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盯着自己缄默的面孔，表情好象越来越阴沉，他不耐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老实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否则的话也不会在和你母亲结婚时答应让你住过来……算了，这些现在都别提了。向我作个保证，下次考试一定能追回到原来的名次，我们就不提这件事。”
面对这样对自己毫不关心的男人，初阳才不想做任何无谓的保证，有心想回避的自己开始低头玩弄手指。
“我问你怎么不回答？以前看你这个孩子蔫巴巴的还以为很听话，没想到这么缺乏家教，跟大人对话要抬起头，你爸爸以前没教过你吗？”
‘你少冲我罗嗦’这样的话已经挤到了嘴边，肩膀却被人从后面轻轻的按住了。回头一看，母亲端着茶点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自己身后。
“你父亲批评得对，不要顶嘴。”
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理，母亲郑重地嘱咐着，她冲自己做了个手势，便向继父走过去。
“别和初阳生气了，他还是个孩子，我以前很少管教他所以才养成那样的性格，真的对不起，让你现在还为他费心。”
“要不是看在你妈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听说你现在还在参加足球队训练，都已经升高中了，也该有个计划，成绩这么差还有什么精神踢足球，赶快去退了它！”
“我才不要！”
韩初阳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切都能够忍耐，考虑到这个男人还为自己提供免费的衣服和住宅，就一切都可以容忍。但球队训练是自己的底线，没有足球的高中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这是为你好才这么决定的。”
“你懂什么是为了我好？”话一旦出口就无法停止了，激动使韩初阳不能控制自己的语速。“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也不必非要掩饰对我的厌恶，但是说什么为了我好就太离谱了吧，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说是为了我好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凭什么你说退出球队就退出啊，你又不是我爸，你有什么资格！”
“初阳！”
“我说得不对吗，你本来就不是我爸，还摆什么父亲的架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
继父终于拍了桌子，母亲放在茶盘上的茶杯被他用胳膊一股脑扫到地上砸得粉碎。韩初阳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发怒，平时总是不温不火的脸上突现暴跳的青筋，小时候那种高压下的气氛陡然再现，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算了，你不要生气，初阳他还是个孩子，你别生他的气……初阳，快点跟你父亲道歉！”
什么父亲呀，我没有父亲。想这样说的自己抬头看到母亲焦急的目光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快道歉呀！”
下唇被咬得几乎麻木了。
“对不起……”
“算了，我也懒得理你，还有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去管吧，别让我看到他。”
随着继父不耐烦的挥手，自己终于暂时获得了解放。说了什么都好，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足球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放弃，因为看到母亲那种眼神，仿佛注视着被遗弃的小狗般的眼神，不管是足球还是考试成绩，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躺在床上，头脑中还在来回放着刚才的“录象”，像卡住了的录象带一样，每次播放到了母亲的镜头前就噶然而止。
敲门声明明听见了也不去回应，耳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往常那么想要迎上去的心情也荡然无存。初阳把头蒙在棉被里，像鸵鸟一样做着深呼吸。
“我跟你父亲说了，他答应暂时不让你退出球队，不过……”
后面的话初阳捂住了耳朵，他不想去听什么道歉的理由，感觉到母亲在身边站了好久，最后关门的声音轻轻传来，眼泪这才痛快的流淌下来。
第 14 章
那天之后，直觉上能感受到来自继父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不管是吃饭也好，在客厅玩游戏也好，从来都被忽视的男人现在快要添满自己的视线了。
韩初阳不禁开始怀念从前那段被人漠视的时光。
周六一大早，跟平常一样还赖在被窝里睡回笼觉的初阳，被一个自称是大一新生的男人抱着厚厚的一摞书敲开房门，果然是继父为自己找的家教。一个无聊的上午过去之后，心里只剩下逃跑的想法。下午上课之前，自己以耍赖不开门的方式将那个大学生拒之门外。
“你到底想怎么样？真的不能再和你父亲再作对了，不然妈妈的立场很为难，初阳，求求你……”
听到这样的恳求，就算是下定的决心也动摇了。
“有个功课很棒的同学已经答应给我补课，下星期就开始，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赶上来不会让你难做的。”
