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韩初阳突然失落的脸，华野小心翼翼地打探着。
“怎么样，跟林莹还是没戏吗？”
韩初阳摇了摇头。之前也曾经按照这位恋爱专员的指示，精心准备了礼品和台词，可每次走到林莹班级的门口，突如其来的恐惧却使自己难以迈步。仿佛预感到只要走进去就会受到彻头彻尾的嘲笑似的，几次，韩初阳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仓皇逃走。
“总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干脆找个机会大家讲清楚算了。”
因为无法忘怀林莹，所以也无法洒脱地展开第二段恋情，韩初阳何尝不了解眼前的情况有多糟。与郑直仁彻底断绝了关系，又失去挽留女友的机会，自己的感情被抛弃的孩子，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依靠。
“给我拿支烟。”
这段时间自己学会了抽烟，一开始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一旦习惯那呛人的味道后，反而一天不抽就会怀念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华野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摸出两根香烟，又从另一边口袋掏出打火机。与韩初阳不同，华野的烟瘾是纯粹为了耍帅而练出来的，两个人经常趁训练的空挡躲到没人的角落抽上两口。
“你说这次比赛我们会不会晋级决赛，我看有点悬，虽然以前都比较顺利，但好象后劲不足。”
“现在这么说可能太早了，教练也说我们很有冲劲，应该有机会吧。”
华野的表情没自己那么乐观，他深吸了一口，接着摇摇头。
“跟那些老队员比，经验不足实在很吃亏呀。前几天的比赛你也在场外看了，对方的队员简直就是在纵容我们犯规。”
韩初阳的脸变红了，上次比赛因为心不在焉，无意中给对方送了很多机会，因为对方球队比较弱这才勉强胜出，如果是既有经验又有能力的球队，被淘汰的绝对是自己这一方。
“真不明白，单单几场比赛就能影响高考成绩吗？要是学长们不退出，这次的冠军一定非我们莫数。想想就很惋惜，不知道郑学长每天面对那些参考书会不会郁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学校是重点升学高中呢，况且他的成绩那么好，班主任一定想让他努力冲那几个名校。跟比赛相比前途更重要吧。”
华野古怪地瞪着自己，
“你这么说是不是太现实了？老实说这不象你会说出口的话，我还以为对于你来说，一切都没有踢球重要呢。”
韩初阳动动嘴唇，然而自己还来不及反驳，只听见远处教练的口哨急促地响起来。华野飞快地从单杠上蹦下地，
“我看教练简直快急疯了，要是不能进决赛他一定会和我们拼命。”
他冲自己挤挤眼睛，冲球队的方向跑过去。
韩初阳也紧跟着跑回队伍，因为上场球赛的失误教练似乎一直都不能原谅，就算比平时还要循规蹈矩也不时有讥讽的话传入耳中。低头站在队伍末尾的韩初阳，果然过了不久就被教练叫唤出来做一对一的盘带过人。
“怎么反应这么慢，都像你这样还怎么进1/2强？”
韩初阳的汗顺着脖子淌进了衣龄，他默然地应对着教练的批评，不断机械重复脚下的运动。好不容易教练的火气终于发泄完毕，走回队伍中的韩初阳已经像从浴缸中捞出来一样。
华野在队伍中默默地冲自己做了一个同情的表情。
大赛在即，就算最顽皮的队员也开始认真训练，教练对于这批没有多少临场经验的新队员要求非常严格，一个传球出现失误也会被他叫下场来噼里啪啦地批评一通。韩初阳不是不明白教练的苦心，也想努力争取做到最好，可这几天的训练中，失误的情况不但没有见少，反而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再一次被叫下场的时候，韩初阳已经做好了被教练大声呵斥的准备，不过这一次教练只是冲自己脸色难看地摇摇头，不发一言便走过去。
看样子自己恐怕要被教练放弃了。
果然在结束训练之前公布了下一场的初选名单，韩初阳从左前锋的位置上别撤换下来，变成了临时的候补。
“教练可能认为你现在状态不好，让你休息一下吧，别想太多了。”
面对华野好心的宽慰，韩初阳只能无奈地笑笑，自己踢得不在状态是不争的事实，为了球队的利益，教练的做法无可厚非，就算不甘心也不能说什么。
“从现在开始努力，还有机会踢决赛哦。”
韩初阳点点头，看来也惟有如此自我安慰。
“不过我建议你真的要尽快处理好感情问题，失恋后伤心是很平常，但现在时机非常关键，如果一直想东想西不能定下心来，索性就去面对，否则你用这样的心情，无论如何也踢不好球啊。”
在心底里，韩初阳是赞同华野观点的，可是要迈动那一步真的很难很难，在拒绝过郑直仁后，韩初阳了解到要说一个“不”字，会对对方带来多大的冲击，他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郑直仁那样，全部付出后什么也得不到。
与华野在小吃店随便吃过一点东西后，二人踏上不同方向的公车。韩初阳挤在下班的人中间，随着公车的摇摆，心情也起伏不停。
回家只是为了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已，经过与家人的几次冲突，他已经不想再去面对继父那张冰冷的脸。简单收拾两件必要的衣服就走吧，这么想着就自己打开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大概母亲和继父还没有回家，不过看时间却不太吻合，韩初阳不想考虑这么多，他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装进旅行包里。
