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亭好像哪里不对劲?好端端的忘了自己的戏路!" "那刀是假的,砸一下好像不会怎么样吧?怎么就晕了?" "程少爷那么紧张又是为何?难不成......" 众人议论纷纷,只是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程少爷,云亭不会有事,您不用担心!"江道中看着忙碌的程显昭,胸有成竹地说道。 "人都晕倒了,还说没事?"小心翼翼地把谢云亭身上的戏服脱下,摘去头饰,又用湿巾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油彩。 "那我先出去了!"江道中看看谢云亭,神秘地笑笑。 "要不要请个大夫啊?"向江道中的背影喊。 "等一下他自然会醒,您守着他吧!" 目送江道中反带上房门,继续未完的工作。 擦净脸以后,发现谢云亭的额顶确有一大块青紫,又连忙要来红花油轻轻按揉伤处。 "啊......好痛!"谢云亭被他这一按,睁开双眸。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唱戏也会受伤的么?"虽是责怪,语气却十分温柔。 看见程显昭眼睛先是一亮,又迅速暗下去。不再呼痛,也不躲避,眼睛直直地看着程显昭,一眨不眨。 "怎么啦?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是我欺侮你了!" 眼帘垂下,继而合拢,轻轻吸了下鼻子。 "我不笑你,你睁眼吧!发生什么事了吗?"心情忽而沉重。 冰凉的手握住程显昭手腕,把为自己按摩的手自额上拉开,更紧地闭着眼。 "云亭......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不要这样拒绝我啊!" 鼻翼轻轻扇动,哭泣一发难收。 "不要哭啊!究竟怎样了啊?"被他的眼泪吓到。 还是不说话,哭得更厉害。 只好俯下身,嘴唇循泪迹吮干湿痕,舌尖扫净缀于长睫处的泪滴。 "不要再取笑我,羞辱我了,我受够了!"突然发力推开程显昭,睁眼坐起,更多的泪倾泻而下。 "可是云亭......至少也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仍想为他擦泪。 奋力打开他的手,一跃下地,在程显昭回过神来之前已经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胸膛就刺! "云亭!"程显昭急中生智,抬脚踢向他手腕,剪刀掉在地上,人也摔倒。 抢上几步,再次将他手边的剪刀踢到墙角,把地上的谢云亭紧紧抱住。"你疯了吗?" 恸哭不止,浑身发颤,抓住程显昭衣襟的手也不住发抖。"不要管我了......求求你不要管我......让我死了倒干净......求求你!" 眼见谢云亭哭得几乎背过气,心统统碎掉。"我不会不管你的,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丢下你!" 夹着哭泣,断断续续地念着:"我知道自己错了......身为戏子......没有资本假作清高......谁都可以玩......玩腻了就踢开......还奢望会有个人真心疼爱自己......那只是个梦啊......做梦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梦醒的时候......就是这样痛不欲生......我实在无法忍受了......让我去死吧!" "怎么了?是我爹他说什么了吗?" "我的心好痛......头也好痛......全身都痛......"完全没有听到程显昭的问话。"活着为什么这么难......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关心我......死了......一了百了......"声音渐渐弱下去。 "云亭!云亭!"扳正他湿透的脸,心疼得落泪如雨。 "你不会明白......"目光终于落在程显昭脸上,竟是无限的绝望。"没有人会明白......现在你抱着我......很安心......很温暖......等你终于离开的时候......就是在剥我的皮......抽我的筋......那种感觉......你永远不会明白......程爷......那么喜欢我的程爷......也只是玩玩......玩玩......而已......" 说这些话的时候,谢云亭的眉宇紧锁,全身痉挛,似乎正在受着剥皮抽筋的极刑煎熬。 明知自己的承诺无法根治他的痛苦,也只能一试。"云亭,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天发誓:只有我程显昭还活着,就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孤单,不会让你痛!" 一丝欣喜自眼底闪过,随后的笑容又凄楚得让程显昭心碎。"你不用哄我......如果世人都会履行誓言......这世界......早就不一样了......" "你要相信我啊!"急得额头渗汗。 "我......已经不敢信了......"心力交瘁地闭上眼睛,身子也软掉。 "云亭!你醒醒!云亭!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弄到钱来赎你!就是被爹剥了皮,打断腿,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我也要定了你!云亭,你听到没有?" 谢云亭眼角的一滴泪被摇落,没入鬓发,须臾不见...... 