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不要以为你将杨褆安插进兵部，裴洛在工部就能减轻负担，他们顶多也只能节流，而不能开源啊！」
柳轩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重话。
「不抄韩家，圣麒王朝便无财可用。」
「轩......」龙煌露出了无助之色，眼带乞求地望著他。
过了良久，柳轩长叹一声。
「你喜欢上了韩家的小鬼是吧？」
龙煌脸色一红，不敢点头。
柳轩忍不住又是一叹，终於妥协了。
「罢，我会到慕容家一趟，看看是不是能帮你找些钱来。」
龙煌淡淡一笑，「没关系的，我想我还是会抄了韩家，毕竟...那老家伙已经僭越太多了。」
「你是说...韩家长子韩炽在暗中集结兵器之事吗？」提起那熟识的人名，柳轩的心中微微一痛。「不是听说他已经出海很久了。」
龙煌静静地说著，「我派夜影去查探过了，他的船，出海时都比一般的货船吃水深上一倍。」
「有夹层？」柳轩接口说著。
「大概八九不离十。」
柳轩知道龙煌心意已决，无奈地反问：
「那你打算怎麽跟那小鬼交代？」
龙煌冷笑，「我只答应他饶过韩氏一族的性命，可没说还能让他们继续吃香喝辣。」
「我会持续查探消息，时辰不早了，赶快睡吧！」柳轩掩饰著自己的心乱如麻，快速地离开了龙煌的视线。
「为什麽那麽在乎韩家？」
示意柳轩到御花园中，夜影劈头就问了这句。
柳轩微微一震，只能无言。
夜影看了之後，更是怒从中来。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些什麽？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做地压抑著、自虐著，我不懂你为什麽会如此厌恶自己！」
「厌恶到要把自己武装成这样，才敢出来面对众人！」
柳轩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他忘了......夜影不是龙煌，也不是赵麒。
因为不懂矫饰，所以总是直来直往，对於自己的情感，也都是那麽地坦率。
所以他不会龙煌的体贴，也不甩赵麒的识趣，对於他最重要的人，他一直都是给予绝对的支持，跟绝对的......诚实。
「可是...柳轩，你没有错！无论你为了什麽事情在痛苦、自厌，你都没有错！你之所以压抑之所以痛苦，都是因为你的心中还残存著骄傲！」
夜影一掌用力拍在他的胸口上。
「这是什麽！？在这里鼓动的并不只有心跳！还有你的情感、你的梦想，还有你的骄傲！」
夜影毫不保留地直视著他。
「柳轩，你值得为这个名字，为了你自己而骄傲！」
柳轩沈默了下来，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我曾经是奴隶......」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应该说是我曾经是韩林所豢养的娈童。」
「你说什麽！？」夜影大惊，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会听到这样子的事情。
柳轩淡淡一笑，缓缓松开了衣襟，露出了他结实平滑的胸膛。
在左胸靠近心脏...与乳头之间，有著一个烙印。
是篆文的『韩』字。
夜影忽然眼前一阵模糊，再也看不清柳轩那在月光下分外白晰的胸膛。
他从不曾脱下上衣吧！
所以才不会有日晒的痕迹......
总是笑著包容所有人的柳轩，为什麽会有如此沈重的伤口呢？
「别哭了......」柳轩紧紧地抱住了夜影，忽然觉得心中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慢慢改变。
「我已经没事了。」
「骗人。」夜影埋在他的胸前呜咽著。
柳轩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
「答应我，别把这事告诉龙煌。」
「哼！已经太迟了。」
只听背後一阵窸窣，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就这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煌，你跟踪我！」柳轩无奈地指控。
龙煌哼了一声，「看你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谁睡的著啊！？」
柳轩忍不住笑了出来，突然觉得多年不曾落泪的眼眶有些刺痛。
「真是拿你没办法。」
龙煌不悦地瞪著他，带著一些别扭似地说著。
「为什麽这事你只告诉夜影...却没告诉我？」
柳轩叹了一口气。
「傻瓜，那是因为我怕你会为了我的事情，而勉强自己把韩家的事情做绝，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韩阙，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们之间再复杂下去。」
「我不介意。」龙煌走上前，深深地凝视著柳轩，「真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只有单纯我依赖你而已，有些时候，我也很希望你能依赖我，毕竟......我也是个男人啊！」
柳轩默然半晌，终於释怀一笑。
「谢谢你，煌......谢谢你，夜影。」
深深注视著沈默的天际，柳轩耳边依稀听见了那童稚时期的小小约定。
来吧......跟我一起来吧.........
