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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落霞----吹不散眉弯【下】——

时间:2008-10-21 09:54:33  作者:

杜鹤影跟师父怎么说的?这事都是皇上弄的鬼,我刚调进内阁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也没对李阁老不敬啊?大家是同僚,就算我职位比他低,他当众打了我一耳光总是他有失官体吧?可我说什么了?皇上准他辞职是因为他一向逆着皇上,我这点儿事也就是个引子——要为这个摆下阵势来打我,那我也太冤了!
他溜了那把竹戒尺一眼——师父面冷心硬,教训起弟子来素不留情,却并不是滥施淫威的人——哪回挨打都是先把罪名说清了!真要打怎么会一句话不问?也许我想错了,那把戒尺就是随手取出来压着那叠纸的——师父从跟了师叔之后脾气好多了,脸治好了人也开朗了,上回陈太傅那事不也没说我什么。
想到这里,阿衡心下稍安!抬头看了师父一眼,那不怒自威的神色却又让他心中一凛,嘴边才要缓和气氛的招呼也一下子噎了回去——师父还是在生气!平白无故的叫我过来总不是为了请吃饭吧?
真要打就快点儿打吧!说起来也不冤!李阁老是朝廷柱石,这几年全仗他主持大局,这场变乱累得他背都驮了,就这么让人家走确实有点过河拆桥——杨大学士本来对我还不错,这一来也懒得再理我!我这事干得——闹不明白我干吗不等第二天问问几位前辈?自作主张就给把诏旨给发了?恰如李阁老所说,我仗着皇上宠爱,真的有些目中无人了!
阿衡跪在地下,翻来覆去地想,准备了一肚子认错求恕的言语,七爷却一句话不问他——屋子里一点儿声息没有,阿衡越跪心里越没底!想到师父威严的神色,竟是不敢抬头。
好容易听见门外有人声,又有事要找七爷,七爷看了他一眼,阿衡赶紧挺直了身子——赶紧发落我吧,发落完了好处理别的事去,师父您日理万机,别为我耽搁功夫了!就是让人拉出去打,也比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强啊!
七爷站起身来,从桌上抽了一打白纸递给他,右手接着递过笔墨。阿衡正自发愣,七爷却转身拉门出去了——从进来到出门竟是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阿衡听见房门撞上的声音,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要打要罚您倒是说一声啊!就这么把人给晾在这儿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看手上的纸笔——这是干什么?师父想让他写什么东西?要写东西不让到桌案上写,非把纸笔递给他——也就是说,不许起来,跪在这里写!
可是师父想让他写什么啊?十年苦读真材实料的探花郎,写什么都难不倒他,可是师父偏偏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俯身把纸放在地下,砚台压在纸上——这时候要有人帮着探问一声就好了!原来是孤身一人,如今爹娘兄弟都找到了怎么还是没人来帮帮我呢?师父真要打我,爹娘难道就不心疼?
想到爹娘,这才想起是爹爹让他来找师父的——那这一回,是爹爹要罚我下不去手?还是师父要罚我先知会爹爹的——不管怎么说,父亲和师父应该是达成了共识了——爹爹问我李阁老辞官的事,是嫌我敷衍他,这才让我来找师父的?既然如此,就先交代这件事吧。

 
(廿五)严加训诫
想到这里,阿衡俯身提起笔来,却一下子直起腰来——这双肘双膝着地的姿势他太熟悉了,两年前受教时每天晚上都要这样给主人画像;而且每每做错了事挨打受罚,也是这后臀高耸的羞耻样子?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还不止这姿势,受责是要去衣的,连私处都暴露无遗——他羞得浑身都颤抖起来,那颤抖中却又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给他印象深刻的不只是师父手里的板子,还有那温柔灵动的手指,那些让他一辈子忘不了的疼痛与快乐!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窗户和门,还好,门关得很紧,窗户开着,但窗外一个人也没有——知了的鸣叫声显示着院中空无一人的静谧,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时光仿佛倒回两年前,记忆深处的痛楚与快乐一下子奔涌而出:师父,师父!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人推开,阿衡一惊抬头——天色已昏黑,但那熟悉的身影确实是师父。师父回来了——他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七爷看他老老实实在地下跪着,淡淡地道:“起来吧。”
阿衡答应一声,想要起来,两条腿却都跪得木了,好半天愣是动不了地方。七爷走到墙边将蜡烛点亮,回头看他满脸是泪得仍跪在原地,只道他又在赌气,脸一沉道:“怎么?跪一回子就觉着冤——我罚不得你了?”
