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五米山和西边这座西华山的向北那一头的山谷中?」韩庭方看着手中的地图,沉吟道。 楚思齐点点头,道:「韩庄主果然不简单,他们的巢穴就是在那里。」又接着道:「韩庄主之前所添加的布署我也已经看过,到时只需要和所有人做最后的确认。」 韩庭方表情沉着,点了点头,道:「前几日我们已经有人随贵派的弟子将新的布署图送往寒山派。」 寒山派前几日送来了两份地图,一份是山势地形图,另一份是他们初步的兵力部署。因为只是初步的计划,还不知韩门剑分派的人力,所以方才才没有向其他人说明。况且当时他们还不确定山贼巢穴的所在。 韩庭方和其他人在对兵力部署图提出意见并做出修正后,便让弟子随寒山派的人一同过去。今早楚思齐来访,才说是已经找到山贼的所在。 楚思齐听了这番话,心中叹服。寒山派掌门年过六旬,韩庭方和楚思齐却是年纪相仿,可算是平辈。他见韩庭方修改的部署图,心中已十分佩服,现在又见韩门剑的行事效率如此之高,心中暗赞韩庭方领导有方。 由于是平辈,韩庭方对楚思齐十分客气,嘱咐庄里好生招待。 夜里,韩家庄剑器相击声不辍,练武场上,仍旧有数名弟子勤奋练武。 韩庭方经过练武场,见弟子互相切磋比划,嘴角不觉勾起。 他在场边驻足了一阵,一名正拔剑比划的弟子才注意到。 「师父!」他一叫,所有人都回过头来。他忙要对韩庭方行礼,却见眼前银光一闪。 「师父!」他拔剑一挡,斜过身子堪堪躲过这一剑。 「把剑握好,我平日是教你这般拿剑的么?」韩庭方口中道,手上却不停,剑锋一转,朝弟子的下盘刺去。 弟子忙举剑去挡,可是这招「落叶归根」,状拟落叶翩然而下,时急时缓,随风摆荡,忽左忽右,飘移晃动,那弟子忙使一招「盘根错节」,舞开了剑,要去挡它。 没想到韩庭方使到一半忽然变招,「落叶归根」自下往上翻,削向弟子的肩膀。那弟子大惊,要举剑去挡已是不及。只感觉手腕一麻,「框当」一声,剑直直落了地。 那弟子胀红了脸道:「师父!」 韩庭方收起剑,面容平和,静静道:「剑法的变化在人,人有百样,使出来的招式便有百样。方才的『木落叶脱』,平日教你们是从侧边削去,我却从下往上翻。记住,剑法如何变化在人,惟临敌时不应拘泥招式。」他顿了一会儿,又道:「若是应用得当,无招胜有招。」 明白师父是在提点自己,那名弟子连忙道:「弟子谨记师父教悔。」 他话才说完,韩庭方忽然拔剑又起。 剑尖所及,火星闪烁,这次却是刺向背后。 站在他背后的正是沈襄水,只见他连忙举剑挡架。 韩庭方双足立定,连身体也没转,几剑接连向背后刺去。沈襄水反应极快,接了几剑后便稳住守势。韩庭方虽然看不见人,只是对方的一举一动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沈襄水堪堪挡下一剑,没想到对方剑尖忽然爆长,直取自己胁下。他忙偏过身,使一招「苍松迎客」,牵引对方的剑尖擦过肩膀。韩庭方此时却回过身,手中剑柄微转,剑锋已然来到对方颈间。 所有弟子看了这一幕,都屏气凝神,不敢说话,师父和二师兄这般交手实在难得一见,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韩庭方举剑指着二弟子,神情却是发着怔。 沈襄水觉得奇怪,试探着叫道:「师父。」 听闻他的叫唤,韩庭方心中一震,如梦初醒。 沈襄水立时道:「多谢师父指导,弟子心中已有所领悟。」他说着抬起头来道:「剑依人行,人随剑走,剑即人,人即剑。」 韩庭方听了这话,望着沈襄水手中的剑,怔怔地不说话。 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没错,便是如此,便是如此。」 第 8 章 苏州城外的墓园,西风残照,夕阳无限。 韩庭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墓前。 洪琬和韩庭宇的坟前,草色已成黛绿,长到了膝上。风一吹过,碧波飘摇,朝着落日的方向倾倒。 方才费了一番功夫清里,余下的祭品和水酒交代了其他人带回去,只余几束鲜花,整整齐齐地排着。 他此刻静静地闭上眼,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一睁眼,喃喃道:「琬儿,庭宇。」 