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忠立马拉住田情的手,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流满泪水,他恳求田情道:“不要,他要师父的传承就给他吧,我有你就好了。”
巨源见石忠老人做出了选择,脸上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离开了房间。
自此,原本深得田其昌厚爱的石忠变得比往日更加愚钝且懒惰了起来,田其昌再三打骂劝导无效,最终选择了巨源成为自己的传人。他本来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巨源,然而田情死都要嫁给石忠。
最终田其昌松口,看着石忠带着自己的女儿走了。
在这场师兄弟的争斗中,巨源用阴招成为了最后的胜者。然而石忠老人最终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代大家,还与田情孕育了一子。
想到这一段往事,巨源昔日的恨意再次回到心头。
他垂下眼皮挡住了眼中的怨恨,见石忠无论如何不愿意松口,巨源忽然道:“也罢。既然如此,师兄我也就不强求了。”
站在巨源身后的宇相杰一下慌了起来,忍不住道:“师父,我们怎么能……”
巨源一声呵斥:“住口!”
宇相杰脸色青了青,不再说话。
巨源转过头,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追思,叹气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不知师弟能不能答应?”
石忠老人道:“你说吧。”
巨源用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哽咽道:“你可知师兄一直有个心病,那就是田情。在我走之前,师弟能带我去田情的墓上看望一番吗?”
提到田情,石忠老人苍老的眼睛湿润了。
他与巨源十几岁就跟随在师父身边,田情是他们年少时共同的美好的记忆。如今田情走了,他与巨源也都垂垂老矣,昔日的恩怨是时候释怀了。
这个要求,他无法拒绝巨源。
石忠是个重感情的人,从年幼到衰老,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从未改变。
石忠老人要出门,立马有下人要来搀扶石忠老人。宇相杰立马站出来表示,由他搀扶着石忠老人。
石忠老人没有说什么,只身一人跟着巨源僧人,在宇相杰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出了城。
来到田情的墓上,石忠蹒跚着脚步走到田情的墓前,用手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声音哽咽道:“田情啊,我又来看你了。你再等等,再等等,要不了多久我这把老骨头也来陪你了。”
巨源僧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也浮现出一丝动容。但这丝动容很快被怨毒掩盖。
宇相杰早已忍耐不住了,冷笑了起来:“你这把老骨头是该下去陪她了!”
石忠老人讶异地回头,他看不清宇相杰与巨源僧人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两人身上有如实质的恶意,他脸色变了变,惊讶道:“你们?”
宇相杰从袖口中取出一条麻绳来套在了石忠老人身上,将石忠老人扯得一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宇相杰恶狠狠道:“交出书籍,不然我就在这里勒死你!”
石忠老人悲凉地看向巨源:“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儿?你不怕他以后这样对你么?”
巨源僧人看了宇相杰一眼,看得宇相杰有些心慌,巨源僧人平静道:“是我教他这么做的。”
石忠老人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真是我的好师兄,你不怕在这里杀了我,下人们等不到我回来,去报官么?”
巨源僧人道:“谁会相信一个道高望重的老和尚会杀人呢?他们只会知道是劫匪干的,我有徒弟带着我逃跑,你跑得慢被追上了,这不是很情有可原吗?”
宇相杰收紧了手中的麻绳:“师叔,你还是老老实实把书交出来,何必要我们撕破脸皮呢?”
石忠老人闭眼:“你勒死我吧,这本书我已经丢了。”
宇相杰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看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改变心意了?”
他蓦地收紧手中的绳索,正打算下狠手时,忽然后脑一痛,晕倒了过去。连带着身边的巨源僧人也晕倒了过去。
石忠老人趴在地上,费力地喘着气。
一个穿着黑衣,面容端正俊朗却稍显沉默的人走到他的面前,一言不发解开了他脖子上的绳索。
洛安问石忠老人道:“要杀了他们么?”