〖陆〗 程梦祖仍然会到满堂春来听戏,却再也没有到后台去找谢云亭。听完戏之后,就忍受着令他芒刺在背一般的犀利眼神,逃也似地离去。 程显昭突然"爱"上了做生意,每天从早到晚坐在米行,大小生意桩桩不落。看货及时,出价稳准,简直可与程梦祖年轻时媲美。程梦祖以为他只是突然间开了窍,倒也满意于他的做法。隋氏更是喜不自胜,儿子出息,做父母的怎能不开心?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程显昭会在父亲不去满堂春的时候,偷偷溜去为谢云亭捧场。 谢云亭还是那样闷闷不乐,木讷少语,却也偶尔会因为程显昭费尽心机编出的笑话露出淡淡的微笑。 只是如蜻蜓点水,昙花一现的微笑,也给他俊秀的面容增添了许多生机与活力,更让程显昭每每下定决心给他更多的幸福,以常常看见他绽放笑颜。 "你在想什么?"江道中退出谢云亭的身体,不无挫败地问。 自从程梦祖不再要谢云亭过夜,他就每夜到江道中房里。不必用强,自己脱去衣服躺到床上,事后又自己穿好衣服离去。 只是异常沉默,没有激情的呻吟,没有痛苦的求饶,连叹息都无声无息。 乌黑的眼眸望着天花板的某一点,凝固不动。 虽然他的身体让人迷恋,但这样的反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你不用装出这付可怜兮兮的样子给我看,我早告诉过你我不吃这一套!程梦祖是放弃你了,不是又来个程显昭吗?你的后备军真是源源不绝啊!"已经穿好衣服。 不动,也不说话。 "你的伎俩都在我心里装着呢!上次晕倒也是你收伏程显昭的手段吧?我没戳穿你,已经是替你着想了!不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成,爷可没耐心陪你继续演下去!"嘲笑着把衣服丢到他身上。 目光在他奸狡阴险的脸上轻轻掠过,再也不看他。只拿过外袍裹住自己,趿着鞋子出了门。反正回房也要再脱掉,这样正好省了麻烦。 粘腻的液体流下大腿,脚步也没停。 江道中倚住门框,"欣赏"他蹒跚的背影。 侧廊忽然闪出一个人,挡住谢云亭的去路。 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是谁,只想快些回房去,洗掉身上耻辱的痕迹。 "你对他做了什么?"对方的声音却是越过谢云亭的头顶,飞向江道中。 "程少爷?!"吃了一惊。 "我问你对他做了什么?"已经在怒吼。 谢云亭站在原地,脖颈依然僵直,身子却震动不已。 扶一下那瘦弱的肩膀,给他些许安慰,目光自苍白脸上再次投向江道中时,怒火大炽。"原来是你这个恶魔,掳去云亭的自由,还要折辱他,今天少爷我就要给你些教训!" 快步冲上前,一拳击中江道中鼻梁骨,鲜血飞溅。第二拳也得手,打得他几乎栽倒在地。 "程少爷!不要打了!"不敢还手,只能抱着脑袋求饶。 "我爹不肯出钱赎云亭,还有我!竟敢用你的脏手碰他,你这个畜牲!" "程少爷......有话好说......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云亭......你快和程少爷解释一下......不要打了......"程显昭拳拳到肉,痛得江道中说话也不连贯。 谢云亭本想让程显昭狠狠揍他一顿,算是给自己出了气。但转念一想,万一他情急之下说出事情真相,自己受的这许多苦不是全部付之东流? 松开抓紧自己衣襟的手将程显昭抱住。"程少爷,不要打了!" 被怒火烧昏了头,也打顺了手,双臂一扬挣开谢云亭,拳势比适才还要猛。 "程显昭少爷!"谢云亭被他闪倒,趴在地上高喝。 思维被这一声喊唤回,下意识回头去看谢云亭。 只是披裹在身上的外袍已经滑落,鞋子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谢云亭几近全裸地侧卧在地上,只用一只手臂撑住身体。湿润的眼眸楚楚可怜,身上伤痕累累。 扔下江道中,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谢云亭肩上。"云亭......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受伤?" "你要打就把他打死!不然,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几分埋怨,几分哀求。 先把谢云亭抱起来,才转向被打至满面青肿的江道中。"你开个价儿吧!" "程少爷也是个爽快人......"坐起来,捂住跳痛的脸。"不过之前程爷也问过在下,看来是嫌贵,退却了。不知少爷您......" "少废话,我只问你价钱!"抬脚作势要踏下。 "别别别!"连忙向后躲了躲。"您是少爷,我不加价,还是五千大洋。另外,云亭要唱到您来赎他为止!" "五千?"皱了皱眉。 谢云亭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脸上表情。 明白谢云亭在紧张什么,当下眉宇一松。"五千就五千!不过你要云亭继续唱戏,是想每天都欺负他吧?我可以答应他留在戏班,但是你不准再碰他,直到我来赎他!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也省了五千大洋!" "这......"略一犹豫。 "怎样?"逼近几步。 "不,我不是......,好吧!少爷既然这样说了,在下没有异议。" "还是签字画押,免得反悔!" "也好,也好!" "显昭少爷......"谢云亭睁开眼,眸中晶莹闪烁,"云亭是个不干净的戏子,您......要三思......" "我不管你过去是怎样的身份......"含笑看着怀中人,"我只记得,我给过要你幸福;的承诺!" "你买了我,程老爷会大发雷霆的!" "我会有办法要他同意你住进家里!