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效来回踱步,心急如焚。忽然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隔着纸窗大声道:求父王应允孩儿去一趟赵府!诚效必不再惹事。求父王恩准! 说罢,竖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不动,果然静了下来。 诚效双手握拳,忐忑等待裁决。
九幕 潜伏 窗,支起了一半。却是堇。 但见他黑发披散,且裸了大片酥胸,印有朵朵红痕。堇对着单膝跪地的诚效道:"你当真想去?" 诚效微微面红,低头道:"是。" 堇想了想,侧身,对身后的王爷低语了几声。王爷这才作声:"既如此,你便去吧。" "谢父王。孩儿告退。" 诚效大喜,忙不迭地起身便要离开。却被堇叫住:"只是,郡王此去,需帮我个忙。" "请吩咐。"诚效对堇满坏歉疚,只盼能有机会致歉。且父王能让自己去,也是他帮衬着打圆场。言语中自是十分客气。 "倒也没什么事,"堇想了想,继而淡淡一笑,"郡王只需告诉我那侄儿,就说我有些想念他,只盼他好生调养,也得以早些回来。" 诚效顿首,转身离去。 堇将窗扣下,回首却看见瑞亲王直直地望住自己。他爬了过去,将身子偎进王爷的怀中,娇声问他:"你,看些什么?" 王爷垂了眼睑,握了他微凉的手,长长地叹息:"堇儿,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堇儿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堇轻笑,纤手一路向下摸索。"堇儿!"瑞亲王忽然坐直,眼里有着一抹从未出现过的冷峻,"堇,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对浅儿......" "浅儿?噢,就是那赵浅,"堇侧脸,避开瑞亲王的视线,"他是你皇妹所生,身上也有皇家血脉,这我知道。是了,你方才可是在问我什么?" "堇!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你仍然忘记不了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是我的错,是我自私......" "王爷,您有些累了,不如您先回去吧。"堇从他的怀里挣出,准备穿衣。却被王爷拽了住,"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原谅我,也一直恨着我。当年,自与你一见后,我满脑子都只想着如何能将你留在身边,明知道你......我知道,若不是因我的一己私欲,若不是我跟皇上请旨将皇妹赐婚 与赵淮行,他也就不会......" "够了!"堇忽地站起身,沉声喝道,"王爷,此次我愿意来您府上,只因为你曾允诺过我绝不再提及此事,今日却为何一再......罢了,说这些却是何用。这便告辞!"说着,扯了衣裳胡乱地套上,抬脚便要出门。"不,堇,你别,"王爷也不顾得赤裸着身体,急急地从床上跃下来,一把将他抱住,"堇,我错了。我是明白你心里的苦楚的,也知道你无法忘记那些事。可是堇,无论怎样,这都是往事了,你恨我,怨我都随你。只求你别再为从前的种种而跟自己较劲了。" 堇,闭住眼。他深深地呼气,拉开王爷的手,冷冷道:"你错了,我早已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我的心里没有苦,也没有痛。" "可是有满满的恨。堇,这样的你,我真的不忍见及。"王爷握住他的肩膀,语气里夹杂着无限的歉意、痛惜与深情。 "你不必自责。其实,细细一想,我还是得谢你,"堇抬眼,与王爷对望,"当年若不是你,若不是因为你的私心,我又岂能识得清那人的面目......" 堇再说不去。他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的云淡风清,风情万种。他在竭力抑制内心翻涌的苦涩、愤恨。他不愿意让它们泄露。 只是,瑞亲王又岂会看不出?! 所以他不愿意、不忍心再将他刺痛。他想了想,道:"堇,你能否听我一句......" "不必多言!"堇截口,他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堇退后几步,背转身:"王爷,是您出去,还是我离开。"声调颇冷。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瑞亲王无话。他伸手抓了件宽袍披上,迈出了门。停了停,又柔声道:"你若有需要,只管吩咐禄全。" 堇不语。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赵淮行,你为何不等我亲自来取你性命!" 堇一声长啸。已然站不稳,身子晃了晃,跌在躺椅上。 瑞亲王听到。 听得心都惊惧起来。 他缩眉,手抵着廊柱,浑身瑟索:堇,要怎么做,你才能忘记;要怎么做,你才会放下仇恨。难道,真要让他们两人也成为祭品,你才能好过些么...... 堇双眼紧闭。 泪水沾湿了睫羽,静静蜿蜒而下。 --扶疏,你万莫怪我狠心...... 赵府,城西。 距瑞亲王府很远。远到只需拐几条大街。 