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眇步步后退,他接着膝行挨近。
“是我蠢,一时没顾及他怎会就此放过你。”
再进一步。
“这世道不堪,才使你埋没教坊,困顿至此。明月陷沟渠,叫我如何忍心……”
再进一步。
话说到此,顾眇的膝盖撞上了睐儿的鞋子,他赶忙摸上鞋面,而后双手一点点往上揽紧了对方的双腿。
睐儿背靠着墙角,眼中的泪接连不断地滚落。
“对不起,睐儿,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成,只是不要……不要……”顾眇下意识与对方贴得更近,喉头哽咽。
“不要不理我。”
睐儿终于呜咽出声,而后嗓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终于放声大哭。他将脸埋进双掌,整个身躯不可遏制地抖动着,最终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顾眇不再说话,只紧紧将人搂在怀中,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半晌,睐儿哭声渐止,他仰起头望向顾眇的脸。
对方额间细汗密布、两颊潮红,一双唇也红润饱满了起来。
睐儿体内燥热难当,此时只觉得那唇瓣看起来美味异常,他不再与心中的念头对抗,循着那双唇便吻了过去。
“睐儿不可……”动作被一双手推拒,紧接着自己就被拉了起来。
他被牵引着往前疾走,迷迷糊糊间,一阵凉风当头吹来,即将沦陷的思绪再度被拉了回来。
顾眇开了窗,手撑着墙道:“你中了催情散,先在这儿清醒一下,我叫人给你拿解药。”
他才动身,整个人就往侧面一倒,睐儿跌跌撞撞地接住了他。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睐儿才意识到那股清新的竹香是从顾眇的身上传来的。
这是他的信息素,被自己的情动催发而出的信息素,他分明忍得难受……
勉力将人扶正,就见顾眇额头的汗更多了,细密的汗珠凝在一起,汇成子注往下淌。他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鲜血一点点冒出滴落,显得可怜又可口。
睐儿心中一恸,将人推到墙上,心中那种饥渴又翻涌了上来。
“你这又是何苦。”
说罢,他踮脚再次准备贴上对方的唇。
“不要这样,睐儿。”顾眇气息微弱,“此药太伤身子,多耽搁一时就多一分危害,你且忍耐些……”
说罢,他抽出身子,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
冷风再次灌了进来,睐儿望向窗外的天地,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当片片雪花化开,在掌心积了浅浅一湾后,他张开手令水淌了下去。
燥热终于压了下去,他转过身子,就看见顾眇扶着门一点点滑落了下去。
他的手碰到了散落在旁边的白绢,睐儿看见他摸索着将其覆盖在了眼上。
睐儿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朝对方扑了过去。
他握住顾眇的手,将白绢从中抽离。
“怎会不好看……以后不系了,好吗?”
第11章
睐儿挪到了西院,这回顾眇并未出言阻止。
他斜倚了门框,笑容满面地听着睐儿指挥下人搬进搬出。
“就知道笑!”睐儿抬手捶在他的肩头,“也不过来帮帮忙。”
顾眇就势捏着他的手:“让瞎子帮忙参详朱漆屏风的摆放,从古至今睐儿你可是头一位。”
睐儿赧然皱眉:“你就会笑话我,看我往后还搭不搭理你!”他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往内间去了。
忙活了几日才将东西全都搬过来,虽不需自己动手,但也令他有些疲惫。
褪去衣物,将身子泡进浴桶里,感受着温水带来的舒适感,睐儿满意地长叹一声。
自那日以后,他便有了与顾眇住到一处的念头。
心中那道无形的墙破碎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它曾存在过。
顾眇一寸寸膝行,一点点辩白,终于撕开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隔阂。
睐儿念及那日明明已难以自抑,对方却一遍遍推开自己,只管去要解药。
这人真是……
他心中一软,起身挑了件橙红的斗篷,又细细抹好唇脂,趿了双软鞋,面带桃花地往外走。
暮色旖旎,各处都已掌灯。
行到正堂,昏黄的灯光下,顾眇的背影被拉的很长,更显茕茕孑立。
这里本来没有这么多灯的,他来了以后,才燃起了十几根烛火。
睐儿走上前,顾眇早已听到了他的脚步,驻笔迎他至案前。
“过来替我看看,这画可好?”
