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够花心思的比试,琴棋书画,自身武学修为,上阵杀敌,无题限的智斗更是涉及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囊括在内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这三场都能无敌的。 文斗,俞安出的人果然是程亦铭,面容清隽,站姿挺拔,神情冷漠而孤傲,都说才子风流,却不知才子更多的是孤高,金林派出的是名女子,纳兰晚晴,原金林丞相之女,其才学另金林十大才子都相形失色。 “既然两位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就以心中最美好之景作画吧。”定北国使者御史台卓尘年纪轻轻便在朝堂之上占了一席之地,更是有负盛名的才子,那才是真正的风流才子,笑若春风,眉黛含情,一个眼波便能勾得无数深闺女子的倾慕。 此题一出,程亦铭与纳兰晚晴皆是一怔,心中最美好之景,岂是能轻易说出道明画尽的。怀念的时间自是比作画的时间多的多了,一炷香后,两人同时停笔。 卓尘悠悠然地踱到画前,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书童。 程亦铭画的是一幅夕阳草原图,广阔无际,风吹草动,唯有一人一马驻足,只留一个背影,“金戈护天下,策马踏平川,豪气染江河,日月同生辉。何所狂,何所依,且看风云谁家傲!好诗,好气魄!”留下两句赞叹,卓尘有抬眼看了看这个南北双才之一的俞安才子,才转身拿起另一幅画。 纳兰晚晴画的是一户贵族人家的庭院,一旁是桃树,一旁是百花争艳,桃树之间还有一架秋千停在半空中,再仔细一看,百花丛中竟有一个小小的人头,七八岁的男孩,头顶还有几片花瓣,精致的小脸皱成了团,仿佛是不小心从秋千上掉下来,掉进了百花丛中,“春起,阑珊,人寂寥。犹记碧林影,花中藏,拂了一身香。清秋十六载。”卓尘念得越来越轻,直至念完犹未意尽,又是春天了,只剩一人空对满园景色,还记得当初碧林影中那个掉进花中的人儿吗,虽人不在,那沾染的满身香气,却是留香了十六年,经久未散。 “真是难评判,各有千秋,各有优劣。程公子的画功极好,线条清晰,笔力遒劲,力透纸背,观其画有入其景之感,词更是好词,霸气,豪迈,唯不对景,画的是夕阳,且画中人是静坐在马上,体现不出豪气,倒是有种悲凉气息,程公子确定这是心中最美好之景?不知程公子作画时所想又是何事?” 所想何事?程亦铭怔然,画确实未应当时景,那时才十二的他却已掌兵权,第一次出征,完胜,当下他便带他同坐一骑,在广阔草原上,朝着夕阳狂奔,他说,待到天下一家姓,我便携你共游河山。那人已坐上帝位,却早已忘了誓言。是以画已无激情,无法策马狂奔。 卓尘不待他回答,转而又道,“纳兰小姐的画,笔笔情意,字字爱恋,即便心上人十六年未见,剩下的唯有绵绵思念,孩童纯真恋情,不失为最美好之景,画也是好画,若是与其他任何人比,定是不输的,但与水墨画第一的程公子比确实是稍逊一畴。是以难,难,真难。” “这个卓尘倒也是个人物。”贺兰小声与玄月交流,“纳兰小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那个程亦铭也不错,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只没想到那他看似孤高冷漠,心思倒……”贺兰一时词穷,凄楚?不至于。悲凉?有些。落寞?也有些。细腻?…… 玄月闷头喝酒,不作评论,只是从神色中能辨出他对程亦铭的不屑。 “既然如此,那便作平手,你们可有意见?”玄帝开口了,谁能不服,况且确实难分上下。 “第二局奏乐,不知哪位先……”公公的声音未完,殿门外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何人如此喧哗!”