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河有些不自在,模棱两可地回答:“可以这么说吧。”
又聊了一阵,上班时间到了,大家喝光了奶茶,听完了八卦,心满意足地返回工作岗位。
梁迁落在最后,段星河也磨磨蹭蹭,渐渐的,同事们都走光了,偌大一片地方只剩下他们。
两人像磁铁一样,无声无息地靠近,站在一盆铁树后面,简单聊了几句。
梁迁时刻提防着孙娟,问道:“阿姨这几天怎么样,没有为难你吧?”
段星河摇头,对上梁迁不依不饶的目光,微微一笑,加重语气补充:“真的没有。”
梁迁这才放心,伸手揪住段星河大衣的扣子,把玩了片刻,说:“下班等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梁迁正在卖关子,律所门口的电梯突然开了,一个穿蓝色制服、抱着一捧鲜花的男人走进律所,环视一圈后,开口向他们求助:“您好,请问聂菡在吗?”
几分钟后,送货员走了,梁迁与段星河盯着面前芬芳扑鼻、鲜翠欲滴的香槟玫瑰,陷入了沉思。
段星河眼尖:“这还有张卡片。”
梁迁兴致勃勃:“拿出来我看看。”
“不好吧……”
段星河话还没说完,梁迁已经在读卡片了。
信上没写什么露骨的内容,也没有落款,只是简单地邀请聂菡共进晚餐。
段星河说:“笔迹有点眼熟。”
梁迁“嗯”了一声。
“你们两个,”事件当事人端着茶杯,慢悠悠踱步而来,一脸嫌弃地注视着玫瑰,“能不能收敛点?”
梁迁懒得废话,直接把鲜花递给她。
聂菡撩了撩新剪的短发,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睛:“干嘛?”
段星河说:“聂律师,这是送你的。”
“我的?”聂菡愣住,迟疑地接过玫瑰,好像烫手似的,左右倒腾,拿不稳。
趁她低头看卡片,梁迁与段星河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事件反转太快,丁普宁的脑筋让人捉摸不透,居然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聂菡了。
梁迁假咳两声:“是丁律师吧?看来他对你用情很深的嘛。”
段星河说:“丁律师之前退伙,应该是想认真和你在一起,都是合伙人的话,有利益牵扯,怕大家说三道四。”
梁迁又接话:“考虑这么长远,丁普宁还挺可靠的。”
聂菡读完了卡片,抬起头来,表情似笑非笑,眼眸明亮有光。她闻了闻手里的鲜花,心情好了,便消遣对面两人取乐:“这就变脸了,你们昨天不是还骂他人面兽心吗?”
“还有前天,说他虚伪阴险,不得善终。”
形势不妙,段星河率先撇清关系:“都是梁迁说的,我没讲过。”
“喂!”梁迁龇牙瞪眼,段星河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又甜又软,哄得梁迁没了脾气,只想把他按在怀里乱揉一通。
“那你去吗?”他问聂菡。
聂菡一扫颓靡,现在她是被追求的一方了,忍不住要报复之前受的委屈,高傲地抬起下巴,说:“我考虑考虑吧。”
“听说丁律师落脚在一个小所,全所只有十个人。”下班后,段星河坐进梁迁的车里,转述从钟露那里听来的八卦,口吻唏嘘。
梁迁倒是不怎么同情他,只觉得丁普宁自作自受,活该有此境遇。不过他拒绝了兴邦最大的竞争对手东光律所的邀约,单凭这点,还算是有情有义,没有辜负梁宴杰多年栽培。
“到了,”梁迁停好车,示意段星河看前面。
段星河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家高定西服店的招牌。他很快明白了梁迁的意思,脚下生了根似的不肯移动:“干什么?”
“送你的礼物,祝贺你通过法考。”梁迁挽住段星河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把人拽进店里,“我早就定好了。”
“什么时候?”段星河小声嘀咕,“万一我没过怎么办。”
“现在不是过了嘛。”梁迁失笑,觉得段星河怪可爱的,明明成绩那么好,还总是不自信。
“梁先生,您来了!”穿着套裙的漂亮女店员上前迎接,礼貌地鞠躬问候。
梁迁点头致意,问:“我的衣服做好了吗?”
“好了,”店员笑容甜美,极有眼色,“是给这位段先生定的吧?”