十几年前总是紧握著自己的那双小手，现在应该已经成长许多了吧......
像是疲惫似地敛上了眼睫，柳轩很明白......
一切，才刚刚开始。
翻开的记忆像是再也合不上的书似地，一页页地飞快略过。
年幼到连屈辱都还懵懵懂懂的年纪，那时候只觉得好痛...好痛.........
活生生地被烙上刻印......无论怎麽哭喊还是忍耐，都只会得到男人更粗暴的对待。
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会对他温柔.........
用他小小的手握住自己。
来吧......跟我一起来吧！我会创出一番事业，你就当我的副将，在我身後永远支持著我。
伫立在港边，柳轩漠然地望著劳碌有如蝼蚁的人群。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麽......
难道，这麽多年以来...他还在等待吗？
今天...他的船将会回来.........
「十三！是你吗十三！？」遥远到几乎快认不出来的声音，跟随著紧紧的搂抱，硬是将他扯回了现实。
「韩炽.........」他那受到阳光洗礼而黑到发亮的皮肤，跟自己的白晰是多麽地不同啊！
「天哪！你竟然还活著......真是太棒了！」像是打从心底地喜悦一般，柳轩就这麽莫名其妙地被韩炽拉到他停泊在港边的船上。
「你现在好吗？」他兴高采烈地为柳轩张罗酒食。
柳轩笑了笑，「很好。」
「最近朝代更替不久，新帝的基业未稳......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十三？」
韩炽用力掀开了船版，底下全是精钢所制兵器，森然罗列有数万之多。
「我要创造一个新时代，我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永远在我身後支持我，有你在我军一定会更强的......来吧！跟我一起来吧！」
「成为我的！」那坚定的眼神，似乎从没有思考过其他任何的答案。
柳轩全身一震，不禁神魂俱碎。
成为我的.........那个男人，也曾这样说过啊...............
「当然...跟我父亲是不同的。」韩炽笑了笑，「我不会碰你的。」
柳轩咬紧了下唇，并没有说话。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韩炽。」
男人意气风发地笑著，「没错！我就是我！怎麽可能会改变？」
韩炽，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跟你父亲说了同样的话.........
即使方式不同，却都只会让我显得更卑微、更惨不忍睹而已.........
丝毫不在意柳轩的沈默，韩炽依然迅速地说著。
「你不必马上回答我，只要想通了，随时可以到这儿来找我。」
柳轩木然地点头，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拿著吧！海边的风大。」
深蓝色的披风，绣著华丽的韩字，绝佳的质料轻巧而能御寒。
走出了甲板，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孩向韩炽奔来。
「爹爹！」
相似的五官，几乎如出一辙的气质，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在那一瞬间，柳轩终於明白自己这麽多年来到底在期待些什麽。
渴望著他的手、他的胸膛、他的吻......
侵犯我吧！狠狠地撕裂我蹂躏我毁灭我吧！
这样...我就能什麽都不想地跟你离开......
让我成为你的！
但是，在他的眼中，自己还是奴隶吧！
只是一种工具，为了成功而利用的工具。
他要自己永远在他的身後......
若是有一天，自己走到了他的身边甚至是他的前面......