这是幅比之前的大上三倍的画,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才勉强放下。
睐儿看着其上曲折蜿蜒的山路,脸上喜悦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
“这就是那副画?”他问。
“正是。画太过细致,一点纰漏都可能导致航线出错。”
睐儿却无心在意这点,他只愁眉发问:“此画成后,可想好了……”
嘴唇被手指按住,顾眇的脸忽然凑到近前。
睐儿一怔,就听耳边传来低语:“莫要出声,有人看着。”
闻言就要转头,那只手却按在脸颊上阻挡了他的动作。
“不要看。”
虽然知道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肖启蛰,但如此情境下,被告知仍旧有人在盯着,还是叫睐儿心中泛起不安。
“那……”他尝试开口。
然后就发觉顾眇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单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好香。”顾眇声音低沉。
睐儿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抹了丹桂香味的唇脂,心思得逞,他勾起嘴角倾身贴近。
顾眇却伸出了手想要阻挡,目不能视,手掌抵到了锁骨处。
他好似被烫了一下,猛地把手缩回,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怎的不穿里衣?”
睐儿眉眼弯弯,扯过那只手来,贴在方才的位置,而后忽地往前一凑,手就这样从衣领滑入,一直探进斗篷深处。
细腻柔软的肌肤惹得顾眇指尖发颤,他喉头上下滚过一轮,喉咙愈显干涩。
睐儿眉头略挑,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昂头看着眼前面带无措的脸。
顾眇耳廓发热,呼吸急促,终于,他伸手更进一步,进而在斗篷里一转,贴肉搂紧了睐儿的腰。
本就堪堪系着的带子瞬间松开,顾眇另一只手攥紧即将滑落的斗篷盖在睐儿的肩头,顺势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又作怪……”呼吸已经不稳,说出的话也带着闷声。
睐儿并不搭话,在顾眇的胸膛处仰了头,看着对方轻微抖动的嘴唇。
几个呼吸后,顾眇才又开口,语气虔诚:“可以吗?睐儿,可以吗?”
睐儿嘴角一扬,踮脚将唇贴了上去。
顾眇受到鼓舞,手掌附上睐儿的后颈,更深一步。
几番缠绵,欲念更炽。
顾眇将睐儿打横抱起,走向自己的卧房。
*
意乱情迷间,睐儿却摸到了顾眇身上的一道道凸起。
他倒吸一口凉气,起身想要去看,身子却被禁锢。
“不要看,我没事,不疼了。”
睐儿闻言,鼻尖涌起酸涩,闭眼将晶莹的水光锁在眼眶内。
“好。”
灯昏被涌,宫壶滴漏。
睐儿眉目含春,伸手勾住眼前人的脖颈。
蜜语甜言未讲,顾眇附耳所言第一句就让他瞬间清醒。
“院中耳目众多,许多事情只能此时说与你听。”
睐儿睁大双眼,而后就听见顾眇提到了常恒,那个奉命出海剿海寇的大将军。
“常将军明为平乱,实则是为了追寻太子的踪迹。这一点,我想你是有所耳闻的。”
感觉到怀中人的轻轻点头后,顾眇才接着说:“他自然也想要那幅画,还通过墨锭向我传了消息。”
那是在睐儿发现小像后不久,某天,顾眇如往常一般研墨,一池墨还未得,就感觉手中的墨锭有所松动。
他随即上手探查,就摸到距离末端约一寸处有条极细的裂纹,他顺着裂纹一扳,墨锭竟然轻易断成了两截。
他直觉这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于是不着痕迹地挪动几步,挡住守在不远处的小厮,而后才仔细去摸。
原来墨锭截断处被人细细雕刻了几个小字——画、海岛留命、常恒。为保证字不被磨掉,还特地在截掉的那一寸内侧挖了一个浅坑。
之后再将两节重新拼合粘好,只待研磨时被发现。
常恒肯定是派人查过顾眇的,知道他习惯自行研墨从不假手于人,这才有了这个主意。
“之后我又找到了几块一样的墨锭。”顾眇道。“上面刻的字连接起来看,就是令我将真画给他,只以假画搪塞肖启蛰。”
“这……”睐儿乍知此事,思绪还停留在墨锭中刻的小字上,“可那海岛留命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只要将画给他,就能将你我秘密带上船,远远地去到海外的小岛上,彻底离开这是非之地。”
“真的吗?可是你要怎么给他?会不会被肖少卿发现?他又如何让我们离开这个院子?他值得信任吗?”
