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带着一脸疑惑看向钟老头。
钟砚卿笑道:“真不记得了?今天是八月十六日。”夏寒这才恍然大悟:“生日么?”“对,你的生日,同时也是我的生日。”“真巧,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我的生日的?”“这不重要”钟砚卿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本线装书递给他,“翻开来看看。”
“这不是你最近抄的佛经吗?”夏寒问道。“没错,就是抄来给你的,当做生日礼物。”
夏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钟砚卿刚想说不用客气,却被夏寒打断:“我从不过生日。因为我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忌日。”
钟砚卿有些不高兴:“你没必要活在你母亲的阴影里。”
“不是我想活在阴影里”夏寒淡淡地说,“而是根本逃不出去。因为我是她的孩子,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夏寒最后还是笑了笑:“但是,礼物,谢谢了。”
那日,他们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逝4》出现在各大书店中。
夏寒说要去书店看看。外面大热的天,钟老头怕他中暑,就叫他先吞了几粒藿香正气丸。后来,还是放心不下,就亲自跟着他出去了一趟。
一出门,就感到一阵热浪袭来。人好似要在空气中融化了一般。这种感觉类似于沸水里的鱼,热得窒息。
进了书店,空调的凉风吹来,夏寒又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
但是夏寒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逝4》——它是新书,有畅销,于是便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夏寒高兴地笑了,扯了扯钟砚卿的衣服,示意他去看。
钟砚卿本想开口取笑一下夏寒孩子气的行为,却在转过头来的那一刹,愣住了。
那双美目,流光四溢,竟是终于有了神采。
“看,后面还印了我的名字。”夏寒拿起书,小小的惊叹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钟砚卿回过神来后,用手揉乱了夏寒的头发。
“你做什么?”美目含嗔。
“我以前和你说过,你两眼无神。然而今天我发现,它们在闪闪发光。”
夏寒听后,不知怎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没必要把它隐藏起来。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要浪费了。”钟砚卿说道。
书店里安置了很多方便客人坐下来看书的座椅,钟砚卿把夏寒拉到那儿坐下,问道:“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干嘛突然问这个”夏寒看了眼钟砚卿,然后老实回答说,“我记性很差的。小时候,只记得被人抱来抱去,我用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衣领。”
“你还记得自己八岁的事吗?”钟砚卿又问。“不记得了。”夏寒老实摇头。“那,你八岁的时候是在义乌吗?”“不是,我在苏州。因为我外婆在苏州。我被她养到十岁的时候,才被父亲接回义乌。”
“那一年我十五岁。”钟砚卿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夏寒,“我老家在高邮。中考考完后的那个暑假,我闲着无事,我爹就叫我去苏州小叔那儿。小叔是一所儿童医院的副院长。我爹是个医生,他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医生,于是就打算把我塞到小叔的儿童医院里实习一两个月。靠着小叔的关系,我以社会志愿者的名义在医院里帮着护士照顾小孩。在一群闹哄哄的小孩之中,我找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特别安静的孩子。”讲到这里钟砚卿顿了顿。
夏寒就算再迟钝也会发现了:“该不会是我吧?”
“猜对了。你那时候又小又瘦,像个洋娃娃。你喜欢看书,喜欢吃藕粉,但就是不喜欢说话,不合群。到了不知该讲什么的时候,你总是傻笑,然而,笑的时候,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我做你的特别看护做了一个月,然后就回老家高邮读高中了。自那之后我们便再也没见过了,直到现在,你做了我的责编,让我得以矫情地感叹一句:世界真小啊。”
夏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完全不记得了。”
钟砚卿又揉乱了他的头发,说:“我不知道你爸把你带回义乌后发生了什么,让你两眼黯淡无光。我讲这件事是想告诉你,在我面前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尽管把内心的情绪在眼睛上表达出来。”
夏寒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夏寒一脸困顿,钟砚卿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发觉是有些烫,便拿体温计量了,三十八度五。
钟砚卿看完示数后,甩了甩体温计,说:“这点温度就先不吃药了,我们先物理降温,如果还是感觉难受的话再去看医生。”“物理降温?”