他抚着墓碑,轻声地道:「琬儿,庭宇,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还记得映姑娘么?那个晴雨楼的映姑娘,你们都见过她的。她再过几个月就要嫁人了,我真是为她开心,子明,金子明一定也会很开心。还有,我过几天要去安徽一趟,今年提早来看你们,你们可别介意。我去安徽送货,顺便解决当地的山贼匪寇,我不放心让襄水他们自己去。说到襄水,他的本事已经不输给庭宇了,又不向庭宇那么冲动莽撞,韩家剑这下是后继有人了。」 韩庭宇十六岁时,有次自己背对着他,拔剑向背后刺去。庭宇接了几剑后,自己一个转身,剑锋一转,指向他的脖子。他那时只不说话,胀红了脸盯着自己。 和昨日沈襄水过招一般,一招一式,竟如出一辙,同样地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韩庭方一面想着,嘴角微微笑着。 「琬儿,有件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有次去你家玩时,不听你的劝,硬要偷溜到后山上,去摘那生在山顶树丛间的花。只是我还没到山上,便给蛇咬了,只好一瘸一拐地走下山。那时可被你骂死了,直说幸好不是毒蛇,若是有什么万一,该怎么我的爹娘叔伯交代。那时大家都问我上山去做什么,我却是死不肯说。你还记得这件事么?我没跟任何人说,那时我其实是想去摘那朵生在树顶上的花送给你。」他说到这里,脸上带着笑意。 他记得自己自己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琬儿。她当时已经十四,两人才差一岁,琬儿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自己却像个孩子似的,尽是惹她生气。 他知道自己喜欢琬儿,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明白。于是就想到要送些什么给她,没想到却让她多流了一把眼泪。 「琬儿,庭宇,这次去安徽一去要两个多月,路途遥远,凶险未料,保佑我这们这趟一路顺风。」 离去前,韩庭方站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文字。 此刻回忆仍旧鲜明,伤口却已渐渐平复。 扫完墓后,韩庭方和其他家仆管事便回到苏州城。 此时已经是夕日西下,残红一笔画在空中,几许映在靑石道上,往来的行人稀稀疏疏。 韩庭方缓缓步在石砖砌成的道上,迎面的夕阳,落在他脸庞安适宁静,苍白的脸上添上暖意。。 此时前面有几个人迎面而来,为首的一人,见了韩庭方,急急地向他走来。 「韩庄主。」那人见了韩庭方急忙行礼。 「陈掌柜,」韩庭方对那人道:「如此匆忙,是有什么事要找在下么?」 迎面走来的是苏城内陈记的三掌柜,只见他弯下腰来一鞠躬,道:「韩庄主,十分抱歉,我们预计要运往巢湖的那批货迟了几天才到。现下货已经清点好装箱,我们正要将货装好送到韩家庄。」他说到这,又弯下腰来一鞠躬。 韩庭方点点头,只道:「不妨事,若是需要帮忙三掌柜尽管开口。」他想了想,又道:「既然是要送到庄里,不如我们也来帮忙罢。」 三掌柜一听忙道:「这怎么好意思,韩庄主不必麻烦了。」 韩庭方只是笑着说道:「反正都是要送到庄里,你送或是我自己带回去没什么不一样,三掌柜不必跟我客气。」 那三掌柜又是一番推辞,韩庭方却只道不需太过在意。后来他搔了搔头,便道好罢,一行人就跟着到了陈记的仓库。 「这......这里是......?小吴......」 「是这样没错,二爷。」 「那么还有其他的么?」 「行了,二爷。」 才到仓库门口,竟又听到了简上林的声音。那三掌柜只是奇怪,这简二爷已经到仓库半个多时辰了,货却还没点完。 一行人进了仓库,便看到简上林正拿着账本在点着货,一旁的小吴正指挥着其他人将茶叶什么的打包。 简上林阖起账本吁了一口气,神情十分疲倦:「终于结束了,啊......韩庄主。」他这时看到了韩庭方,连忙打了招呼。 「几日不见,简二爷别来无恙。」 「托韩庄主的福,一切安好。」简上林这时彷佛精神来了,看着韩庭方,眼睛发着亮。 这时三掌柜道:「简二爷,那批货可有什么问题么?」 