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舟俞说:“嗯。换了。”
闻言,齐望锐有些惊奇地问:“你自己去换的?你出门了?”
常舟俞不答话了。
齐望锐观察常舟俞的神情,反应过来似的:“哦,是你妈妈回来过。只是……又走了。”他见常舟俞沉默不语,自顾自叹了口气,森森说道:“你呢,有点魄力,就别管你妈了,你妈可就是个无底洞。她们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了。”只几秒,他话锋一转,笑:“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不管你妈,咱们俩现在也没这关系了。嘿!那我想,你还是管你妈好了。对吧,小舟舟。”
常舟俞扯了下嘴角,说:“对。”
齐望锐哼着歌,径直打开常舟俞的衣柜。他从挂着的衣物里的最里边翻出一件红裙子,说:“这次我没带新裙子,你就穿这个。”
常舟俞接了过来。
齐望锐压在常舟俞身上,一边动,一边问:“就我让你穿着裙子被操?陈强没让你穿吗?”
“没有。”
齐望锐摸着常舟俞滑腻白皙的脊背,又摸常舟俞软嫩的脸:“天天住在这屋里,养得真白,皮肤也滑。像个女人。”
“陈强没说你像个女人?你看你这洞,比女人的水还多。又他妈紧。”
常舟俞咬着牙,别开眼睛,一声不吭。
很快,齐望锐的额头上就出了虚汗。他瘦削的眼窝凹陷,眼下是一扇孱弱的青苍。他看着身下的常舟俞。红色最衬得肤色白,常舟俞的脸阴柔,又带着少年气,说是像个女人,其实旁人一看,还是能看出他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齐望锐想亲常舟俞的嘴,常舟俞脸一偏,他便只亲到了脸。他哼哧喘气,啐:“小婊子,穿红裙子真他妈漂亮。”他埋下头,耸动两下,停了。
结束后,齐望锐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发的汗,说:“这条裙子最好看,你可别扔了。”他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塞了一大叠钱进去,笑着唧哝:“啧,果然又把你的钱都拿走了。”
离开前,他问:“你真的还是要一直住在这里?如果你想,我随时可以带你去市里买套公寓。”常舟俞趴在床上,没做回应。他扭头,走了。
齐望锐走后,常舟俞猛地翻身从床上下来。他把身上的红裙子脱下来,踩在脚底,碾着青石地板。纱质布料摩挲在他的脚底和地板之间,发出“呲呲”的声音。他还咬着牙。红色映在他的眼底,像从肌肤的毛孔里流出的血。裙子被他踩成了一滩稀烂的血肉。
常舟俞的胸膛不住起伏,眼眶是一圈水赤色。他紧紧捏着椅子,捏得自己的手心剧痛,过了良晌,才缓缓松开手。他垂下手,手指还无意识地颤动,掌心早已呈了青紫色。
他捡起裙子,收拾干净自己。
屋里的一切回到原样后,他经过衣柜,拿出上层尽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个水晶小熊吊坠。他把小熊挂在床头凸起的小柱上,神色安静下来。他正打量着,耳边传来过路人的细细嗦索的交谈声,先小,然后大,再变得小。
陈晓艳勾着菜篮子,打算去镇上的小超市里买米。她从西街街尾穿过去,抄近道,能省下一半的路程。到巷口时,她碰见曾和她聊过几次天的妇女。
“晓艳,你走这条巷子去哪儿呀?”
“哦,我去买米呢。”
“我也是去买米,一起呗。”
“行啊,一起走。”
于是两人挨近了。妇女看见陈晓艳菜篮子里的菜,说:“今天芹菜多少钱一斤啊?我还没去买菜。”
“六块七。”
“这么贵啊。”
陈晓艳说:“过年嘛。家里那个今天想吃芹菜牛肉,这不就得给他买。”
“也是,过年就得吃得尽兴,一年到头就这几天。”说着,妇女忽然小声道,“欸,你刚刚看见没,好像有个人从这条巷子里出去了,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特别有钱。”
“哪个?”谈起有钱人,陈晓艳起了兴趣,“我没看见啊。”
“我看着挺眼熟的,好像之前就见他来过镇上几回。每回啊,都是来这个巷子,然后就走了。”
西街街尾这条巷子是镇上最多娼妓的一处地方。男人走近巷子深处,进屋停留十几分钟,几十分钟,再离开,大多都是来干那事的。陈晓艳说:“你怎么看出他是有钱人?”
