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柳观言拱手道谢,一咬牙,提脚入了境。
那铁球一时站不稳,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三圈才停,他四肢在空中奋力地划动着,也无济于事。
“下一个,下一个不准进来了!!”他高声大喊。
柳观言刚刚进去,就有一阵雾气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顿时模糊起来,桌椅板凳纷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吊脚楼,还有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
他脚步滞住,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听长老说,幻境中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病者,若能医治自然再好不过,若治不了也正常,毕竟他们刚入门不久,能把药材取了,用对就是。
可是面前异常安静,哪里有什么人影。他提起脚,打算先沿着石板路走走。
走了好大一阵才发现,这里居然就是辰药谷。几个穿着校服的弟子从他身边跑过去,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继续提脚往上走。
额间忽的又跑出来一缕红色的灵流,柳观言双眼瞪大,不解地看着,只见那那灵流注入他胸前的一张符咒里,上头还有依稀可辨的字样。
他用手去抓,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符咒吸走了灵流,随风消散而去。
他抬眼,发现周遭的景象又变了一回,这次竟变作了黑沉沉的夜晚,他站在一处院子里,看着前头屋里亮堂堂,两个人影面对面站着,听不清他们说话。
两人隔得不近,却也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气势剑拔弩张,周遭都是紧张的氛围。
柳观言刚想上去看看怎么回事,便看见一个少年风风火火地奔来,冲着亮光的屋子去。
“师父!可见卫……”
突然,他剩下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因为他看见卫扶邛双眼猩红地站在杜衡身后,枉同刀周身闪着诡异的红光,整个儿没入杜衡的腹中,又从身前贯通出来。
他双眼圆睁:“卫……卫扶邛?!你……”
在他之后来的另一个少年本来还笑着,见了这场景,笑容也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怔住,一脸的不敢相信。
两人就要一齐跑上去,屋里的红光却越闪越大,扎得人眼睛无法睁开。
杜衡腹中的血水越淌越多,他眼中满是不甘,瞪着面前身穿黑斗篷的师兄,唇角翕动,不知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屋内罡风四起,吹得屋外众人都站立不稳,柳观言立马抱住旁边一株大树这才稳下来。
红色的灵流从杜衡的腹中四散而出,他抬起双手,痛苦地嚎叫起来。
灵流照得屋内红光闪烁,映在卫扶邛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无比诡异。
他仍旧不肯抽刀,甚至还往前递了几分。
鬼茶站在对面,没有任何的举动,面目不清,黑袍被风卷得哗啦响。
屋外两个少年冲进屋里,卫扶邛这才把刀抽出来。
刀尖上仍在滴血,一点点地落到地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他抬眸,瞳仁猩红,额间的碎发缓缓随风动,眉眼清秀却充满了戾气,他长睫一掀,远远一眼,仿佛看进柳观言的心里。
柳观言被他眼神刺到,心如擂鼓,已全然忘了来到幻境是为了考核课业。
他觉得,那眉眼间满是戾气的人,似乎是在让他过去,于是他迷迷糊糊地把双手从树上撤下来,缓步朝屋内走去。
越来越接近,他的心跳动地就越来越快,连鬓角都满是冷汗。屋外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响,还落了不少在他脚边,被应声踩碎。
就在他要踏过门槛,进入屋内的一瞬间,心口忽的一紧,那种濒死的感觉瞬间从胸口袭来,柳观言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要抽离身体,被撕裂一般……
☆、辰药谷
无因瞳仁猛地一缩:“你怎么能造这样的幻境?!”