阿衡心中柔情满溢,一听这话就知道师父误会了,忙道:“不冤,一日为师,终身是父,师父怎么教训都不冤!”一边说着,一把抹去泪水,咬着牙先树起一条腿,一边揉着膝盖慢慢直起身子。七爷道:“居移气,养移体——做了朝廷的官员,身子也尊贵了,跪这小半个时辰就起不来了。”
阿衡想起当初在南边受调教时,跪个把时辰那是最轻的责罚,这才做官一个多月,怎么就跪都跪不住了——是了,从考前受了伤就没再练筋骨,中了探花更每日四处应酬,加上爹娘到京,忙忙乱乱,连皇上都见得少了,更别说习练师叔教的那套功夫了。
七爷见他不敢回嘴,也就不再讥刺,道:“悔过书写好了没有?拿来我看。”阿衡一呆,低头看看眼前一个字都没写的白纸,登时滞住——看来自己猜得不错,这悔过书本来是要写的,可是方才只顾胡思乱想,这还没下笔呢!
七爷一看他面前的白纸,脸色越发难看,一伸手抄起案上的戒尺,喝道:“好个探花老爷,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了你了?”
阿衡吓得一哆嗦,摇头道:“不是。师父,我不敢违背您,我想写来着,就是,”七爷道:“就是什么?”阿衡脸一红,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哪敢宣之于口?只好低了头不言语。
七爷心说怪道二师哥说问了几次他都满口敷衍,真长本事了?怒道:“好个铁嘴钢牙——登了天我也是你师父!” 一戒尺拍在书案上,道:“过来!”
阿衡身子一颤——方才还琢磨师父这回没有狠狠责打,怕是碍着爹娘的面子——原来这顿打终究是逃不过?师父当日教过,吩咐什么就照做,辩解拖延都要加罚,积威之下并不敢迟疑,战战兢兢走过去,七爷道:“老规矩,趴下!”
老规矩就是脱了衣服打屁股,这时候让他做却做不出来,当下屈膝跪倒,举起手求道:“师父,打手心吧——给弟子留点儿体面!”
七爷的戒尺重重挥下来,阿衡一声闷哼,捧着手便弯下腰去。七爷道:“叫你趴下!再不动多加十下!”
阿衡只觉手指头都断了,道声:“别。”赶紧站起来,俯身趴在书案上——他知道师父的脾气,这顿打既然脱不过去,屁股上肉厚,怎么也比手上扛打;再说手上带伤明天给同僚看见那人可就丢大了!
两年来他个子长高了一大截,大腿根比桌沿还高半尺。七爷戒尺挑着他袍子下襟撩到背上,扯开他腰带就把裤子拉下。阿衡一把捂住底裤,哀声求道:“师父!求求您,就这么打吧——别脱了。”
七爷狠狠一戒尺抽在他臀峰上,喝道:“松手!”阿衡疼得眼泪汪汪,却是死活不肯放手!七爷越发生气,戒尺如雨点一般落下。恨声道:“怪道李阁老让你气得辞官回乡——你眼里连父亲和师父都没有,哪里还能容得下旁人?”
阿衡疼得死去活来,终于拗不过师父,放手任他连底裤也扯脱。七爷又狠狠抽了十来下,阿衡哭道:“师父,我知道错了。可我没敢对李阁老不敬——是皇上让我发的诏旨!李阁老跟皇上抬杠,我一个小小的书吏夹在中间,我,我!”
