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风,分明就是眼前这怪物呼出来的气,柳观言看见它那冒着黄光的眼睛,怕是比玉乡成亲那日放的烟花球还要大。
看着它坚如磐石的皮甲,刀枪不入的模样,还有两边嘴角冷不丁冒出来的,足有两三人环抱那么粗的獠牙。
哪里来的怪物?!
它那大眼睛盯着柳观言两人看了一会儿,鼻孔里又呼出一口气,掀起好大的浪。
柳观言两人又被拍飞不远,他艰难地再浮出头来,只见那怪物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
☆、水天城
柳观言实在是半点都不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怪物,只得惊恐地转了身,挣扎着扑腾。
眼看就被追上,在落入着怪物口中之前,他看了一眼怀里的石无因,突然觉得和他一起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大约自己的命数就在这里。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柳观言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和石无因一同被一股火红色的灵流裹着,快速地往上飞着,他感受到耳边传来的呼呼风声,警惕地睁开了一只眼。
忍着恐惧,他看了眼石无因,腿脚俱在,还有呼吸,还好还好。
可他见这是在高空中,又认命地闭了回去。
两人上升极快,而后便落在了一个十分熟悉的物什上,柳观言定睛一看,原来是那苏藤姑娘的木舟,此刻这里头载了不少人,大多昏睡着或在咳水。
柳观言见舟头那个绿色的身影,喉头一动:“多谢你!苏姑娘!”
苏藤闻言回头,轻轻点了点头,又指使着飞舟转了弯,原来,又有一个人被那红色灵流救了上来。
柳观言伸手帮了一把,又颤抖着往下看,只见飞扬的海浪之上,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一边同那妖兽对打,一边从水里救人上来,忙地不可开交。
苏藤见人载得差不多,驱使着飞舟加速朝岸边驶去,众人落了地,醒着的扯着昏着的,腿脚便捷的搀着腿软无力的,没精打采地给苏藤道谢。
有人发现她是妖,还愣了半晌。
苏藤大多不理,乘着飞舟又上了天。
柳观言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形形色色,无不狼狈,再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他想起进城那日,许多的人在城外排队,脸上堆着笑意,拢着傲气,同如今的模样可谓是天差地别。
柳观言放眼望去,也不知申苒有没有被救起来,还有她那只有些虚弱的黑鹰。
柳观言看着旁边面色苍白的石无因,心中不免懊悔起来,自己是个穷命,却偏偏得了富贵人家才有的心疾,难治不算,平日里挣来的银钱也大多花费在上头。
是以两人的赚钱路子虽然广,可口袋里却没什么钱傍身,这次若不是他的心疾,想必石无因也不会来这水天城,他捶了捶自己的腿,心道:“没本事还硬要来凑热闹,柳观言啊柳观言,你还真是能耐……”
这些聚在岸上的弟子们见自己也没什么办法自救,没了灵力,传不了音,使不得符,有的哭天抢地,有的则强忍疲累打坐,还有的粗枝大叶,又或许本就灵力不足,干脆观起战来。
现下看来是捡回一条小命,可是见远处那红衣女子同妖兽的战况,他们这命究竟有没有真正地捡回来还未可知。
左右石无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便同许多人一般伸着脖子看远处那激烈的战况。
这八方海之上金光大作,耀眼无比,红衣女子看上去虽比那妖兽小了太多太多,却也没落下风。
她手中幻化出一把燃着烈火的弓,看似轻轻一拉,便有一只火箭显现出来,她干脆利落地松手,反复几次,源源不断的流矢朝着妖兽眼睛射去。
那妖兽嚎叫起来,震得他们所在的岸边都响了三响。
有眼尖的叫起来:“那不是水天城的城主吗?”
“你别胡说,城主不是病着吗?再说了,你怎么见过她?”