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吧！
所以...他不碰我，是觉得我脏吗？
他觉得...抱著自己的父亲跟被抱的自己...都很恶心吗？
原来...自己仍希望在幼时给予温暖的他，能永远地保护著自己吧！
那麽痛恨被碰触的自己，却也只知道这种方式的牵绊。
只渴望这种方式的占有。
多麽可悲啊......多麽可怜又可悲的自己啊.........
「离开这里吧...韩炽......」柳轩静静地说著。
「龙煌并不是你所能打倒的。」
在他愕然的视线之下，柳轩无言地离去。
走进了比冰雪还要寒冷的风中。
任那离手的披风被抛卷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回到京城，已经接近午夜，柳轩在住处绕了一会儿之後，最後还是忍不住潜进了九霄殿内。
最近龙煌都十分乖巧，非常准时熄灯就寝。
大概是被夜影死逼活催的吧！
天马行空地想著想著，不知为何，柳轩的心也渐渐暖了起来。
冷不防地，原以为熟睡已久的龙煌竟倏地睁开了眼。
两人默默地对视，半晌後，龙煌才低声说道：
「事情都解决了？」
柳轩凝视著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想抱你，煌。」
龙煌轻轻一笑，主动对他伸出了手。
「好啊！没问题。」
柳轩迟疑著，「你不是...不喜欢被人拥抱？」
龙煌笑的万分温柔，就像化掉的糖心一般。
「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
柳轩微微颤抖地拥住了龙煌，虔诚地印上了他的吻。
「我从没有吻过人......」
从韩府逃出来之後，柳轩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不会恐惧旁人的碰触，更别说会与人肌肤相亲了。
龙煌始终不停地笑著。
「没关系，我会好好教你.........」
试探地伸出舌尖，从调皮地互相接触，到忘我的深刻纠缠，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流涌进了柳轩的下腹。
「啊......」柳轩忍不住低声轻吟。
龙煌大胆地解开自己以及柳轩的衣物，让心中怦然的两人裸裎相对。
这是第一次，这是龙煌第一次想温柔地对待别人，想深深地包容另一个男人的一切，也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厌恶地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抚。
翻身压住柳轩，龙煌露出了豔魅的笑。
「大概是积压太久，所以快忍不住了吧......这次先让我来帮你。」
看著龙煌渐渐下移的吻，柳轩总算明白他想做些什麽了。
「等等！不行啊！煌！......嗯啊啊啊......不...不行啊.........」
称不上是熟练的口技，还是很快就让柳轩丢脸地泄了。
气喘吁吁的两人，相视一笑之後，又亲腻地交缠在一起。
「现在...换你来吻我.........」
越来越加深的温度，让两人之间的爱抚更加的急切。
望著因为自己的啃咬而发出呻吟的龙煌，柳轩蓦地悚然。
急速冰冷的身体让沈迷在欲望中的龙煌迷惑不已。
「怎麽了......轩？」
刚才的举动，跟那男人做的没有两样啊.........而那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哀鸣似的......
「柳轩！！」龙煌捧住他的脸，低声喝道，「看著我！」
「你没有伤害我！你是为了让我快乐才拥抱我的！知道吗？」
不知为何，柳轩就这麽落下泪来。
乾涸了十几年的泪水，像是涌泉似地汩汩流出。
他拼命地摇头，却依然无法掩饰胸口那像裂开似的伤口。
血和泪都从那十几年的乌黑伤口中涌出，柳轩觉得自己就好像要碎裂似的。
脆弱无比。
「哭吧！尽情地哭吧！......我会一直抱著你的。」
龙煌轻轻地吻著他......不断地吻著他............