可悲的自己在见到母亲如释重负的表情时居然还能够微笑。
结果被自己硬拽来补课的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的表情只可以用英勇就义来形容。
坐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手里还捧着母亲泡得香喷喷的柚子茶，华野的讽刺的嘴巴可是一分钟也没有停下。就连坐在对面装模做样看书的韩初阳也忍耐不住了。
“喂，又没有真的要你帮我补习，不过是装个样子，至于因为这个就抱怨天抱怨地的吗？”
“大哥啊，你要知道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一般像这样阳光明媚的下午除了泡女生和踢足球之外做其他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对像华野这样帅哥来说，似乎这种解释也说得通。
“对不起喽，谁让你摊上我这样愚蠢的朋友。”
“还以为送你限量版的球赛门票就能逃过一劫呢，那你是不是该把我的票还回来啊。”
华野说完向后摊倒在自己的床上。韩初阳开始还真心担忧了一下对方是不是说真的，不过看他的表情充其量也只是发泄不满而已。
“说老实话，要不是那天我要回老家一趟，这张票绝对不会落到你身上哦。”
“那可真是托你哥哥的福了。”
华野抑郁地长叹一声，韩初阳好奇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老哥那么头疼，如果自己也有一个那样关心的兄弟的话，一定会少很多烦恼。
两个人私混了一整天，临走时韩初阳对着华野那张愁苦的帅脸，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周这个时间请你务必还来的话。
其实想想继父也不见得会有时间整天盯着自己看，那么下次课或许就可以蒙混过去，这样想之后索性干脆的送走了华野。回到客厅后，坐下将电视打开的初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紧追在自己背后，站起来去厨房喝水时也感觉到不自在的目光。
耐性消失后，自己直截了当地站到继妹面前。“你干吗盯着我？”
“谁盯着你看了，臭美！”
狠狠地给了韩初阳一个大白眼后，继妹利马从客厅的贵妃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要是平常两个人之间肯定会发生激烈的争吵，不过今天对方的表现似乎太有分寸了一点。韩初阳丈二摸不找头脑，本来准备好的脾气也不知该向何处发泄，想似乎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十二月中旬寒假刚刚开始的一个礼拜，女友就跟父亲回了乡下老家，比之前说的整整提前了半个月，而原本说好要训练的球队也因为队员放假人手不足而被迫暂停，韩初阳的假期从来没有这样单调无聊过。
幸好华野虽然经常抱怨，但每周还会来家里一天，以补课的名义两个人却在热烈的讨论着球队的战略战术。这样过了两个礼拜之后，突然对方给自己打电话说从下次开始，补课可能要暂停，理由是太久不回家，代表家庭团结和责任的哥哥亲自找到学校。
“他也太唠叨了，拿他没办法。”
这么简单的解释后华野撂了电话，只留下韩初阳在电话机前失神地站着。
既然周六不再有人补课，那么也就没必要起一个大早，于是这个周末韩初阳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
“初阳快起来，你的同学过来了，好象是要给你补习功课。”
听到母亲的在门外的招呼，赖床的自己啪地睁开眼睛。连头也没梳一下，韩初阳只匆匆整理了被子就开门跑下楼。上个周末和华野两个人为了意大利甲级足球联赛中究竟是AC米兰还是尤文图斯比较强的问题，争论还没分出高下，幸好这家伙没有立刻回家，这个周末毕竟还不算那么无聊。
跑下楼的自己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对话，声音很耳熟，但出人意外的并不是华野。韩初阳慢下了脚步。
“你是初阳的学长？这么说就已经高三了吧，高三学生参加校队不会妨碍学习吗？”
“只要掌握时间得当，就不会耽误学业，相反从我自己的感受来看，在紧张的学习之外参加训练是放松神经的有效方式。有些同学一味死啃书本，不注重调节，反而使自己在高考中精神过分紧张而失误。”
“哦……那你，目前学校成绩排名怎么样？”
“我前几次模拟考都在校前五名之内。阿姨，初阳和我一样都是学习理科，所以我以自己的经验保证，运动和学习并不冲突。”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这样啊，不过我家初阳很贪玩，自制力也不行，我总担心会影响他的功课，特别是这次期末考试，六门课倒有三门不及格，再这样下去连毕业都有困难，所以我和他爸爸想让他退出校队，专心补习功课。”
听到母亲就这样直接把不及格的丢脸事实说给陌生人听，韩初阳的脸热辣辣的。自己真的好想躲在门后一辈子不出来。
“伯母你放心，我会负责把初阳的学习赶上来的。”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都高三了还挤出时间帮助同学真不容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初阳怎么还不下来，都过了一刻钟了，准是在睡懒觉，你等等我去叫他。”
要是再落个爱睡懒觉的坏名声就更糟糕了。尽管不情愿，韩初阳还是磨磨唧唧地从门后蹭出来。
“谁睡懒觉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韩初阳悻悻地冲客厅沙发上坐着的郑直仁点了点头，虽然从声音里早就辨别出来人，但面对面的直接打招呼还是让自己有点难堪。
郑直仁从沙发上站起来。
“华野上礼拜回家了，他说走之后恐怕没人帮你补习功课，所以委托我过来代替。”
“那何必呢，你多忙啊，可不敢劳烦大架。”
“初阳，怎么对客人说话呢！”
