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结论也不是没有道理，若事实如此，敌人的情报组里应该有一位绝顶高手。”
拉蒙微微抬起头，斜眼看著他优秀的部下，“你有什麽证据吗。”
他随即弯起嘴角，显得游刃有余，“据我们的间谍发回的消息，与我们交手过很多次的那个棘手的指挥官，隆非，似乎曾经申请过根本在正规军编制之外的人的支援，那人一进入驻军部队就受到相当严密的保护，我们的人无法查到更多详细情况，只知道，他是贺泽皇家军事学校的一名学生。”
“皇家军校……”拉蒙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眉头深锁，“又是这个地方，真是头痛。”
八年以来，皇家军校已经超过了盟军总司令部，成为他们的头号眼中钉，拉蒙也曾经多次计划启动空军的远程奔袭战来摧毁这个深处敌方腹地的棘手机构，但是每一次的空袭都无法成功越过郡蓝周围密集的防空火力圈，贺泽显然也深知皇家军校对於他们无可替代的重要，因此在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制导雷达和地空导弹，再加上贺泽空军不可小觑的拦截力，笨拙的轰炸机常常还未飞达目标上空就被击落，幸免於难的也只能在火力圈外围一遍遍将炸弹无意义地投到早已荒芜人烟的废墟里。
这时，神秘的军官依然保持著他嘴角那深不可测的弧线，低声提醒著他的上司，“阁下，您还没有跟将军提起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
肖恩有些糊涂，“目的？您不是专程来督战的吗？”
“那只是表面，”拉蒙说完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随从官，“你来跟他说明吧。”
“是，”军官利落地应承了之後，面向摸不著头脑的将军，立即开始了简明扼要的叙述，“我们很久之前就收到过密报，得知联盟国家一直在秘密研制最新型的战斗机，这种战机凝聚了他们最先进的科技，尤其不能忽视的是一向擅长激发人体潜能的达鲁非的技术，贺泽的空军本身就已经拥有可以和我军抗衡的装备，一旦这种机型投入实战，恐怕……即使是悖都最引以为傲的雪风都不是对手。而就在不久之前，这第一架新型战机已经诞生了，我们还不知道它的名字，性能，或是任何特点，全都是最高机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这架飞机就藏在贺泽最安全的地方──皇家军事学校内的某处，应该是要在量产之前进行必要的测试。”
“即是说，”他说著停了一下，毫不避讳地直视著面前阶级远高於他的长官，“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了，若想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争，在这种飞机投入使用之前，必须采取行动。”
肖恩摸著下巴，认真思考著他的话，片刻之後问，“那麽，你有什麽计划吗？”
军官点了点头，慢慢走到摆放著地形沙盘的桌子前，说，“将军，请过来这里。”
等到肖恩靠近之後，他一边指点著差满了各色小旗和标识的地形沙盘，有条不紊的说，“皇家军事学校深处贺泽国土内部，离首都郡蓝却并不遥远，能够随时处於中央的监视和保护之下，若阁下继续从正面突入的话，是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的。”
说著，他将手指移到了贺泽版图的另一个方向，“这里，是贺泽与邻国苏伊接壤的地方，人烟稀少，并没有严密的军事封锁，并且离皇家军事学院所处的地区只隔了一个郊外小城镇。我们大可以声东击西，绕一个大圈子，绕过贺泽正面三千多公里的坚固防线，从这个角落突破。”
肖恩听到这里立刻禁不住失笑，“上尉，你未免想得太单纯了，若真那麽容易，你觉得我们还会打到现在吗？”
