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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数十晚(近代现代)——深窥

时间:2025-07-13 08:00:52  作者:深窥
  翌日一早,傻子正要出门,孙桂娟问:“你今天不用出去。”
  傻子说:“去找小鱼。”
  孙桂娟问:“鱼?大冬天的,你还要去河边抓鱼?不是说了你的伤口不能碰水吗?”
  傻子说:“不是河里的。”
  孙桂娟渐渐变得不耐烦:“那你去哪里玩?你别是去菜市场,玩人家卖的鱼。”
  傻子说:“不是。”
  “什么鱼不鱼啊!孙阿姨,你们家这个大傻子是去找住在西街街尾那个男的。”两人在外厅里说话,后半截对话都被一个路过的妇女听了去。那妇女见傻子说不清楚,便扬声替傻子向孙桂娟回道。
  “哪个男的?”孙桂娟问。
  妇女哧笑一声,说:“西街街尾那个卖肉男。您不常跟我们聊天,不知道。大傻子跟那卖肉男关系好着哩,每天都去看人家。”
  “卖什么?”
  妇女说:“就是一个男的,像女人一样,靠做那个赚钱!”她扫了眼傻子,说:“不过,我看傻子能懂什么,大概率啊,就是那个男的骗了傻子。不知道是不是做了那事呢。他们干那行的,可指不定有什么病,小心傻子也染上了。我跟您说一声,您自己问傻子吧。”说完,她撇撇嘴角,走了。
  孙桂娟惊道:“你天天都去找一个男的?”孙桂娟仍未从震惊中回神,“你、你去找他做什么?”
  傻子说:“说话。我看他。”
  孙桂娟的眼神惊疑地从上至下略过傻子的身体。她将傻子往屋里推了推,低声问:“看他?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你们,做过那事没有?”见傻子没有听懂,她换了种说辞:“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脱衣服,摸你?”
  傻子想了想,摇头。
  孙桂娟狐疑地盯着傻子的神情,说:“你以后别去找他了。他们那种人,一身脏病!你要是也染上,就完蛋了。”
  傻子说:“不脏。”
  孙桂娟说:“你能看得出他有多脏吗?”她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你之前要五百块,就是要把钱给他?!”
  傻子慢慢地应:“嗯。”
  孙桂娟说:“那男的骗你钱呢!”她气急败坏地鄙斥道:“这镇上居然还有这么下作的人。骗一个傻子!他是仗着你好骗,就骗你钱!骗得你每天都去找他!我活这么大岁数,倒是第一次听说男的去做鸡,男的怎么做鸡啊?恶不恶心。还来骗你。什么烂东西!贱杂碎!”
  傻子听出孙桂娟是在骂常舟俞,有点生气地说:“他很好!”
  孙桂娟说:“你个傻子懂什么!现在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傻子说:“他不叫我傻子。”
  傻子从没有像这样向孙桂娟顶嘴。几乎是孙桂娟说一句,傻子便驳一句。孙桂娟当即怒不可遏地说:“他要骗你钱,当然不叫你傻子了!镇上的人都叫你傻子,你还以为自己不是傻子吗?!那别人叫你傻子干什么?你这么容易就被他骗,不就是个傻子吗?连别人说话,你有时候都听不懂,你还以为自己聪明着呢?”
  傻子安静了片刻,没再辩驳自己是不是个傻子这样的问题,只对孙桂娟硬声喊:“你不能骂他!”
  孙桂娟气道:“我骂他?是谁把你养大的?我供你吃睡,你居然对着我吼?他骗你钱,你倒替他说话去了?我只当你是个傻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白眼狼!”
  傻子恼怒着,却不知道还能如何争辩。他看也不看孙桂娟,抬脚便走,只几眼的功夫,就迅速离开了废品站。孙桂娟年纪大了,平时多是躺着看电视,勉力迈了两步,就迈不动了,却见傻子早就没了影。她气极了,瞥见路过的伍斐芝和看好戏的好事者,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转身回了屋。
 
 
第26章
  傻子来找常舟俞时,仍是一脸怒容。
  他的眉头拧着,紧紧抿着嘴,眼珠上蒙了一层深重的郁塞。傻子从没在常舟俞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常舟俞不怯他,没见他身上添了其他的伤,于是稀奇地瞧他:“谁惹你生气了?”
  傻子闷闷地说:“没有。”
  “你的眉毛都要拧到天上去了。”常舟俞说,“都气成这样了,还说没有?”
