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过后,钟砚卿一连叫了好几天的外卖。夏寒有些看不下去:“你平时都是吃外卖的吗?”“对啊,君子远庖厨。再不然,我可以去隔壁老吴家蹭饭,他做的西湖醋鱼,比外面餐馆做的都要好吃。”“你这样不行的……算了,要不然以后我来做饭好了。嗯,还可以用来抵房租。”
“不是,你会做饭?你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吗?”“我还会做很多很多家务。”“真是贤惠”“贤惠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好不好。”“是是是,我用错词了,贤惠是指妇女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对人和蔼,没有善于家政的意思。”钟老头刚说完,夏寒就立刻瞪了过来,这其中的风情,啧啧。“那你说要怎么形容?”钟老头笑得十分内涵。“居家好男人。”夏寒认真道。
“好了好了,夏大厨,别光说不练假把式,先做一顿菜来我看看。”
☆、十七、钟老头
钟砚卿看着这一桌的菜,有些愣。
“你把鲫鱼拿去清蒸我理解。但为什么连小青菜都要清蒸?”夏寒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体弱肺虚,忌油烟。还有,那小青菜不是清蒸,我只是把它过了一下水。而且,我有好好调味的。”
钟老头又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把筷子伸向了清蒸鲫鱼。“根本没味道啊。”“那是因为你平时重口味的东西吃太多了。味蕾坏掉了。”
钟砚卿虽然嘴上说着不好吃,但为了不让夏寒伤心,就心甘情愿地吃上了苦行僧一样的伙食。
《史疏》临近截稿,张祈便经常来钟砚卿家。张祈见到夏寒在钟老头家,起初有些惊讶,后来慢慢习惯了这件事。
夏寒一直把张祈当做资深的前辈,每次他来都会向他请教问题。因此,每当这位发小来做客时,钟砚卿都会摆出一副“他欠我五百万”的表情。
夏寒最近还学会用钟老头的那套茶具泡茶了。张祈来时,夏寒便亲手泡茶招待他。张祈看他越来越熟练的手法,忍不住称赞道:“说不定没多久你就超过老钟了。”
夏寒表示,钟老头每次吃完饭都要喝茶,他看得多了自然也会了,其实很业余的。
钟老头则表现得很不屑:“他这茶泡的,就是浪费茶叶。”“你说话好听一点成不?”张祈道。“我又没说错话,他确实还没得很。”
夏寒赶忙圆场,对张祈说:“他就是这样的,你别气。”
后来,钟砚卿提前一个星期将《史疏》完稿了,张祈也就不常来了。
该干活了呗。
紧接着,盐城云同的新作《山在虚无缥缈间》也截稿了。这本书讲的是两个仙人的日常,生活气息很浓,他们的爱情真切地落实在衣食住行上。尤其是两位男主角还是仙人,纤尘不染的谪仙也会有类似柴米油盐的苦恼,有反差,有看点。读者们表示,盐城云同的行文风格越来越走心了。
“香雾迷蒙,祥云掩拥,蓬莱仙岛。”
夏寒被这卷首语吸引了去,忍不住看了这本书,发现里头并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描写。两位禁欲系仙人之间的感情也一直是若有若无的,让夏寒感觉他们这更像是友情。
夏寒这样想是完全中了钟老头的圈套。其实这本书、钟砚卿本来就是写给夏寒看的,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循序渐进地给夏寒灌输腐的思想。说到底,这还是钟老头的一种手段。
截稿之后,钟砚卿就闲了下来,生活变得悠游自在。
钟砚卿今年三十三岁,但在夏寒看来,他过得完全是六十六岁老头子的生活。
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出门,八九点回来。有时会带早餐回来和夏寒一起吃,有时会在外面吃早餐。
回来之后先抄半个小时佛经——用毛笔、字迹端正、一笔一画地写蝇头小楷。然后去书房工作。偶尔还会从书房里传来笛子和另一种不知名乐器的声音。
钟砚卿工作的时候,夏寒出门买菜。有一回夏寒走进书房去问钟老头午饭想吃什么,无意中看到了书桌上的一个陶制品——小小的,用两只手就可以包住,上面有两竖整齐排列的孔。
夏寒以为那个孔是用来插笔的:“这个是不是用来放笔的?”钟砚卿白了他一眼:“有点常识行不?这玩意儿叫埙,可以吹的,是一种乐器懂不?”
钟老头吃完午饭后,会看一小会儿的电视,然后午睡,睡醒后出门,说是去图书馆看书。回来后就去书房练字了。
练完字之后呢?
对着西沉的夕阳拉两个小时的二胡。整整两个小时。
虽说钟老头二胡的水平非常高,曲子也拉得非常精彩。但音痴夏寒同学,不懂得欣赏这种艺术,总会显出不耐烦来。
还有就是,钟砚卿吃完饭后一定要喝十分钟的茶。就算只有一杯茶,他也能喝上很久,因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煮开水和等!茶!凉!下!来!
