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沈彻闻再无法忽视周贺丹对乐书乾的奇怪态度。他似乎对太子抱有敌意?
但敌意又从何而来?
难道是为了乐书音!
沈彻闻突然豁然开朗:“你总不会觉得,书乾哥知道了乐书音做过皇帝,就容不下他,所以才百般阻拦我?”他讨厌周贺丹这副样子,此时此刻的周贺丹与十年前又有什么区别?他眼里心里还是只有乐书音一个!
“就算书乾哥登基,乐书音他也是万人之上的亲王,书乾哥不会害他性命!”
“小王爷,你之前也说过,安王是你最好的兄弟,绝不会害你,但结果呢?乐书乾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了不算。”周贺丹语气淡淡的,似乎没有因沈彻闻不断加快的语速产生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沈彻闻好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因周贺丹不咸不淡的态度再度变得激烈,他头脑一热,口不择言道:“你这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乐书音?周贺丹,你是不是跟乐书音一直藕断丝连,心里头放不下他,所以才百般阻止我救下书乾哥?”
这话讲出口,沈彻闻感觉喉头一甜,似乎要呕出血来。
二十九岁的沈子鸣或许足够成熟,可以不在意周贺丹与乐书音的过去,相信周贺丹对他的感情,但十九岁的沈彻闻还不行。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疯狂嫉妒起乐书音,嫉妒他先遇到周贺丹,嫉妒周贺丹如此维护他。
看到周贺丹为了乐书音不再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沈彻闻感觉自己几乎要崩溃。
伴随着沈彻闻激动的质问声,周贺丹捂住嘴,放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
周贺丹直起身子,扶着肚子缓步走到沈彻闻面前,柔声问道:“难道对陛下有私心的人,不是你吗?沈小王爷。你一心想查清真相,究竟是想为乐书乾洗刷冤屈,还是在假公济私,妄图阻止陛下登基,想要将他据为己有?”
“你在胡说什么?”
“你对陛下情根深种,竟反指责我与陛下藕断丝连。”周贺丹依然脸上挂笑,语气和缓,像是在陈述着事实一般。
只是话音刚落,周贺丹突然扶住了桌案,急促地呼吸了几下,随后抱着肚子慢慢弯下了腰。
沈彻闻看见周贺丹额角有汗珠滑落,凑上前去摸向他的肚子,才发现胎儿闹腾得厉害,似乎比上次捉拿乐书和时,动得还要厉害。
他在生气,甚至动了胎气,沈彻闻想。
原来周贺丹也并不像现在表现得这般淡然,他只是隐藏得很好,沈彻闻几乎被他骗过去。
但胎儿不会骗人,它敏锐地察觉到了爹爹情绪的起伏,并因此变得不安。
之前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沈彻闻不敢这时候再被情绪控制口不择言,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了心情说道:“我对乐书音……”
“够了!”周贺丹声音忽然变大,急切地打断沈彻闻,似乎不敢再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一手撑着桌案,另一只手紧捂着闹腾不安的肚子,尽力让自己站得更直。可惜腹中胎儿躁动不安,闷痛令周贺丹几乎直不起腰来。
“沈小王爷,你对陛下的感情,自己进宫找他说,不要对着我,一遍又一遍,我听着恶心。”
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周贺丹像是赌博似的松开了桌案,见到自己依然平稳站在远处后,他松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去。
沈彻闻再忍不了一刻,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让乐书音滚一边去!周贺丹你是我的,入了我沈家门,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周贺丹转身,愣愣看向沈彻闻,似乎不理解沈彻闻突然之间发的什么疯。
沈彻闻见周贺丹回头看自己,突然觉得刚刚的话有点尴尬:“不行,我刚刚说的不算,重新说。以前也都不算,我现在只喜欢你,就算你心里还有乐书音,我也……不对,你不许再想着乐书音,你只能看着我。
“我或许,没有你那个沈子鸣大度,是个小心眼,但无论如何,一直是你招我的,现在后悔也晚了。”
周贺丹忽然笑了一声,手臂从沈彻闻的禁锢中挣脱,捏住他的下巴凑近问道:“小王爷,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不是现在吧?”