简上林笑道:「已经点好了,没什么问题。只是实在不少,才忙了好一阵子。」 三掌柜听了点点头,吩咐着其他人将送到韩家庄的货搬出去。他道:「简二爷这货也是要往巢湖去吧?」 简上林点点头:「几日后便要出发。」 韩庭方此时正叫随行的人帮忙搬货,听了这话,心中一动。 他看着简上林,缓缓道:「简二爷也是要去巢湖?」 「是阿,再过四日就要出发。」 听了这话,韩庭方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那儿这几年聚集了一伙盗贼,拦路打劫,伤人性命,十分嚣张。」沈襄水那日在厅上这么说着。 他想了一会儿,这时简记的人已经把货物搬出去了,简上林看着韩庭方不说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忽然抬头道:「简兄,在下有个提议。」 夜里,韩庭方手持长剑,踏着步,独自在后院里。 沙沙声响,风乍起,翻腾一地落叶飞舞。 眨眼间,银星数点刺目,在空中突闪。 转瞬间,叶未落地。 细看,每片叶脉中心都均有一小孔。 落叶不尽全裂,剑气收放自如,剑主功力已近颠峰。 韩庭方收了剑,看着满地的落叶,面上微微笑着。 他这几年剑法日有进境,心中快慰。又近一年没出远门,此番再度行走江湖,胸中的热血隐隐沸腾。 他抬头仰望,闭上眼,静静站立。 莹白的月光拖着细长的身影,孤身一人,与垂榕柳叶相倚,清冷却不显寂寥。
第 9 章 离出发的日子已经过了几日,船过了江南河,驶到了长江。 韩庭方这几日都在船舱里看着尤四,船从江南河到长江,尤四则是船行到长江后开始晕船。他这几日晕船晕地昏天黑地,明明饿得不得了,却只能吃些冷的稀粥果腹。 「小四,你既然会晕船,怎么还是硬要跟来?」韩庭方抚着尤四的的额头,无奈道。 「呜......我也不知道啊,明明在苏州坐些小船都没问题的。谁知道船到了长江竟然晃得这么厉害。」尤四刚刚又吐了一回,头昏脑胀的,连眼泪都挤了出来。 尤四没出过远门,想到韩庭方这次也要去巢湖,便想趁这个机会去见见世面,没想到本来是要服侍庄主的,现在却变成了庄主在服侍他。想到这里,尤四心理便一阵愧疚。 「庄主,对不起,本来是我要服侍您的,现在却......」尤四呜噎地道。 「别难过了,平日你对我也是尽心尽力,我都放在心里。现下你身体不舒服,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韩庭方安慰道。 尤四听了这话心理还是过意不去,抹了抹眼泪,抬着头道:「我方才吐一吐,现下感觉好多了。我先睡一会儿,庄主您就别一直照看我了。」 韩庭方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好睡罢,若是不舒服别忍着。真饿了还是要吃点东西。」 「昨天简爷拿了一些水果梅子来,我已经吃了些,感觉好多了,现在想想简爷人真是挺好的的,过去我不该那样说他的。」 千里江陵,水势浩浩汤汤,奔腾汹涌,滚滚卷起白涛,击石碎浪;万重山岭, 其上怪石头角峥嵘,层层迭上山壁,棱边锋锐,奇形怪状,只称鬼斧神工,叹为观止。 草木偶尔落在山巅上,稀稀疏疏,多是秃石绝壁遍及巅山。 底下浪涛冲击船身,片片霜雹纷飞。 简上林站在船首,望着峡谷绝壁,不觉整个人情绪澎湃,双手高举,伸展筋骨,彷佛精神一振。 韩庭方站在他身旁,见他换上了轻装短挂,整个人神清气爽,翘首望向远方,好似年轻了几岁。 简上林注意到他的目光,回过头一笑:「在下从以前便爱四处旅行,待在家里的时间一年不过几个月。这几年才开始帮忙家里的生意。」他望向远方,又道:「现下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韩庭方点了点头。他已经听说简上林少时喜爱四处游历,这几年才开始帮忙简记的生意,只是他的帮忙也只是负责运送少量的货物,所以一些事务的处理十分不熟练,多半要靠小吴帮忙。不过简上林尚有两位兄弟,两这些事情原也不需他来操心。 简上林转过头,微笑地看着韩庭方,亦是神采飞扬,只是却嘴角微动,欲说还休。 渐渐地天色微暗,却不是时候晚了。两人抬眼,见河岸两旁的山壁逐渐靠拢,顶上苍穹隐没,只余一线白芒。