诚效不住催促轿夫,恨不得将自己装进那八百里加急密函让它投递至赵府。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装,赵府已到。 压轿,下轿。进府。奇志远远地便迎了出来,叫声:郡王。 诚效颔首,径直往里走,一边问他:"你怎知道我要来?" "少爷方才去宫里之前,吩咐奴才在门口侯着您,"奇志将诚效往里引去。 "他既然知道我要来,还去宫里作甚?" "昨天夜里九公主......" 诚效哈哈一笑,摇头叹道:"雨凝怎得这般急躁,不过四天了么,竟似怕等不及。又不会有人跟她抢了去,真是的。"奇志早已见怪不怪,却也忍不住想笑。 不觉间已经到了内院。 "郡王,奴才告退。"奇志年纪虽迈,却不是老眼昏花,这郡王满脸的兴奋难掩,他自然看得出来。方才言谈之间也是心不在焉的。 "好。" 诚效立门口,呼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装束,抬手敲门。却发现有些抖。 "是,是我。" 话也是颤的。 扶疏在内,睁着眼。 他有些不想动。嘴也不想动。 诚效又唤,以为他睡着,于是提高了嗓音:"扶疏,是诚效。我奉了父王之命来探望你。" 扶疏知道是他。所以不想动。 但是他不得不动一下,他开了口:"扶疏何德何能,敢劳郡王纡尊降贵。" 扶疏这是便宜话。他本就是无疾,全是赵驸马杜撰编派出来,诓哄你们的,你却又来探些什么?! 怎么没能,怎是无德。 诚效听得扶疏懒散的话语传出,只在心里不住反驳他的妄自菲薄:你能让我一眼,便更是真真的好了。 "那个,我可以入内吗?"赵浅说他伤得比较重,一直卧病在床,却不知究竟是怎样。 扶疏轻轻叹息,撩过一件长袍披住赤裸的身子,翻身下床。 伸手,将门启了一条缝,轻轻启唇,唤了一声:"郡王。" "你,你可好些了?"诚效见到自己朝暮相系的人儿,脸竟紧张到微微抽搐,"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扶疏不动声色,抵住门,谢绝他的进入:"托王爷的福,已经好多了,相信再过几日便能痊愈。我原想今日便回来,只是,大夫说不可擅动,所以......"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这是万不能大意的。" "既如此......" 扶疏作势要关门,诚效慌忙挡了下:"方才你叔父让我转告与你,嘱咐你安心养伤,他说有些记挂你,还说你好了就能快些回去。" 诚效已然词不达意。他双眼直勾勾盯住眼前的人儿,轻声道:"我,也是有些想你的。"这郡王也是皮薄之人。这话一出口,面皮便红了起来。与扶疏虽只几日未见,心里的思念却一朝更甚一朝。好不容易得偿所原,顿时忘了胆怯,直接倾诉心思。 扶疏不是个会假仙之人,大方收下他的爱慕:"我知道。" 诚效一听扶疏这话,原本忐忑的心也变成狂喜。喜不自胜。喜形于色。 --只是,收下跟接受又一码事。 扶疏避开他灼热的双眸,淡淡道:"我有些乏了,郡王请回吧。替我告知叔父,说我会尽早回去。" 诚效犹自沉浸在狂喜中,但见扶疏脸现倦容,也就只好将原本还想吐露的心声压抑住。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先歇了吧,我这便回去向父王复命。" "不送。" 扶疏掩门。阻隔诚效的目光。 他转身,散了真气。脸上的苍白消失不见,恢复了血色。 "你叔父他有些记挂你。" --是的。 师父自然是记挂我的。只怕他更记挂我是否在为他悉心‘劳作'。 他微微叹息。 心头纠结起蛛网一样的烦愁。 他原本清明了十七年的心境,因为一个认识三天的人纷乱不堪。 不,此人他已经知道了十余年。这个名字早已经烂熟与心。 师父要杀他、灭他。所以教他用心,用身,化自身为暗器。 他,却用了情。 师父,容我再迷恋几日,容我再贪图几日。可好,可好...... 绿水本无忧,因风面皱。 近亥时。 仍不见赵浅。 第三根烛,已剩一滩红泪。扶疏不再等。 扶疏启门而出,沿着游廊缓缓而行。 雨势依旧。绵密萧瑟。 刺骨地冷。 扶疏心里的冷也已经将他渗透,扩散至肺腑。 他将灯笼挂在小院亭子的石柱上。 负手,看雨。 只是夜色凄昏。如何看雨? 自是看不见。 但是,有个人却在看他! 如何看法?! 明目张胆地窥视,审视。似乎还有一些仇视。 是谁? 扶疏猜不透。这人如影随形,已有三日。那日,他与赵浅在此地极尽缠绵之时,这人便已出现。窥尽春色。 这人潜伏。却潜得不是很伏。扶疏也一直不打扰他。 只赏赐他背影。 "你若再不动,我便回去了。" 扶疏懒懒开口。拎起燃尽的灯笼迈出亭子。 潜伏者迅然不见。 会是谁? 扶疏还在猜。他进房,将裘衣除下。向内室走去。 可很突然-- 一道寒光破开幽暗的光线闪电般向扶疏袭来。扶疏手拍桌面,脚尖微点,侧身后翻,堪堪避过一击。 他不惊奇。不诧异。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埋伏。而是不知道埋伏之人有如此身手。 与师父不相上下。 这人速度奇快,招式凌厉。有杀气,有杀意。 意志凿凿。 但,只这一击之后,此人便不再刺。 扶疏不动。屏息迎对黑暗中的潜伏者。 扶疏只是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他既然有此武功,却为何还要花几日时间窥视自己?! 那几日不动,却为何选在今夜动?!为何不在亭子里动,而选在自己回到房间后伺机而动?!
