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因为粮食短缺的缘故,也不洒粟米了,扔一些漂亮的小石头就算了。
柳观言听人家说过,云洲的沐风节如何如何盛大,小山似的高船,几乎没入云端的白帆,听闻那船还可以在天上飞。
申苒一脸疑色:“你真不想去。”
柳观言想了想,依旧摇了摇头。
申苒又看看石无因,只见他坐在木凳上,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好,你同我去,至于石先生,就暂时歇在这里吧。”
石无因闻言抬头:“不妥!”
“怎么不妥?”
石无因答不上来,几人僵持着。
那年轻的医官咳了两声:“几位,那沐风节刚好赶上我们域主的诞辰,索性一起办了,你们既到了鬼域,不如也去热闹一番。”
柳观言有些动摇,他虽不知石无因为何不想去,还扯出了他身体不适这样的谎来,可到底他年纪小,对这些新鲜玩意感兴趣的很。
思量一阵,柳观言笑笑,又看了石无因一眼,见他没接话,便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
申苒面色松弛下来:“刚刚同你们争执,倒忘了正事。”她朝旁边的医官偏了偏头,“这是门中的白医官,他虽年轻,医术却精湛,柳小哥,先叫他帮你看看吧。”
石无因站起来:“我就说你怎么糊弄人,先前来的那个老头,假大空,不顶用。”
申苒神色认真:“实在抱歉,我这又带了位好的来不是。”
白医官给柳观言诊了脉,开了方子,临走前还一脸好奇地瞧着他:“我看你年纪不大,却患了这样奇怪的病症,我瞧着不大像心疾,你先吃着药,过段时日我再来诊。”
柳观言点头,心中却想,不像是心疾,那为何他每次发作胸口疼得要命。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地带上了一抹笑:“石无因!我发觉近来居然都没有再犯病!”
石无因眉角一抖,凝神回忆起来,喃喃道:“确实……奇怪……莫非……”
柳观言凑过去:“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我是说,确实没犯病,很是奇怪,莫非这云洲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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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谷主前来,有失远迎了。”申平笑得彬彬有礼,嘱咐弟子给那座上的男子奉茶。
那被称作谷主的男人看上去年轻俊朗,就是周身萦绕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他摆摆手:“不必了。”
这人身上丁零当啷挂了不少银饰,他站起来又是一阵响:“此番祝域主福寿绵长。”
“朱默——”
跟着他的弟子上前几步,把托了许久的精致礼盒交到鬼域弟子手中:“这是辰药谷的一点心意,望域主不要嫌弃。”
申平笑得温和:“多谢。辰药谷的东西向来是最好的,我又怎么会嫌弃呢,你们别嫌弃鬼域屋舍简陋才是。”他看向身边的几个弟子,“还不快带谷主下去休息。”
那些弟子点点头,忙不迭地迎上去。
几个弟子在前头引路,不敢有一丝怠慢,可纵使走地战战兢兢,也忍不住竖着耳朵听谷主和他弟子说话。
“朱默,乾坤囊可准备妥当了。”
朱默点点头:“师父,同前几次一般,里头的东西放的好好的。”
前头几人一听,面面相觑。
这位谷主叫做舟泱,他在前谷主的三个徒弟里不是最出色的一个,至于他承嗣的原因,众人心照不宣,他的两位师兄,一个杀害师父,走火入魔,最后死在往生无门殿的刑柱上,正是鼎鼎有名的魔头卫扶邛,另一个失踪多年,毫无音讯。
总而言之,众人觉得他是捡了个漏。
坊间还有人传说,这另一位师兄也早已被卫扶邛杀害了。
舟泱是最爱戴师父的弟子,他自然同卫扶邛势不两立,卫扶邛虽然死了,可他的佩刀枉同却一直被舟泱保留着。
他们都知道这舟谷主很是神经,不论哪个门派的喜宴寿宴,红事白事,他都要亲自前来,并且还要带上枉同刀。
许多人劝过他,卫扶邛早已神魂俱灭,一把刀哪里能找到它早已去世的主人呢。
舟泱连自己妻子海秋玲的话都不听,哪里还会听别人的。一开始,他带着一把骇人的砍刀出席,总是叫主人家面子上不大好看,可又碍着他身份不敢多言。
幸好这些年他还晓得用乾坤囊装着,面子上总不至于太难看。
“这囊中只放了枉同刀不是?”舟泱两条眉毛微微蹙起,看着自己的徒弟。
朱默恭敬地道:“师父,我方才看了,这里头还有一些师娘放着的东西。”
“她把自己的东西同那脏刀放在一起做什么?拿出来!”
