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态度强硬:“我不管你在陪谁,这个时候你得先把自己的事解决了。”
闻岸潮:“我联系了律师和财务,把我的资产结构重新整理。该切的都切了,账户也在重新调整,短期内不会受到波及。”
老周:“财务那边我也在查,暂时没问题。但你能保证调查不会扩大?你留在这边,外界就会默认你有事。”
闻岸潮:“银行、政府、合作方,我都问了,目前没立案,情况可控。”
老周:“你打听能比律师和公关团队更快?”
闻岸潮:“新闻里能有什么人话?公关负责擦屁股,我得看清谁在放火。”
老周被他噎了一下,换了个方向:“你见过他了吗?”
闻岸潮竟说:“现在见不到,等见了再看他是认命,还是想挣一挣。”
老周吸了口气:“……我是真搞不懂你们。如果是最坏的结果,他能接受死刑,你和你妈也能接受?”
闻岸潮:“我在解决问题,不是讨论情绪。”
老周语气沉下来:“好,那我跟你说,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要不要救他。你爸早就把你从局里摘出去了,你还不快回来保住自己?”
闻岸潮:“后天回去。”
老周:“立刻回来。”她语气更冷了些,“公司才是你该管的。他撤资了,你得补窟窿,资金链不能断。另外,大客户和投资方,我需要你帮我稳住。”
闻岸潮:“我不在,局势能乱成什么样?要是真扛不住,你也别等我了。”
老周气得要吐血:“你现在是拿公司给人陪过年?闻岸潮,你——”
闻岸潮正要打断她,身后突然响起游辞的声音:
“我跟你回去。”
闻岸潮侧头看去,压下手机。
游辞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说:“你公司有事?明天回去也可以,我和你一起。”
这话是认真的。
正好闻岸潮这边有事,他甚至觉得这是个契机。本来他就不想面对,面对那种每次与妈妈见面的感受——既想被她看见,又不想被她看见。
闻岸潮对此持不同意见,他们没有讨论出结果,天已经黑了,只能先返程。摩托车是租的,还回去后,还花了一段时间打车到家。
那时已经九点多钟。
后爸就在楼口踱步,看见游辞顿时松了口气,带着一点挤出来的笑意:“回来了。”
他看了闻岸潮一眼,又看回游辞,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和劝慰:“你妈刚缓过来点,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游辞也挤出声音:“嗯。”
后爸说:“进去看看吧。”
末了,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给游辞让路:“坐一会儿,饿不饿?”
闻岸潮走上前,抚着游辞的后背,带着他往前走,扭过头问:“叔叔吃了吗?”
男人说:“吃了。晚上有茄子,我做茄子好吃。你真该试试。”
——他的爱很廉价啦。
游辞突然想起这句话,那是他上初中时和齐天说过的内容:他这样形容后爸对自己的爱。
但其实,最多也就做成这样了。毕竟他总是对他充满抗拒。
男人上前打开门,闻岸潮在他身后默默拍着游辞的背。
游辞只是看着他。
闻岸潮凑来,在他耳边道:“真不想留下来?”
游辞问:“你带不带我走?”
闻岸潮碰碰他的耳朵,说:“知道了。”
于是心情拨云见雾。一切好像有了答案,游辞很快进门,余光瞥到母亲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地喘气。
那种压力又上来了,但他很快开口道:“我有事得回去了。”
后爸对闻岸潮说:“来,帮我端个菜。”
闻岸潮跟着去了,厨房门轻轻关上。现在,只剩下他们。
游辞还是没有太多勇气面对,只是背对着母亲,不快不慢地收拾行李。衣服折得漫不经心,箱子里乱七八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带些什么。
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疲惫:“现在能抢到票?”
看来她也没劲生气了。那种恐惧稍褪,但其他难受的情绪压上来。游辞只是头也没回地答:“嗯。”
他只是收拾,翻来覆去地捣鼓本就没怎么动过的衣服。
直到她走过来。妈妈的手放到他肩膀上。
“你告诉我,告诉我……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吗?”