让夏寒最看不透的一点是,钟砚卿洗手洗得非常勤,而且每次洗手都要花掉大约两分钟。而夏寒洗一次手只需要五秒钟,也就是说,钟老头洗手的时间是夏寒的二十四倍。钟老头洗一次手,夏寒可以洗二十四次手。
而且,钟老头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洗一次手,做完后再洗一次。比如,拉二胡前洗一次,拉完二胡后再洗一次;练字前洗一次,练字后再洗一次;认真码字前洗一次,码完字后再洗一次。
钟砚卿表示,这是双亲都从医的缘故,那啥啥耳濡目染。
吃完晚饭后,钟砚卿会带夏寒去西湖散步。用钟老头的话讲就是:“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不过钟砚卿也不敢带夏寒散太久的步。四月初的气温还是有些低,更何况晚间的西湖边风很大,待久了,夏寒第二天起来肯定会发烧。再加上夏寒体能实在是太差,没走两步就一脸困倦。
散完步回来,钟砚卿就会让夏寒先去洗澡,冲完澡出来还会给他送上一杯热白开和一道小甜点。看他吃完后,钟砚卿才会转身去书房工作。
大概到十点,钟老头去冲澡睡觉,作息时间十分规律。
一般来说,夏寒因为精神不济早就睡下了。钟砚卿睡觉前都会来夏寒房间,帮他掖掖被子或者试一下额头温度什么的。
然后呢,钟老头会把床头柜上的台灯打开,蹲在床边盯着夏寒的脸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双腿麻木,才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十八、西子湖畔
夏寒今天早上起得格外早,因为他想知道钟砚卿早上都去干什么了。
钟砚卿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好心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道:“你行不行啊?等会儿半路上睡着了我可不负责背你回来。”“行!”
钟老头拿着一个小的塑料水桶、一只巨大的毛笔和一个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的人来到了西湖。
钟砚卿用水桶打了一点西湖水上来,然后用笔蘸着水在地砖上写字。写的时候他腰杆挺直,左手放在身后,右手执笔在地上写字,动作行云流水,字也写得很飘逸。
夏寒在一旁站累了就蹲下来,两手托腮看得出神,后来看到不远处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也在用同样的方法练字,笑出声来:“你真的很像一个老头子。”钟砚卿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写着自己的字,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看一下左边那个男的。”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也在用同样的方法练字,只不过他的脸都快要和地砖贴在一起了,姿势极其不雅,而且字也写得很呆板,笔画之间的连带非常不自然。远不及钟砚卿潇洒。
夏寒笑着抬头对钟砚卿说:“还是你比较帅。”“知道就好。”钟砚卿嘴角勾出一个不起眼的角度。因为从他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清晨柔和的阳光在夏寒无暇的脸上闪动。
此间美景,他一人独享。
写了一会儿,钟老头决定转移阵地,夏寒也跟着站起来,但是起的太猛了两眼黑屏。钟砚卿看他脸色苍白,便扶着他在附近找了个公园椅坐下,拿出随身带的水壶倒了杯热白开给他。
夏寒缓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钟老头拿着毛笔直接在脚边的地砖上写下“西子湖畔”。才写到一半,夏寒就问:“你画的什么我看不懂。”“笨,这是草书。”说完后钟砚卿想了想,又写上一句“佳人在侧”。
“你看,那边有一群爷爷奶奶在打太极,你要不要加入他们。”“啊?可是我只会一个西瓜。”
太阳完全升起后,水迹消释,什么都没有留下。地砖上干干净净的,一如他们来之前的那样。
“西子湖畔,佳人在侧”的情话,也没能让对方看懂。
日子也还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倒是夏寒的厨艺有了很大进步,不总是做那些淡而无味的菜了,而是变着花样做淡而无味的菜。
有一回,夏寒用荷叶包饭,饭上面盖着几片鸭肉,然后清蒸。虽然味道是不错的,但钟砚卿表示,两片鸭肉完全不够吃,于是他向夏寒建议,下回放两大片去骨的鳜鱼肉,最好上面要有酱汁。
夏寒却不以为意。钟砚卿这才发现,对于夏寒来说,两片鸭肉对付一碗饭是完全足够的。也是从这时开始,钟砚卿才慢慢发觉,夏寒用餐,菜吃得很少,但碗里的饭一定是会吃完的。吃饭对他来说,好似是一项任务,把饭吃完就行,吃不吃菜是无所谓的。
钟老头觉得这样吃没营养,而且不容易把人养胖。于是他想了个主意,吃饭的时候拼命给夏寒夹菜,然后告诉他:“饭吃不完没关系,剩下来给我解决就行。”
夏寒起初很抗拒,认为这样不卫生,不过后来也就随他去了。反正恶心的是钟砚卿。
钟老头表示很委屈,自己出于好心的举动反而被人家嫌弃。
一直围绕着柴米油盐的生活被一个突然的消息打断。