这是公公。 “护驾!护驾!”这是侍卫。 “流水!”这是贺兰。 “晏,非,云!”这是玄帝。 “非云……”这是玄月。 “非云哥哥!”这是纳兰晚晴。 “晏——非——云——”这是程亦铭。 “晏非云?”这是卓尘身旁的书童。 …… 第九章 仿佛投落的石头沉底,殿内又恢复了平静。众人这才看清楚,一个穿着藏青袍子的男人,一手拿剑,一手还环抱着一个白衣男子。 “流水,流水,怎么了?”贺兰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从萧南手里接过流水,头发已经散落,发带不知去了何处,脸上头上都有些尘土和草屑,白衣上尽是褶皱,袖子被扯破了,腰带也掉了,衣服松垮垮的架在身上。 “贺兰,贺兰。”仿佛用尽了力气呼唤,在贺兰怀里越缩越小。 “这是怎么回事?”贺兰只觉得看到流水那刹那,心已死了一次。 “朕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玄帝走下台,站到贺兰身边,细细盯着那个满脸惨白缩在贺兰怀里的人。 贺兰这时才想起,刚刚,似乎,很多人,都叫出了,同一个名字,晏——非——云!而他绝对没有错落玄帝那咬牙切齿声,心,怎一个乱字了得。贺兰用大袍遮住所有的视线,想立刻离开,却不能不管不顾刚刚发生的事,流水带泪的眼和衣衫凌乱的狼狈。 “回皇上,此人杀害了我们一个禁卫,我们这才刀剑相向。”地上人不卑不亢。 “胆敢欺负我家公子,死,不足惜!”萧南拿着果盘回到御花园,却看到两个……禽兽,一人压着公子的四肢,一人正在扯公子的衣服,还有满嘴的淫秽之词,萧南无法想象,若是,若是他再晚一步……出剑,绝不留情,杀!可惜只杀了一个,另一个却大声喊叫,引来一堆禁卫军,说什么抓刺客,哼! “说!是否有此事!”玄帝的怒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地上的人战战兢兢,“不,不……我们不知道他是别家公子,峰哥说他就是疏凉殿那个人,要知道他是今日的贵客,我们绝不会冒犯的!”看来这公子身份特别,得罪不起啊,方平不得不说出禁卫军里流传的那人。 “你是新来的?” “是,是,小人本来是巡城的,一个月前才被调来守护皇宫。” “哦,别家的公子不能碰,疏凉殿的人你们就能碰!你说的他们都是原来疏凉殿的护卫军?” “是,是!”冷汗直流,疏凉殿应该是冷宫之类的吧,里面的人自然是被皇上丢弃的,总比得罪皇上的贵客好吧。 “哈——哈——”玄帝怒极反笑!什么叫监守自盗!什么叫自作自受!那个人,不用想,也知道他曾在疏凉殿受过什么了!杀!杀!杀! “贺兰,贺兰,我们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流水轻扯贺兰的衣襟,泪眼婆娑。 “不怕不怕,他欺负你,我帮你,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我会保护你的。”有一个人在贺兰之前给予了安慰,那个声音软软的甜甜的,明明自己是个孩子,却说着这样保护的话,明明还是小胳膊小腿的,却像模像样地伸长了手,有一拍没一拍地抚着流水的背,玄扣云! 流水停了哭声,慢慢转头,一张年幼的脸,眼里盛着亮亮的水珠,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幅度,仿佛从来没有笑过,想给人笑脸,却不知道方法,他嘴里的声音和着他手上的节奏一遍一遍,“不怕不怕……” 两双相似的眼对望着,终究还是流水别过了头,继续埋在贺兰胸前,只是不再抽泣不再颤抖。 “父皇,此事可否交由儿臣处理?”玄扣云转身对着身着皇袍的人道。 玄帝变红的眼慢慢褪下,玄扣云正站在他面前,直直地望着他,那双眼平静黝黑深不见底,一如那个人,“好!” “告辞!”