那人语气坚定:“真的,我从前在沐风节上见过她,虽只是远远一眼,也觉得难忘。”
柳观言听了一耳朵,又看着远处翻涌的浪花,不知何时,那城主旁边又立了两人,一红一绿,颇为惹眼。
“苏藤,怎么是你?!”落慈挨过毒发,便游到这边来,却不曾想看到了一个以为已经死掉的故人,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苏藤看她一眼,冷冷道:“帮忙。”
落慈一边为赤袖护法,一边习惯性地刺她:“你不害城主我就阿弥陀佛了,哪里敢叫你来帮忙。”
苏藤唇角微动,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但是赤袖施着法术:“苏藤确实是来帮忙的,先解决了这只孽畜。”
妖兽抵挡着三人的攻击也毫不逊色,它鼻孔里不停地呼出气来,吹着海水涌起浪花。
“没想到你居然能从不灭海找到这里来,你既然来了,就怪不得我要收拾你。”
那妖兽居然会说话,声如洪钟,震天响的那种:“黄口小儿!毫无信用,今日我便吃了你,权当我的供奉吧——”
“你以为自己就有信用吗?千百年来说好的百年一次,你却总是时不时兴风作浪,以残害我城子民为乐,今日不除了你,这城主不当也罢。”
“好大的口气,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听了这一句,赤袖下意识偏头看了苏藤一眼,苏藤亦在看她。
听闻三百年前赤袖就同它打过一回,如今再来一次,她心中早有打算,从前没能解决了它,今日豁出了性命,也一定要让这妖兽死无葬身之地。
三人可谓是倾尽全力,海面上五光十色,浪潮一阵高过一阵,岸上众人的落脚之地也越来越小,柳观言拖着石无因又往里头挪了点。
不得不说,石无因醒得很是时候,他甫一清醒,便看见柳观言修长的脖颈,他视线往下一点,便看见柳观言衣裳有些不整,平日里从不露在外头的皮肤和脖子颜色分明,再看见眼熟的腰带栓在自己身上,这才明白为何他衣裳松垮。
石无因缓缓起身,别过脸替他拉了拉,而后装模作样地数落了一番:“衣衫不整,像什么模样。”
柳观言看得十分出神,脸上倒映着五光十色的光彩,他依稀听见石无因的声音,便惊喜地回过,一见他醒了,便更是喜不自胜,同时还带着些心酸:“你醒了!”
柳观言鼻子发酸,下意识地扑进石无因怀里,环住了他的腰。
这些年来,柳观言年岁渐长,很少同小时候一般和他亲近了,石无因先是愣住,继而又笑起来,也用手拍着柳观言的背:“还好没死,就怕你号丧。”
本是下意识的举动,石无因拍了拍他的背,柳观言反应过来,便有些脸热,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半,别扭地撤了身子,飞快地眨着眼睛:“是啊是啊,你看那边,方才正是城主和苏藤姑娘救了我们,她们现下正在同那妖兽对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精彩的场面。”
石无因看过去:“妖兽?”
他见赤袖和苏藤并肩作战,不由地一愣,而后才明白过来,喃喃道:“怪不得引魂阵招不来……”
他的声音极其低,没在灵流交错,浪潮翻涌之间,连离他最近的柳观言都没能听清。
“战况胶着,我看城主他们很难赢过这妖兽。”石无因看着远处,眉间愁色明显。
柳观言看不出来,只见双方对打,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眼花缭乱的招式看得柳观言咂舌不已,不由地感叹起来:“这样的场面,一生见一次也够了……”
谁知他身旁不知哪门哪派的弟子插话:“这位兄台,你目光怎的如此短浅,你若是见识过当年魔头卫扶邛大杀四方的场景,岂非要吓得晕过去!”
“魔头?那你看过?”
那人一脸可惜可叹地摇了摇头:“不曾见过,倒也不想见,听长辈们说那时日月同悲,乌云蔽日,若非众派齐心协力将他捉去了往生无门殿,只怕他还要祸害不少人!唉,场面是大,可我却不想看。”
柳观言点点头:“那倒是,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是少一些好。”
石无因忽的笑出声来:“再可怕也是人家说,自己不见识一番怎么好。”
两人齐齐回头看他,目光里是不解。
石无因摆着手:“我胡乱说的,你说的对,对极了。”
人群里忽的传来一句急切又喜悦的声音:“有灵力了,我有了!”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了去,一些原本耷拉着眉眼的人也面露喜色,连忙开始学着他调息打坐,观战的人也越来越少。
有的人一恢复一点便大喊出来,搞的其他人愈发紧张,有的人见在他之后才开始调息的人都喊了出来,更加慌乱。
别人的生死终究比不过自己的。
有不少人灵力恢复了一些,情况最好的那个也只是可以运着灵流走遍全身,就是使不出来。
众人自救又没了着落。
而这时,海面上不知何时起居然归于平静,只听得见落慈的哭喊,她发了狠,使着长剑要去刺那妖兽,却总是节节败退。
柳观言睁大了双眼:“城主和苏姑娘呢?她们二人不会,不会……”
众人又惊慌起来,才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莫非,他们真要葬身此处吗?