“第一，就算这里是贺泽防守比较薄弱的地方，可苏伊是联盟国之一，你认为他们会默不作声地让我们在那里囤积军队吗？退一万步，不管苏伊如何，我们的军队若这样大规模地迁移，还能让密切监视我们的贺泽不发觉就根本不可能。第二，”他说著也指到了地形上刚刚被对方称做“突破口”的位置，“你知道这是什麽吗？你知道为什麽贺泽根本不用在这儿做严密的封锁吗？因为它根本就过不去！这里横著一座巫敷雪山，海拔是全东大陆最高的，山上气候恶劣，就连飞机都无法从那里的暴风雪中穿过！”
说完，他满以为能从这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年轻人脸上看到尴尬的神色，哪知对方却依旧维持著那略带居傲的自信，不紧不慢地说，“这两点，在下当然考虑过。”
“我并没有要求您把您的军队开到那里去，我们只需要一小队的精锐部队，扮成难民或商人也好，分次从苏伊入境，掩人耳目绝对不是难事。将军只需要提供给我们充足的物资，那座雪山，我有信心它将不会造成阻碍。”
“但是……”
正在肖恩为他的卤莽感到不可理喻的时候，坐在一旁的拉蒙终於开口了。
“别小看他啊，将军，”他说著微微眯起眼睛，对上了他的上尉那碎冰般冷漠，却又暗藏玄机的目光，“他可是悖都军另人闻风丧胆的特种部队队长。”
“是吧，费尔？”就在齐洛进入岚嚣接受特殊培养的这一年间，贺泽与悖都的交火终於无可避免地进入了持久战，这是值得东联盟的所有国家庆幸的。因为无论在兵力和军备上都远远占了上风的侵略者，一开始便计划以闪电战的方式攻下作为领头羊的贺泽，再以此为据点逐渐吞并周围各国。悖都远在北大陆边缘，过於遥远的征途是其致命弱点，一但陷入漫长的拉锯，即使强盛的国力也很难维持对前线的支援，虽然英明的冯•安烈二世早已考虑到这点，而在途中有计划地占领了为数不少的小国家，作为临时的後方和补给站，但随著时间的推移，弊端似乎还远远不止这个。
相隔遥远的前线和後方司令部频繁的通讯常常被截获，俊流也接触过的重要的战略情报便是从此处流失出来的。加上补给线也数次遭遇轰炸而切断，悖都开始意识到他们无法在这场本该乐观的战争中占到太多便宜。
已经过去近三年的维雅诺战役，便是悖都为避免陷入持久战而策划的终点，他们集中所有兵力囤积在贺泽边境以南四十公里的废城维雅诺，准备一举击溃联盟防线。在那一次给所有人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的惨烈战争中，最後甚至出现了面对面的残酷的肉搏战的局面，贺泽的主力部队几乎全部阵亡，生还者不足千分之一，他们用铮铮血肉之躯硬将侵略者逼退在了国境之外，而靠近边境线的城市无一幸免地被地毯式轰炸移为平地，居民伤亡人数无法统计，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取得了胜利，但元气大伤的盟军已经再没有力气阻止敌人的下一轮进攻，眼看著悖都开始重新在边境集结军队，贺泽的国王在一个冷漠肃杀的冬日早晨，黯然签署了与达鲁非达成的合作协议。
而唯一让每个人欣慰的是，这个国家在这段最岌岌可危的日子过後变得更加顽强，虽然经济停止了发展，但他们的国王却做到了能让大量受战争波及的平民吃饱穿暖。
这一年进入持久战之後，局势也渐渐有所稳定，占据主场优势的联盟国家似乎都可以暂时松口气，除了继续密切监视敌军的动向外，他们有更多精力关注著怎样安抚民心，复苏经济。
贺泽皇家军事学校在这样趋於缓和的氛围中迎来了九十周年校庆，虽说在战争时期的庆祝活动有些不合适宜，但义续还是决定在广场前举行一场阅兵式，为了那似乎即将出现的胜利曙光，振奋一下全校师生的士气。因为学校规模太大，即使很多程序已经从俭，前前後後也准备了一个多月才算妥当。
