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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烬遗录(玄幻灵异)——铁人王贺喜

时间:2021-01-02 10:18:01  作者:铁人王贺喜
  赛昊飞立马张嘴,我知道他想说“那又怎的”,可他心有七窍,想了也该明白,我早不是三兄弟里最没用的那个,如今已封拜侯爵,我的面子,怎么也要护一护的。
  果不其然,他想了一想,便妥协道:“好罢。只是像避之所说,一个生脸也不许有,否则我们当场便走。”
  我连连称是。
 
 
第47章 第二十五回 二
  到了夜里,我三人租了条船,赴宴而去,到了那距岸边不远的清凉岛上。下船时我远远一望,但叫不好,观景台上,除了莱州知府与季中怀,旁的人还算少么!非但有文人一群,武将一堆,又有调汤送酒的、端茶倒水的、陪吃帮闲的、更有那几个唱曲儿的,在近岛的浅海水中搭了台子,此时已登台亮相,好不热闹。
  但要转身离去也难了,我是主宾,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那武将中的一个迎上前来,我见正是季中怀,他一脸喜气,似也得了赏赐,过来与我道谢。
  季中怀过来,一撩下摆,跪地道:“恭迎侯爷。”
  我去接他:“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却不起,只牢牢跪着,又道:“小人不敢起。”
  我讶道:“怎地?”
  “那几个小兵回来禀报,说侯爷同两位兄弟喜爱清净,我便道只我同知府二人赴宴便好。谁料道台大人恰至,听闻这英雄壮举,便也想来凑凑热闹。他位知府上,我二人弗敢阻拦——”
  “罢了,”我一听缘由,便晓得无法怪罪,“非是你的过错。”
  我正欲叫上两位兄弟,却听见赛昊飞恨道:“你我本有秘宴之诺,却因一点变动而违约,可见朝堂之上何曾有过守约之人!万不可交,欢弟,我们走!”
  赛昊飞气一上来,谁也拦不得,他唤了船夫要掉头回去,那边厢几个官兵见状忙来拉扯,眼见船要被扯了回去,赛昊飞便拖着刚好的病体踏水而去,连欢便也只好随之离开。他飞离前,足踏船沿,一收广袖,转身瞥了我一眼。鬓发飘拂间,他那一眼好生失望,直直看进了我心底去——直到今天,他何曾为我做过甚么?如今好不容易替我说了次话,却得来这样结果,反倒是我对不起他了。只消他一眼,便叫我一颗心好似丢进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幽幽地沉了下去,一直落不到实地。
  我转头回来,只见季中怀竟也痴了,我捣他一下,又问:“怎么?看呆了么?”
  他才回神道:“小人从未见过——”
  我心道,是从未见过如此神仙风姿。却不料他说:“从未见过如此俊的轻功。”我腹中惨笑:原来寻常男子见连欢,只道他武功盖世,只有我这天生的错乱之人,才把他看得如莲如雪。
  季中怀见留他二人不得,忙将我拖住,生怕连我也走了,无法向道台知府交差。我到了观景席上,一众官家将我打量来去,笑容暧昧,恐怕心道这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哪有那通神的本事?
  道台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儿,笑嘻嘻问:“不晓得侯爷多少春秋?”
  我拱手道:“今年恰好而立。”
  “呦,”他讶道,“这可瞧不出,我只道侯爷二十四五,足可见神功养年!”
  我惭道:“哪里,是那位所赐大还丹的功效罢了。”
  知府又问:“侯爷当有妻室了罢?有无一儿半女?”
  我老实答道:“有一小女,如今尚未满一岁。”
  “还当纳几个妾,开枝散叶才好。”知府操着筷子,笑点我道,“不然侯爷那袭三代的爵位,岂不浪费了?”
  几人哈哈大笑,我亦赔笑。道台又道:“我这里便也有几个好女子,侯爷看看有无瞧得上眼的,便收了做个通房也好。”说着便从屏风后走出几个女子来,个个簪花扶柳,唇红齿白,春色各异,莫不消魂。
  烛火下芳影幢幢,我按定心神将她们一一望过来,只觉得晃来晃去,让人眼花,一时脸色不太好看。道台是多深的道行,一挥手便退却钗裙,又道:“看来侯爷是曾经沧海,哪瞧得上这几个庸脂俗粉。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女子如此有幸?”
  “也不是别人,便是我那三弟的亲妹子。”我想到他,便笑了下,原来我二人除了兄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今生是怎么也分不开了,想到此处,我便笑意难消。
  见我满面春色,知府作恍然状:“我倒是见过那连大侠一次,不曾想他寻常眉眼,却有个貌美的妹子。”
 