第50章 庶安五年
沈彻闻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站在亭中的周贺丹。
那时他在和乐书音说着话, 乐书音不知道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把周贺丹逗得露出微笑。
明媚的笑容攀附在他脸上,染红的枫叶都失了色。周贺丹抬了眼,目光落在沈彻闻身上。
不过一片花叶离枝的时间, 蓦地无限拉长, 呼吸似乎也变得漫长, 当沈彻闻意识回笼的时候,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神识拉回,沈彻闻看着周贺丹近在咫尺的眉目,绯红逐渐爬了满脸,慌乱说道:“喜欢你就是前不久的事,之前的我, 讨厌死你了。”
周贺丹轻笑一声,也不知相信了没有,总归松开了沈彻闻的下巴,将手重新落在的肚子上,眉心微微蹙起。
沈彻闻想起从前的周贺丹说过,阿北当初就是在七个多月的时候没的。虽说现在的周贺丹没有中过毒,但连日被乐书音差使着操劳……沈彻闻不敢继续想下去, 着急问道:“你还好吗?我去让人叫太医。”
“多谢。”
周贺丹是个很能忍的人, 这次没拒绝,说明疼到了让他也不敢忽视的程度, 沈彻闻心底慌乱更甚, 跑到院中让人去请太医,随后又回书房,不由分说将周贺丹打横抱起来,快步走回卧房。
“怎么回事, 疼得有多厉害?”沈彻闻还不太擅长讲关心人的话,说出来也是硬巴巴。他想二十九岁的自己或许可以信手拈来。
“还好。”
沈彻闻完全不信,因为周贺丹嘴上这样说,但呼吸声都比正常重了许多,显然在尽力忍耐着。
“算了,如果疼得厉害,你就别说话了,听我说。”沈彻闻将周贺丹放在床榻上,斟酌着想开口今天就把乐书音的事讲清楚,不要留在心底彼此当成疙瘩,吵也吵不清楚。
但他低头一看周贺丹死死咬住下唇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这种时候竟然还在纠结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还是算了,我也不说了。”
“说吧……”周贺丹深吸气,似乎挨过了一阵疼痛后,才开口,“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就不疼了。”
沈彻闻一听也是,说些事让周贺丹分散精力,总比现在要好。可他又怕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把周贺丹弄得更气,于是斟酌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看乐书音。反正我,现在心里没有他。我想好了,无论有没有阿南阿北,我都想和你过一辈子。”
十九岁的沈彻闻不像二十九岁的自己那般经历过许多风雨,因此比他更懦弱一些,不敢直面内心深处的想法,不敢去断然否决自己曾经对乐书音的感情,更不愿接受所谓“一见钟情”的说辞。
他宁愿自欺欺人地宣告自己是在未来对周贺丹动情。
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总在想念身处十年前的周贺丹,只是无比清晰地知道,无论这种表白的言语说过多少遍,眼前的周贺丹,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周贺丹。
还有人在过去等他,等他主动放弃长辈给予的枷锁,跑去求陛下赐婚的那刻。
“我知道了。”周贺丹说,“这些话,要更早讲出来。”
“那你呢?你心里还有乐书音吗。”
周贺丹笑了,但一笑起来,肚子就又有明显起伏,弄得他再次疼起来。
周贺丹忍着疼痛说道:“乐书乾对你的意义,和陛下对我的意义,是一样的。”
“当真?”沈彻闻脸上露出惊喜。虽然周贺丹与自己依旧效忠着不同的人,但能确定周贺丹对乐书音现在的感情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沈彻闻就已经心满意足。
但沈彻闻没有想到,周贺丹的下句话能让他更加欣喜若狂。
“我和陛下的关系,从始至终,都与你和乐书乾一样。”
“不是,你是说……”
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人声,太医到了。
沈彻闻纠结了片刻,还是面对着周贺丹,追问他刚刚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但周贺丹却翻过身,背对着他,不愿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太医被阿澜带进来给周贺丹诊脉,询问了许多周贺丹日常的情况。
沈彻闻脑海内却一直盘桓着周贺丹刚刚的话。
也就是说,周贺丹与老二,并不是京城中一直以来认为的关系?
可是……如果不是那种关系,乐书音为何会跑去青楼,莫名其妙给周贺丹赎身,还把他时时带在身边颇为宠信呢?两人认识的契机是什么?产生信赖的原因又是什么?
以及如果不是那种关系,两个人为什么从来不否认呢?
