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无因眉头抖了一抖:“卫扶邛,不是早就死了吗?他如何报仇?”
“那你得去问他,这我可不知道,找一个死人报仇,这位谷主真不是一般人。”
两个弟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
柳观言看石无因脸色不好,疑从心生:“怎么了?”
石无因挤出一个笑来:“我突然不大舒服了,不如你陪我先回去吧。”
柳观言看一眼江中又驶来的一艘艘帆船,又看一眼石无因,点了点头。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听见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
“冯仙君!”
“冯仙君——”
大多是些女修的声音,两人循着声音望过去,便看见江上驶来华黎山的仙船,足有几层小楼那么高。
女修口中的冯仙君直挺挺地立在自家师父——掌门尚煜身后,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喊叫。
他果真生得剑眉星目,俊朗是俊朗,可应该也到不了让这些女修如此疯狂的地步。一打听猜才晓得,原来这位仙君在今年的观剑大会上夺了魁首,这样一来,自然是魅力四射。
华黎山船上洒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有人跳起来单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一枚精致的鎏金锁扣。
石无因抬手随意截下一个小东西,摊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缝得歪七八扭的荷包,上头似乎还用绿色的丝线锈了个什么东西,只可惜走线实在曲折,两人盯着看了半晌,得出结论,这是片叶子。
石无因看着看着便呆住了,他把荷包翻了个面,细细看了里头一遭,可惜什么都没有,整个人愣在那里良久。
柳观言本想从他手里拿过来也看看,却发现石无因捏得极紧,拽不动。
“石无因?”
石无因回过神来:“哦。”他顺手将荷包揣进怀里,“这个荷包我还挺喜欢的,收了!”
柳观言看着飞向岸边的各式玩意儿,便也跳起来伸手拦了一个。
这是个笑眯眯的木牌娃娃,涂着红色的的衣裳,四肢短小,看上去可爱又喜庆。
约莫是上色时出了纰漏,这娃娃的右颊上滴了一小点墨迹,柳观言一笑,递到石无因面前:“你看!”
“怎么了?”
“你瞧这个娃娃,像不像你?”柳观言指着上头的小黑点。
石无因接过去看,用手指头在上头抹了抹,随意点头:“是有点,不过不如我倜傥。”
柳观言看他脸上终于又绽出笑来:“是吧,给你了。”
石无因一愣,继而又笑出来,他看着柳观言,周遭人声嘈杂,一阵阵的哄笑闹骂,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匿在其中。
他将木牌郑重其事地放进怀里,同那荷包一起:“谢谢。”
柳观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愣了愣,随即笑道:“客气!”
石无因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总是透出一股子哀怨来,柳观言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两人离了人群,缓缓走在一处回廊,良久没有说话。
柳观言打算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却听见远处传来喊叫。
“那是什么?”
“飞得好快!”
“等等!那不是阿金的乾坤囊吗?”
“是,是我的!可我今早已给了舟谷主了!”
“舟谷主?”那人似乎顿了顿,而后的声音更加刺耳:“不好!是枉同刀!是卫扶邛的刀!”
只见那小小的乾坤囊内散发出阵阵红光,从各个缝隙里透出来,那刀似乎还想从乾坤囊中挣脱出来,柔软的乾坤囊被它戳出来一个个突起,却始终无法挣脱。
它快速往前飞着,周身闪耀着红光,还带起一条好看的亮光尾巴,正往柳观言他们这边来。
石无因猛然回头,拉起柳观言就开始狂奔,可他们哪里是这刀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已经气喘吁吁,而那乾坤囊还浮在半空中,最后幽幽飘到二人面前。
柳观言傻了眼,他吞了吞口水:“你说,它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石无因不答,却又握紧了他的手。
柳观言上一拨的气还没喘匀,便又被石无因带着狂奔起来,两人奔了好一阵,来到一处池塘。
石无因紧皱眉头,看着后头跟来的乾坤囊:“柳观言,你先到水里去。”
柳观言抬眸看他,满额是汗,睫毛上也沾了汗珠,语气急切:“那你呢?”