其实就是用酒精擦身体。钟老头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吃了顿豆腐。
夏寒被酒精的味道熏得迷迷糊糊:“这该不会是你平常喝的那个老白干吧?”“放心好了,75%的乙醇溶液,绝对是医用酒精。”
夏寒傻笑了两声,说:“你懂的倒挺多”“那可不,我爹是西医,我娘是中医。我小时候感冒发烧,他(她)们都不给我吃药,全靠我自己的免疫系统争气。到了实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吃药,吃的还是中药。哇,那个味道超变态。”夏寒成功的被逗笑了。
那眼底闪动的光,是值得钟砚卿珍藏一生的东西。
☆、二十三、星空
过了两三天,夏寒的烧才算是完全退下来。
钟砚卿表示,吃药只会使自身的免疫系统功能下降,况且抗生素不能乱吃,因为它吃多了就没用了。夏寒听后就可怜兮兮地看着钟老头,说:“那怎么办,我小时候什么也没做,就光在那儿吃药了。”钟老头安慰他道:“那是你爹和你哥的错。”
又过了几天,张祈从出版社带了消息来,说是《逝5》和《史疏》都要在十二月底截稿,非常赶,叫钟老头加油。
于是悠闲的生活结束了。他们开始忙起来。
但是夏寒的身体状况好像开始出现问题了。
他们坐在沙发上讨论剧情的时候,夏寒觉得鼻子湿湿的,本以为是鼻水,用手去抹,却发现那是血,于是将头往后仰去。钟砚卿连忙上前制止他,扶着他的头让他坐正,叫他先用手捏住鼻子。钟砚卿一边找东西一边说:“流鼻血的时候千万不要把头往后仰,万一呛到气管就完了。”夏寒呆呆地说:“我活了这么久,现在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钟砚卿找来了医用棉球,浸了凉水后再塞入夏寒的鼻腔内,这样一来才止住了血。
“怎么无缘无故流鼻血了?”钟砚卿担心地问。夏寒却并不怎么在意,说:“可能是鼻炎吧。我有药,等会儿喷一下就好了。”
但是又过了几天,钟砚卿接到电话,说夏寒在出版社里晕倒了。于是钟砚卿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却见夏寒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坐在走廊的座椅上,陈述正抱着一个小孩和夏寒讲话。
“这怎么回事啊”钟砚卿问道。“就是贫血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陈述答道。“那我们就回去了。”钟砚卿说着向夏寒伸手。夏寒则向小孩招了招手,说:“那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晚上七点多,夏寒就睡下了。
钟砚卿走到床边,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夏寒的额头,以此来试夏寒的体温。
温度并不是很高。
正当钟砚卿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夏寒突然动了动,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钟砚卿的鼻子。
然后钟砚卿就自己一个人偷乐,到了很晚才睡。
夏寒第二天早上起来看了《逝5》的大纲和前面已写好的小部分。“咳咳,你是以凉巷的名义,咳,写的《逝》,不是以,咳咳,盐城云同的名义写的《逝》”夏寒有些咳嗽。
“我知道。何况,你也知道我想写的并不是爱情故事。”“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他俩太暧昧了吗?”“你不懂,这样写书才卖得好。”
他俩很快就讨论完了。钟砚卿去书房里工作,后来抽空出去了一趟,给夏寒买了几斤梨子润肺。他回到家时,却见夏寒倒在客厅里。
钟砚卿扔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扶着夏寒坐起来,发觉夏寒身上滚烫,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你回来了。”这时候夏寒也醒了。钟砚卿问他:“感觉怎么样?肺有没有不舒服?”“没有。不过我好像又发烧了。”夏寒笑了笑,“我们还是先物理降温吧。”
钟砚卿用酒精替夏寒擦了身体。但是到了晚上,夏寒没有丝毫退烧的意思,人还越发昏沉了。钟砚卿用薄毯将夏寒包了个严实——为了不让他吹到风——背着他去看了急诊。
吃药大概吃了两天,夏寒的烧才退下去。退烧后,夏寒就开始工作,结果没多久就又开始发烧,之后的日子就一直在反复的低烧中度过。
陈述说这是工作太累的缘故,钟砚卿也表示工作什么的交给张祈就行了。但是夏寒是十分固执的,不但坚持工作,还坚持每天做饭。钟砚卿很怕他在厨房里晕倒,然后煤气中毒。
于是夏寒发现,从来没下过厨的钟老头竟十分殷勤的给他打起下手来。
很快的就到了十月份,天气开始忽冷忽热。夏寒已经不再反复地低烧,而是直接发起了高烧。
《逝5》还差几章就能完结了,钟砚卿正忙得天昏地暗。夏寒也就没有告诉他自己发高热的事。
钟砚卿在电脑前坐了一整天,终于将二十万字的《逝5》给搞定了。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打算出去喝口茶。这时,夏寒走进来,问:“这个体温计是不是坏了?”说着倒下去。
钟砚卿扶住他,看了一眼体温计,然后马上抱起夏寒冲往医院。
夏寒这次又得住院了,隔壁床位是大肥小朋友。
夏寒刚醒来,就说自己没问题,可以出院工作。陈述被他弄得没办法了才说,他可以在医院里工作。