这里的学生们都是非常乐於参加校庆的，不只是因为阅兵式过後热闹的冷餐会，那上面的食物据说是全学年最好吃的一次，还有期间给予优秀学员表彰的大会，幸运的话能拿到相当可观的奖金，庆祝活动期间给予的优待权也是最多的，学员甚至可以在餐厅里适当地喝酒，自由组织球赛，去教官家里看电视，参加社交俱乐部，或者更重要的是，在机会难得的公共场合中，他们能认识到只就读於医疗和後勤专业的女孩子们，要知道，这些稀少的异性是他们上战场前所能做的最好的梦。 离阅兵式主会场遥远的後山上，俊流从早上便躺在那棵向阳的大榕树下发呆，他看著天空缓慢飘过的一朵朵流云，嘴里叼著的金黄色狗尾巴草轻轻晃动著。
被战争催促著及早的成熟，似乎让他越来越喜欢这样只看著天空无所事事的样子，一个少年本该有的愁绪，只有在这样单纯的高高草丛，矮矮的蓝天下才有偷偷泄出的余地。
清淡的阳光透过头顶茂盛的枝叶在他额头上跳动著，俊流微微闭上眼睛，感受著那从眼帘缝隙里溢进黑暗的金色，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草叶上干燥的泥土香味沁入肺部。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上突如其来的轰鸣让他睁开了眼睛，一架墨绿色的战斗机从被繁复枝叶遮盖了的天空中呼啸而出，带起的风将成片蒿草掀起波浪，榕树的枝叶沙沙响著，像是在惊叹。
飞机到远山处又折了回来，尾部长长的白练在凝碧的底色上划出优美的半圆，却在俊流头顶上空忽然纠缠起来，一连十多个漂亮的翻滚之後，盘旋了片刻，俯冲至更加接近他的低空，紧接著便又是一段高难度的倒飞，流畅娴熟的技巧让人只想拍手称快。
俊流目不转睛地看著这场只为他一个观众所做的演出，冲那熟悉的羽翼微微笑了出来。
“这小子……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不久飞机冲上云霄，消失在了云层中。大约一个小时後，正靠著树干看闲书的俊流听见身後穿过草丛的脚步声，那人缓缓地走到他身旁，也靠著粗壮的树干坐了下来，沐浴在透著圆点光芒的阴影里。
“为什麽不来看我的成年礼？”
俊流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著连飞行服都来不及脱下的齐洛，比起初见的单纯，短短一年的时间，严酷的训练就已经让他的眉头染上了沈著。
“我不想看小洛先我一步去战场。”他随後一点也不吝啬地对这个青年露出微笑。
齐洛叹了口气，有些没辙地说，“老是小洛小洛地喊，自己明明比我还小两岁，害我一直以为你是前辈。”
“阅兵式看来不错。”俊流缓缓地将目光投向无痕的青空，似乎震慑於之前精彩的飞翔，直到现在连一只小鸟也没有飞过。
“谁让你不去现场看，”齐洛说著微微皱起了眉头，在这个最好的朋友面前，他已经学会了开始流露真实的感情，“我特地想让你看我的训练成果的，结果刚刚还因为擅自脱队被陆教官骂了呢。”
俊流瞟了一眼他带在身边的大行李袋，里面躺著他雪白色的制服，跟过去不同的是，那上面已经多了两枚深蓝色的带星肩章。
“你是少尉了啊，”俊流感叹了一句，“真讨厌，以後见著你岂不是要敬礼。”
“成年的同时就可以获得军衔了，我还有一个多月才满十八岁，只是为了赶著和大家一起参加成年礼才提前拿到的。”齐洛满不在乎地说著，注视著他黑珍珠般明亮光润的眸子，像是在看一只发著牢骚的漂亮黑猫，带点宠溺的意味，“你表现那麽出色，成年以後阶级一定会比我高的。”
“你真的要马上去前线？”俊流将书扔在一边，小小伸了下懒腰，有些庸懒地往下缩了一点，脑袋有意无意地靠到了齐洛的臂膀。
“越快越好。”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继续留在岚嚣的话，会让你的才能有更大的发展，这麽早就去打仗会很可惜。”
“……”齐洛沈默了片刻，并不是不明白朋友的心思，“才能什麽的……我并不在意……我只是不想让姐姐等太久。”
随後他们都安静了，远远望著淡得透明的天空，在温热地气和清凉微风的交杂中微微眯起眼睛，几乎能听到小虫在草叶间悉唆跳动的声音。背後支撑著他们的那棵大树，已经成为两人不约而同的散心地点，自那次爬树跌下来之後，他们不服气地又比过几次，只是随著时间的推移，比较擅长脑力工作的俊流已经越来越落在了齐洛的後面。