“嗯,”梁迁的手掌托着段星河的腰,轻轻推了一把,“去试试,哪里不好还可以改。”
送上西装后,几个店员就识趣地站在两米之外,既保证自己随叫随到,又不会打扰客人的雅兴。这样的环境让段星河略感放松,他抱着衣服,一副不知所措的无辜模样,手指悄悄在柔软的面料中穿行摸索。
梁迁知道他在找什么,不外乎是吊牌或者价签,等晚些时候,他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就会收到一笔段星河的支付宝转账。
没摸到想要的东西,段星河有点气馁,困惑地瞄了梁迁一眼,不成想被逮个正着。
“还把我当外人是吧?”梁迁冷冷地皱着眉,摆出一张恶霸脸。
段星河心虚地摇头,伸手推开试衣间的门。
他再出现时,几个店员都惊呼起来,梁迁抬头一看,愣住了,只觉得整个房间突然明亮不少,空气中的熏香也淡了,融入了一缕属于森林的清新味道。
段星河笔直地站着,微微挑眉,关注着他们的反应。他一身挺括西装,灰黑色,沉稳而不呆板,垂坠的面料巧妙地勾勒出体型,既不魁梧,也不羸弱,肩膀和腰胯恰到好处地突出几寸,整个人修长如竹,气质如松,令人挪不开眼。
“好帅啊,”店员们纷纷称赞,还有的说:“尺寸也正合适,梁先生给得太准了。”
“裤子是不是长了点?”梁迁走上前,轻轻揽住段星河的肩膀,和他一起看镜子。“你喜欢吗?”
段星河眉眼一弯,不说喜不喜欢,却埋怨梁迁败家:“我只是个实习律师,用不着穿这么好的。”
“实习律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需要包装。”梁迁捏住他的领带,向外扯了扯,“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没发现吗?”
“什么惊喜?”段星河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全身的搭配,白衬衣、条纹领带,银质袖扣,并无特别之处。西装的形式不都是这样吗?
一旁看热闹的店员揭露了谜底:“梁先生特别定制的,要求在领带后面刺绣。”
段星河依言翻过领带,果然在最下端看见两个暗金色的字母:L&D。
“怎么样?”梁迁得意洋洋地讨赏,还不忘借机调侃段星河,“都是跟你学的,你不是最爱刻字吗?”
段星河忍俊不禁,握住领带看了一会,小声回答:“谢谢,我很喜欢。”
第50章
汽车驶入锦艺嘉园,速度逐渐放慢。梁迁懒懒地握着方向盘,想着心事。快到A03幢时,他瞟了眼后视镜,连咳几声:“那什么,有个情况我提前交代一下。”
姚南冬和梁宴杰正在讨论《民法典》的新规定,闻言双双抬头,动作如出一辙,神态也相差无几,连皱纹都像是复制的。
“怎么了?”
梁迁说:“段星河的妈妈可能知道了,我们打算今天坦白。”
短暂沉默后,姚南冬“哦”了一声,转头继续跟丈夫说话:“市检的慕进刚你认识吗?”
仿佛只是听了个天气预报一样。
梁迁撇嘴:“也太不关心你儿子了吧。”
梁宴杰低笑一声,悠然道:“送你四个字,自求多福。”
到了1102门口,梁迁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敲门。等人应答的时间里,他从头到脚打量自己的装束,以防哪里不体面,又回头检查二老的仪容。
姚南冬穿金丝绒旗袍,搭羊毛大衣,脚踩黑色粗跟皮鞋,颜色素雅,款式端庄。她没化妆,仅涂了润唇膏,头发盘在脑后,好奇地在楼道里张望。梁宴杰则是全套休闲服,宽松的外衣遮住了微凸的肚腩,半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一副睿智学者的模样。
不错,梁迁心想,挺能唬人的。
门开了,孙娟也是一身簇新衣裳,步子迈得又快又稳,笑容满面地上前迎接。
梁迁为双方做了介绍,长辈们握手寒暄,站在门口说车轱辘话,梁宴杰怪逗的,不知是不是紧张,平常在法庭上雄辩滔滔,这会突然冒出一句“久仰”,听得梁迁尴尬又想笑。
“叔叔,阿姨,你们来了。”段星河的身影从阳台探出来,后面跟着姚许云和段小优。
梁宴杰点了下头,满含期许地望着段星河:“小段,听说你法考过了?”
