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观言看着她:“申姑娘也助过我们,不算连累。”
申苒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顿了半晌又说:“再过几日我师兄应该就到了,到时,两位若不嫌弃,不妨到鬼域坐一坐,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沐风节,你们要是愿意,也可以留下来过节。”
石无因同柳观言都呆住了,他们从未想过这样的话能从申苒嘴里说出来。
石无因反应极快:“倒也不用了,我们两个凡人,去了要被笑话的。”
申苒驳他:“你们是我救命恩人,谁敢多嘴就割了他的舌头。”
柳观言摆着手:“别别,申姑娘,你若真有心,不如,不如,将我们送去汀州吧……”
“鬼域!我也要去,阿苒,算我一个吧!”冯九泽歪着脑袋看申苒,一脸的笑意。
申苒偏头剜他一眼,而后拿出少有的耐心看着石无因:“你们来水天城,不就是为了锦霖石,为了柳公子的心疾?”
柳观言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点头。
“你们可知,什么锦霖石现世都是假的,是水天城的落慈将军为了哄各派弟子前来瞎扯的谎!”
这个柳观言倒是没想到,他看向石无因,却发现他愁容满面,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一个小小的心疾,你们跟我去鬼域,我们的医师虽比不得辰药谷,但在云洲也素有名声,我敢说,定能治好,我不想欠人,就让我还了恩情,也算好聚好散。”
石无因低着头,喃喃道:“治……好。”
柳观言戳了戳他:“你呢?你怎么想?”
不想石无因反问他:“你呢?你想去鬼域吗?”
“不知道。”其实他很奇怪地发现,在水天城的这些天里,他的心疾居然一次都没犯,舒坦得他都以为自己康健了。
鬼域就在平日里话本子里才见得到的云洲,他也会做白日梦,梦见自己成了所向披靡的大侠,一身强劲的修为,惩恶扬善,何其威风。
可惜只是一梦黄粱,他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到云洲去修行,如今有一个机会,他能去看一看,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怕什么,只是去治治病,又不可能一直待在那里。
半晌,他看着石无因满面的愁容,有些犹豫,有些担心,更多是满怀期翼地点了点头。
石无因见他点头,表情反而平淡下来,可那眼睛却骗不了人,他看着柳观言,眸子里都是愁色。
申苒难得地笑出来:“那便好,我已同师兄说过,到时你们只管放心治病,没有旁的事。”
柳观言又去看石无因,想了想要不还是算了吧,他那个药也挺管用的,他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申姑娘,我……”
“那就多谢姑娘了。”竟是石无因打断了他的话,柳观言不明所以地去看他,石无因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往日那贱皮子模样,“开眼界呢,怎么不好,就去瞧瞧!”
柳观言笑起来:“你说的是!”
三人就这么说定,柳观言捡起那个白馒头又吃得津津有味,申苒先走了,可惜就是甩不掉冯九泽那个黏人的橡皮糖。
那家伙一直缠着申苒嚷嚷,说自己也想去鬼域,说是要去求学,申苒不胜其烦,干脆乘着破雷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冯九泽在地上跳脚。
火姿见他们说完话,这才进来,两人本以为她早就走了,面上有些尴尬,方才那样冷着人家,还好她不曾计较。
“石先生,将军找你。”火姿言明意图,方才多问了几句,这最重要的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申苒他们就来了。
石无因点点头,面有愧色:“叫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去吧。”
火姿点头,两人便离了院子。
柳观言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方才还想问问石无因他怎么又答应了去鬼域,罢了,等他回来再问。
“我就算成了废人!也不容你这般欺辱!”隔壁忽的传来吵闹声,柳观言两只耳朵竖起来便朝围墙边走去。
哐啷——
不知是什么东西被狠狠摔到了地上,看这架势,定是碎了。虽然听人墙角不大好,但他们又看不见,柳观言如是想。
“你小声些!又叫隔壁听了去,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就趴在墙角,看你笑话呢。”
柳观言:“……”
“那就叫他看去!他们两个不过是没什么修为的凡人,又有什么资格耻笑我!”
那头窸窸窣窣,似乎拉衣裳的声音:“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你先回屋吧。”
“我知道!你就怕我在外头丢人现眼,这水天城原是我想来的吗?”