睐儿一连串提了许多问题,顾眇却只回答了其中一个。
“肖少卿已经知道了。”
“什么?”睐儿声音惊讶出声,又被顾眇以手挡住。
“这院里有什么能瞒得过肖启蛰?”顾眇与他解释,“睐儿你只要想想,他为何知道了却不点破。”
几乎是瞬间,睐儿便理清了其中关节,他怅然开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要直接拿走你给常将军的那一份便好!”
“正是。”顾眇接过话头,“不仅如此,他还会将两幅画掉包,以此打压常将军的势头。”
睐儿便想起了在教坊时听到的几条传言,只说肖启蛰与常恒祖上便有积怨,本朝又崇文抑武,肖启蛰向来不将常恒放在眼中。
可自今上即位后,一口气将常恒连升几级,还赐了平海大将军的称号,此人瞬间风光一时无两,生生压了肖少卿一头。
难怪,睐儿心中即刻明朗,难怪肖启蛰明明是掌刑狱的大理寺少卿,却一直咬着太子之事不放。
原先他还当是这位今上曾经的伴读得了皇帝秘旨,如今想来,多半是他受不得被常恒将军盖了风头,主动请缨的。
“可是。”睐儿再度开口,“如此情况之下,你又要如何瞒过肖启蛰将真画交给常将军,他不是在海上吗?”
“他已经回来了。”
“什么?你如何知道的?他又给你传消息了?”
顾眇点点头:“常将军不仅回来了,很可能还给皇帝带了好消息,所以那日肖启蛰才会……”
说到这,顾眇顿了顿,手上用力,将人往怀中搂紧了几分。
睐儿如何不知对方的心思?他将头贴近对方胸膛蹭了蹭。
“当然,在那之后我确实也收到了常将军的消息。”顾眇接着说,“仍旧是刻在墨锭中送进来的,只说这次他会在京城一直待到开春,在此期间,他会想办法过来取画。”
睐儿心思流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顾眇的怀中起身,支着身子俯视对方。
“所以,你其实早就可以作那幅画了,所谓的火候未到不过是一句托词。”
“是。”顾眇颔首,“如你所说,我思索了许久都没有想到一个稳妥的、主动将画传给常将军的方法,所以只能等他自己来拿。”
“可是!这件事肖启蛰他不是心知肚明吗?既然准备偷龙转凤,又为何还要步步紧逼?”
睐儿越说越气,拳头握紧了却又要提防被无处不在的眼线察觉,只好又放开。
“因为他心急。”顾眇回答,“常将军终日在海上,虽然寻着太子踪迹的可能很小,但也比他什么都做不了强上几分。”
“确实如此,他是想逼你尽快将画作出来,他也能早些到那一位面前邀功。”
顾眇拉过愤愤不平的睐儿,令其躺好,又细细替他盖好被子,才接着开口。
“他那日匆忙赶来发的一通火,一半是为着常将军那边有所进展,又得了皇帝的称赞;另一半也是故意为之,好让我猜到常将军已然回京,可以尽快着手作画了。”
睐儿闻言一愣,而后咬紧了牙关开口:“难怪……难怪!难怪你说出愿意作画以后,他立刻就走了。”
“是。”顾眇满是歉意地摩挲着睐儿的肩头。
“还是我太迟钝了,早在他闯进来胡搅蛮缠时我就该猜到他的意图,不然也不至于……”
说到一半,一双带着丹桂香味的柔软双唇贴了过来,堵住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东——望——”睐儿紧贴着顾眇的耳畔,故意拉长了声音嫣然开口。
顾眇顿觉气息传来的位置泛起一阵酥麻,体内随即气血翻涌。
他骤然翻起将睐儿压在身下,咬着牙闷声道:“你这猴儿,又来闹我。”
睐儿伸手勾住对方,反驳:“只能怪你自己定力不够,一个称呼而已……”
后面的话,全被碾碎在嘴里。
第12章
下了许久的雪,终于迎来了一个晴好的日子。
顾眇手中捏着笔管,在纸上落下几笔后就唤睐儿过来看。
睐儿正歪在炭火旁的贵妃椅上,他手中拿着个饱满的橘子,时而看看这橘子,时而又看看自己的指甲。
顾眇喊了几遍没听到回音,就循着温暖的地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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