石无因松开他手:“你会水,先憋气,我没叫你不许出来。”
柳观言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蹙着眉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扑通——”
柳观言入水的同时,那乾坤囊已飞到了石无因面前,在离他鼻尖不过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随后绕着他打起转来。
乾坤囊霎时红光大作,原来是这枉同刀挣脱了乾坤囊的桎梏,缓缓显露出完整的刀身来。
刀身的亮面上映着石无因的脸,他板着脸,一言不发。
闻声过来的舟泱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脸上带着复杂的微笑,他缓缓抬起两只手,敷衍地拍了几下:“别来无恙啊,师兄。”
☆、鬼域(修改)
枉同刀悬在半空中不过一会儿,便又离开了石无因的身体,在水塘周围打着转,似乎怎么也不肯离开,最后悬停在池塘中心,刀柄向下对着水面。
石无因和舟泱脸色皆是一变。
舟泱看着石无因,用灵力探查一番,却发现他身上并没有易容术的痕迹,心中更加疑惑。
“不是你?”
朱默忙不迭地赶上来,他家师父自卫扶邛去后,每隔个一两年总会用枉同刀找到所谓的“师兄”,可惜次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朱默想,这次应当也一样。
“师父,我看这两位……”
舟泱定定地看着枉同刀停住的地方,直觉告诉他水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他意欲往前,却被石无因抬手拦住了去路。
石无因抬起下巴看他,拿出自己常用的流氓神情:“这位仙君好没道理,随意放了这样一把骇人的砍刀出来,虽不曾伤了我,倒也吓到我了,少不得要给个说法吧。”
舟泱斜睨着他:“你是哪派弟子?我直接将些金银送你派中。”说完他就要往前。
这回石无因没用手,而是用身体挡在他面前:“我无门无派,仙君要给就趁现在。”言罢他摊开手掌,手指上下悠闲地晃着,可内心却如擂鼓般忐忑。
舟泱瞪他一眼,又去看朱默。
朱默上前,往石无因的手掌里放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石无因看都没看:“这怎么够?”
朱默一愣:“这位公子,这怎么还不够,你全身皮肉并无损伤,赔你这些已是师父大度了,你快些让开。”
舟泱这次似乎终于觉得这徒弟说对了话,朝他投去一个少有的赞许眼光。
舟泱心道方才枉同要找的人应当就在这池塘之中,却被面前这流氓站到了正前方,这才认错了。
枉同刀依旧悬在水面上,刀身红光大作,白日里虽不刺眼,却也引人注目。
几个鬼域的弟子远远看着,虽是好奇,却也不敢靠近。
传闻这刀嗜血好杀,同它主人一般叫人闻风丧胆。
他们思索一番拔腿就要溜走。
舟泱眼疾手快地布下结界:“事情没完,谁都不许走。”
明明是他们的私人恩怨,为何要将他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小弟子也牵扯进来。那个叫阿金的更是生无可恋,他唯一的乾坤囊已被枉同刀撑破,现下看来,他们可能还会葬送在这刀手里。
舟泱抬眸,眼神狠厉:“你为何拦我?”
石无因摆手,大喊冤枉:“仙君明鉴,我不过讨些补偿罢了。”
舟泱不耐烦,冷哼一声:“不过就算你想拦,也拦不住。”
说完他身体化作叠叠重影,瞬间移动到了岸边,他望着枉同刀,心里头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期待。
石无因自知凭自己这三步蹦不出一个响屁的功夫,定然拦不住舟泱,只得盼望着这枉同刀还能像从前一样,偶尔听听他的指挥。
他的额心开始发烫,而那枉同刀却依旧一动不动。就指着池塘中心,不肯移动分毫。
石无因在心里暗暗骂娘。
舟泱抬手一挥,池塘里便飞出来一个人影,后头还带着阵阵水花,他落到岸上,那枉同刀就忙不迭地跟过来,看样子十分亲昵,还用刀身轻轻去蹭柳他。
柳观言抬手抹了抹脸,却看见一把形状怖人的砍刀,他一惊,打个滚又离得远了些,谁知那刀又跟上来。
他起身,站得有些局促,他按石无因的吩咐憋在水底,却不不知道被一个什么东西给卷了出来,现下看来,可能是那把刀。
柳观言看看石无因,又去看舟泱。只见这位仙君五官端正,面容清秀,看起来同石无因差不多的年纪,可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戾气,看上去很不好惹。
他一言不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是舟泱见了柳观言的模样,内心震惊,他心里预演过许多刺人心头的话,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
面前这人,分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连身形都还未完全长开,怎么会是卫扶邛。
可枉同刀那模样,又叫他内心涌起“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念头。
朱默心中虽有震惊,但也很快接受,原本以为这是师父最接近“已故师兄”的一次,不曾想又扑了个空。
石无因往柳观言那边凑了凑:“这位小公子,你没有被吓到吧?”
