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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来是用木头精雕细琢成的假人，里头的蛊虫勤勤恳恳地操控着他，听从辰药谷谷主号令，从无违背，任劳任怨。
术从拿了把小刷子替他仔细地扫了扫胸膛里头的积灰，又把各处都拧开查看一番，确定没什么毛病，才将皮肉一般的外壳榫卯相接地安回去。
术从捏捏上翘的小胡须，笑声爽朗，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亲切：“是不是谷主又训你了？”
云来无神空洞的眼里似乎闪过短暂的光芒，而后呆愣地点了点头。
术从笑道：“唉，他年纪轻轻就要担着全谷的安危，脾气大了些，你稍微忍忍。”
云来不知如何答话，他向来最能忍，便拢了衣襟，向术从辞行，前往无涯洞闭关，直到舟泱唤他。
术从叫住他，递给他两截手臂，笑道：“你留着备用。”
云来呆愣一会儿，便接过来，跟术从道谢后便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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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无因同舟泱和海秋玲到地牢，果然见押着齐泽的那间牢室空落落的，可外头的石锁完好，阵法也并无缺损。
海秋玲上前解了阵法，三人提脚进去查探，辰药谷地牢数年都不启用一次，因此落灰厉害，冰冷的石板上还挂着些露水。
石无因环顾四周，并没什么异样。若是寻常法子救人，一般是就是破了阵法，再解开石锁，可前来营救这人不走寻常路。又或是，他的道行已经高深到不受阵法及石锁阻拦。
石无因咬咬牙，这齐泽还真有手段，三番两次竟都能如有神助，逃出生天。
“你们看这里。”海秋玲声音想起，指着一出有些向外膨胀的石板。
两人立刻围拢过去，仔细观察。
“抬起来。”
舟泱催动咒决，一块百斤重的石板立刻被灵流翻开，飞上半空又落到地上，碎成两截，卷得墙上的蜘蛛网簌簌落下。
那石板底下果然有鬼，早就被翻松的泥土，干湿混杂，里头有个深不可测的洞穴，但要容纳一人通过，还是有些困难。
石无因蹲下来，直接用手扒开那些烂泥，扒着扒着，竟扒到一截树枝。他将那树枝拿起来，对着光看，居然同朗月青屋里见到的差不多。
他如今灵力低微，感受不出来什么，只好交到舟泱手上。
“妖气？”舟泱，握着树枝的手有紧了些。
海秋玲眉头紧皱：“为何当时捉他时并未探到妖气？”
石无因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不是妖，救他的是妖。”他直视两人，“而且，最可能是树妖。”
舟泱握着树枝的手上卷起来一股灵流，那树枝应声碎裂，化作齑粉：“他同树妖勾结，究竟要在辰药谷做什么！”
“此事还需再议，现下还有些一事十分棘手。”
舟泱同海秋玲一齐看向他。
“朗月青，他多半也是被树妖掳走了。”
舟泱脑子嗡嗡的，直觉告诉他这齐泽着实不简单，乔装留在辰药谷不知多久，他们居然都不曾察觉。
三人正往外走，却在地牢门口听见一个慌里慌张的声音。
“师父！师父不好了！”地牢尽头的白光被一个人影挡住，由小及大，正是朱默。
“师父，朗月青的父亲来了，正在堂上，逮到一个人就骂，说要还他儿子。”
石无因同舟泱对视一眼，便问朱默：“怎么回事，朗月青失踪的消息不是不许外传吗？”
朱默走在他们身侧，声音都有些颤抖：“朗月青父亲甫一入谷，便嚷嚷着要师父还他儿子，现下已摔了堂上两套茶具。还说……”
“说什么？”
“若寻不回朗月青，便断了同辰药谷的灵石往来……”
南疆朗家祖上不知烧了什么高香，本是做寻常生意的商贾，左不过一些布匹玉石生意，竟破天荒在南疆一处莽荒之地掘到了灵石矿，自此大富大贵。
辰药谷虽也有自己的灵石矿，可百年下来，已有颓败之势。近几年，为留住余下不多的部分，都是尽量同外头往来。