七爷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手上一缓,道:“内阁的书吏不只你一个,怎么别人不发?”阿衡道:“我,我刚调到内阁,我不知道——皇上让我拟旨,我就拟了。”
七爷又是几戒尺抽下来,道:“既然刚入阁什么都不懂,你怎么不请教前辈?中了探花你就了不起了?就敢自行其是?皇上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就不想想你的出身?你到这一步容易吗?这倒好,刚入阁就把三朝元老给气走了——就是身家清白的也当不住众口砾金啊?何况是你?中了探花你就得意忘形了?行事就这么不检点?你知道外头都怎么说你吗?”

 
(廿六)师叔归来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阿衡才华出众,貌比潘安,本来就惹人注目!陈太傅之死陈婉贞虽然没有宣扬,他和皇帝的关系毕竟有人传了出来;后来他被贼人掳走,皇帝急得疯了一般,不少朝臣亲眼所见——所以殿试时李阁老才因他的身份不肯点入三甲;加上提前入阁、入阁就挤走了李阁老——他这皇帝禁脔的身份朝野上下传出无数版本,甚至中举也不是靠真才实学、而是靠身子了!
得意的弟子被人传得如此不堪,酒肆茶楼里甚至当成了笑话来说——连杜鹤影都因为说这个被七爷打了一顿;如今忍着气让阿衡解释,他居然既不说、也不写,七爷“恨铁不成钢”,哪里还忍得住?越说越生气,那戒尺越下的又快又狠。
阿衡一开始还辩解两句,可是越辩师父越生气,便不敢再言语。实在疼得受不了,本能地往前躲,可再往前也不过大腿根紧贴着书案,每一下都结结实实落在臀上!他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喊叫,后来臀腿火辣辣疼成一片,蔓延到五脏六腑,只觉得疼痛如爆开的焰火一般四处乱迸,终于忍不住哭叫起来。
七爷打着打着,门口又被人敲了几下,敲门声一开始被戒尺着肉的“噼啪”声和阿衡的哭声淹没,七爷压根没听见;听见时那敲门声已甚是急迫,还混着绿烟的叫声,禁不住怒道:“敲什么敲?我没空,有事明天再说!”
门口又复寂静,七爷深吸一口气,看着阿衡瘫在书案上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滴,后臀上青紫一片,一条条檩子重重叠叠,也有些下不去手,喝道:“知不知错?”
阿衡疼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抽抽噎噎地道:“我,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师父饶了我吧。”
门再次被人轻敲了一下,绿烟怯怯的声音道:“师父,顾大侠回来了,正找您呢。”
七爷一呆,转身把门拉开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绿烟躬身施礼,道:“刚进门不久,好像是有急事赶回来的——弟子安排了饭菜,赶着来禀明师父。”
七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帮他料理一下——明天还得上早朝,安排轿子送他回去。”说完关上门匆匆出去。
阿衡早站不住了,要不是师父的手摁在后腰上,人就得滑落到地上去——可是当着绿烟,只能左手紧紧抓着桌沿,右手要去提裤子——可是裤子早褪到脚踝了,他身子一歪,险些出溜到地下去。
绿烟抢过来扶住他,道:“先别动了,上完药再起来吧。”阿衡这副样子纵然羞惭之极,想想绿烟也是师父的童儿,算是小师弟,如意楼的规矩他心知肚明,想也司空见惯了——如今已经打得动不得了,他照料自己总比老唐强。
绿烟知情解意,知道这时候尴尬,也不跟他多话,直接找出药来给他抹上,低声道:“后头都是檩子,揉开了血脉通畅,好得快些——爷忍着点儿。”一边说一边给他揉搓起来。