正在忙碌的时候，意外地从敞开的房门外传来说话声，韩初阳没有任何偷窥的嗜好，不过当听到母亲的声音时，他的耳朵还是竖了起来。
韩初阳放下旅行包，蹑手蹑脚地走到主卧门外，从开了一条缝的门里望去，能看见一双男人的脚焦躁地来回踱步。
“这件事真的不能再商量吗？”
说话的是母亲，韩初阳看不见母亲的样子，但从声音中听去，仿佛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还犹豫什么，那所学校是以升学见长的，纪律和学风都比现在这所严格多了，况且你也不希望他就像现在这样子混过高中吧。”
“初阳他，还是个孩子，离家这么远实在让人不放心……”
居然是涉及自己的事情，韩初阳的心一跳，他更急切地俯耳在门外。里面传出继父不耐烦的咳嗽声，韩初阳有预感，两个人讨论的肯定是关于自己的“不好的事”。
“我上高中时也离开父母身边了，再说男孩子总是要独立的，早一点对他也有好处，你就是把他宠坏了才会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孩子还参加了足球队，如果转学的话……”
“足球什么的，本来就是玩物丧志的东西，如果学习成绩够好也就罢了，几门课都亮红灯还整天踢足球，难道你指望培养他参加国家队吗？你别忘了，我只答应抚养他到大学为止，没有多余的钱供他挥霍，在这以前，应该让他学会独立生活，自己照顾自己，这你不是早就了解了吗？”
“但初阳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家超过三天，这样一下子向他宣布转学的事，而且还是转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对他来说太突然了，我担心他一时无法接受……”
“所以才决定要等他这学期结束后再办转学啊，反正包括假期还有四个多月，也够你跟他解释的了。”
母亲还在里面低声申辩着，但都被继父毫不妥协地一一否决，房间里贯穿着男人决绝的声音，压过了其他动静。韩初阳站在门外，心仿佛掉进了冰窟中瞬间变得冰凉。
这就是他们对自己的安排，这就是我未来的结局，我就是一个麻烦，所以要被踢得远远的，连自己的心情一点也不考虑，就这么决定了，还打着为了自己着想的名义。
不行了，再想下去心会滴血。
韩初阳没有冲进房中向继父大喊大叫，相反他保持了沉默，只是悄然转回房间的自己，腿抖得几乎无法直立。
他想到要逃走，只要收拾一个简单的包袱，几件衣服。父亲死后留下的钱母亲一直放在自己这里保管，其实逃走并不难。永远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只要不声不响买一张火车票就办到了。
可是离开家后自己要奔向哪里呢？迄今为止，韩初阳没有关于亲戚的一点记忆，母亲的父母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而父亲的家人母亲则一次也没跟自己提起过。或者要到外地自寻出路吧，但手上连象样的证书也没有，况且最最重要的，韩初阳还没到领取身份证的年龄。象这样的自己哪怕跑到临近的城市，恐怕连旅店也找不到。
这个时候的韩初阳，为自己的无能深深地懊悔着。
求求谁，救救我吧，我不想被象一条狗一样放逐。我想象别人一样，有爱自己的父母，有友善的手足，有温柔体贴的恋人。难道这点小小的愿望也是奢求吗？是不是只有死去，母亲才会幡然悔悟，才会发现她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韩初阳的眼神突然茫然起来，死，这个字眼第一次跃入自己的脑海。什么是最惨痛最恐怖的死亡方式？跳楼、上吊还是割腕？韩初阳腾地站起身，他跑到书桌前面，打开抽屉，激动地在一堆文具中寻找着，最后，一把边缘已经隐隐生锈的美工刀被他握在手里。
虽然已经部分磨损，不过德国产的文具还是比一般刀具更锋利，韩初阳的手指战战兢兢地摸上刀刃，稍微用点力气，从指腹传来的钝痛一下子就使自己握刀的手松开了。
掉落在地上的美工刀，棕色的边缘沾上了自己的鲜血，把天蓝色的地毯弄污了。
韩初阳不能自己地双腿一软跪坐到地上，他紧紧地抱住头。下不了手，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那样的事，去寻死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那一刻他才清楚认识到自己的懦弱。
从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韩初阳慌忙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站起来。他紧张地走到门边，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在靠近自己房门附近仿佛停顿了一下，接着听到继父不耐烦的催促，“快点，不然餐厅定好的位置就没有了。”于是两个人的脚步从自己门前走过去。直到声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韩初阳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回过家的事实，尽管内心是那么痛恨，可现在就撕破脸皮的话，可能意味着连最后的希望也要被剥夺了。
韩初阳接受了事实，怎样都无所谓了，但还有想要做的事，在离开学校之前，自己还有……想要见的人。