舟泱的头仍旧骄傲地挺着:“不来点刺激的,我如何判定……”
石无因眉间掩不住的怒气:“若他因这次的心疾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
言罢石无因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舟泱在高椅上看似随意地换了个姿势,朝着石无因背影道:“你有什么资格唯我是问,况且我又不知道他有心疾。”
他又转头去看镜中之人,此刻因为柳观言昏倒,幻境已残破大半,他周围散落的稻草小人上还贴着符咒,上头还写着人名。
舟泱心道,这回那点残存的灵识是真的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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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观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在暗黑色的水中浮浮沉沉,黑色的水草不知疲倦地来裹他的脚踝。
他觉得烦,便俯身用手去扒,却被水草缠得更紧,往更深的地方拉去,他想开口叫喊,可因为在水底,声音没发出去,水倒是涌进来不少,差点把他呛个半死。
他识趣地闭了嘴,使劲挣扎起来,朝着水面上唯一的一抹光亮奋力游着,却依旧徒劳,水草像是灵活的触手,力大无穷,叫他避无可避。
随波晃荡的水草之间,仿佛也有一个人影,他被裹得紧紧实实,只露出头来,歪着脖子偏在一侧,上头还攀着不少水草。
柳观言的头发随着水波缓缓流动,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把那人脸上的水草全部扒拉干净,最后双手扶正他的脑袋。
看着他的五官,柳观言的瞳仁瞬间缩小,连忙慌慌张张地撤了手。
这不是幻境里所谓的卫扶邛吗?!
柳观言想往上游,却被水草裹着拉进深处……
他从榻上猛地弹起来,睁开眼便看见石无因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他一怔,几乎忘记呼吸,脸都憋红了才想起来喘着大气,好一会儿才匀过来。
石无因放下手里的药碗,语气关切:“做噩梦了?”
柳观言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也不算什么噩梦……”
他一双乌漆漆的眼睛去看石无因,忽然想起那天舟泱对石无因说的话,什么差不多的小白脸。脑海里又浮现出水中那人苍白的面庞,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同他并无半分相像之处。
舟泱说抛到脑后云云,他便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错综复杂,暧昧不清……
石无因又抬起药碗舀了一匙药汁,递到柳观言嘴边。
柳观言探头过去喝个干净,石无因又递过来一匙,柳观言却停住了,不知为何,他觉得很是别扭,干脆伸了双手去捧药碗。
谁知没捧到药碗,反倒捧住了石无因的双手,冰凉的触感激了他一下,他却觉得指尖火热,慌里慌张地撤了手,放在耳垂上。
“怎么了?烫?”
柳观言摆手:“有,有一点……”而后他又摇摇头,“无妨,这么一匙一匙地得喝到什么时候,长痛不如短痛。”言罢他便又伸手过去捧住药碗,一饮而尽。
石无因接过空碗,看着柳观言有些耷拉的脑袋,难得安慰道:“幻境中所见所闻,一切都是虚妄,你不必太过在意。”
柳观言心虚地点点头,当时他早已忘了自己身处课业考核的幻境,一心游离:“这次的课业考核,应当是不合格了……”
不过柳观言对课业合格没有太大的执念,他一偏头,又去问石无因:“你不是闭关吗?”
石无因笑笑:“这不是出关了吗?”
柳观言点点头,这段时日,总有人在传,说石无因从前天资卓绝,惊才艳艳,此番回来,居然变成了一个修为尽失的废柴,众人无不惊讶,却又在听他说是夺舍重生之后表示理解。
但嘲笑他的大有人在。
柳观言有些忐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几个师兄说,夺舍不符道德伦常,归来不过十多年的寿命,可是真的?”
石无因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白,反问道:“怎么,你担心我早死?”
他脸上挂着俏皮的笑,一点担忧的模样都没有,柳观言见了,又觉得自己是道听途说:“有,有一点的吧……”
石无因拍拍他肩膀,轻声道:“我这人命硬,别说十几年,几十年我都活得!”
柳观言情不自禁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真的?”
石无因点头如捣蒜,吐字清晰:“真的真的——骗你做什么?”
柳观言觉得那课业考核的阴霾仿佛散去了不少,整个人又精神起来,他去抓石无因的袖子,轻声道:“我们是不是该盘算着怎么离开这里?”
石无因闻言摇摇头:“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他唇角弯起来,一脸的戏谑,“你从前不是总喜欢嚷嚷着修仙诸事吗?如今来了,反倒怕了?”
柳观言身子往下一沉:“唉,我以前只想着背一把宝剑大杀四方,惩恶扬善,如今抱着这五六指厚的药典,实在没了兴趣。”
石无因眼珠子一转:“那你辅修是哪位长老的课?”
柳观言抹了一把脸:“我连主要的医术都学得这样艰难,还是等着有些根基了,再去上辅修吧。”
石无因去扯他的手:“现在感觉如何?”