“是。”朱默动手将里头的物什拿出来,一件棉袄,一条围脖,几只草蚂蚱。
舟泱脸都绿了:“她放这些做什么?”
“师父,师娘说北地苦寒,就算是盛夏六月,寒气依旧逼人,这才放了这些。”
舟泱不耐烦地挥着手:“算了算了,我将刀拿出来吧。”
一听说他要拿刀,前头的几个弟子纷纷驻足,传言这枉同刀同它主人一般嗜血好杀,模样怖人,他们纷纷解下自己的乾坤袋,恭敬无比地递到舟泱面前。
舟泱见了,自然是毫不客气,随意选了一个接过来,动作自然地抖掉这袋中物什,把刀放了进去。
众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位倒霉蛋的乾坤囊里还放着他幼时喝奶用过的木瓶,昨日刚刚洗完干了一半的中衣,更要命的是那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木头零件,够他理好一会儿了。
他一惊,在贵客面前丢了脸,不知会受什么的惩罚,他才从外门进来不久,还不想就这么被哄回去。
谁知舟泱看了一眼,倒也知自己理亏:“朱默,你帮他捡捡。”
朱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和和气气地同他捡起来。
舟泱拿着乾坤袋顺利入住鬼域。
朱默立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男人扭扭捏捏,要说什么快说。”舟泱极不耐烦地喝了一口茶。
朱默这才开口:“师父,朱右他……”
舟泱好整以暇地刮了刮茶杯沿:“治不了,谁叫他平日里不认真修习,等回去了,他还没好就打发去外门吧。”
“师父,万万不可!”朱默居然一冲动便跪了下去,“朱右心高气傲,您打发他去外门,他如何受得住,万一想不开……”
“他要想不开就想不开,左右这是他自己造的孽,难不成要我帮他担?”
朱默一听这话,头低得更低了。
“师父,其实朱右也想认真学的,可是您知道。鬼茶长老长年不是闭关就是出谷,我们能讨教的时候少之又少。”
“鬼茶把你们踢到我这里来,我又何尝想要两个废物徒弟?”舟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子黑得深沉。
朱默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
“是我叫你们去的水天城?贪恋宝物,还是你们自己活该。”
朱默身子有些颤抖:“是,师父说的是。”
舟泱把茶盅往桌上一搁,声音清脆,吓得朱默把身子整个儿伏了下去。
“这次若不是你师娘有了身子,不便外出,我才不想着只带你出来。若你还是在我面前喋喋不休,等回了辰药谷,就同朱右一起去外门吧。”他说的厉害,不给人留一点余地。
朱默伏着身子,良久才应了一句:“弟子明白。”
申平依旧在前厅待客,这次居然连华黎山那位闭关许久的掌门都来了,他笑着和申平打招呼,又喝着茶一起回忆当年率领众人攻上长策宫的往事。
“都说人上了年纪了不记事,我可还记得当年尚掌门的风姿,御剑于火上也丝毫不退,叫人佩服啊。”
尚煜微微一笑:“哪里哪里,域主如今也不过四十五,正是好年华,那都是曾经了,那魔宫众人被剿灭自是最好。”
申平状似无意地提起:“我记得,当年在你华黎山,有一位埋伏在长策宫的细作,可惜没能亲眼见见,他苦苦隐藏多年,想必也是辛苦。”
尚煜一怔,又立即恢复:“可惜他年少有为,那年便去了。”
“哦?是吗?我依稀记得,他是不是叫做,叫做……”申平皱着眉思索良久。
“戚泽,是吧?”
尚煜手中的茶盅应声跌落,惊了厅上众人
☆、鬼域
巨大的木船从横贯云洲的临江上游缓缓驶来,它们挨挨挤挤,原本宽阔的江面瞬时被占得满满当当,紧随其后的是几条略小的木船,上头齐整地站了几名别派弟子,他们衣摆随风飘扬,神采奕奕。
柳观言看着面前几乎直耸云端的白帆,眼珠许久都没有转动一下。
首先入江的是木船最为豪华,上头镶金嵌银,正是昆吾山庄的船。他们庄主挺直腰板立在甲板上,衣裳华丽,饰物繁多。
他面上带着处变不惊的微笑,缓缓抬手,他后头的弟子便上前来,抬手往岸边和水里的方向抛洒起来。
柳观言的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却发现这东西越来越多。
石无因蹲下去从草丛里扒拉出一个小石子一般东西,捏在手里看了看,眼睛一亮:“柳观言,是金子!”