  傻子重重地呼吸一声。
  常舟俞去扯他的脸,说:“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傻子注视着凑近自己的常舟俞,摇了摇头,没接话。常舟俞说:“好了,别生气了。我发现你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前几天,还向我摆脸色。你现在又这样,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呢。”傻子说:“不生你的气。”常舟俞去按开电视,说:“看电视。”
  傻子并没有去看电视。他暗忖了良晌,偏头,认真地对常舟俞道:“你很好。”
  哪怕傻子的举止言辞再如何木讷笨拙,傻子的眼睛总是澄亮剔透。傻子和他并排坐在电视机前,现下傻子转头和他说话,两人一时凑得很近。傻子的眼睫毛长长直直地铺在眼框上缘,常舟俞望过去,像望见一泓岸边覆满了长芦苇的清湖。他忽然想,“阿河”这个称呼,对傻子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常舟俞开电视原是为了转移傻子的注意力,却见傻子仍不知在执拗地想些什么,而后就突然对自己夸了那样一句。他顿了顿,温声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
  傻子说:“一直,都好的。”
  常舟俞说:“我哪里好了?”他抿了抿嘴,举起食指,拿指腹去蹭傻子的脸颊,小声说:“其实我对你不好。”
  傻子说:“好。”
  常舟俞笑:“你更好啊。”他察觉傻子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立时收敛了笑,片刻,又禁不住再次笑起来。他看着傻子,笑得拘谨,而后局促,渐渐地,变得坦然。他慢慢凑近傻子的脸。伴随着“咚咚”的心跳声,他们之间的距离,被一寸寸地拉近至咫尺。傻子愣愣地盯着一直朝自己靠近的常舟俞。在傻子眼里,常舟俞脸上的小绒毛、眼睛里微亮的光、颤动的眼睫毛、抿动的嘴角、紧张的呼吸,都越来越清晰。
  两人鼻尖相触时,常舟俞及时停住了。傻子沉郁的呼吸已在不知不觉中缠裹住了他的。他这才霎时间醒悟。他的气息陡然变得浑乱。他闻到傻子身上那股野蛮生长的味道,它郁郁而生,蓬勃,像等了他很久似的。
  常舟俞下意识将脑袋往后撤。
  傻子却忽地往前一追。
  没能让他们的嘴唇碰到一起,傻子只亲到了常舟俞的鼻子。
  常舟俞霍地站起来,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傻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无意识地仍往前走了两步。常舟俞的掌心笼住了自己的声音,他瓮着鼻音,急道:“不能再亲了。”
  被喝住步伐,傻子没再向前迈步。他的嘴唇上还残留着常舟俞的鼻尖的触感,这让他的心跳声鼓噪,几乎跳到了他的耳边,可他又看见常舟俞微朝后仰着头,分明是在避着自己。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说:“对不起。”
  常舟俞默了默,定神看着傻子黑漆的短寸发顶。
  他向傻子的方向迈了一步,又迈一步,终于将慢吞吞的步子落定在傻子的身前。他微仰着头,凑上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傻子的鼻子,说:“好了。你一下,我一下,扯平了。”他若无其事地转身,说:“我做午饭了,你跟我一起吃。”
  见常舟俞进了厨房,傻子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又蹭了蹭嘴巴。
  吃午饭时,常舟俞给傻子递了把勺子,说:“别弄到伤口了。”
  傻子“哦”了一声。他觑见常舟俞的脸。常舟俞不看他,眼睫毛却一抖一抖的,白色的饭粒上似乎都有了眼睫毛抖动的影子。傻子的脑海里萌生出一个想法——他想像亲鼻子那样,去亲常舟俞的眼睫毛。但他没敢说出来。
  吃过饭,常舟俞执过傻子的手,细细察看两番,说:“你看,没碰水,现在已经开始结痂了。”
  傻子说:“嗯。”
  常舟俞说:“应该明天就会彻底长好痂。不过,你还是不能去大力碰它,不然又得出血。”
  傻子说:“哦。”
  “哦对了,”常舟俞说,“我给你的手套呢?”
  傻子立时将兜里的手套拿出来。
  常舟俞说:“你平时不戴手套吗?”
  傻子摇头。
  “你……”常舟俞说,“我给了你,你就得戴啊。你看你那天要是戴着手套,就算摔到了,有手套垫着,说不定不会受伤的。”见傻子不发一言,常舟俞追问:“你为什么不戴?”