夏寒住院的第三天,大肥的姐姐出现了。她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穿着十分得体,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做车模那一行的。
“姐姐,你这么早就放假了?”大肥这样问她。“是、是啊”她回答得有些不自然,“以后姐姐每天都来看你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小孩很高兴,“对了姐姐,陈述教我唱歌了,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
大肥清了一下嗓子。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大肥没唱两句就累了,于是向夏寒求助:“夏寒,轮到你唱。”“啊?”夏寒有些没反应过来,消化了一两秒后,才说:“可是我不会唱。”
大肥把他的小眉毛皱起来,说:“这歌很简单的,而且你都听我们唱了这么多次了。”“可是我真的学不会。”“你超笨的。”大肥双手抱胸,装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当天晚上,夏寒咳嗽咳得厉害,睡不着觉。他怕把大肥吵醒,就尽力压低声音。不料,他翻了个身,就看到大肥站在窗户前。
“大肥,我吵醒你了吗?”“不是,我也睡不着。”“你在做什么?”夏寒起身披了件外套。
“我在看星星。”
“星星?”夏寒走到了窗前,“哪有星星啊?”
“有的,而且很多。”
“好了,别说梦话了,外面冷,赶紧回被窝里去。”
☆、二十四、江山笑,烟雨遥
钟老头每天都带很多好吃的来看夏寒。但夏寒胃口不大,所以那些东西最终都是入了大肥的胃。大肥也因此越来越喜欢粘着夏寒,陈述也就成了过气的旧爱。
不但大肥喜欢夏寒,大肥姐姐也喜欢和夏寒聊天。这样的人缘不能不说是好的。
于是陈述打算提高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就说想要录制一个陈述大肥版的沧海一声笑,还拉了钟老头过来做笛子伴奏。
说老实话,陈述唱得还挺好听的,歌声中有一股力量,似乎能掀起人们心底的万丈豪情。
陈述还拿着录音笔到处嘚瑟,说他们仨将来是要发唱片的。
夏寒和大肥姐姐看着他们仨在那儿闹腾,但笑不语。
夏寒找了个时间,把大肥半夜起来看星星的事告诉了大肥姐姐。
她告诉夏寒:“我弟弟可以看到别人看不见的星星。小时候,我觉得我弟弟一定不是凡间的人,他肯定是哪里的神仙。但后来我上了学,读了书,知道了,人能看见东西,都是因为接收到了物体反射或散射出来的光。一束白光包含了许多波长不同的光,而人的眼睛只能接收一定波长范围的光。不过有些人,他们的眼睛,能接收比常人更多的光,波长更长一点的或更短一点的。所以他们看到的东西比我们多。”
她似乎很喜欢给别人普及这样的知识,一开口便难以停下:“天上的星星离我们很远很远。离地球有几百万光年的恒星,它们的光到达这里,需要好几百万年。我们看到的星星,都是过去它们所散发的光。今天还特别闪耀的星星,说不定它们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消失得只剩尘土了。所以说,古代的那些占星术啊,很搞笑不是吗?说什么预测未来,其实,我们所见的星光,都是它们几万年前甚至几百万年前发出来的光。”
夏寒觉得,她很适合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只可惜,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夏寒笑了笑,说:“可以把它理解为看着过去预测未来,毕竟历史总在不断重演。”大肥姐姐也笑了:“还真是浪漫啊,这个想法。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搞文学的了。能把假的说成真的,关键是还反驳不了。”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份。大肥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人也变得恹恹的,平时那个能说会道的大肥不见了。
钟砚卿将《史疏》提前截稿了,夏寒也开始真正忙了起来。为了方便与印刷厂交涉,夏寒与陈述吵了一架,出院了。
钟砚卿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纡尊降贵,身为大作家,却主动承担起了一部分责编的工作。
张祈每天又多了一项工作,那便是劝夏寒休息。出版社的人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害怕他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然后晕死在出版社里。
然而,除了低烧外,夏寒并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反而是大肥,情况越来越差,最近还住进了ICU,一天就要好几万。大肥姐姐,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总是能当天就把钱付清。护士之间又开始传,说她是被某个有钱老板包养了。
又过了十来天,夏寒的工作基本上都忙完了。于是夏寒去了一趟超市,买了很多食材,打算晚上吃大餐。回到家,发现电梯居然又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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