柳观言闻言凑上去,一看,不禁感叹:“云洲的人都这样大方的吗?”
石无因又蹲下来:“此时不拾,更待何时?”言罢他便拾起草丛里的金子来,一边拾还一边冷笑,“真是钱多无处使,浪费。”
柳观言看他四周站着的人,大多数都抬手躲着飞过来金子,少有人蹲下去捡拾,他们昂着头立着,看样子根本不在乎这点银钱。
柳观言撇撇嘴,他们到底还是口袋空空,于是同石无因一起捡去了。
两人捡着捡着便遇上一个熟悉的人。
冯九泽放下手里的一枚金子,朝两人笑了笑:“这块让你们了。”
石无因毫不客气地拿过来,三人遂缓缓起身。
“不想这里也能见到你们,真是好巧啊。”冯九泽看着两人鼓鼓的小兜,又笑了笑,凑过来悄声道:“我们也是一路人。”
石无因冷眼看他:“谁跟你一路人。”
冯九泽吃了瘪,便摆了摆手:“昆吾山庄好大的手笔,这样挥霍,可羡慕死我了。”
石无因拍了拍兜里的金子:“他扔他的,我捡我的,不是正好。”
说完他便拉起柳观言的手:“冯公子,我们还要去别处凑凑热闹,先走了。”
不等冯九泽回答,两人便走远了。
他们又走到岸边。
“这些金子够咱们用好久了,总之此后不说五年,三年都可以不用出摊了!此来云洲,居然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石无因笑笑:“话可别说的太早。”
昆吾山庄的船终于驶远了,后头两个别派的弟子十分看不惯他们这样的行径。
“谁不知他们昆吾山庄有钱,何必这样来秀一场,小心弄得东家鬼域面上难看,我看啊,这昆吾山庄的庄主倒是和辰药谷的谷主很是相配,两位都是不怎么会看人脸色的。”
他旁边的弟子用手肘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能妄议长辈,师父知道了,可不得怎么罚我们。”
“昆吾山庄那暴发户就算了,辰药谷的舟泱不过比我们大个五六岁,要不是他师父死的早,哪里轮得到他当谷主,又算什么长辈。”
“你真是糊涂了,这里人来人往,什么都敢说,还好别人不曾仔细听。”
石无因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很不巧啊,方才这位公子所言皆入了我的耳,什么长辈,什么轮得到,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两个弟子衣裳样式简单却也花了心思,深绿色的上衣,同色的靴子,还画了金边,他们泛着淡淡金色的腰带上还挂着样式精巧的香囊,正是华黎山的弟子。
两人一怔,不知说些什么好。但又去看石无因同柳观言衣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不是哪派弟子校服,看上去也没有非富即贵的气势。
于是乎他们胆子又大了起来,个高那个道:“我们方才所言不过是互相调侃,关你何事?”
石无因往他们那边走了两步,仿佛一肚子坏水:“我听你们说辰药谷的谷主叫做舟泱?”
高个一脸不明所以:“此事人尽皆知,你又装什么蒜。”
“我虽是初来云洲,却也知道这辰药谷的名声,怎么听你们说这谷主不是个妥当人呢?”石无因一脸的好奇,看样子不像是问罪,倒像是来问八卦的。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看着石无因充满好奇的脸:“你想知道?”
石无因郑重地点点头:“我初来乍到,实在是好奇的很。”
柳观言一听也来了兴趣,便也凑了上去。
“害,这谷主自从他两位师兄亡故之后,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云洲凡是人多的席面,无论大小红白,他都要来,来便算了,还总带着卫扶邛那把骇人的砍刀,弄得主人家面上很是难看,我这才说他同这位庄主很是相配,可以称兄道弟了。”
石无因越听脸色越不对劲:“那,这样的盛会,这位谷主自然也……”
“当然来了!他怎么会错过。”
石无因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弟子:“多谢公子告知,只是你们这样背后随意议论,那谷主若知道了,也许……”
那弟子摆摆手:“云洲这样说他又不只我一人,且从未听说过这位谷主发难,他如今怕是只想找到卫扶邛,然后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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