  傻子说:“会脏。”
  常舟俞的喉咙顷刻间被涌上来的喷涨的情绪堵住,那些未说尽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现在天气还冷,你先戴着,下个月,天气热了,你就不用戴了。不会脏的。”他说:“明年,我还会再送你新手套。”
  傻子应:“好。”
  临近天黑,常舟俞才送走傻子。他洗完碗,在镜子面前漱口。
  洗漱台旁的小窗开着,黯沉的夜色撵走了赖在白瓷砖窗台上的天光,它开始好整以暇地观察面前这个男孩。它看见男孩的目光在嘴唇上逗留着,而后男孩抬手摸了摸鼻尖。它在人间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无趣地撇开了视线。
  洗漱后,常舟俞步伐轻快地走到衣柜前,他拉开柜门,打算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个澡,第一眼望见的,却是一条红裙子。突兀的、艳丽的红裙子,明晃晃地彰显在他的眼前。他的嘴角渐渐抿回了从前惯有的弧度。那颗高悬着跳动不止的心掉了下来,摔落到空无一物的实处。
  常舟俞沉默地关上衣柜。
  此时,屋外传来了伍斐芝的声音。常舟俞深吸一口气,收回心神,开了门。
  随着门被打开,常舟俞看清了伍斐芝冷肃的脸,泛青的泪痕,和煞红的眼眶。
  “怎么了?斐芝姐?”常舟俞忙不迭问。
 
 
第27章
  伍斐芝将傻子和孙桂娟的话听了个大概。她皱着眉,眼看早课时间快到了,只得不再想常舟俞和傻子的事,疾步往学校走去。
  除了教学生们美术,她还是学校六年一班的班主任。待学生们都离校,她才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收拾好教课工具,走出学校,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到家。
  做好饭后,她和父母围坐在餐桌边,安静地吃起了晚餐。
  “阿勇是不是今年毕业?”她听到她妈妈问道。
  她算了算时间,说:“是。今年六月份就大学毕业了。”
  “咱们总算是熬出头了。”伍妈妈感叹道,“阿勇毕业了,总算能自己赚钱了。”
  伍爸爸问:“他回来找工作么?”
  伍妈妈说:“他说不打算回。大城市消费多高啊,他在那里工作,可就得吃苦了。”
  伍爸爸说:“男孩子,是要吃点苦。”
  “这倒是的。”伍妈妈说,“不过他上学上得迟,今年就二十三了。过几年就得娶老婆了。城里女孩都要房要车,城市里房价那么高,他自己怎么买得起。”说着,她朝伍斐芝道:“斐芝今年有二十六了?”
  伍斐芝嚼着白硬的饭粒,说:“今年五月份满二十七。”
  “二十七了呀。”伍妈妈说,“也该嫁人啦。学校里有没有看上的?”
  “没有。”
  “那我去找人问问?”
  “我还不想结婚。”
  伍妈妈说:“都二十七了,再不嫁人,等到三十好几,那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就算了呗。”
  “你这!”伍妈妈的眉毛紧紧皱着,“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镇上的人怎么说你、说我们?”
  “我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了。妈,你管别人说干嘛?”
  “不光是这个。”伍妈妈说,“房价那么高,你弟自己怎么买房啊。咱家里也得出钱。你嫁人不是有彩礼么,到时候,你想办法要多点,好帮衬着你弟弟买个房子。”
  伍斐芝忽然紧紧闭着嘴。她急促地喘息几声,眼眶边缘乍红一圈。她重重地把碗筷搁置在餐桌上,猛地起身,颤声从唇缝里挤出话:“我供我弟读完了大学,我还得用我的后半辈子给我弟供个房子。妈。就算是偏心,也没有您这样偏心的。”
  伍妈妈说:“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迟早要结婚的啊,那你的彩礼钱匀一点给你弟弟怎么了?”
  “没怎么。”伍斐芝平静地说,“我吃饱了,你们吃吧。”说罢,就转身出了门。
  她来找常舟俞。
  她简略地复述了一边她和母亲的对话。她颤着嗓子,长长地叹了一声。她分明流出那么多眼泪,神情却并不悲怆,反倒像是在笑:“我二十七岁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还不放过我。我还得为了我弟弟的房子去卖了自己的后半生!舟俞,你不觉得我过得很可笑吗?”
  伍斐芝不需要他的安慰——常舟俞知道。他给伍斐芝递了一杯热水,便静静地坐在一旁。
  她捧着热水,泪水顺着下巴滴进了水杯里。她慢慢地说:“十八岁那年,我妈不让我读大学,我照做了。你说,我能说我后悔了吗?我不能。我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否则我不知道我这些年该怎么撑下去,去听我妈到处夸奖她的儿子读了大学,去每天给这个家做饭洗衣,去每个月给我弟打钱。我以为他毕业了,我就能解脱了。没想到,我还得替我弟买房子,用我的彩礼钱。那我呢?舟俞。你告诉我。那我呢?有人在乎我吗?我妈夸我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是能读大学的?我只比我弟大了三岁。我该活成这样吗?我为了什么呢?
  “为了我自己?不。为了我弟?不。为了我父母?
  “不。其实,还是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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