阿衡火辣辣高肿的后臀碰都碰不得,何况这么用力揉搓?不过以前在如意楼挨打挨得多,也知道不揉开了怕是十天半个月都动不了;纵然疼得昏天黑地,也只有咬着牙坚持,那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好容易揉完了起来,绿烟去给他叫轿子,阿衡系上裤子,扶着后腰一步步蹭到门口,却见师叔顾峋风大踏步进来,边走边道:“他不争这一时半刻。”边说边推门进来,道:“阿衡,你在这里太好了,我这么急着回来就是要找你。”
阿衡赶紧跟师叔见礼,见师父也跟着进来,又叫声“师父。”顾峋风进来坐下,指着旁边一把椅子道:“坐下说话。”
阿衡后臀高肿,站着也是勉强维持,哪里还敢坐?看了师父一眼,道:“弟子不累,站着伺候吧。”
顾峋风不拘小节,看着义弟道:“一家人就别多礼了吧?”七爷道:“大哥有什么事吩咐他就快说吧——再过一会儿该关城门了。”
于是顾峋风进入正题,说正有封信要阿衡带给皇上——就是刀兵之后防大疫!陈湘在回来的路上又被一个村的奇怪病症留住,他写了一封信劝朝廷尽快安抚,另开了方子让顾峋风回来配药。
阿衡接过陈湘的信,先就被那一笔潇洒秀逸的字体所吸引,不过信的内容让他的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五月阴雨潮热,很多死于刀兵战乱和病饿致死的人畜尸首腐烂,周围地方便开始出现瘟疫!因为缺医少药而不明不白病死者甚众,搞得各处鬼影憧憧、人心惶惶。
陈湘在信上列举了一些饿殍遍地、病饿致死的惨状,一是劝朝廷赶紧开仓放赈,二是组织发放药材,救死扶伤,遏制瘟疫流行——信中全是为民请命之意,字字锥心泣血,请朝廷速速安排有司开仓济民,解民倒悬。
阿衡看得悚然动容,顾峋风又说起自己的亲身见闻,看阿衡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指着椅子道:“你坐下说话吧。”见他抹一把汗又说没事,皱着眉道:“白天在朝里就站着,晚上回来就歇歇吧,哪儿那么大规矩?坐下吧。”看了义弟一眼,一伸手就将阿衡摁在椅子里。

 
(廿七)身居要职
顾峋风何等力道?阿衡一下子被他压坐在椅子上,夏天硬木镂花的椅面上软垫也撤了,他那饱受荼毒的屁股给这么大力挤压,疼得一声惨叫,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汗跟着就下来了。
顾峋风吓了一跳,扶住他道:“怎么了?后边有伤?”
七爷本来不想让他知道,如今既然瞒不住,遂道:“他刚挨过打。”
顾峋风从第一次见阿衡就是落于贼手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样子,一直就觉得这孩子自幼离开爹娘在外头历经苦楚,因之心里对他就比对别人多些怜惜,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几天他又挨了打,见他满脸汗泪交流、痛苦不堪的样子,不由又气又急又心疼,问道:“你打的?”便解开他裤子看伤。
阿衡倒不避他——雒峋亭不善言辞,父子相见时间又短,阿衡心里对这位师叔的感觉有如慈父,如今被他搂在怀里疼惜,在他面前自然也不避讳,顺势伏在他腿上,那眼泪哗啦啦往下直流。
顾峋风看看那青紫斑驳肿得老高的臀腿,再看看案上的竹戒尺,怒道:“这是打了多少?把个孩子打成这样?”
七爷方才被绿烟打断,就后悔一时气急打得重了,更没想到义兄偏偏赶了回来——他也知道义兄没有孩子,拿阿衡当儿子一般,怕他看见不痛快,所以才让绿烟快送阿衡走。哪知道义兄还想赶进城去给他送信,这才不得不让二人相见。可是“一不做,二不休”,打也打完了,如今当着徒儿的面,只好硬着头皮道:“五十多——这还没打完呢。阿衡,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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