第 33 章
直到确认继父和母亲离开家后才从房间里走出来，韩初阳拎着旅行包步履蹒跚地挪下楼。
客厅的灯意外地亮着，本以为还没回家的继妹，两只脚支在茶几上，边嚼薯片边看着电视。
“咦，你回来啦。”
韩初阳对继妹的询问视若无睹，径直向门口走去。
“既然回来了就吱一声嘛，刚才老爸还问我你回来没有，我说应该没有吧，看起来他们有事找你。”
韩初阳抓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如痉挛般开始抽动。
知道继父要找自己的原因，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一定要逃走，如果躲在学校里就可以阻止他们的话，那么韩初阳宁愿一辈子呆在学校里不再回家。
“对了，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啦，华野……是不是要开生日聚会？”
韩初阳冷眼看着大嚼薯片的继妹，同样都是拖油瓶，为什么她可以那样好命？为什么只有自己遭遇到悲惨的事？其实论及可恶的程度，她比自己还要差劲多了，就因为对方有一个好爸爸，所以无论做什么蠢事都没有人管。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这对自己实在太不公平了。
一个恶毒的念头突然在韩初阳的脑海中瞬间成型，他问过华野，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开生日聚会的习惯，不过……他向自己透露过下个月会为自己的女友庆生，这也应该算是一个巧合吧。
不在同一间学校读书，并且年级也不同，继妹不可能在短期内发觉这其中的问题。
韩初阳突然笑了，他发觉恶作剧也并非那么困难，尤其是能够让那个人的女儿吃瘪的事，真的很让人兴奋。
“16号。”
“什么？”
“不是问华野哪天过生日吗？16号，我问过他了。”
“你上次不是说是下个月6号吗？怎么又变成16号了。”
韩初阳语塞了一下，他早就忘记自己早前编造的故事。
“那，那是我记错了，还好这次我确认了一下，不过……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参加了。”
“喂，你不想去我怎么办？华野又不熟悉我是谁。”
果然继妹的注意力被其他事吸引过去，她没有去追问为什么自己会弄错时间，反而注意力都被自己后面的话转移了。果然太妹的脑子都比较笨，韩初阳在心里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
“我对那种聚会不太感兴趣，况且我在场的话，你也满尴尬吧，到时我把自己的礼物一起交你带过去，就算你替我走一趟，这样就有理由接近对方了对不对？”
继妹露出厌恶的表情。
“别说那么恶心的话，什么叫接近，我是想先从朋友做起的。”
“随便你，我要走了。”
“哎，哎哎。”
继妹大声叫住正欲开门的自己。
“你还没说他要在哪里举行生日晚会呢，还有具体时间是几点？”
韩初阳听见自己冰冷的回答，“他还没决定，如果定下来我再通知你，祝你好运。”
“谢谢。”
难得的继妹冲自己甜甜一笑，韩初阳的心抖动了一下，然而他继续保持着冷静的声音，
“这样的话，我们就两讫了。”
“看看再说吧。”对方轻松地耸肩，“最好能够一切顺利。”
韩初阳垂下眼睛，他收起最后一点同情心，贪得无厌的人不值得自己付出同情。自己怎么会那么傻，还以为她会就此罢手放过自己，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骨子里她和她爸爸没什么两样。
回到学校以后，韩初阳并没有马上返回宿舍，那里人太多，而自己需要一个可以安静独处的场合。揣着信纸和笔，韩初阳找到学校里唯一一间为留宿的高三毕业生准备的通宵自习室，在满是书本和卷纸的书桌间寻找空位。还真的被他找到一个，那是在两张被占用的书桌中间的夹缝位置，韩初阳用英语课本挡在信纸前方，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信纸展平。
林莹： 你好…… 只是简单的名字而已，韩初阳的笔尖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他叹着气，将信纸扯掉揉成团扔进书桌里。
短短的一封信，韩初阳却用掉了整整一摞信纸，他觉得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可体现在纸上却完全词不达意，可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勉强写完之后，韩初阳认真地将信纸叠好，装进信封中。
他想在下次比赛结束后将信亲手交给林莹，也许借着赛后的余勇未退和冲动，自己能够做到也不一定。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接受，但这是自己转学前最后一次表达心意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在接下来的一周，韩初阳比平时更刻苦的训练。人一旦确定了必须要做的目标，仿佛运气也会随之增长，机会也变得多起来。在被华野夸奖为“有如神助”之后，韩初阳有预感教练会给这样的自己再一次机会。
果然，比赛前一天的集训结束后，在教练的正式队员名单中，韩初阳的名字又被重新列入其中。
“就照目前的状态好好踢，临场要听指挥，不要乱来，要相信自己，你是这块料，以后会有发展的。”
21/35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