石忠老人脸色复杂地看着晕倒在地上的两人,缓缓摇了摇头。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但他还是一个遵守秦国律令的人。石忠老人喘着气,上前用脚分别踢了宇相杰与巨源僧人两脚,转头对洛安道:“感谢少侠,少侠能否送我回石府,我要回去报官抓他们。”
洛安点头,他将石忠老人带上马车,送回了石府。
石忠老人回到府上,他正打算报官去抓巨源与宇相杰两人。然而这一天石忠老人忧思伤情,经历太多,本就苍老虚弱的身体竟然一病不起了。
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没有叫下人去叫大夫,而是让人准备好纸笔。
他回忆自己的这一生,拥有爱自己、自己也深爱的妻子,还有一个还算懂事的孩子,也算得上圆满了。如今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两件事情,一个是自己的孩子,一个则是自己的传承。
他第一封信写给了自己的孩子。
吾儿亲启:
铭志吾儿,为父就要见你娘去了。去之前还放不下你这个不孝子,有两句叮嘱你须要谨记,为官为人,切记无愧于心!要坚定本心,谨记为官之道,在于忧国忧民,切莫沉溺于富贵权力之中,失了本心。倘若做出不忠不孝不仁之事,老朽变鬼都要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另一封信则托松石老人交给万悲闲人。
这封信被松石老人放在平时寄信给魏玉舒的地点,被洛安取走,最终成功送到了易词手上。
洛安将他看到的事情都说给了易词。
易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想到宇相杰与巨源僧人竟然如此卑鄙,为了一本书竟然不惜害了石忠老人的性命,一点不顾师兄弟的感情。若不是他派洛安一路跟随,只怕石忠老人已经遭到他们的毒手。
易词敬重石忠老人的为人,决意要为石忠老人报仇。
只是眼下的证据尚且不足,并不能够一举扳倒宇相杰与巨源僧人两人。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一个契机。
易词打开石忠老人的信函。
信函上写道——万悲闲人亲启:
老朽就要死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到了该死的年纪。放不下的除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是我这一生的心血传承了。这本书是我的心血之作,记载了我于绘画一途上的心得体悟。老朽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交给谁,只有交给你了。因为老朽深信你的为人,应该不会让老朽失望。
老朽都要死了,你我的约定干脆提前吧。请务必在老朽死前与老朽见上一面,不然老朽死了也要记挂着你。
易词:只能说这封信真有石忠老人的风格。
不过,既然他与石忠老人有约,这个约定不能作废。易词决定趁着明日顾政早朝的时间,让洛安带着自己出宫与石忠老人见上一面。
第二日,等到顾政去早朝了,易词从演武场回到寝宫,乔庄打扮了一番,让洛安带着自己小心翼翼溜出了宫。
像洛安这般身手的暗卫顾政身边不是没有。
但这样的暗卫极其稀少,必须经过极为严苛的训练才能出得了一个。易词身边也只有洛安一人而已。顾政的暗卫因为要随时保护顾政的安危,必须时刻在顾政身边,不能注意到其他宫殿的动向,而普通的侍卫并不能察觉到洛安的踪迹,是以易词才能被洛安带出宫。
易词见到了那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不过半年时间未见,这位老人霎时间苍老了许多,再不复之前的矍铄精神抖擞,眼神浑浊,垂垂老矣。
易词坐在石忠老人的床榻边,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哀叹,声音也不自觉低沉下来:“石忠老先生,我就是万悲闲人。”
石忠老人浑浊的视线落在易词身上,微微一亮:“果然英雄出少年。”
说完这句话,石忠老人费力地咳嗽了几下,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与易词寒暄太多,他单刀直入道:“巨源僧人北派画坛的事情你可知道?”
易词点头道:“知道一些。以巨源僧人为首的北派画坛大家排挤新人,垄断了他人向上的通道,使得整个北派画坛都是尸位素餐之人,乌烟瘴气。”
石忠老人沉重道:“不错。我这次叫你来,咳咳,其实还有一个请求。”
易词道:“请说。”
石忠老人握住了易词的手,他的手沉重有力,像是把所有的重担都交给了易词:“我知道你与他们不一样,我知道你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肃清、肃清整顿画坛的风气,让那些有能力的人不再受到排挤……咳,你要做到!”
易词的面容浮现出动容。
他没想到石忠老人到最后一刻始终牵挂着整个画坛。
石忠老人为了这个目标做了许多努力,即便是归隐之后依旧帮助了许多被排挤打压的人,但他终究没能彻底改变这一切。万悲闲人的出现,让石忠老人看到了这个可能性,因此他不惜厚着老脸也要见万悲闲人一面,正是为了这个毕生夙愿。
易词没办法拒绝石忠老人这个请求,他深吸一口气,眸光变得坚定起来。
“好,我答应你。”
易词按照石忠老人的话,在他夫人田情的梳妆盒里找到了那本石忠老人用毕生心血写成的书。
石忠老人让易词把田情的梳妆盒拿过来,他抚摸着梳妆盒,像是在摸着他夫人田情的头顶,浑浊的眼里渐渐弥漫出泪意。
“夫人,你曾问过我,后不后悔当日的决定。咳,我告诉你我不后悔,你却不肯相信。现在我再回答一次,我不后悔,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选择你,因为你是我的夫人啊……”
石忠老人说完这句话,阖上了眼皮。
易词大惊失色道:“石忠老前辈!”