 
第48章 第二十五回 一
  “此话怎讲?”我一听他道连欢寻常,心中不忿,登时驳道,“我欢弟许是差了些颜色,仅论骨相,却是不世出的神仙。”
  道台却有话说,他把手一摆,振振有词:“侯爷,你方而立,许是没品出其中滋味。这凡人皮囊要的便是颜色。你瞧瞧,”他说着便指自己面孔,“我同知府大人这年纪,心火重的,便是泛红,肝经旺的,便是一股黄气,怎地比得上那十六七岁面如春花?”
  “哎,”知府这便笑了,“便正如那台上的美人——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此时台上一声锣响,竟是唱了起来,知府并道台两个,一面听曲儿,一面搂个女子,手直往衣襟里探。我不敢直视,便望向戏台,远远听着,只觉淫滥——这故事原来专讲三个男子的春闱之趣:他三个如何互泼酸醋,如何骨酥肉麻,如何争来抢去,真个是分久必合,合久不分。我细细听来,这三个人,原来一个是琴师,叫做朱丝绳,一个爱穿白衣,叫做玉壶冰,还有一人是个修真炼道的,便叫做小有天。
  眼下这幕,便是朱丝绳向玉壶冰求欢,小有天偷听墙角,把一口银牙咬碎,念道“恨呐”“悔呀”。唱小有天的是个丑角,只管挤眉弄眼,又双手捂脸,扮了个泪流满面的样子,把知府逗得哈哈大笑,笑罢又道:“这出戏是山东近来最多人听的,倒把甚么英雄演义,甚么神仙志怪,全都比了下去!我却不信,便叫季总兵去请来,果不然是好生淫艳,叫人捧腹尔。”
  又是一阵哄笑。我转向台上,只见小有天欲一亲玉壶冰芳泽,便向帐中吹去春香,却不晓得朱丝绳亦在房内。朱丝绳堵住他那吹香竹管,小有天倒吸入喉,一时发癫了,便在台上做些把式:云里筋斗、鹞子翻身,魁星踢斗……不一而足。这便是极考验武打的戏码,也唯有功夫了得的丑角才能胜任,这一通大龙凤,将诸人看得前仰后合。
  笑声当中,我面皮上冷一阵热一阵,嘴里呵呵道:“是么,四川一带却未曾听过,不知是哪里的故事?”
  道台说道:“说来也奇,我在北京时曾听闻,这故事是一个宫内稗官所作,可旁人问起,他道他也不是自创,而是从大内听来的秘闻哩!”
  这时我身后的季中怀方道:“道台大人,知府大人,您二位方才不是说要去找玉壶冰衔杯儿的么?”
  道台这才道:“嗐!我便道忘了甚么,原来是忘了这个。”说着他二人便携起杯壶,去往海水中寻玉壶冰。寻常戏子都道戏比天大,这玉壶冰却不甚讲究,见两个官家来敬,径直抛下朱丝绳同小有天,与二位大人亲亲热热各衔一杯。
  我远远看着,见这三个戏中人形容来历,与我三兄弟何其相似!他们两个早已溜去不知何处,不晓得这般尴尬,我却面红耳赤,只管心道,甚么大内听来的秘闻,分明是宫门寂寞,皇帝一时嘴馋,把那破庙里的故事添油加醋,改名换姓,写作了一个艳史传与人听。他要只在宫内讲讲便罢了,谁料让稗官传出宫外,教我这脸皮再难保全。
  我再看那玉壶冰,离得虽远,却能看清他容貌,果然是眉浓眼溜,唇如涂朱,颜色甚好,在凡人看来,必是比连欢美上许多,也独有这般美男,才配得上叫几个汉子争风吃醋。
  到了此时再呆不下去了,我从软垫上挣起,一时脚软没站得住,又一屁股向后坐去,带倒了一片杯盘。两位官家正巧回来了,他二人远远招手道:“侯爷!你去何处哇?”我沾了一身残酒,胡乱惊道:“我,我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了!”说着便一踏台上栏杆,迎着冷月辉光而去。
 
