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我越界了。”他道歉:“天黑路滑,我送你回去。”
到达滨东花园楼下时,雪已经停了,施乐下车前,以一种非常冷静的态度说:“我已经不爱你了,不要再执着我,如果你不相信,非要觉得我在骗你,那我也可以尽快展开一段新感情证明给你看,你知道的,我不是随便的人。或者,我会离开这里。”
陈秉言解开车锁,施乐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开。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陈秉言简直要疯。
施乐回到家,施悦已经将晚饭做好:“刚刚好,快来看看我做了什么?”
门口的人站着不动。
施悦听不到声响,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惊呼出声——施乐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极速起伏中,眼睛瞪着,泪水不住地往出流,嘴唇被咬得渗出血迹。
“怎么了!”她跑过去,双手触碰到施乐的身体,冰冷僵硬。
“哥!”施悦从玄关的衣柜中找出前段时间换下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羽绒服,裹在施乐身上。
“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施乐的哭声渐渐从牙关中溢出来,他在施悦面前放声大哭。
能够把悲伤情绪释放出来是好现象,这已经是施乐在经过专业系统的治疗之后的效果。
他积极热情地面对生活,自信开朗,对工作重新树立起信心和兴趣。医生给他的诊断结果是已恢复,所以他出院了。
但施乐其实很清楚,他还有复发的可能,且每复发一次,病情就会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可他不敢把陈秉言再牵扯进自己的生活。
正是因为清楚陈秉言爱他,所以才更不敢。
不敢想象,陈秉言在将来的某一天,满心期待规划着想要做的日常一二三时,却看到没有呼吸的他会怎样。
陈秉言爱他,就会自责会悔恨,恨自己没有及时察觉,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进而惩罚自己。
如果如实相告,这颗不定时炸弹会同时存在于陈秉言心中。
陈秉言爱他,就会长期生活在担忧和恐慌当中。
一天可以,一年可以,五年十年呢?陈秉言会不会厌烦?他的社交圈内是各行各业顶尖优秀人才,俊男靓女五光十色。
为什么要守着一个不正常不健康的爱人,这对陈秉言不公平。
无解。
唯一的解,是陈秉言不爱他。
他说着违心的话,要让陈秉言知道他是一个不值得的人,不值得喜欢,不值得浪费时间。
只要陈秉言走出这段错误的感情,他怎样都与他无关。
哪怕施乐有一天不在了,陈秉言也不会太难过。
最多最多,是惋惜一下:噢,我以前喜欢过的人,不过后来分手了,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没了。
惋惜之后,该干嘛干嘛,他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还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要关心。
第72章
施悦安静地听完整个故事,她心疼地抱了抱这个如此瘦弱又如此强大的男人。
“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就不能,就不能单纯地只是为自己想想吗?既然舍不得,就不要舍。”
“能舍得的。人体细胞会持续经历凋亡与再生,记忆与情感的存续并非恒定不变,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
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一时之间竟没有察觉,施悦对于他生病的事情竟然毫无反应,关注的点都在陈秉言相关。
“那和我去新加坡吧。”
施悦的提议是现下困境中最为中肯可行的,但他迟疑了。
“你还是舍不得。”
施乐说:“给我点时间。我和林叙的事务所刚刚起步,等稳定一些之后,规模扩大,我就和他商量退出,然后去新加坡陪你。”
“真的吗?”
“真的。”
看他不像开玩笑,已经从那种糟糕情绪中抽离出来,施悦才说:“哥,你有没有想过根本不会复发,你现在能够控制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积极的,向上的。如果你平安健康活到100岁,你会不会后悔放弃他?”