“你别太急,说不定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毛病,等回了辰药谷,就叫师父给你看看,说不定就能好了。”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好了好了,总归失了灵力,伤了灵根的人不是你,你才讲得出这样话!”
“朱右,你别这样。”那头似乎是渐渐失去耐心了,隔壁这人每日闹一回,他这师兄倒是好脾气,日日都劝着,只是他这样要死要活的每日号,换了谁都受不了。
“那你要我怎样,你是不是在暗自高兴,没了我你就能成师父最看重的弟子,朱默,你做梦!”
“够了!每日里好言好语地劝你不听,反倒说出这样混账话来,你瞧瞧,多少人被拉进阵法里,可伤了灵根的人寥寥无几,你不想想自己,平日里练功火急火燎,从不肯脚踏实地,更因为自己是药修,从未认真对待过师父所授的术法,你不失灵力,谁失!”
“你,你,你……”
“你什么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从此你要死要活我都不管,你要是死了,我就回去就和师父说你被妖兽生吞,叫他老人家节哀就是。”
“朱默!你,你敢骗师傅?!”
叫朱默那人再不回他。
“你回来!给我回来!”
听完墙角的柳观言暗自高兴,这温柔了多日的师兄终于狠狠骂了一通,他自己肯定解气,柳观言也跟着觉得解气,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那人失了灵力固然可怜,可他也是每日骂他们两人一句凡人云云,也算是扯平了。
石无因直至傍晚方归,说将军告诉他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水天城
“什么大事?”柳观言很是好奇,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石无因笑笑:“其实也没有十分了不得。”
柳观言看着他,一脸没好气,心道这人果然胡话连篇,不可轻信。
“落慈说了,城主病着是真的,只是锦霖石不真,她也是被齐泽那厮给骗了。”
柳观言:“对啊,那个祸害哪去了,要是被妖兽吃了倒还好说。”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呢。”石无因往柳观言这边探了探身子,“你说,这将军说的真不真?”
“肯定真,那日他们在密室打得不可开交,将军骂人也很爽利。”
石无因笑笑:“你只见人家打架对骂便觉得真了,若人家要是演的怎么办?”
柳观言一惊:“竟,竟不是那样吗?”
石无因无可奈何地摊开手:“当然是了,真的真的。”他忽的变了脸色,难得严肃起来,“就你这模样还去云洲,那里不知有多少人都是做戏的高手,你只怕要被他们轻而易举地骗过去。”
“云洲那样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们虽入了仙途,得修正道,可到底是□□凡胎,有七情六欲。”
柳观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云洲仙者惩恶扬善,是个大大的“正”字。
再提及苏藤,石无因不知哪里听来的,说是这姑娘的爹是只狡猾的狐狸精,处处留情,她娘一只千年不开花的树精竟也开了窍,只可惜所托非人,他爹自在快活了一段时日便觉无趣,悄声离开,十分不负责。
树族狐族因领地之事不合千年,她娘生下一只皱巴巴的狐狸,为族人所不容,娘俩的日子十分难捱,苏藤便时常被骂杂种,被族人欺辱,她的娘亲含恨而终,她则偷偷离开了妖界。
她来到人界的汀州,正是刘元迟救了她,借着救命之恩的由头,二人互生情愫,谁料后来遇到了当时仍是少城主的赤袖,她言明来意,便说刘元迟是她兄长,要同她回水天城。
许是习俗,自古小姑子和嫂子都是不和的,苏藤不愿意再回妖界,便同她大打出手,可她哪里是赤袖的对手,赤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她,带着刘元迟回了水天城。不久之后苏藤就得知刘元迟去世的消息,自此恨上了赤袖。
“可当时我见那苏藤姑娘也同城主站在一起的。”
石无因弹了弹他脑门:“大是大非懂不懂?”
“这次你倒成包打听了,江湖百晓生。”
柳观言言语间都是在调侃他,石无因不屑地撇撇嘴,继而问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怎么又愿意去鬼域吗?”
柳观言突然反应过来,点点头:“对啊,我差点忘了。”
石无因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柳观言:“我其实是有私心的,我在云洲有一个相好。”
相好?!