十幕 动静 扶疏不动。屏息迎对黑暗中的潜伏者。 扶疏只是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他既然有此武功,却为何还要花几日时间窥视自己?! 那几日不动,却为何选在今夜动?!为何不在亭子里动,而选在自己回到房间后伺机而动?! 敌不动。扶疏不动。 先动者,掌先机。却先泄自己的机。 他临战的经验只有两次。却日渐臻熟。 两人暗暗较量。不动声色。却是千钧一发--牵一发便动全身。 又是这样一个场面。扶疏经历两次。 一次为诱杀赵浅;这次,却要被人诱。 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厚重。沉重。 扶疏不急。 他在等这人先急。 但却隐隐开始有些担心:他首先担心,这个劲敌会不会不是来杀自己,而是这房间的主人;他其次担心,如真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做。他是否应该先向赵浅伸援手,再自己动手。 结局虽然一样,但他不想假手他人。 只是他不知道赵浅也有同样的矛盾。想见扶疏,又恐丧命与他。他并非惧怕死亡。相反,他在想若能死与扶疏之手,倒也美哉。只是他依然不惧。他担心扶疏灭了自己后,是否还有勇气意愿独活。 赵浅凭什么这么猜测?不,他不需猜测。他是笃定。他从扶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切。 他知道这个负命而来的杀手已经再三开恩,他还知道这个刺客已是生情。且情根深种。 彼时,赵浅也是在想扶疏的。他想了很多。都是围绕扶疏。 所以,他带着渴切复杂的心情来这小院了。 小院此时的硝烟无声弥漫。一触即发。而赵浅的身影已经在门外。 --动还是不动?! 关心则乱。心乱,气息便乱。 赵浅的手已经触上门板。 只有动! 扶疏咬牙,卷起挂在墙上的一桢画,蕴了内力出掌迅疾迫向潜伏者。 迫到了中途,画突然破开,裂成细屑,轻薄却气势强劲,呈雨点状笼罩那人所在的位置。 电光时火间,扶疏夺门而出,扯了赵浅抬起的手臂,向庭院外疾奔。 未出三步,身后劲风已到。 扶疏要救赵浅。 但他必须先自救。 他对此人无小觑之心,所以他知道自己必然需要一招致胜。他撤手将赵浅远远一抛:你先走! 他只一分心,便被敌人趁虚而入。那人的长剑已经削破他的外衫。他不退,反而迎上前去。他足尖着力向那人疾冲。剑,藏在大袖中的短剑此刻便要出袭。 然,只出到一半,他便停止--一柄冰冷的寒剑,架在自己敞露的颈项处。 大惊! 扶疏惊! 惊得魂不附体。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的眼里是惊的,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 他不看这架在脖子上的剑。而是在看握剑的这人。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是在看这个人。 他的视线已然模糊。 赵浅也惊。 他看见扶疏已经被制。 他看不甚清楚扶疏的表情。但是他已经知道那人是谁。 赵浅人在五丈开外,他将柱子上的灯笼高高提起,沉声喝道:"柳益,你这是作甚?!" 潜伏者,不,是执剑者。他耳听赵浅这一喝,身形只一滞,便不再潜。他微微一笑:"我作甚?赵浅,你觉得我会怎么做?你不妨猜猜!" 他伸了左手,将面罩除下。赫然,便是柳益! 扶疏已经知道。 他何时知道?在那剑架住自己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出。 他除了看出他是柳益之外,他还看出一样。 他看出柳益制住自己的一招。这一招,扶疏也会使。 但是,他不会破解。 所以他眼睁睁地被制。 于是他想,他制了自己,又想做什么呢?! "扶疏,你又认为柳某人想做什么呢?"柳益这话说得很轻佻,他的剑贴着扶疏的肌肤,不住摩挲。 赵浅很急。急得脸上冒了细汗。和着雨水淌下来。 但他表面仍然是波澜不惊,他缓缓向前:"想不到堂堂的镇沅侯,就只会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倒教赵某实在好奇,你家祖父既做得了太傅,他却怎不好好教教你?你虽资质鲁钝,也教不了你些深的,但起码得让你明事理,懂分寸吧?你这样三番两次入我赵府劫人,当真是将大明律法视作了儿戏?!" "住口!"柳益恨声打断赵浅,"赵浅,你且说说,你又是怎么高尚,你又是怎么循规蹈矩的。你,才是个失信无礼的小人!那日,你是如何应承与我的?你说会帮我处理后事的。你却是如何处理的?你说!你害得我被削爵夺封,害我柳府被勒令举家北迁,你......" "你那是咎由自取,与人何犹。" 赵浅冷冷回了一句。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那酒宴的隔天,他在朝堂之上,如实地向皇上奏禀了柳益的光辉事迹,况众朝臣也是有目共睹的。当然,他也免不了稍微‘修饰'一下扶疏的伤势。削爵的圣旨一下,柳益自然是不肯接受,他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也不顾没穿官服,急冲冲地便向宫里赶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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