随着一个广为人知的事实被打破,无数的古怪与疑惑一股脑拥入了沈彻闻心里。
直到太医离开,沈彻闻都没有找到任何头绪。
“周贺丹他如何了?”沈彻闻拦住太医问道。
太医说:“回王爷,王妃是操劳过甚,又突然急火攻心,才导致胎动不安,微臣给王妃开了些方子,再多加调养,应当无碍。”
沈彻闻朝太医道谢,重新回到周贺丹床前,说道:“我知道我让你安安心心在府里养胎,你肯定不会愿意,只是你自己的身子,应当心里有数。”
周贺丹应声,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欲言又止。
沈彻闻说:“如果有想说的话不要憋在心里。”
“我想你或许会不乐意听。”周贺丹说。
沈彻闻刚刚因为知道了周贺丹与乐书音并没有过逾矩关系,从而心情很好,没有回避而是对乐书音说道:“你说吧,如果实在不中听,我就当没听见。”
“乐书乾他,并不像表现得那么好。你被他蒙骗了。”周贺丹想伸手握住沈彻闻的手,但迟疑起来,还是收回了。
他侧卧着身子,面朝着沈彻闻的方向,见沈彻闻没给出反应,于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敬他爱他,把他当成兄长,甚至某种意义上当做父亲的替代,但正因如此,你才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对他有误会。”沈彻闻蹙眉说,“你可以跟我仔细说说,你到底哪里觉得书乾哥不好,我可以跟你解释。”
“小王爷,你不是他,你没办法替他解释什么。”周贺丹累了,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持续与沈彻闻争论。
他改变不了沈彻闻对乐书乾的信赖,但他也无法直白地告知沈彻闻一些事情。因为沈彻闻很聪明,说出一件事,随之而来他会弄清楚许多事、可有些事沈彻闻一旦知晓,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永远无法再亲密无间。
这时阿南急匆匆进来问道:“我听府里下人说,刚刚又叫太医了,可是爹爹身体不舒坦?”
周贺丹朝他招手,让阿南到床边,脸上挂起微笑说道:“没事,最近公务太多了,累了一些。”
阿南是个非常敏锐的孩子,察觉到了自己刚进来时双亲之间不太寻常的气氛,以及沈彻闻此刻的沉默,询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这种事情,没办法跟孩子说,但沈彻闻做不到像周贺丹那样可以立刻在脸上挂出假笑,只强迫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和缓一些,对阿南说道:“劝劝你爹,少操劳一些,注意身子。”
阿南被沈彻闻轻易骗过,长舒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爹爹也是,就算没有妹妹,也要注意自己,国事那么多,爹爹一个人也做不完。更何况陛下身边还有文武百官,但我和弟弟只有一个爹爹呀。”
周贺丹被阿南懂事的言语逗笑:“好,那爹爹去跟陛下说,少做些事,照顾好自己。”
阿南又看向沈彻闻:“父亲,爹爹答应了,你也要过来,跟爹爹道歉,不要跟爹爹吵架。”
沈彻闻想说凭什么要自己道歉,忽然想到沈天星跟他说过,周贺丹其实是个小心眼。
但相处的这几个月里,沈彻闻发现,与其说周贺丹小心眼,不如说他敏感脆弱,情绪易陷入死角,并且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自己排解开。不过周贺丹又出乎意料地非常好哄,几乎只要沈彻闻服软,他就会从情绪里抽离,甚至有时会自我责怪。
就好像,他是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糖果的小孩,伤心难过时,只是渴望得到糖,没有想过要什么糖,要多少。没得到过爱,所以不清楚索取的限度,哪怕一点点,就已经心满意足。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与周贺丹发生争吵,沈天星和阿南,不约而同地都让自己去道歉。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最简单的一句道歉,周贺丹就不再在意他们争吵的起因。
沈彻闻不由觉得一阵心疼。
那边平遥伯府的小公子约了阿南出去转转,丫鬟过来通传,说小公子已经到了。
阿南不好让客人等着,朝沈彻闻使了个眼色,然后告退。
阿南离开后,沈彻闻开口说道:“对不起,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才动了胎气……但是,我不会放弃调查书乾哥的事。”
“算了,如果你不后悔,想做就去做吧。”周贺丹说,“当然,毕竟夫妻一场,虽然这件事上我无法支持你,但也不会把你的想法告诉陛下。至于你能否遂心如意,全靠自己吧。”
第51章 庶安五年
沈彻闻知道, 只要周贺丹不把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告诉乐书音,就已经是在帮自己了。
毕竟乐书音手握权柄,如果试图改变未来的事情被其知晓,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自己被圈禁关押。
周贺丹自从答应了阿南多顾着身子后, 就不再像之前那般繁忙。
沈彻闻同周贺丹的关系也不再僵持, 凑到一起聊了许多沈彻闻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 阿北的大名叫沈亭北,再比如,周贺丹腹中的老三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周贺丹打算给它乳名取为西西,但是大名还没想好,周贺丹想等沈子鸣回来以后再一起讨论。
沈彻闻在温柔乡中沉溺了几天, 乐不思蜀,但心里清楚,接下来的事不能再耽搁。他还需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去迎接阿南的出生,不能一直留在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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