大抵是易词的声音太过惊慌,石忠老人勉强睁开了眼皮,喘气道:“别慌,我还没死,老夫我,我还要等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从石忠老人的府邸出来,易词在洛安的带领下回到了宫中。
他让洛安去搜集当日巨源僧人与宇相杰意图杀害石忠老人的证据,自己则在思考着如何找到一个契机,能够彻底扳倒巨源僧人。
这个契机,易词没有等太久。
听到石忠老人病重将死的消息,巨源僧人与宇相杰大概是怕石忠老人的儿子石铭志回来之后,得知当日的事情。他们加快了事情的进展。
十日之后,一个震惊整个文坛画坛的消息出世。
北派画坛第一人的巨源僧人亲自来到秦都,请求与万悲闲人进行友好的切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完成!
第34章
巨源僧人与宇相杰出现在秦都可以说正是为万悲闲人而来。
事情还要从崔向文被发配去修运河说起。
崔向文写出了那篇《讨万悲闲人檄》很是风光了一阵, 一时间乘着万悲闲人的名号出尽了风头。大家本来以为秦皇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件小事,没想到顾政还是知晓了这件事情,然而众人就都知道了崔向文的下场。
而崔向文之所以会写这篇檄文, 在里面大肆批判万悲闲人是秦皇走狗, 主意还是巨源僧人出的。
虽然巨源僧人不曾直说, 但是暗示大家都懂。
可以说,崔向文的倒霉跟巨源僧人有很大的关系。不止是崔向文, 画坛中还有另外几人也因为提及新文字的事被抓了。
巨源僧人虽然是北派画坛的领军, 发生了这件事情也难免遭人非议。大家明面上不说, 暗地里却早已对巨源僧人抱有微词。再加上巨源僧人年岁已老, 声望已不如当年, 早有人对他的位置想取而代之。
为了震慑那些有心人,顺便给新文字事件一个交代,巨源老人不得不亲自动身前往秦都, 打算给万悲闲人一个教训。
巨源僧人做事小心谨慎,一开始并不暴露踪迹。
他原本打算等拿到石忠老人的书, 仔细研读之后,胜算更多了再向万悲闲人发出挑战, 没想到他与宇相杰的行动被人撞破。巨源僧人与宇相杰本打算逃走,惴惴不安等了一天之后, 却并未等到官府上门的消息,反而打探到石忠老人病重垂死的消息。
不知是石忠老人顾念旧情还是没有了心力报官, 总之巨源僧人与宇相杰两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担心石忠老人的儿子石铭志会赶回来,石忠老人心软, 他儿子却不是心软之人。因此巨源僧人果断决定将挑战万悲闲人的计划提前,想赶在石铭志回来之前尽快办完事离开。
三天。
他们只等万悲闲人三天时间,如果万悲闲人不肯应下挑战, 他们也会离开秦都。
昔日的山水第一大家要挑战如今的山水第一大家,这个消息如浪潮般扩散,迅速传遍秦都乃至秦都附近的城池。
众人热议。大街小巷每一处茶馆酒楼都有人在谈论这个消息。
巨源僧人这个名号比万悲闲人更加响亮,经过几十年的发酵早已深深印在每个人心中,仿若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而今,另一座高山拔地而起。
巨源僧人主动挑战万悲闲人,是否说明万悲闲人已经达到能够与昔年的山水第一人比肩的高度?
万悲闲人还如此的年轻啊!
酒楼中茶馆中,随处可听见这样的议论:
“是巨源僧人啊!占据山水第一人宝座四十年的巨源僧人啊!万悲闲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胜过他的!”
说话之人原本以为众人都会认同他的说法,然而却有不同的声音响起。
“之前宇相杰硬要与万悲闲人文斗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的,然而结果如何?”
“可这是巨源僧人啊!宇相杰只是他的徒弟!”
“巨源僧人又如何?这十几年来你们有再看到他画出过当年那样轰动世间的画么?”
有人道:“倒是巨源僧人统领北派画坛这二十多年来,北派画坛全是一些老面孔,整个画坛如一滩脏臭的死水停滞不前!”
又有几人站出来说话,这些人都是曾经受到北派画坛排挤之人。
渐渐地最开始坚信认为巨源僧人会赢的那人的声音被淹没。
然而还是有不少人怀疑,万悲闲人这次会选择应战么?还是和上次一样拖延上许久才做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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