“你哥结婚挑得还真是时候啊。”钟砚卿放下手中的毛笔,说道。
他们此时在书房,钟砚卿按着作息表在练字,夏寒则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书,很突然的把夏煜要结婚的消息说了出来。
听了钟砚卿的调侃,夏寒不言语。确实,夏煜在这时候结婚,并且还邀请夏寒去参加婚礼,无非是想创造一个机会让他和夏爸爸和好。
“你嫂子该不会是临时找的吧?”钟砚卿走到躺椅边,看着夏寒的眼睛半蹲下来。
夏寒勉强笑了笑:“不是,我哥经常把她带回家的。他(她)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
“你不是很喜欢你嫂子。”钟砚卿说了一个肯定句。“你怎么知道的?”“看你表情就知道了。”人的情感本来应该要表现在眼睛上。但是夏寒眼睛里空无一物。
“那你觉得,你哥是真的爱你嫂子吗?”夏寒想了一会儿,摇头:“不清楚。”而后补充道:“但我知道,我父亲对她挺满意的。”“她又不是要嫁给你爸。”钟砚卿笑着起身,走回到书桌前。
他拿起笔,却又停笔在空中:“我刚开始学书法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抬头,“我师父逼着我练了一个月的‘情’字。每天都在那儿拼命地练,写几百个‘情’字。直到我练得不耐烦了,跑去问师父:‘我能不能换个字练?’师父说等我把这个字练好了就换字。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练不好。师父只能就此作罢。”说完,在纸上落下一字。
“那后来呢?”
“你过来看一看罢”钟砚卿放下笔,“我到现在都还是写不好这个‘情’字。”
☆、十九、大肥
夏煜的婚礼办得很隆重,夏寒也很成功地与夏爸爸和好了。事情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夏寒却不知为何开心不起来,可能是因为在婚礼上,看见夏煜笑得很疲惫。
夏爸爸同意夏寒回出版社工作,但是,他要求夏寒在家办公,因为春天传染病盛行,他不放心夏寒外出。
那这样就和以前被关的日子没什么差别了。于是夏寒想找上钟砚卿和张祈一起,去出版社交涉一下,瞒着夏爸爸来上班。
“不行”钟砚卿头一次如此支持夏爸爸的意见。“为什么?”夏寒皱起眉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享有人身自由。”“我们这是为你好。”“你怎么和我父亲一样。假如,假如我明天就得流感死了,那么我今天也应该是在外面自由奔走,而不是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等死。”“闭嘴!再不许说这样的话!”这是钟砚卿第一次向夏寒发这么大的火。
“可是,你知道吗?窗户的玻璃原先是透明的、干净的。透过它,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和人,感觉他们离自己也不是那么遥远。但是日子久了,窗户染上了污垢,堆积了灰尘,这才切实感受到了自己与外面世界的屏障。难道非要等到心底积灰,才去顿悟这些吗?”
钟砚卿没有说话。
第二天,钟老头带了一堆看起来很高级的口罩回来,还说:“这是陈述那小子送的,不要白不要。”
钟砚卿和夏爸爸是不一样的。
夏寒自去年大病之后,就需要经常去医院复查,住到钟砚卿家后,每次复查都是钟砚卿陪他去的。
这一回复查,钟砚卿把夏寒送到医院后就说:“我要去茶馆和张祈喝茶,顺便谈点事。你查完记得打电话给我,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记得啊,别忘了。”
夏寒做完检查后还要等报告。正好最近他想要把《逝》重新看一遍,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边看边等。
“夏寒?”一个熟悉的声音闯进了夏寒的脑子。他抬头一看,发现陈述正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你儿子?”
陈述哭笑不得:“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单身吗?忘得这么快?这只是我的一个病人。”
“陈述陈述”小孩抓着陈述的头用力摇了几下,“这是你朋友吗?”“不是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吗?要叫我陈医生。”
“是的,我是陈医生的好朋友。”夏寒笑着答道。“那太好了”小朋友高兴地拍了两下陈述的脸,“那你陪我一起玩吧。”“喂,这么快就玩腻我了?”“小孩子就是喜新厌旧。这是你说的。”“你个人精。”
“亲爱的夏寒先生,你愿意替我陪这个小屁孩玩一会儿吗?”陈述脸上挂起了标志性的痞笑。“可是我还要等报告。”“小事,我帮你去拿。”
“所以”夏寒看着面前的小孩,尴尬地笑了笑,“我们要玩什么呢?”他们现在是在小孩的病房里。
“我们玩骑马吧。”小孩兴高采烈地说道。“骑马?怎么玩?”“就是我坐在你的肩膀上。你当我的马。”“这个,我可能不行。”“为什么?”小孩立刻瘪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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