施乐很艰难地想象了会儿某些画面:“他不是对待感情随便的人,只要愿意接受别人就会用心。他很会照顾人,说话做事妥帖细致,他和他的妻子孩子都会幸福。”
他并没有正面回到自己是否后悔的问题,施悦却听懂了——
他不是后悔,只是遗憾。
后悔的程度太重,包含不甘埋怨和嫉妒。
遗憾的程度刚刚好。
雪过天晴,春日暖流再无阻拦地扑向大地,这场倒春寒算是过去了。
既然陈秉言没有提出异议,施乐也就默认他同意,将千山别院的所有工作交给林叙和李驰,自己则带着谭星河去修改民宿。
施悦是请假回来的,假期所剩无几,反正无所事事,最后几天干脆跟着他上下班。
周五晚上下班时,几个人恰好都在事务所,施悦突然提议:“我马上就要回新加坡,今天一起出去吃顿饭吧,不然过几天你们忙得聚不齐。”
对于吃饭这件事,林叙向来是最热衷的选手,当即双手赞同。李驰也无异议。
新来的谭星河看起来却并不是很想参加。
施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情愿和不好意思拒绝,刚想说点什么为他化解,就听到他说:“可以,这还是我来这儿之后第一次聚餐。”
“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景观餐厅,在金融大厦顶层,去尝尝?”施悦兴冲冲:“我看过团购了,只要不订好位置,价格还可以。”
在场只有她一位女孩子,其他男士当然不会拒绝,只管由着她来决定。
距离上次去接机陈秉言到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三天,施乐没想到会在施悦所说的餐厅再次见到他——
和一个长相大气穿着洋气的漂亮女人。
是李驰先看到他们的,出于对偶像的崇拜,他特意过去打招呼:“陈董!好巧!”
陈秉言和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都不一样,他坐在那儿,还没有说话,只是一个抬头的动作,自带上位者的威严。
很多人总是忽视这个事实,他只有26岁,是个只比李驰、谭星河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很巧。”他只回李驰,并没有朝后再看,也没再多说什么。
态度如此冷漠,李驰也不自讨没趣,“用餐愉快,我和老板他们一起来的,先过去了。”
转身时,他听到陈秉言柔声询问餐桌对面的女人:“去香港几年,还适应得了这里的气候吗?”
漂亮女人在李驰的印象中,声音都是发甜的,但这个女人不是,她声音中透着股爽利,很脆:“太干……”
走得远了,后面的对话他没听清,回到队伍当中后一字不差讲给大家听。
末了总结:“感觉像是事业型女强人,原来陈董喜欢这种类型。”
施乐落座后一句话都没说,林叙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了:“你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知道。”施乐抬头,克制地朝着窗边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那个女人优雅的背影,以及陈秉言对她言笑晏晏的正脸。
比想象中还要温柔。
“什么人啊?”
“如果是从香港回来的,那大概是未婚妻吧。”
“啊?”林叙懵了。
施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关心起施悦去到新加坡之后的事情,又想办法聊些李驰和谭星河都能加入的话题,气氛这才活跃起来。
饭至一半,心不在焉的施乐没注意到菜里的佐料,一口辣椒呛得他直咳嗽,拿起手边的柠檬水就是喝,冷不丁又被酸得一激灵。
离他最近的谭星河抬起手为他顺背,还贴心地扯了纸巾给他擦嘴。
施乐理智尚存,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伸手挡住谭星河的动作:“谢谢……咳……咳……我自己来。”
在座的人从小到大吃饭基本都遇到过这种情况,见施乐脸色无碍之后,谁也没有在意。
晚饭过后,五人各回各家。
施乐状似无意地看向别处,窗边早已人去桌空,侍应生正在摆放新的餐具。
他们在楼下等车,施乐和施悦留在最后,目送其他几个都坐上车才放心。
“哥,那人真是他未婚妻?”施悦忍了一晚上。
“是吧,我听他说过,都对得上。”
“看来他听了你的话。”
“嗯,他不会让人为难。”
施悦正要再问点什么,一辆黑色的Cayenne停在他们眼前,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露出陈秉言过份优越的侧脸。
他转头:“回家吗?顺路送你们。”
施悦脑袋向前探。陈秉言轻笑一声:“车里只有我。”
“不顺路。”施乐拒绝。
“我不回家,要去找向微明,顺路。”
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已经开始摁喇叭,施乐只好坐上去。
“你是施乐的女朋友吗?很漂亮,你们很般配。”车开后,陈秉言不理施乐,主动和施悦聊起天。