柳观言不知为何忽然变得烦躁起来,他直视石无因,神色镇定,说话却结结巴巴:“哦,哦,好,好的很啊,你去了,就,就能见到人家了。”
谁知石无因面色又变得惆怅起来,他做戏一般弹了弹自己额前的刘海,抬头看房梁:“可惜她死的早,我此番是去给她烧纸钱的……”
“死,死了?!”见了石无因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柳观言忽的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又是编的吧?”
石无因突然笑出来:“我就说人家随意做场戏就能骗过你,你还不信。”
柳观言白他一眼,再也懒得搭理了,自顾自地收拾着自己的行装,也不愿意捎带上石无因那一份。
听石无因骗他玩,他觉得自己吊在半空的心又放了下来,竟没反应过来心情有些松快,收拾东西也快了不少。
城主的尸体虽没了,水天城却也置了棺木,里头放的都是些衣物首饰,四处挂着白幡,来时一座云雾缭绕的城池此刻变得死气沉沉,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啜泣的声音。
柳观言两人还特地去拜了一拜,这赤袖在城中很受爱戴,前来祭拜的鲛民络绎不绝,这其中还有他们入城时见过的九娘,她搂着相公,满面悲色。
石无因也晓得他们的悲当然发自内心,像赤袖这样坚毅果断又修为厉害的城主,还能遇到几个,鲛人身体本就只可以修一些杀伤力不大的术法,他们自然害怕前路未卜,又走上先人为奴的老路。
毕竟妖族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见水天城遭了难,肯定盘算着趁火打劫。
石无因又去看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落慈,传闻她同城主一起长大,不知此刻她的心里又想着什么,城主无后,这位子要给谁来坐,谁又能让众人心服口服,都是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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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我大师兄。”
申苒旁边站了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他微微一笑,彬彬有礼:“两位叫我关河就好。”
石无因眉头一挑:“关河?”
柳观言道:“关仙君。”
关河一看就是个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他身上穿着鬼域黑不溜秋的校服,也没把那温润的气质压下去:“我已听师妹说了,二位自然也是我们鬼域的恩人,我们定会好好招待。”
石无因点点头。
柳观言又和人家客气一番:“麻烦二位了。”
他们去时乘的是只通体漆黑的三足乌,柳观言一看,这鸟儿并不是像申苒的破雷一样从项链里出来,而是关河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来的。
三足乌拿出来时不过一个手掌那么大,关河抬手变幻出几根透得只能借着阳光看清的细丝,往上头几个角落安牢固了,这才把它变大。
申苒没什么表情,说话却比之前热心了:“这是师兄造的傀儡,说是看着古书上的造型做的,我瞧着也还勉强。”
“傀儡?”
石无因上前拍拍他肩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鬼域以机关术闻名,他们派中最次的小弟子,也是人手一只傀儡的。”
柳观言看他:“我平时好歹也看些书,这些我知道,我感叹的是这傀儡居然这样逼真。”他转头问申苒,不住夸赞,“申姑娘,你的破雷造的也十分逼真!”
谁知关河笑出声来:“破雷就是只真鹰!”
“……”
申苒轻轻舒了口气:“石公子也是抬举,我派弟子入门时的傀儡是按人头发下去的,不是他们自己造的。”
石无因配合地点点头:“申姑娘实在人。”
这特意做出来的傀儡就是不一样,留给人坐的地方特意做成了椅子的形状,上头还贴心地垫了个软垫。
几人陆续坐了上去,只等起飞。
“好啊你个申苒!居然骗我!”
申苒的心头一紧,却不动声色地同关河讲话:“师兄,我们快些走吧,怕是要耽搁了。”
冯九泽这声音喊得大,谁都听得明明白白。
关河回头问她:“我看这人,似乎是来找你的。”
申苒板着脸:“我不认识,师兄,我们启程吧。”
“申苒你别走!给我停着,你既骗了我,休想赖掉!”冯九泽跑得极快,眼看就要过来了。
柳观言心道两人这关系怎么同那日在密室里见的不一样,看上去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样。
“师兄!”申苒语气急切,“先走吧。”
关河却不动:“你这次偷跑出来,秦知季已替你领了罚,若有恩怨,现下就说清了,再清清爽爽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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