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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锈色(近代现代)——僖庭

时间:2025-07-10 08:26:58  作者:僖庭
  “尺神经永久损坏的指关节,支架固定最多延缓萎缩。”
  主治医摘下污浊手套指向X光片,“但你要能做个让他勉强压琴键的玩意儿,倒比截肢体面些。”
  ……
  祁砚在仓库焚化炉旁支起工作灯。
  烧焦的拍卖清单沾着血铺在台面,他剪下季临签过名的半页残片作纸样。
  烟熏火燎的废木堆里抽出老式梳妆台木撑,楠木表面坑洼如麻脸。
  祁砚用线锯沿指节纸样轮廓锯出歪扭框架,铁屑混合木尘扑进手臂溃伤的裂口。
  ……
  季临被左臂神经瘤切除的刀口疼醒时,右掌已被楠木支架锁住。
  粗糙木料打磨出五道凹槽,无名指和小指被硬塞进狭窄卡位,关节压迫的胀痛直冲天灵盖。
  祁砚正用调音扳手拧紧支架螺丝,楠木气味呛得季临咳出带血的绿痰。
  “脱臼部位复位了。”
  祁砚托起他手臂展示支架末端的转轴机关,“运指角度靠这个调节,但每次移调要拧开……”
  他话音未落,季临突然抽搐翻倒。
  木支架撞上床头监视器,错位的小指关节在卡槽里弯折出脆响。
  病床警报尖鸣中,支架转轴崩出三根榫钉,楠木卡齿深陷进无名指脓肿的腐肉。
  清创台上脓血混着木屑流淌。
  祁砚用古董錾花细锉磨平楠木倒刺,将崩落的榫钉换成黄铜轴承,再用鱼鳔胶粘合脱榫处。
  最后从祖传的海南黄花梨修复箱内层刮下浅黄粉末,混着蛋清涂满支架。
  这种木料抑菌油能延缓腐肉溃烂。
  季临再试时,指甲因压迫泛出死灰色。
  他尝试压动转轴,铜质轴芯摩擦支架木槽发出锯木般噪音,震得神经抽痛。
  深夜护士查房时,他偷藏了废弃的针剂塞入轴承缝隙,金属抵着木头转动顿时安静顺滑。
  代价是铜轴嵌了两道永久性凹痕。
  ……
  赞助商保镖踹倒古董店封条闯进时,祁砚正将烤软的牛皮裹上支架关节处。
  讨债人掰断博古架上的汉代陶佣手臂:“拿废木头抵债?老子今天就烧了这堆垃圾!”
  柴油泼溅楠木工作台,打火机火苗蹿起的剎那。
  季临突然支着支架现身门口,木托举着僵硬的右掌,无名指卡槽间夹着点燃的烟头。
  火光映在他蒙尘的眼镜片上,右臂支架牛皮缝里渗出蛋清混木屑的黏液,滴落成线。
  “支架抵押行吗?”他抬手将烟头摁灭在泼油的地面,火星在柴油渍里“嗤”地拉出青烟。
  “红酸枝支架上嵌的铜件,可是万历年的古琴岳山,够付利息了吧?”
  保镖捏起焦黑木条端详,铜轴凹痕里的针剂玻璃碎渣正泛着冷光。
 
 
第13章
  明代夔纹小鼓沉甸甸压在典当行柜台绒布上。
  油亮的黑漆鼓面残存两道细长刀痕,深及内膛棕红梨木胎骨,刀痕交汇处正对着中央太极鱼纹饰。
  经纪人的爪牙捏着鼓锤柄敲打台面:“万历年货?盒盖虫蛀孔比米粒大,凭这破东西抵八十万利息?”
  祁砚默不作声抽出工作证,指着拍卖年鉴彩页的同类小鼓成交价,三百七十万港币。
  典当师嗤笑推回鼓盒:“您这鼓膛蒙皮都霉透了,刀痕里头生绿毛,修复费够买半只新鼓。”
  经纪人斜睨着发霉鼓腔,抓起鼓槌冲刀疤豁口狠砸,鼓腔闷响如哀兽低吼,一道细微裂痕应声在梨木胎骨绽开。
  “算三十万利息抵销了。”爪牙抽走当票拍柜台。
  祁砚捏紧鼓锤转身离去,漆面在冷汗指间滑腻发黏。
  鼓盖内衬暗格里藏着的,正是韩炜涂抹蓖麻毒的绢片。
  这鼓原是沈素心当年陪嫁,装过染毒舞鞋的遗物。
  ……
  恶臭弥散在车库隔间。
  季临右臂楠木支架因霉菌滋养泛出灰绿斑点,支架紧贴创口处的牛皮闷着黄红污脓。
  他僵硬的五指被铜制轴承死死卡住动弹不得,无名指与小指卡槽深处,几根楠木倒刺已扎进腐□□隙,随脉搏阵阵搏动发疼。
  深夜三点,钻骨痛感将季临剐醒。
  他摸索到备用锉刀,颤抖的左手凑近卡槽刮除霉斑。
  锉齿却误刮上肿胀腐皮,溃面猛然撕裂,脓血裹着绿霉喷射出来,溅污床头《锈色琴键》谱稿。
  季临嘶气,抓过消毒棉猛按裂口,棉团瞬间吸饱粘液胀成肉冻状。
  剧痛中他操锉刀狠撬卡槽倒刺,楠木纤维在刮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在刮自己的骨屑。
  “别动!”祁砚打灯冲进车库。
  强光下创口惨不忍睹:刺入腐肉的倒刺随刮擦撕裂更多筋膜,筋膜层下肌束挛缩成紫红肉条。
  “支架得拆,伤口深度感染。”祁砚取出专用镊想夹倒刺,季临暴吼撞开他:“拆了支架……手直接废!”