直到柳轩不由自主的回应，辗转交织成另一片燎原大火。
结束之时，夜已阑珊。
柳轩对著趴在自己胸前假寐的龙煌，低声说道：
「韩家的兵器都藏在韩炽的船上，看来他们已经决定要改朝换代了。」
龙煌没有多说什麽，只是懒懒地哼著。
「嗯...我知道了。」说著说著，就忽然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冷吗？」拉起了棉被，低声探问。
挨近了白晰的胸膛，摇摇头，「不冷。」
大剌剌地打了一个呵欠，龙煌迷迷糊糊地说：
「嗯呜...你的东西不错，也很温柔......我开始考虑要不要让你侍寝了。」
柳轩不禁噗哧一笑，揉了揉他散乱的长发，笑骂：
「傻瓜。」
之六：君临
时序已渐入霜秋，在偏殿内设下的膳食，是为了午朝接见新任工部侍郎裴洛，以及兵部侍郎杨褆所做。
兵部侍郎杨褆就像是个老学究般的散漫男子，据说实际生活中也是如此，他公家配给的小屋中，除了满坑满谷的书之外，一无所有。
当初他还再三跟主掌人事的韩阙拜托，一定要让他担任看守藏书阁的翰林学士，韩阙原本还以为他是在说笑，最後才不得不相信他认真的可以。
而工部侍郎裴洛就是一个高傲不群之人，不过如同他冰冷的外貌一般，他的笔锋也是像刀刃一般锐利，一贯讽刺的笔调总是能准确地针砭时事，就连平日上朝与同僚相处，也都是毫不在意地与人针锋相对。
原本在临江宴的时候看见他们，龙煌就起了结交之心，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也的确有许多繁文缛节，必要的应酬与礼数还是得顾及，所以这一场会面，便足足拖了一月之久。
「两位侍郎不必拘礼，刚到京城可有任何不适之处？」龙煌望著席间两位年龄相仿的人，心中也不由自主亲近了许多。
裴洛恭谨地颔首，「多谢皇上关心，臣等一切安好。」
大概是知道杨褆不擅应对，裴洛难得地代为发言。
看来新科进士中，就属他们两人交情最好的传言并非虚妄罗！
「皇上！」没想到原本一直埋头苦吃的杨褆，忽然出了声音。
「杨褆！不得无礼！」裴洛扯了扯杨褆的衣袖，不知为何地出言阻止。
龙煌微微一笑，「杨侍郎，你直说无妨。」
「请皇上将微臣调至藏书阁任职，微臣将感激不尽！」
「杨褆！」一旁的裴洛气急败坏地低吼。
想不到向来冷漠的裴洛，竟会出现如此失控的模样，龙煌不禁露出有趣的笑容。
像是被龙煌的态度所惊，裴洛整个僵在当场，反倒是杨褆则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只科考，甚至连这次的吏部发出的官职名单，都是由皇上钦点的吧！」杨褆静静地说著。
龙煌微微一笑，坦承不讳。「没错，其他进士的出路朕并无多大干涉，但唯有两位侍郎的官职，是由朕亲口御定的。」
「为什麽......」裴洛泛起不解的神情。
龙煌搁下了银箸，明亮的眼中散发出无形的气势。
「朕曾经看过你们科考时的文章.........」
这下不只是裴洛，连杨褆都忍不住出现讶异之色。
「朕非常中意杨侍郎所提出的经营北方以及对北狄侵略的攻守之法，而裴侍郎所说的治河筑港之计也十分大胆新颖，所以...朕就钦点了你们两位为榜眼跟探花。」
裴洛脸上蓦地闪过一丝啼笑皆非的表情。
「皇上仅仅以纸上谈兵就下定论，也未免过於轻率。」
杨褆也百思不得其解，「我所写的政论关於北方边塞的......」
龙煌洒然一笑，「『......臣以为止戈为武、以守为攻，方是经营北方之良策。』这不是你之前所写的开头吗？」
深深凝视著杨、裴两人，龙煌终於露出了他深远的雄图大略。
「两位侍郎觉得圣麒王朝现今如何？」他淡淡一笑，「一般人以为，如今百业俱兴，民安富庶，是为盛世，但实际上圣麒王朝...已渐渐迈入内忧外患的窘境。」
裴洛星眸闪亮，脸上泛起深思的表情。
「皇上何出此言？」
龙煌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收服两人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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