柳观言垂眸感受一番:“好,好的很?”
“那便好,我带你去见一位长老。”
傍晚时分,石无因领着柳观言停在一处十分偏僻冷清的小院,院门紧闭,外头也没有值守的弟子。
柳观言看石无因一眼,心里头觉得似乎不大妥当。
石无因对着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哐哐地敲起这木门,这声音震得林子的鸟都惊飞了不少,说是砸门柳观言也信。
他走上前去:“好歹有求于人,这样……”
话未完,柳观言便看见木门缓缓打开,缝隙里那张渐渐放大的脸,便是那日堂上说要审问他的那位长老,叫,叫什么来着?
“寻剑!”石无因大喊。
寻剑见是他来,一把又将门关了回去,冷冷道:“学学你旁边这位,好歹是有求于人……”
要是往年,石无因大可用术法破了屏障,大摇大摆,恬不知耻地走进去,如今却也只能在外头大喊大叫。
“寻剑,你,出来!”
“我给你送学生了!”
“不是没人稀得上你的课吗?”
无人应答。
柳观言颇为遗憾地笑了笑:“听闻这位长老剑术不错,学不到便算了吧,说不定我这次依旧是叶公好龙,学起来又不行了呢?”
石无因弹他脑门:“你肯定行!”
石无因皱着眉思索良久,在寻剑门口踱来踱去,最后一咬牙,吼道:“只要你开门!从前我藏在房里那把归墟剑就送你了!”
终于有声音飘过来,可惜毫无感情:“不够。”
石无因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寻剑这看似破破烂烂的木门,吞吞口水,高声叫起来:“你若开门,我不仅给你归墟剑,还可以给你做荷叶鸡!”
柳观言一脸迷惑地去看石无因:“你还会做荷叶鸡?”
石无因眼神躲闪:“管他会不会,先说出去再看看。”
谁知这次木门居然立刻被打开,寻剑露出半张毫无表情的脸来,声音幽幽的:“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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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木山。
黑袍男子抬手紧捏,掌中蓝色的石头便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他回忆着方才在石头里看到的景象,薄唇轻启,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果真是你……”
远处忽的亮起火光来,齐泽看过去,前方数十只足有两人环抱那样粗的藤条蜿蜒而来,看这架势,来势汹汹,似乎是向着他来的。
他一惊,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在树林间上下翻飞,灵活地躲避起来。
不曾想,四面八方都涌来粗壮的藤条,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他停住的一处枝条忽的变幻起来,在他紧盯四方的藤条时,将他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倒吊在半空中。
齐泽的黑色斗篷在挣扎之间跌落在地,他看着周围倒置的藤条缓缓变作人形,火把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
交错缠绕的藤条上方坐着一位老者,他的胡子也是藤条,可惜并不慈祥,反而面色不善。他吩咐几个抬着火把的小妖凑得离齐泽近一些。
老妖见他脸上还戴着面具,便又要小妖去取下来。
齐泽不满,大声呵斥:“人妖两族井水不犯河水,诸位今日抓了我,总该有个说法不是!”
老妖捋了捋胡子:“我问你,苏藤呢?”
齐泽奋力地挣扎扭动着身体,大声道:“什么苏藤!我不知道!”
“少在我面前装蒜,木山就是她的居所,你不是她手下是什么?说!她如今身在何处?!”老者声音威严。
齐泽破口大骂:“她在哪处关我屁事!你个干瘪的老头,快放了我!”
几个小妖拉着藤条又把他绕了一圈,更加紧实了。
他的面具也被摘下,老妖看他几眼:“看来是个嘴硬的,先带回妖界!”
齐泽双眼圆睁:“凭什么?!你们树妖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不要脸!”
老妖听不得他骂骂咧咧,手指往上微微一抬,几根细一些的藤条便将齐泽的嘴齐齐勒住,满脸的红痕。
数根粗壮的藤条应声散去,木山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辰药谷
寻剑负手缓缓走进里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我院里有厨房,你去吧。”
石无因在他对面坐下,顺便把柳观言也扯过来,一脸的不情愿:“你要是真敢吃,我就敢做!”
寻剑皱眉:“你的手艺难道不该承自……”不知为何他忽的顿了顿,“你去做就是,不要烧了我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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