贺兰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抱起流水,飞身出去,刚刚听到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抖,冰冷游遍全身,无孔不入,身后还有纳兰晚晴一声声的“非云哥哥”。 “查!彻查晏非云!”回到别院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萧北动用一切力量查明晏非云这个人。 默念静心诀,贺兰平了平凌乱的气息,流水已陷入了昏迷,不知是累的还是被吓的,轻手轻脚地替流水沐浴,手不自觉的抚上流水的大腿内侧,那个“贱”字还在,手指碰触,从指间传到心尖,生疼生疼。玄月曾说过,晏非云入宫为质,便被关在疏凉殿。那个禁卫说什么?以为是疏凉殿的那人才碰的!那些个混蛋!那个玄夜更是个混蛋!居然用这么残酷的刑罚! 替流水沐浴完,又将他紧紧抱着怀里,这才稍稍安抚了那颗燥乱的心。 半个时辰之后,一份简短的资料已出现在贺兰面前。 晏非云,今二十五,金林十一皇子,但更为人所知的是金林第一才子,欺人不识仙,五岁作诗,七岁写词,八岁谱曲,九岁誉满金林,十岁为质子送入俞安,至此杳无音信。 金林位于俞安和定北两大国交界处,数百年来相安无事,玄帝十五登基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金林,纳入隶属国,其中一条便是要送十一皇子晏非云入宫为质。如此针对一个人自然不是毫无原因的,而原因便是一个名字,程亦铭,俞安三大才子之首,太傅长公子,玄帝的青梅竹马,程亦铭!玄帝喜爱程亦铭之事自登基后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了,何况,何况七年前玄帝更是为程亦铭在后宫之所建造了一处辉煌的倾君殿,集天下宠爱于一身。程亦铭与晏非云都是自小聪慧,又同为才子之名,同是才华横溢,经纶满腹,那么到底谁更胜一筹,到底谁更符合天下第一才子之名?早成为众人茶前饭后谈论的焦点了。文人多傲骨,程亦铭多么骄傲,在听到倾慕晏非云一片倒的喝声中,誓言要与晏非云比试一番,一争高下,于是便有了雷霆之约。雷霆湖上,乌篷船内,一场惊世之争,却无人知其经过,也无人知其结果,只因除了两个当事人外只有一个玄帝在场。比试完了,各自回国,然后金林灭。晏非云便一直被囚禁在疏凉殿,没有人再见过他,世间也再无他的佳作。而五年前的夏至前三天,疏凉殿走水,玄帝暴怒,翌日立即修建墨云阁,只称将疏凉殿移往墨云阁,并无多作解释。 贺兰默,五年前,夏至,满身伤痕,他与流水的初见。 第十章 深夜,贺兰点了流水的睡穴,一身黑衣,灵巧地飞入东宫紫来殿。 果然,东宫内正进行着一场审讯。 “是不是看本宫年纪小,以为本宫没有审讯的手段?”玄扣云手里的匕首轻轻地划过地上跪着那人的眼睛,鼻子,脸庞,嘴唇,又在喉间来回磨蹭。 “太,太子殿下,小人知道错了,太子殿下饶命……”方平冷汗直流,身上早已经过无数酷刑,他再愚笨,也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了,疏凉殿那人,恐怕更是得罪不起的,可又不明白既然那人那般金贵,又怎会有那么多人都…… “说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本宫耐心不好。” “是,是……小人也是一次夜起无意间听两个值班的禁军兄弟说的,他们说,这么多年,还是觉得疏凉殿那人的身子最销魂……然后今晚又在湖边看到那位公子,峰哥看到之后就,就……” “就怎么!说!” “啊!”匕首插进肩胛,方平惨叫,“就扑了过去,说,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再来一次,他说,死也值了,还,还让我一起,结果那个护卫就出现了,一刀把峰哥杀了……” “哼,好一个死也值了!