  左手捞起榔头猛击支架转轴,铜轴崩脱飞出撞墙,支架在大力冲击下豁开条缝,三根卡槽倒刺随楠木断片弹落床单!
  ……
  省级手外科清创室弥漫刺鼻气味。
  主治医钳起块黑绿腐肉扔进弯盘:“支架木料劣质,霉菌毒素侵蚀导致肌腱纤维化坏死!”
  他剪开支架粘附的皮肉时,筋膜下赫然露出灰白色钙化物,像骨刺深扎肌腱,神经毒素引起的异位骨化。
  “肌腱炎晚期必须手术剥离钙化物。”
  主任指着季临剧颤的右臂,“术后恢复期……你这手连勺子都握不住。”
  季临盯着诊室电视新闻:祁砚为明代小鼓与鉴定师争执的偷拍影像正热播。
  #古董商伪造文物抵债#标题刺目。
  他猝然抠紧创口,脓血涌过腕骨锈色疤痕。
  那是五岁被韩炜按头撞鼓腔撞出来的旧伤,如今撕裂似在灼烧。
  康复中心玻璃门外聚满狗仔。
  临时聘请的护工将护理报告塞给祁砚:“体温三十九度八,切口持续渗脓,吊水手背全肿了。”
  病房单间内,季临用能动的左手抓起订餐叉,叉尖扎进支架木缝,挑弄扎入肌肉的霉斑木屑。
  一个穿志愿者马甲的女人凑近拍照,画面被祁砚撞见。
  第二天晨报注销#钢琴家病中自残泄愤#配图。
  ……
  典当行催债电话撞碎晨光。经理吼声炸在听筒:“明鼓修复款加仓储费另算三十七万!”
  祁砚捏着鼓盒,刀痕霉斑深处渗流腥黄汁液。
  他用修骨刀剔除霉烂蒙皮边角,一股恶臭猛然溢出,夹层里竟蓄满黑色尸蜡。
  蜡心包裹着的半截骨头,随刀尖滚落桌面:一枚人类指节骨,骨质疏松处嵌着褪色的紫鸢尾花碎金箔。
  季临的血骤然冻结。
  那是母亲私章戒指上的花饰……
  韩炜剁下的,居然是母亲弹琴的无名指!
  尸蜡气味混合童年被强灌的药汤记忆,绞得季临伏床呕出绿胆水。
  祁砚抄起黄花梨木屑堵住尸蜡裂口,混蜂蜡烘化填补刀痕。
  季临呕声中听到祁砚用喷枪灼烤鼓腔杀菌的微响,像在烧自己的血肉。
  护理工换药时间突然提前。
  门被撞开时,祁砚刚把尸蜡残渣装进密封袋。
  护理工抓棉签清理季临溃臂创口,棉球频繁沾染鼓盒边的蜂蜡碎。
  离开时护理工故意打翻医疗箱,滚出的消毒水浸泡了蜂蜡补丁。
  傍晚经纪人晒出照片:封补的鼓面刀痕沁出诡异黄渍,指控祁砚“用尸油做伪古董”。
  债主带法院函封店时,季临攥着尸蜡袋撞开祁砚。
  他举起残臂咆哮:“这手早被泡在尸毒里二十年!债该韩家死人还!”