“小洛，”俊流也不知道为什麽在一起的时候，心头总是有挥之不去的难过，他轻轻地自语著，“看你飞行，觉得你就像只有翅膀的鸟，可以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我，永远被绑在原地，像被关在牢笼里面脱不了身。”
“不要这样说，”齐洛平静的声调像这深秋飘落的梧桐叶，温和极了，“如果我有你那样的出身和家庭，我的亲人就能够生活得很好，谁还愿意到处流离失所。”
俊流轻笑了一声，“做你的亲人真幸福。”
“我就只有那麽一个亲人了，你比我幸福，你有一个大家庭。”
谈话在这略微沈闷的话题下又中断了，过了一会俊流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了身上的草屑，说道，“你不回去参加冷餐会吗？”
“啊？”齐洛有点反应迟钝。
“那里会有很多女孩子在，”俊流说著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岚嚣的成员每年都是收到她们情书最多的，你不想去试试吗？”
齐洛沈默著，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小洛对女孩不感兴趣？”俊流反倒感到有意思，继续著这个话题，“你还没有谈过恋爱吧。”
“你就谈过吗？”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窘迫，齐洛报复性地回了一句。
“没谈过恋爱可不算成人，”俊流的口气似乎带著优越感，“你的人生不完整。”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他说著也站了起来，把行李袋扛在了肩膀上，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何况据我所知，收到情书最多的是你才对。”
径自走了几步，却没有见身後的少年跟上来，他转过头，疑惑地问，“怎麽，不去吗？”
“恩，”俊流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待会隆非要来。”
“你……”齐洛停下脚步瞪了他一会儿，忽然丢掉包袱，扑了过去，“原来你嫌我碍事！？”
两个人顿时笑闹著在山坡上追打了起来，奔跑让草地急促地响著，天空安静地俯瞰孩子般精力旺盛的他们，云层舒缓地卷起，瞬间将硝烟吹得好远。
齐洛不需要花太多功夫，总能轻易地追上这喜欢冷淡地捉弄人的黑色少年，从後面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摔倒在草丛里比最简单的初级擒拿术还容易，接著仗著自身体能的绝对优势逼著他道歉或者求饶，是他乐此不疲的小游戏。 第 8 章
与俊流嬉闹的时间挤掉了他的午饭，等齐洛慌忙地赶回训练场地的时候，大家已经集合完毕准备上车了，於是原本因为阅兵式上擅自脱队遭记过五次加罚打扫教室一个星期的他接著被教官记下了绕飞机场跑十圈的帐。
剂量不小的体罚并没有使他的愉悦有所减弱，因为今天是他们所有成员共同期待的，新型战斗机的初次试飞日，从开发计划开始便被列入盟军最高军事机密的王牌武器会由他们用身体的各个官能去率先体验，这种心情仿佛是等待著一位待字闺中的处女新娘为自己奉献初夜。
越野车在广袤後山的林地中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铁丝网墙之下，守卫仔细地检查过证件之後放了行，不一会儿狭窄的小路尽头变戏法般地出现了一小片空地和长长的跑道，这个只为极少数飞机试飞而准备的秘密场地，平时都被迷彩严密伪装起来，是不可能被空中的侦察机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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