非言,把他带下去,让他把那些人的名字给我一个不落地吐出来!”杀伐狠绝,不似十岁孩童,帝王家果然不出寻常人。 “贺兰庄主深夜到访,本宫早已备下薄酒凉菜,不如小饮一番?” 贺兰惊,他已敛去气息,没想到屋内人竟然能发现,发现人不说,居然还知道窗外蒙面人是他,既然发现了,那不现身似乎说不过去,“少年出英雄,不愧为玄帝之子。” 玄扣云看着突然翻身进屋黑衣人不语,黝黑的眼波澜不惊。贺兰突觉烦闷,那双眼,似曾相似,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庄主请坐!”玄扣云率先走到内室,那里居然真的摆好了酒菜,两幅筷子,小小年纪难道有预知能力? “怎么知道是我?”贺兰实在有些受不了那张小脸一派老成的样子。 “猜的……我很高兴,你能来。”玄扣云替贺兰斟酒,“以你的实力,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吧?”不似疑问,是肯定,“那么你可知皇室秘法?” “每一个皇室都有自己的秘法,那与我无关。”似乎偏离了来意。 “嗯,每一个皇室都有自己的秘法,而俞安皇室的秘法是——”玄扣云垂眼,真是要命的停顿,“逆天而行,令男子生子。” “你说什么!”酒杯落地,徒增一场慌乱,那双似曾相识的眼,是流水!那朵白莲刺青,确为俞安皇后的标志! “少年出英雄,我的惊艳可及他的万分之一?他十岁已誉满天下了……”玄扣云怅然道,并未理会贺兰的失态。 不止是眼睛,那鼻子,那嘴唇,若分开看,都有那人的影子,还有那安静忧伤的样子,“碰——”贺兰已夺门而出。 玄扣云没有看贺兰惊慌逃离,只静静地从一旁书架的暗仓取出一副画卷,仔仔细细端看了许久。 “哥,你怎么还不睡?”玄挽云一直住在紫来殿的偏院,虽不合规矩,然玄扣云一句“我已没了母妃,不想连妹妹都不在身边”,玄帝便下旨让他们兄妹同住了,刚刚听到响声,玄挽云知道哥哥不会有事,却还是犹豫着过来看看了。 “挽云,今天,我看到爹爹了。” “真的?爹爹还和以前一样吗?”玄挽云记得四岁时,哥哥偷偷带着他钻过一个狗洞,狗洞那一边有一个很好看的人,哥哥说,那人是我们的爹爹,可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爹爹比以前更好看了。”看得出来那人对爹爹很好,“来,我跟你讲讲爹爹以前的故事,他十岁以前的故事。” “好!”玄挽云高兴地钻进被子,听着哥哥慢慢讲述那段传奇。 贺兰回到别院,褪去一身黑衣,坐到床沿,伸手解开流水的亵衣,露出了腹部长长的伤痕,还有腰侧那朵洁白莲花,“流水,流水……”原本以为那是玄帝对质子的折磨,如今他已不能确定玄帝的所作所为,是恨?亦或有其他了?还是有什么隐情? 第十一章 破晓时分,流水睁眼,朦朦胧胧看到一个人头,脸上还有些痒痒的感觉,熟悉的味道让他十分放心,待到彻底清醒,才看清眼前神色有些憔悴的人,“贺兰,你一夜没睡?” “只是醒得早些,饿了吧?来,梳洗一下,我们去吃早点,我们今天出去吃,嗯,就去东街那家豆腐坊,你不是喜欢那里的芝麻烧饼和豆腐脑吗?” “嗯,吃完我们再到处看看,这几个月,安阳城都很热闹,各国商人都来了。” “对了,前天在彩云轩定做的情人扣应该好了。” 贺兰一边说着,一边给流水穿衣,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然后绾发,轻轻的,不要弄疼了他,最后擦脸,巾帕要用蝉丝制成的,水要温温的,擦的时候一定要先在脸蛋上轻拍两下,每一个步骤,都如五年来的每一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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