  楠木支架狠砸鼓面,震得漆片雪花般簌落。
  经纪人对镜头微笑:“精神鉴定安排好了……天才的崩溃戏码值钱。”
  祁砚在满地碎漆中捡起块金箔残片。
  阳光穿透它时,鸢尾花脉络在墙影里颤抖,如同季临糜烂肌腱抽搐的频率。
  ……
  暴雨冲刷着古董店的残垣断壁,祁砚撑着伞踏进泥潭般的院子。
  经纪人发来的催债短信在手机屏上泛着冷光:“周六零点,八百四十万见血。”
  角落里半掩的保险柜门被铁锈咬住,他抡起废铁管猛砸铰链,“哐当”巨响中柜门弹开,柜底黏着张焦黑的旧照片。
  画面上两个男孩肩并肩坐在钢琴前,背后那架古董挂钟的罗马数字“V”被火舌舔得只剩半截焦痕。
  雨水顺着祁砚手腕流进绷带裂缝,血水在照片表面氤氲成淡粉色。
  巷口黑影幢幢。
  三个纹身壮汉堵死去路。
  领头的光头踩着满地的典当行宣传单,鞋底的韩炜走私案报道标题“国宝流失”被泥水浸透。
  “祁老板,旧账该清了。”光头咧嘴露出金牙,匕首尖挑开他浸透雨水的衣领,“要么带哥几个发财,要么留只手抵利息。”
  祁砚捏紧照片焦痕处,背后广告牌霓虹突然照亮光头脖颈,铜钱大的褐色胎记,和二十年前母亲葬礼上撒纸钱的男人一模一样。
  ……
  西郊废弃污水厂像头腐烂的巨兽。
  沼气在管道口翻涌出青紫色泡沫,祁砚蹚过没膝的污水中,铁锈味混着死鱼腥气呛入鼻腔。
  第三管道岔口的铁栅栏被撬开豁口,疤脸男人蹲在水泥桩上剥橘子,果皮丢进污水泛起油花。
  “东西呢?”疤脸啐掉橘络。
  祁砚展开粘着机油味的旧报纸,发黄版面上古董挂钟齿轮特写的油墨已晕开。
  “拿生锈垃圾糊弄鬼?”疤脸嗤笑踢开报纸,橘汁溅上残损的罗马数字“V”。
  忽压低嗓音凑近:“真想翻盘,韩炜老巢保险库,藏着套乾隆御制编钟,十点走水路从三号码头出港。”
  他枯指在锈管划出蛇形标记,“守钟的是个六指老头,亮这印记能开门。”
  ——————————
  污水泵站深处的淤泥没过脚踝。季临单臂挂拐立在齐腰恶水中,拐尖捅进钢琴残骸的共鸣箱。
  腐烂音板“咔嚓”裂开,油纸包被钩出水面。
  账本在防水层里闷出霉斑,母亲娟秀的字迹被污水洇成狰狞墨团:
  “港城九龙仓陈生亲启,乾隆赤金编钟十二件,劳资5%,韩。”
  夹页照片里编钟夔龙纹饰的龙眼处,赫然镶着两点朱砂。
  和季临耳垂红痣同色!
  ————————————————
  三号码头狂风卷着咸腥。
  集装箱暗影里,祁砚掀开油布剎那,十二口赤金编钟在探照灯下流淌着血光。
  最大那口钟腹夔龙张口的獠牙间,卡着半块褪色紫鸢尾金箔,守钟的六指老头扳动阀轮,货轮引擎骤然轰鸣。
  “条子!”对讲机炸响瞬间黑影破空扑来,重拳击碎祁砚左臂绷带,编钟被铁棍砸得轰然倾覆。
  最大那口钟裂开豁口,灰白沙粒混着几截指骨倾泻而出,无名指第二关节的凹痕竟和季临幼年手模完全吻合。
  “妈——”季临的嘶吼被浪涛吞没。
  他自堤岸阴影冲出,独臂挥拐劈向货轮缆桩,钢缆反弹抽裂他右颊瞬间,探照灯雪亮的光柱骤然笼罩甲板。
  礁石后涌出无数特警,红外瞄准点如猩红毒蜂钉满经纪人后背。
  ————————————————
  刑警队的射灯刺破审讯室白雾。
  季临将淤泥包裹的账本拍上桌板,油墨在强光下浮出暗码:“货运列表是骸骨目录,那些编钟——”
  他扯开档案袋倒出物证照片,钟腹金沙中埋着的灰白碎骨,在显微镜下暴露出刀削痕迹,“全用火化骨灰调包!”
  走廊电视正直播结案发布会。
  屏幕里祁砚腕间的手铐反着冷光,他掌心紧攥的焦痕照片被镜头放大,挂钟罗马数字“V”的灼洞正对着编钟案证物编号:V-12。
  窗外如潮的记者被警戒线拦在路边。
  季临拐杖尖点过物证陈列台,停在玻璃皿里那截无名指骨前。
  骨缝中的紫鸢尾金箔,与他耳垂红痣在灯光下映出同样的血色。
 
 
第14章
  暴雨冲刷着看守所的水泥台阶,祁砚出狱时只捏着个透明证物袋。
  袋里装着他被捕时撕下的衬衫残片,血渍斑驳的布面上粘着半张烧焦的挂钟照片,罗马数字“V”的焦洞穿透两层介质。
  街角电视墙正回放“国宝走私案终告破获”。
  屏幕里季临独臂挂拐的背影被裹尸袋遮挡大半,法医字幕滚动着:
  “重要证人季某术后排异反应严重,已下达病危通知。”
  ……
  重症监护室弥漫金属与腐败混合的气息。
  季临赤膊仰卧在消毒巾上,胸前密集贴片导线连接着四台监视器。
  左臂输液管延伸至腰腹,那里缝着刚移植的肾脏,排异反应形成的大片暗紫色瘀斑正从缝合线蔓延。
  护士突然惊呼:“肌酐指数突破1800!” 监护仪血压值瞬间跌穿红色警戒线。
  医生抓起肾上腺素注射器扎进他颈侧静脉,季临在药物刺激下剧颤,青黑血管在脖梗上扭动如蚯蚓。
  喉头突然发出拉风箱般的杂音,他干瘪的左手指向探窗口,祁砚的脸映在雾蒙蒙玻璃上,肩头雨水浸透的囚服泛着灰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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