石无因眯着眼:“不对……”
他话音刚落,海面上的妖兽忽的翻滚挣扎起来,掀起几丈高的浪潮,朝四面八方扑去,连落慈都被扑进了海里。
那妖兽的背上,腹上,头上,尾巴上都开始漏出来点点的金光,而后越漏越大,最后变成了冲天刺眼的光柱,妖兽不住地翻滚扑腾,痛苦地嚎叫起来。
那声音,刺得众人的耳膜发颤,头疼欲裂。
一阵极其刺眼的金光闪过,柳观言实在是看不清楚,眼前一片的白,直到感受到脸上溅上来一些温热的水,他才看清,原来这妖兽已经爆体而亡。
方才那温热的水正是妖兽的血,溅落各处,一个方位都没有放过,众人衣裳上,脚底上都是血水,还有几块烂肉残渣,看上去令人作呕。
几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直接吐了出来。
放眼望去都是刺眼的红,连远处的天空都是红的,落慈在海水中冒出一个头来,哭得更加难以自抑。
石无因心头一颤:“同归,于尽……”
☆、水天城
那血水足足五日方才退去,落慈拖着疲惫的身躯打理全城上下,当时被海水冲毁的民房极多,好些鲛民没了住处,可又不好先回海里糊弄一阵,还好有落慈备下来的几顶帐篷,众人扯了将就住着。
那些弟子们有的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传音搬了救兵,只第五日,原本还有些拥挤的住处瞬间空了不少,一瞧,便只剩柳观言二人还有几个失了灵力,灵根也损伤难以恢复的人,他们要不沉默不言地呆在院里,要不摔盅砸碗,叮叮当当,都是连饭也不愿意多吃一口。
落慈忙地要命,一时间也照顾不到,倒是火姿来了几次,几日不见,她的神色都忧郁了不少,只是行事似乎更稳妥了。
她见柳观言和石无因还在这里住着:“二位怎么?是联系不上师父师兄们吗?”
石无因:“那倒不是,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
火姿怔了怔。
柳观言忙摆手:“同我们一起来的,有位叫做申苒的姑娘,如今还是没有下落吗?”
火姿摇头。
两人脸上又暗淡了不少。他们好歹相识一场,申苒又助了他们不少,柳观言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放下一个咬了一口的馒头,叹了口气。
再者,他们确实还没本事从水天城顺顺当当回汀州,来时趁了人家的东风,一路上没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妖精怪物,轮到两人单打独斗,就说不准了,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还未可知。
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鹰鸣,声音清脆,划破长空,两人一惊,忙不迭地从房里跑出来。
抬头看天,果然见破雷盘旋,它缓缓下落,停稳时还掀起一阵尘土来,眯了人眼。
从鹰背上下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郎君,柳观言看他模样觉得十分眼熟,见申苒从鹰背上下来,这才反应过来,那小白脸不就是在密室同申苒牵手的那位吗?
两人见她无恙,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地,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盘算盘算怎么回汀州去了。
“万幸万幸。”柳观言看着他们,又想到自己,生出一番死里逃生的感慨来,竟莫名觉得有些戏剧,明明半月前,他还在巡南跟石无因给人家驱鬼。
几人进了屋喝茶,申苒解释了一通,原来他们落入水中便醒了过来,还好那位小白脸冯九泽会水,申苒又急急地召着破雷,原本是不抱希望了,谁曾想它竟来了,两人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并未看见石无因二人,当时战况胶着,只得先离开水天城,如今血水一退,他们便又急急赶来了。
申苒脸上带着罕见的歉意:“没想到连累你们,我当时虽睁不开眼,却也知道是你们前来救我。”说着她便站了起来,朝二人郑重地拱了拱手,“前些时候我,态度不好,对不住了。”
石无因笑笑:“申姑娘客气了。”
冯九泽看着申苒笑,也站起来学着她的模样给二人道谢:“多亏了阿苒同二位,你们虽是救阿苒的,可也顺带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
申苒听他说话,眉头一横:“你叫我什么?谁许你这么叫!”
冯九泽依旧笑着:“那你要我怎么叫?难不成叫苒丫头?”
“你!”申苒自然生气,可居然说不出什么话来驳他,于是将他晾在一旁,继续同石无因他们说话。
“冯九泽这贱人抢了我的项链,本意是要去找我伯父他们,没想到破雷那段时间总是出差错,没办法飞到鬼域,我也没想到它去找了你们。”
石无因点点头:“好歹它也捎过我们一程,大概是眼熟吧,当时要不是仔细看了,我还以为是苍蝇,差点给打死了。”
“差点给打死了!”申苒的声线忽的拔高,又立马反应过来,“没,它现现下好好的,无妨无妨。只想也是连累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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