段星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回答,却被孙娟抢了先:“是,过了,刚才还在说呢,梁主任,星河后续的工作,还需要你多多费心那。”
房间内静了一瞬,姚南冬笑道:“星河妈妈,别这么见外,我们就比你大上几岁,你要是不嫌弃,叫声哥姐就行。再说他算什么主任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个官呢。星河以后当了律师,跟梁迁在同一个事务所执业,互相帮助是少不了的,你放心吧。”
孙娟虽然文化低,但也是个伶俐人。她微红了脸,“诶诶”地连声答应,亲热地改了称呼,请梁宴杰和姚南冬坐下,随后亲自给“大哥大姐”倒茶。
不再提让梁宴杰关照段星河了。
大家聚在客厅闲聊,姚南冬问:“小优呢,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段小优迟疑,孙娟又想开口,及时忍住了,一脸殷切地望着女儿。
姚许云替段小优回答:“面了几家公司,还没做好决定。”明显是不太顺利。
“不着急,”梁宴杰和蔼地说,“慢慢来吧。”
东拉西扯一阵,厨房突然传出噗噜噗噜的声音,孙娟想起灶上的砂锅,一拍大腿,急急忙忙地跑了。段星河跟上去帮忙,梁迁、姚许云也紧随其后,不一会,所有人都进了厨房,七手八脚,七嘴八舌,给孙娟添了不少麻烦,却也制造出一派和乐景象。
晚餐在一片温馨中开始,大家围着长方形的餐桌,坐得很紧密,孙娟几乎未动筷子,一直在观察客人们的动作,不时给梁宴杰和姚南冬斟酒,自己也陪喝几杯。
小辈们默不作声地吃饭,席上主要是三个家长和姚许云在交谈,讲的也都是渔州的房价,以及地铁六号线何时通车之类的民生话题。
梁迁有些感动,他本来断定今晚是场鸿门宴,少不了刀光剑影,但看着其乐融融的几位长辈,竟产生了愧疚,差点动摇了坦白的念头。
一双筷子伸过来,夹给他一块排骨,又迅速地、不声不响地缩了回去。梁迁抬头,对面的孙娟正在跟姚南冬讨论杨梅酒的酿造方法,兴致高昂,根本没有察觉这里的小动作。
他看了看排骨,又瞥了眼坐在旁边、镇定自若的段星河,勾唇笑了。
饭后,孙娟切了些水果,打开电视播放新闻,房间里热热闹闹的。
客厅面积有限,只有六张沙发,梁迁光明正大地与段星河挤在一块,膝盖碰着膝盖,温暖又暧昧。
能聊的话题基本已经说尽,沉默开始间歇性的出现,梁迁觉得时机到了,微微挑眉,给段星河使眼色。段星河点了下头,他便提高音量,对孙娟说:“阿姨,我们有件事情要告诉您。”
孙娟正在搓手,往掌心里呵气,听到他的话,表情变得有点僵,慢慢垂下手臂,说:“什么事啊?”努力讲了一晚上普通话,这会突然冒出了乡音。
“我和——”
“梁迁,”姚南冬打断他,“我刚想起来,后备箱里还有一箱猕猴桃,你下去,给星河妈妈拿上来。”
“之前怎么不拿?”
孙娟也愣了一下,说:“大姐,不用了,你太客气了。”
几句话的功夫,梁迁已经反应过来,明白了姚南冬的用意。
姚南冬温柔地笑笑:“星河,你也一块去吧,还有箱血橙,重呢。”
段星河犹豫不决,看了梁迁一眼,才点头说“好的”。
姚许云也随之起立,拉着段小优说要去楼下散步。
“都去啊……”孙娟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们,不自觉拖长了音调。她倒是想避开段小优,跟姚南冬讲讲当年的案子,因此没有阻拦,只叮嘱他们外面冻人,穿上大衣再出门。
进了电梯,姚许云眉毛一扬,说:“有大人在真好,是吧梁迁。”
梁迁听出揶揄之意,不服气地顶嘴:“我本来要自己说的,是我妈非要赶我出去。”
沿着小区走了两圈,在池塘旁的长椅歇脚。冬天缺水,池塘底部的台阶全部裸露出来,一丛丛枯黄的水草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冷风吹过,簌簌作响。
从房间里带出来的热气早没了,四人靠在一起取暖,欣赏墨蓝色的天空和昏暗的云朵。
姚许云听见段小优吸鼻子,便帮她把大衣的翻领立起来,遮住脖子和耳朵,顺便理了理乌黑的长发。
梁迁斜眼看段星河,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等了一会,忍不住了,朝段星河的耳朵呵气:“冷不冷?”
段星河摇头。
梁迁垂眼,看到他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明明就很冷,都冻红了。他想了想,用掌心包裹住段星河的手背,然后把五根手指都插|进他的指缝间,牢牢地扣住了,整个揣进自己的大衣里。
“我的口袋比较暖和。”梁迁一本正经地说。
段星河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梁迁感觉一股力量试探着压过来,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肩膀和胸口,最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依偎着不动了。
梁迁得意死了,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段星河的脸颊。
38/41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