她很绝望。游辞感受得到,妈妈在绝望。这一刻,竟觉得与她惺惺相惜。
他深吸口气,说:“可能吧。不光是女孩子。没有人喜欢我。”
妈妈的声音很不平稳,又道:“那和你睡觉的男人,喜欢你吗?”
游辞这次终于回头了,眼神却有些闪躲。
“不知道。”他这么说。
妈妈的呼吸慢了下来,很轻地、很轻地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经常有,”游辞说,“但我也经常爱不爱我的人。”
妈妈很急,字都要不清:“他不接受你?他不爱你?”
不是只有他啊。游辞沉默。
妈妈也很久没说话。
然后,她在茶几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到游辞面前。
游辞心不在焉地打开,里面先掉出来一个红本。
他用手接住。
“写的你的名字。”妈妈咳嗽着,用手挡住嘴,“这套就在栖风,能看到你单位,离得很近。上次找你的时候,付了全款。”
游辞僵住。
母亲没有看他,手掌轻轻摩挲着文件袋:“本来是给你和媳妇准备的。”
“如果那个男人喜欢你,”妈妈说,“也可以带他住进去。”
未来或许会住进去的男人正在抽烟。
闻岸潮跟游辞的后爸招呼了一声,来到阳台,打开窗户,就着冷风看天空。烟朝远方逝去,而他打开手机。
父子连心APP已经好久没有更新了,他今天才发现。
其实这个软件也有一些可爱的地方。
比如首页的虚拟拥抱按钮,一个超大的“抱抱”按钮,点击后会出现老爸卡通形象张开双臂送上温暖拥抱。
他按了几次,看着手机。
抽完这根烟。
回到客厅,看见游辞和他的行李。
游辞像是突然变小了,缩在大行李箱的旁边,弯着腰,驼着背。他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也可能是等自己。闻岸潮很快来到他身边。
至于他的母亲,正靠着后爹坐在沙发上。她脸色很平静,偶尔短促地咳嗽几声,妆早就花掉了,真实的脸是这样衰败。
她老了,很明显的老去。又老又疲惫。以后都不可能再胜过年轻的他。
她大概也知道,于是送走儿子的时候,就在门口站着。
看他走远。
第71章 花的故事
商务车碾过结冰的省道,司机把暖风调到最大,出风口挂着的转运符开始狂舞——朱砂写的“平安”二字仿佛在眼前簌簌掉着红屑。
这再次让游辞想到女孩脖上的佛像。
只是佛祖的脸庞变成了妈妈。
漆黑的天色压着路面,远处的山脉被吞没,只有稀稀落落的灯火在深处隐现。车窗外,零星的烟花在乡镇的夜空里绽放,光落在游辞膝头的红本上。
游辞抹了下眼睛,扭头去看闻岸潮。
他一直在忙,不是看电脑,就是看手机,蓝光舔着他的下颌线,映在瞳孔里,像片被冬夜冻住的湖。
——【联系看守所了,确认近期见不了面。】
这是律师的答复。算上这条,其他消息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呼吸极稳,每一条信息的推送、每一通电话的震动都没有掀起闻岸潮面上的波澜。
而看着他的游辞缩在另一侧,头靠在车窗,预感落在那道不停后退的公路线上。
灯光一盏盏地划过,像是倒带的电影,冷白色的光影照不进他的眼里。
卡车呼啸而过的瞬间,游辞看见监狱探照灯刺破雪幕。这次,闻岸潮也抬起眼睛,视线擦过车窗,又落在游辞脸上。
闻岸潮一顿,抬起手臂,抹过游辞的眼角。
“哭了?”
“没有。”游辞躲掉,停顿几秒,“你很忙?”
闻岸潮将电脑合上,头往后靠去,静静看着他。
游辞低着头,看房本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手边。他说:“你忙你的,我就是问问。”
闻岸潮:“你妈和你说什么了?”