施悦摆摆说:“不是啊,我是他妹妹。”
“刚才在餐厅见过你,那个漂亮的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目前还不是。”
以后不一定。
施乐听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兴趣参与。直到陈秉言说——
“向微明说感情还是要随性一点,及时行乐。我以前不屑,现在觉挺有道理。他攒了局,过去看看。”
第73章
施乐靠着颈枕闭目养神的眼皮半掀,听到旁边施悦替她问出疑惑。
“我还以为你喜欢刚才那个姐姐,看来不是。”
陈秉言笑她天真:“结婚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她比我还看得开,我们都支持开放式关系。”
“那你还结什么婚,这种情况可以不结。”
“没办法。”他只说这三个字,打着云里雾里的哑谜。
到达滨东花园,施乐先下车,一句话也没留,直接往回走,还是施悦向陈秉言道谢。
她追上去:“哥,他和你说得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滥情。”
施乐被她的形容逗笑。
“笑什么,他没有像你以为的钻牛角尖,很快就要变成游戏人间的浪子,对家庭的观念也没那么深。”
他们回到家,施乐把牵狗绳交到施悦手中:“别想了,去遛遛它。”
有关陈秉言的话题,他不再允许施悦提起,提起也是置之不理,打定主意要和那人撇清关系。
凌晨四点,施乐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二宝也汪汪汪地警觉起来,冲着门板叫个没完。
只有施悦毫无反应,在卧室睡得没动静。
夜深寂静,任何小声音都会被放大,施乐担心吵到邻居,投诉到物业那儿可不好,连鞋都顾不得穿跑去门口。
猫眼外,是晚上刚刚见过的人。
餐厅里稳重威严的陈董,此刻身上的衬衫皱巴巴,领带也松得歪歪斜斜。拍门撒泼样别说26岁了,比16岁的高中生还不如。
施乐推开门,“你发什么……”
未尽的话被堵在坚硬的胸膛上,陈秉言的身躯压下来,抱得他喘不过气。
“我要结婚,你满意了吗?你要求我,我也要要求你。你们新来的那个实习生不怀好意,你离他远点!”
满身酒味、混杂的香水味。
施乐不知怎么扯到谭星河身上,他狠狠心:“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吧,你才是该离我远点。”
听到这话,陈秉言松开他,无赖样散去,变成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你果然怪我,我和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施乐确定他醉了,说什么都听不懂。
想了想,把陈秉言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我扛不动你,还能走吗?进去。”
陈秉言一进屋,二宝就冲上去,他们两个仿佛失散的亲人相逢,一个比一个激动。
坐在地上的男人哪里还有一点集团董事长的样子,施乐拍下来收封口费肯定能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推陈秉言的肩膀:“你身上的香水味很难闻。”
陈秉言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在地上,展开双臂:“没味道了,能抱吗?”
施乐看他这样就有点心软,语气也不如面对清醒的他是那么冷漠强硬:“去洗澡还是去睡觉?柜子里有你的几件衣服,我去拿。”
他还没走,陈秉言突然就哭,眼泪跟开闸一样止都止不住。
“怎么了这是?”施乐就着睡衣的袖子给他擦脸,眉心皱了又皱:“喝了多少,向微明不管你吗?”
陈秉言喝醉之后蛮不讲理,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把施乐扑倒在地板上,搂抱得紧紧的。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我说过话了,不是不理我就是凶我,我难受。你不要我了。”
施乐鼻尖发酸,心口处也酸酸的,他没有挣扎,任由陈秉言抱着,听着那些狠狠扎他心的话。
“你让我结婚,我听你的。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们很讨厌,不停灌我酒,我知道,他们想跟我回家,可我没拒绝,都喝了。”
“但我没带他们回家,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喝醉了只想来找你,难受,浑身难受。”
“在餐厅,你看都不看我,那个实习生还给你擦嘴……”
施乐打断他,“没有擦到,我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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