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韩庭方心中仍是道:「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迭嶂,隐天蔽日。」 「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日月。」 韩庭方转头看向他,两人有所感应,相视一笑。 简上林翘首叹道:「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日月。每到此处,都不由得赞叹造物之神妙。」 「郦道元水经江水注所言不虚,」韩庭方也道:「我每次行经此处,都会站在船首观此奇景。」 简上林闻言笑道:「我与韩兄有志一同,行经此处必要膜拜此景。」他又看向前方,道:「再过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一块奇石。」 「奇石?」韩庭方奇道。虽然此时天色昏暗,可是四周较近的景物还是看得到一些,他不明白简上林的奇石所指为何。 「说是奇石,奇的却不是这石头本身。」简上林笑着看向他:「奇的是这石头有个故事。」只听得简上林缓缓道来。 「从前有个青年,他有一日在江水边看到水里映着朵芙蓉花,花色鲜妍,姿态曼妙,心里很是喜欢。后来他每次经过江边时,都会去注意那朵芙蓉花,只是奇怪的是,春夏秋冬过去了,那芙蓉花彷佛是不会凋谢一般,一直绽放着。」 「后来有一天,青年比平常早些出门,又经过了江边,他望向水边,却没看到那朵芙蓉花,他当时心里十分失望,便独自站在湖边发着呆。可是,过了一会儿,有个姑娘来江边洗衣服时,那芙蓉花忽然又出现了。那青年十分惊讶,他看着那姑娘,虽然相貌一般,可是细细看她,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股清灵之气,风采照人。后来那姑娘走后,芙蓉花便消失了,这么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日子久了,青年发现自己爱上了姑娘,有天便渡过江要找那姑娘示爱。」 「他渡过江后,找到了那个姑娘,」简上林说到这里,笑了一笑:「据看到的人说,那姑娘听了他的话后,笑得十分的开心,牵起了他的手,两人便消失无踪,后来再也没人见过他们两人。有的人说那位姑娘本来是天上的仙女,和青年此生有姻缘,才会天天在他必经之处等待。」 「当时那姑娘便是在那块石头旁洗衣服,后来当地的人们都叫它做洗衣石。」 此时天色逐渐明亮,四周的景物更清楚了些,简上林指着不远处岸边一块大石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那块洗衣石。」他说着,看了韩庭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向来喜欢这些怪力乱神的传奇故事,让韩兄见笑了。」 韩庭方却专注地看着洗衣石,见那石头色泽较浅,白润中隐隐发着光,认真地道:「或许是因为天色昏暗,青年才没发现原来那儿有位姑娘,若是他早些发现,那姑娘也不必等待如此之久了。」他停了一会儿,又轻轻笑道:「我不知道世间是否有存在神鬼,只是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爱怨嗔痴,又岂是有心之物能够轻易逃脱的。简兄与我说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又何来见笑之说。」 简上林闻言笑了起来,笑意温润煦煦,韩庭方只觉得自己唤回了某些情绪,一时间心里有些异样。他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掩饰道:「简兄往后不必如此见外,直接叫我庭方即可。」 简上林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那么你也直接叫我上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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