柳观言抬眼看他,心想不知又是怎样一台戏,缓缓道:“还,还好。”
石无因又去看舟泱,只见他眉心似乎绕着一团黑气,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节咔咔响。
“仙君,既然你没找到想找的人,我们也不打扰了,这就离开。”言罢他扯起柳观言就要出去,却被结界给难住了。
枉同刀十分听话地也跟了上去,而后贴心地劈开了结界,还摇着刀柄向柳观言讨赏。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舟泱看着那些四下逃离的小弟子:“谁乱说话,我就撕了谁的嘴!”
一回头,这二人居然奔出去太远,不见人影了,他怒气冲天,直觉告诉他被人耍了,便又去看朱默。
朱默立在一旁,一脸困窘:“弟子,弟子也没反应过来……”
“废物!”
两人一个头上冒火,大步流星地走着,一个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良久。
石无因和柳观言从假山后冒出个头来,随之出来的自然还有枉同刀,两人一刀,分别对视,气氛很是诡异。
石无因看一眼枉同刀,拉紧柳观言的手,轻声道:“我数一二三,就跑。”
柳观言认真地点点头。
“一,二,三!”石无因声音突然拔高,拉起柳观言一路狂奔,甚至连路也没好好看,哪里有岔路就随意拐弯,哪里有门就奔进去。
两人皆是精疲力尽之时,终于停在一个院子中心,往后一看,这枉同刀果然没再跟上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咧嘴笑了。
柳观言看着石无因笑,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随风而动的墨发,虽不及那次他在石头里见过的人,却也有些接近,少说两三分了,他的心忽的慢了一拍。
他突然能理解为何从前他们四处招摇撞骗,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还依然有小娘子买单了。
想到这里,他便瞪了石无因一眼。
石无因被他的转变弄的一头雾水,索性打量起四周来,这处院子宽敞漂亮,整洁干净,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等等!药香?!
还不曾反应,两人便听见门口有人声传来。
“师父莫气,总归他们是在鬼域,我们四处问问就是了。”
这两个人,相貌,年纪,身形没有一处是对得上的,可舟泱隐隐觉得不对劲,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就是他们!
柳观言两人顿时警铃大作,他们这是自投罗网!
门口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看看围墙,又看看周围的树木花草,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从何躲起。
“哎?这门怎么敞得这么大?”
舟泱提脚进去:“管他大小,院里又没什么可让人觊觎的。”
舟泱进去,环顾着院子,草药簸箕搭在木架上,他走过去抬手捏了一撮,放在鼻尖嗅了嗅,又随意地丢回去。
“这样的药草,他们也好意思拿出来晒,丢人。”
朱默附和道:“师父这么说有失偏颇,毕竟鬼域的药草如何能同辰药谷相比。”
舟泱挑眉:“这倒也是。”
两人走到一处陶缸面前,这缸上头盖着一个扁扁的筛子,舟泱看了一眼,便撩了衣摆坐上去。
好巧不巧,柳观言和石无因正挤在这大缸里头,正好听见缸口传来舟泱落座的声音。
微微斑驳的光亮瞬间消失殆尽,柳观言看着面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舟泱的声音透过缸身传进来,嗡嗡的,落入二人耳中。
“若说起药草,辰药谷自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在,尤其是从前师父在时,那时候,他们二人还……”
朱默见舟泱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惆怅:“师父,往事不可追,现如今,还是要找到那两人为好。”
他们你一言一语,似乎已经商量好了将柳观言二人捉拿归案的计划,殊不知,他们俩此刻正在大水缸里,进退两难。
柳观言浑身湿透,有些冷,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相互摩擦取热。
石无因听见轻轻的响动,悄声问他:“冷?”
柳观言在黑暗中点头,也不知道石无因看不看得见。
下一刻,他的双手便被石无因的双手整个裹了起来,温热从石无因的掌心传到他的皮肉上,他身体一颤,突然觉得有一股火从脚尖冲到头顶,烧红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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