个时辰就颠倒了纲常,小侯爷这记性,倒比金明池里的鱼儿还不如。”
  骤然逼近的白芷香混着体温席卷而来。
  宋敛不知何时已欺身案前,广袖扫落桌角书籍也浑不在意,只将下巴抵在堆栈的书文批注上。
  “这般记仇,莫不是……”
  面前人的眸子倏地弯起。
  “把我晌午说的每句话都刻心里了?”
  话音方落,忽听得“铮”的一声清响。
  宋敛尚未看清动作,怀中已多了张古琴。
  琴身流转着百年桐木特有的哑光,十三徽恰似星河落于霜色缎面。
  “指法错了。”贺愿忽然扣住宋敛欲拨弦的手腕,感受到掌心脉搏突地一跳。
  “泛音要如蜻蜓点水,不是让你砸钉子。”指尖强硬地顶开蜷曲指节,却在触及对方虎口时放轻了力道。
  宋敛怔怔望着交迭的手掌,忽觉喉头发紧。
  暮色中贺愿的侧脸像浸在陈年雪水里的刃,可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是暖的。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将案头《左传》哗啦啦翻回扉页,漏出了“郑伯克段于鄢”的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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