“穿的衣服啊!”妇女说,在手腕上比划几下,“还有手表。那个手表我之前在电视的广告上见过,英文的牌子,也记不太清楚,但款式一模一样。”
“有钱人,怎么会来我们镇上嫖。”陈晓艳小声说,“外面那些酒店的小姐可漂亮多了。这里头,大多都上了年纪。”
“你忘啦?”两人快要走到常舟俞的屋外,妇女往前指了指,压低了音量,说,“这家不是个男的嘛!”
陈晓艳说:“是哦。我先前,看过有男的去他这里。”
“你说是不是有钱人,女的不够吃,还专门来搞男的?”妇女说,“男的和男的怎么搞啊?我可想象不出来,好变态,好恶心啊。”
“不知道,”陈晓艳说,“你还别说,我真见过一个男的进这屋。同一个男的,我见过两次,每次都是呆半小时。我先前偷偷看到过的。”
妇女说:“你见过里面的人长什么样?是不是那种,脸上一层厚厚的粉,穿高跟鞋,穿裙子那种变态男。”
陈晓艳说:“我没碰见过。他不好像怎么出门。”
妇女越说越兴奋:“你最近都在家里,没出来聚。你不知道,镇上那个大傻子现在每天都来找这个男的!”
“孙桂娟家那个吗?”陈晓艳惊讶。
“啧,我们镇上还有第二个傻子吗?不就那一个。”
“他,来找……?”两人此时刚好经过常舟俞的屋门,陈晓艳蔫了声,只手指指了一下。
“你怕什么,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妇女说,“我又没造谣。那大傻子就是天天来找他的呀,我们都知道的。我觉得过不了多久,孙桂娟也会知道的。”
陈晓艳无言片刻,呐呐道:“这……那傻子,看起来挺老实的,也挺可怜的,我倒是没想到他也会……”
“我们看见好几次了,”妇女说,“不知道傻子从哪里知道这门道的,看他长得人高马大,有需求怎么也得找女的吧。怎么就来找男的了。”
陈晓艳说:“有可能是被骗了。”
妇女说:“有可能吧。有人看到傻子带东西给他呢。连傻子都骗。你说,都能做这行,还是个男的,能有什么道德……”
谈话声渐远,直至不见。
屋里的常舟俞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手里攥着傻子送他的水晶小熊。
第20章
陈晓艳和那位妇女一起去买了米,而后分道而行,那妇女去菜市场,陈晓艳回了家。
她的大女儿过来,帮着她,把买回来的米倒进米盆里。陈晓艳问:“寒假作业写完没有?”
女儿支支吾吾道:“还没呢。”
陈晓艳脸色严肃下来:“年前我不是就叫你提前写完吗?过后几天还得去走亲戚,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写?”
女儿说:“我等下吃完饭就去写。”
陈晓艳说:“你能不能对你的学习上点心?你已经高中了,不是小学,心智应该成熟了。在你这个年纪,妈妈想读书都没得读,只能出来找工作。”
女儿早听过无数回陈晓艳这样的说辞,她忍着不耐烦,说:“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只会敷衍我,没见你认真学习。”陈晓艳说,“能供你读书,你就要好好珍惜。镇上别家女孩子,有的都没读了。”
倒完米,女儿径直起身,说:“那我现在就回去写作业。”说完,就走出了厨房。
陈晓艳的婆婆走进来:“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
陈晓艳正洗菜,说:“读高中,学习压力大吧,有时候也能理解。”
婆婆说:“压力大?不愿意读书就出去打工去。女孩子家家,脾气比男孩子还硬,以后谁还敢要她。你看隔壁家那个小子,成绩好,性格开朗,长得清爽,多优秀一男孩。”
陈晓艳勉强一笑:“他是很好的。”
婆婆叹口气,说:“哎,真羡慕。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孙子。”
陈晓艳低头择菜,并未答话。
婆婆见她不作回应,继续道:“你看我们对面几户人家,一户是两个男孩,一户是一男一女,还有一户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有男孩,多好。你说说。
“你看,你现在年纪也还能生,今年有没有计划,和阿建再生个男孩?”