因为......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除非,他肯将万贯家财拱手让于他人!"话是这样说,心中却无甚把握,只是想他放宽心,才言之凿凿。 "程少爷一诺千金!"江道中已拟好文书,递过笔来。 只看了一遍就毫不犹豫地刷写上自己的名字,之后将笔丢还。"不要忘记你答应本少爷的事!" "这文书都签了,江某自当守约。"将纸折好,纳入怀中。 "还有,此事不许向其他人提起,我会尽快筹齐银元!" "自然自然,在下一定耐心等少爷!" 将谢云亭向上端了端,抱回房去。 "程少爷,不远送!"江道中追至门口,向着二人背影扬眉撇嘴,又牵到脸上伤处,疼得倒吸凉气。 "让我看看你的伤!"端来一盆热水。 "无妨!少爷不要看的好!"紧紧抓着被角。 "叫我名字就行,这样太生分!再说,你的身体又不是没被我看过!" 身子颤了一下,脸色也变了,手却慢慢松开。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他,连忙圆场。"我是说,你都是我的人了,还怕让我看吗?" 谢云亭轻轻叹了口气。 "又说错了!"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只是心疼你啊!" "好了,显昭,我明白,你看吧!"主动掀开被子。 白嫩的皮肤上遍布凌虐的痕迹,多是大力吮吻与捏揉所致。不会太严重,却让人触目惊心。 "云亭......"心疼不已,轻轻抚摸一处处青紫淤痕。 "我这样的身子,显昭不会后悔买下吧?" "不会!不会!"转身拧来热毛巾,敷在伤处。 长这么大,好像第一次有人真正疼惜着自己,那关切的眼神,心碎的表情,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都像清冽的泉水,滋润着干渴的心田。 "显昭你......是个好人!"手抚上他的俊脸。 "我曾经那样对你......"停下,凝视他的黑眸。 "说过不要再提了!"拇指滑过性感的嘴唇。"云亭命运坎坷,也算阅人无数。对于折磨唾骂凌辱等事已经习惯。遇见程爷,虽然并未了却心愿,云亭也不怪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与命运抗争。可是,显昭你今日签下买我的字据,只怕会后悔啊!" "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吗?"握住他的手。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命!五千大洋,普通人几辈子也赚不到。程家纵然家大业大,要拿出这么多钱也难啊!何况......程爷他......"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别人碰你,我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晶亮的泪滴涌出眼角,激动至起身扑入程显昭怀抱。"有你这话,我已经满足了!" 摩挲他颤抖的背。"我不会只是说说而已,我一定会做到!" 低声啜泣,泪如雨下。 连自己也不明白眼泪的源泉究竟是感动,还是酸楚。事情明明已经陷入绝境,却又峰回路转!俘虏程显昭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可心里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事已至此,不能再回头。一开始就明知是错,也选择了泥足深陷。 如果命运不是这样残酷,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显昭,对不起......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腊月里更是连降几场大雪,气温极低。 戏院的看客渐渐不若前阵子那样多。毕竟国难当头,局势动荡,又赶上年关岁尾,人们没多少时间和心思花在风月场上。 程显昭头脑活络,这一点要归功于程梦祖。血液里的精打细算使他成为天生的商人,没用多久就可以在米行独当一面。 可五千大洋不是旦夕间就弄得到手的。程显昭用尽脑筋琢磨了十几天,才学会在账目上做些手脚,进出时适当抬高或压低价钱,私自赚取多余的利润。 一个月时间下来,竟让他口挪肚攒地存了八百银元!但是距离那五千块的终极目标还差得远。除非有笔大买卖,方可一蹴而就,程显昭一直在等机会。 每年年底,米行都要入货填仓,同时追缴下家的一些积债。往常这些事情都是常安福的,今年程显昭却主动接下来,就是要见见世面。 入货需要粮款和付给漕运的银资,程梦祖签了三张各一千大洋的银票,叫程显昭拿去钱庄兑换。 程显昭接过三张银票,用全身的力气才捏住,紧张得手直哆嗦--这是唯一的机会! 并不急着去换现洋,而是叫上几名跟班,拿着欠条,逐门逐户地去讨债。他早在心里算过,这笔钱如果也到手,就可凑齐五千银元,尚有富余。 使出毕生所学,说至口干舌燥,终于把一切都办妥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晚。 迫不及待地想见谢云亭,连支开跟班的借口都编得不太圆滑。 "程少爷,这......"江道中看着白花花的银元,又是意外又是激动。 "你且清点一下数目,免得说我欠账!"鄙夷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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