 
第49章 第二十六回 二
  我一身狼藉,回到客栈。刚一进门,小二便扑上来道:“侯爷!你那两个兄弟先前急匆匆回来,一个气极,非要离开,另一个劝也劝不住,此时两人便已走了!”
  我惊道:“你听明没有,他二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只听得几句,”小二便说,“他二人断断续续地,说甚么要去江南玩上一玩,忘却这朝堂上的烦心事。后来,后来他们吩咐我买了些体己物,又找东家要了两匹快马,这便走了。”
  “多谢。”我才吓了一身冷汗,又揣着一肚子凉气,也无暇报答小二的热情,话音未落,转身就走。好在他两个元气大伤,远路只能骑马,我还能赶得上。我这一去便是追风逐月,到了翌日夜中,我便在林间寻到他们。他两个在林间栓了马,搭了帐篷,又点了蜡烛,此时烛火跳动,映着他二人身形纠缠,原是在帐子里抱成了一对儿,正在低声说些甚么。
  我鬼迷心窍似的,非想听听他们的枕边风。眼下正是秋天,地上落叶成堆,我怕踩到枯枝败叶惹出声响,便一提真气,飞到枝头蹲着偷听。只听得连欢问:“你做甚么非要来?好好等着我们回去便是。现下搞得自己余寿无端端短了一半,是好玩的么?”
  “说些废话,”赛昊飞说道,“我要不赶上你们,你早已坠入归墟,灰飞烟灭了。”
  连欢听了他这话,便是一阵沉默,帐上身形动了动,便是连欢往他怀里钻了钻,两人又将四条腿交叉,绑得麻花儿似的。
  “哎——”赛昊飞一声低叹,又道,“其实那天你和避之走后,我坐立难安,午睡时又发了梦魇,梦到好多痛苦之事,于是再忍不住追了出来,路上累死三匹好马,这才在山上救了你。”
  “让避之听到,又要说你不仁。”我心道不错,连欢一句话便显得十分懂我,倒叫我很是受用。
  “我现在想起,也是觉得不仁。”赛昊飞声中不乏后悔,“但当时念着你,你两个,怕你们掉了陷阱,于是只顾赶路,马累死仆地,我便立即忙着换马,无暇仁慈。”
  连欢问道:“你说梦到痛苦之事,都是些甚么事?值得你这么慌不择路。”
  “唉,便是梦到你,”赛昊飞声音竟是有些赧然,“梦到你在血火之海中挣扎,哀哭着寻我,骨肉已尽化,四周浮着残肢断臂,一派地狱景象。”
  “哼,我听着不像地狱,倒像明教圣书中的场景。”连欢竟是会撒娇的,这火候不够的痴语倒让我心里一阵不适。
  “胡说八道,”赛昊飞怪道,“你有怨气也对,我为了教中琐事,不能好好陪你,蹉跎了太多时光。我多想再不当这个少主,剩下时光便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我听见连欢轻吸口气,是要答好,可还不待他说出口,赛昊飞话音一转,轻声笑道:“可惜,我要不是明教少主,没钱没人,你还会瞧得上我么?”
  “我喜欢你,全不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我听连欢这话,便是有些赌气,不禁哑然。他向来无风无雨,赛昊飞一句话便能叫他如此,可见胡人善情,道行够深。
  “那是为了甚么?我这人有甚么值得你喜欢的?”赛昊飞以嗔作饵,我听到此处,心有不服,也是竖起了耳朵,要仔细听听连欢怎么说。
  “便是为了你这个酒窝。”连欢话音未落,我身子一震,险些从树上摔下去,这和我动容之语何其相似!
  只听得连欢继续道:“你只得一边有酒窝,笑时一侧脸颊落陷下去,有些病貌,却又冶态无穷。”
  他说这话,我脑中便浮起赛昊飞的样貌:肤色不白,只因西域日晒;眼深睫长,又遮住了眸中神采,加上那一边高一边低的笑,可不正是病歪歪的一个胡人。说他姿容多美,我倒不觉得,但连欢这么说,定是有道理——他总比我这瞎子看得清。认识这许多年,我竟根本没注意赛昊飞也有酒窝!
  赛昊飞恍然道:“是这样的么?”他那答语也是柔情似水。他二人便又凑近了些,此时情再难抑,唇齿纠缠了起来,我坐在树上,听得啧啧水声,又见到赛昊飞伸手进了连欢衣襟,定是将那两粒丹珠捏在手里,吃这一玩,连欢身子登时便软了,化在他怀中。
  摸了半晌,赛昊飞低头追道:“除了酒窝呢?你还喜欢我甚么?”
  连欢语带春意:“赛大人今晚是要三堂会审?”
  “性子上来,便放不得你——你从前哪同我说过这个?”
  “好罢,那我便说。”
 
 
第50章 第二十六回 三
  “性子上来,便放不得你——你从前哪同我说过这个?”
  “好罢,那我便说。”他虽想持有平日里的寒意,却难自保,又任赛昊飞摸着,艰难道,“还记得那日我们见到卖鼋,我挣着要去成都当剑,你,你偏不让,说当了自己的琴就好,于是我二人一起奔去成都。回来的路上,那深夜里不见五指,我俩并排行走,可连你的样貌也看不清,只听得江水浩荡。你多聪明!说拔出我这剑来,只见寒光四射,足可鉴人,便用那宝剑照明。”
  说到这里,连欢喘道:“你还记得那时你说了甚么?”
  赛昊飞没有一点迟疑:“我说,‘你这宝剑霜寒水冷,端的是件神兵,不知叫甚么名字?’”他顿了一顿,又道,“不知你又记不记得自己说了甚么?”
  “我说,‘这不过一件蠢物,我也是随便之人,从未想过要给它取名。’”连欢接道, “你又说了甚么?”
  “我说,‘你是纤尘不染之人,兵器又寒凉如此,所谓一片冰心在玉壶,不如就叫玉壶冰罢!’”
  我听他两个接龙似的说这些往事,只拄着宝剑,颓在树上,怅然若失。我这才知道,我不在场时,他二人早已有定情之举。皇帝与我们在一起时,他好故事,爱打听,便也知道了这玉壶冰之名,这才编进故事。只有我一人,又瞎又聋,甚么内情也不知道,只顾埋头喜欢别人,还枉称自己神通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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