陈晓艳说:“暂时,还没有的。”
老太太脸色不好地嘟囔了一句“四个女孩,镇上哪家都没有的。”而后,就转身离开了。
陈晓艳沉默着继续洗菜。做好几菜一汤后,她喊了丈夫和女儿们来吃饭,没见到婆婆,于是嘱咐了几个女儿“先别吃,等你奶奶来了再吃”说罢,她就出去寻人了。吕建执起筷子夹菜,对女儿们说:“没事,饿了就先吃。”
陈晓艳的婆婆平时最常去斜对面那家与人闲聊。那家也有个老人同她差不多年纪,两人凑到一起,总有话聊。陈晓艳从那户人家的窗户看见婆婆和那家老人坐在最外边的厅室里。她听到婆婆的声音
:“我那个儿媳啊,除了生不出儿子,什么都好。”陈晓艳连忙停住了脚步。
“她是贤惠的呀,平时对你又尊重,对你儿子也体贴,挺好的。你看这镇上,那个梁家,泼辣媳妇出了名。整个镇子都能听到她的骂人声。”
“梁家起码有两个儿子呢。我要是有个孙子,我倒宁愿晓艳脾气差点。”
“但她年纪也不好生了吧。”
“我刚刚问她,听意思,是不打算生了。”
“哎呀,没事的,四个孙女,就是四件贴心小棉袄。”
“这话,你就说来安慰我吧。你们家倒是有个男孩,不怕。你看看,我们家四个了,都是女孩,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家。我都想着,是不是晓艳只生得出女儿,不然你说说,都四个了,没道理全是女孩。你听别人背地里怎么说,说那个吕家老太婆,就是没有抱孙子的命,说吕家的香火都断了。”
“这镇上的人就爱说这些,关他们什么事?大过年的,你也别总是想这些。看开些。”
“人这一张嘴,只要闲着,就要说闲话,管不住。说者痛快,哪管得了听者难熬。”
陈晓艳听了半晌,听到这,没发出声音地往后退了退,退回到自家门口。她面上的神色不变,提高音量喊:“婆婆,吃饭了。”
“欸!”老太太应着,从那家人里出来了。
-
这不是常舟俞第一次见到别人谈论他的事。
但以前的话题里,只有他、陈强、齐望锐、他妈妈。现在多了一个阿河。她们凭什么随便叫他大傻子?她们自己家里没有卧病在床的人吗?没有认识的残疾的亲戚吗?甚至,没有长得胖一些,矮一些的朋友吗?她们愿意听到别人说那些人是,瘫子、断腿的、肥猪、侏儒吗?
常舟俞想起,他也会在心里叫阿河“傻子”,但那声“傻子”绝没有蕴含她们这样的恶意。他只觉得傻子傻傻的,呆呆的,有点可爱。虽然听上去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傻子比他高了半个头,做事笨拙,说话都说得不流畅,他却觉得傻子可爱——但的确如此。
到现在,常舟俞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傻子会来找他。想要从傻子那张嘴里问出来,怕是不太可能。又或许,根本没有理由。他不需要去了解,甚至怀疑傻子靠近他的目的,他只知道,傻子总会来找他,送他自己能给的东西。
就像现在,傻子来找他,带着一排绿色的哇哈哈。
常舟俞问:“你怎么带这么多给我啊,喝不完的。”
傻子说:“给你。”
常舟俞说:“你家里还有吗?”
傻子说:“没有。”
常舟俞拿吸管,戳开两个哇哈哈的锡纸盖。他一边喝,递给傻子一个,说:“你也喝一瓶。”
“哦。”傻子接过来,含住吸管。
常舟俞问:“你喜欢喝这种饮料吗?”
傻子摇摇头。
常舟俞笑他:“那你怎么一下子就喝完了?不是不喜欢吗?”
不知如何回答的傻子呐呐无言地放下空荡荡的哇哈哈瓶子。
忽然,傻子眼尖地看见常舟俞的手心有一片青色。他猛地执过常舟俞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说:“是青的。”如果被碰到,会很疼的。他盯着常舟俞,似乎在等常舟俞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常舟俞在傻子澄静疑惑的目光里,感到许久不再出现的难堪。这个青色於痕提醒着他,今天下午,谁来找了他,他穿了什么衣服,他们做了什么大家都懂,傻子不懂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他误会了傻子是来嫖他的,那时他感到愤怒,恶心,难堪。现在他只感到难堪,即便他知道,傻子不懂,即便他知道,这样的难堪原本没有必要。
常舟俞用了些力,扯回了自己的手。他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说:“刚刚撞到的,撞青了。”
傻子沉默地看着他。
他也像傻子一样,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傻子还沉着脸,瞧上去竟莫名有些生气的模样。常舟俞抿了抿嘴,说:“下次我会注意的。”他伸手戳了戳傻子的脸,说:“别板着脸。”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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