我可没巴巴的求你帮我补习。到了嘴边的话却因为母亲的脸色而咽了下去。韩初阳烦躁地使劲挠了挠头发，然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华野也真是的，找谁不好？你不是高三了吗，假期还要帮我补课，万一影响成绩我就变成历史的罪人了。”
郑直仁低下头看着脚尖，停顿了一会儿后，他重新抬起头。
“不光是华野再三拜托我帮你，教练也跟我谈过，因为补考再不及格的话，校队训练就真的不能继续了，作为队长，我不希望这样。我还以为你很想学习……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他捡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什么事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韩初阳看着郑直仁走到门厅，弯下腰把鞋穿上，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初阳，还愣什么，快把你的学长留住！”
母亲焦急的声音并没有传到自己的脑海里。
“郑同学，我家初阳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呀……”
就算刻意挽留又怎么样，人家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帮助我，那是基于华野的情面还有教练的嘱托。如果不是这样，郑直仁肯定不会来，韩初阳敢断言。他注视自己的目光是那么冰冷，那是注视陌生人的眼光，在这样冷漠的目光下学习，接受对方的恩惠，有什么意思。
好想就这样放任你离开算了，就这样自暴自弃算了，可是……
“我，你……是……真的吗？”
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韩初阳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点，可是一感觉到身边的人，那呼吸又禁不住急促起来。
那人哗哗翻书的声音就像上阵催促的鼓点。
“上次华野过来补习，你们进行到哪节了？”
从声音上看，未免也太平淡了，这真的是曾经狂热追求过自己的人所说的话吗？尽管韩初阳有一种预感，自从上次在电影院门前遇到之后，郑直仁对自己的那种激情仿佛就已经消失殆尽了，但一想到事实真的如此，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滋味。这就证明了他来为自己补习完全是基于好朋友华野的面子和老师的叮嘱，难道我韩初阳真的就只值这点分量？
“英语讲到了第二课，数学在补习积化和差部分。”
听到自己的回答郑直仁皱了皱眉。
“才进行了这么一点？不是已经补习三周了吗。”
“因为我是个笨蛋，明白了吧，所以你也不要对我有太高的预期，要是怕麻烦就走吧，反正补不补都差不了太多。”
仿佛没听出韩初阳语气中的酸意，郑直仁一本正经地放下书本，注视着韩初阳，他郑重地说，
“在学习上没有傻瓜只有懒汉，你补习的进度太慢了，效率也不高，我们重新制定一个补习计划吧。华野是文科班的，所以物理化学都空缺了，那就这样，我每周过来两次，周六补习你的物理化学、周日补习你的英语和数学，至于语文我会每周给你指出一些需要阅读的重点，你预习之后我来进行测验，这样可以吗？”
韩初阳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挤出字来。
“你，你你你不用勉强做到这些……”
“这是我的责任。”
果然是责任吗？证实了胸中的猜疑，韩初阳脸色难看起来。“谁要你负担什么责任。反正我对你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你也不必碍于同学情面来做家教，不是根本不情愿吗？老实说我也不想见到你，干脆快点回家吧。”
“你还有完没完！”
突然被吼住的韩初阳手一抖，握着的铅笔啪地掉到地上。郑直仁把手里的课本重重地摔在桌面上，韩初阳第一次看到他发怒的样子，跟平时比起来简直变了另外一个人。
“要是不想学习干脆退学好了，别用我曾经喜欢你的事实做借口，把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其实根本就是你自己不争气！没想到你是这么差劲的家伙，教练说得一点没错，你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我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被否定的事实给了韩初阳重重一击，眼前一片黑暗，没想到连郑直仁也这样认为自己。韩初阳感觉到脸上的湿润，什么时候流泪了？我明明不在乎他的话啊。
好痛，痛入心扉的感觉，一瞬间自己仿佛变成被世界遗弃的孤儿。
“对不起，我语气重了……”
郑直仁伸过来的手臂被自己一下子拨拉到一边。
“你走，用不着你可怜！不是讨厌我吗，那就快滚啊！”
韩初阳拼命用拳头擂着书桌，他控制不了眼泪的决堤。
“我没有讨厌你。”
“少来了，你根本就是想嘲笑我，看我这样很高兴吧，你的报复得逞了吧，反正我是扶不起来、不争气的家伙，你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才来的吗？”
自己脸上的泪水被郑直仁轻柔地抹掉了，他叹了口气。
“你把我想得这么低劣吗？也难怪，前段时间给你造成了困扰……不过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今天来帮你补习，不是因为还喜欢你，也不是因为老师和华野的面子，而是因为我相信你，作为带你进入足球社的学长，我清楚你是怎样一个不服输的后辈，我希望能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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