游辞:“……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
其实监狱探照灯将闻岸潮的思绪拉扯的很远——此时,才算是正式回归。他稍微靠向游辞坐了些,问道:“你和她说什么了,她和你说这个?”
“没有。”游辞闷声撒谎,“她就是忽然说这个。”
“不是跟她说你和男人睡觉?”
“……和这句没关系。”游辞抓着头发,突然说,“其实我没那么恨她,其实……我不恨她。”
“恨就恨了。”闻岸潮的声音低而沉,“今天你伤害她,明天她伤害你。感情都是这样,不用太愧疚。”
“……嗯?”游辞有些惊讶,但想来想去,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是,好冷漠——好像只是随口说的,但听到,就是觉得好冷漠,感觉这人的骨缝里都是冰渣子。怎么一丁点感性的地方都窥探不到?
他心里其实有太多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变成一句:“那你有恨过我吗?”
闻岸潮反问:“你恨过我?”
“恨过。”游辞承认。
“白天?”
“以前也有。”
闻岸潮却没有追问。
手机屏幕偶尔亮起,消息和未接来电堆积在上面,他没有看也没有回复。车里的空气像凝固的时间,他们的存在也仿佛变得轻盈而遥远。
游辞的心沉下去。
“再有四个小时。”司机低声提醒。
也就是说,到达栖风市区得天亮了。
路边偶尔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映着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爆竹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远处的烟花再一次升空,那一瞬间,游辞感到自己是无数个过年场景之外的一粒尘埃。母亲的身影,房本上的名字,甚至闻岸潮的气息——这些都像是不属于他的一部分。
他在这辆飞驰的车里,奔向离家愈来愈远的地方,身旁是一个也许并不真正属于他的人。
“你妈说得对。”闻岸潮说这话时没有表情。
游辞睁开眼睛:“嗯?”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他淡淡道,“你太好,留不住才是应该的。”
“……这叫什么话?”
“上大学那会,有个舍友种了盆花,天天浇水,盼着它开花。”闻岸潮低声道,“但它一直不开,后来他家里有事,休学搬走了。走了以后的那个春天,花开了。”
游辞被这突然到来的故事搞懵了:“……那他知道吗?”
“他把所有人联系方式都删了,和我们关系也不好。”闻岸潮心不在焉地回答,忽然一笑,“告诉他又怎么样?没有人会为了朵花再搬回来。”
“不用搬回来,拍给他看看也行啊。”游辞听得胸堵,皱着眉说,“突然说这些,都不像你了……”
“你以为我什么样?”
“不是我以为……你自己不也说自己是乐观的人?刚刚这些,很悲观。”
“说花的事,你倒听得挺认真。”闻岸潮笑笑,“那花跟我没关系,也不是我的故事,讲完就不算数了。”
游辞困惑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眉头紧锁不解,最后放弃了,闭上眼睛,感受着车子继续向前驶去,心跳在沉默中放缓,风景一幕幕倒退,时间也悄悄剥落。
只有命运在前方等待。
*
到地方后,天已微亮。游辞短暂眯了一会儿,睁开眼,才发现车停在自己公寓楼下。
闻岸潮见他醒了,说:“你先回去,我得加个班。”
这就是回来的意义?游辞下意识说:“我就不能——”
——和你一起去?
“结束我就来找你。”闻岸潮打断他的话,就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不容易。
游辞二话不说打开门下车,没走几步,听到车扬长而去的声音。
这是除夕当天的清晨,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坏掉了。
闻岸潮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知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回来的?又知不知道,现在根本离不开他……
祸不单行。
游辞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手机便震动起来。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是学校人事处。
他站在玄关,带着一丝疲惫接起:“喂?”
“游老师,”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且谨慎,“现在方便吗?”
游辞没所谓这个无谓的寒暄,直接问:“什么事?”
对方停顿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事情有点复杂,我得提前通知您一声。”
游辞垂下眼,视线落在门口那双没来得及换下的鞋子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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