若朗家真断了同辰药谷的灵石往来……
舟泱大步走在前头，衣袂被腿刮地哗哗响。
石无因从未接手过谷中诸般事宜，对舟泱的反应有些不解。他一边追上去一边打趣：“不就是灵石吗？怕什么，谷中不就有一处大大的灵石矿吗？”
舟泱瞪他一眼，气血上涌：“师兄离谷多年，还以为一切同从前一样？”
石无因不知哪里激到了他，只得乖乖闭嘴。
海秋玲看他上赶着被骂，便叹了口气，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石无因一惊，也连忙跑上去。
“这种东西，可断不得！”
三人赶到时，朗月青的父亲刚刚将第四套茶具摔落在地。碎瓷片各处乱飞，还有一片只正冲着石无因飞来，在他脸上留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石无因嘶了一声，抬眸眼神凌厉。
朗正阳并未见过石无因，也不知他身份，便以为他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随从，张口就骂：“你是什么货色，也敢在我面前装样！”
这下换石无因愣住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如此不讲道理，淋漓畅快的骂人词句了，若被骂那人不是他就更好了。
他刚想开口回敬几句，却被海秋玲不动声色地拦下来。
舟泱上前一步：“朗员外先坐。”
朗正阳十分不耐烦地瞪了石无因一眼，自顾自坐下，二郎腿翘得老高：“快说，你们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这事确实是他们理亏，实在是没料到朗月青会被掳走。
“我不管！反正三日之后我要见到朗月青，必须是活的！不然，我们这灵石生意，你们再也不要想了！”朗正阳又将二郎腿抬得更高了，高昂着头颅，一双鼠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舟泱。
舟泱对这样的目光很不舒服，他袖中的拳头捏得极紧，指节咔咔响。
朗正阳见舟泱脸色铁青，心里得意，他有二十八个小妾，子女更是不计其数。至于朗月青的生母，他也不大清楚，一般都是他妻子在管。
他早就不想再同辰药谷做买卖了，华黎山给了更好的价钱。他正愁怎么把这门生意推掉，好巧不巧，朗月青这事，他们是怎么都赖不掉了！
临出门前他还同妻子对了好几次名字，这才确定下来，自己确实是有个叫朗月青的儿子。前段时间早就失踪了，妻子说寻过几回，没了音信便放弃了，谁知道他竟然偷偷入了辰药谷的门。
收拾完毕，他方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他儿女众多，似乎并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舟泱咬着牙，连个眼色都不想给他，这黑心的商贾，每年都在抬价，偏他还没办法。
沉默半晌，他才道了句好。
朗正阳见他答应，脸色暗了暗，似乎又不甘心，大声道：“两日！两日后我必须看见我儿子！”
石无因啧啧两声，心道好黑心的商人，舟泱怎么同这样的人做生意，眼光实在太过差劲。
舟泱从椅子上起身，就算他今日不来，他们也一定会负责到底，将朗月青找回来。可这人步步紧逼，叫他心里厌烦得很。
石无因上前，耐着性子道：“此事棘手，你儿子很可能是被妖怪掳去了，一两日哪里救得回来！”
“妖怪？！那一两日我儿子不得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人，我这生意不做了！”这正中朗正阳下怀，他忙不迭地将终止生意的话头名正言顺地抛出来。
石无因冷眼看他：“你开口闭口半句不离生意，朗月青是你儿子，还是生意是你儿子啊？”
被石无因说中心事，朗正阳愣了愣旋即恢复正常：“关你什么事，我不管，两日后我到这里来，见不到我儿子，这生意想都别想！”
言罢他拂袖而去，脚步居然比来时还要轻快，半点担心儿子的模样都没有。
石无因看着他背影白了一眼，便去看舟泱：“我去就行。”
海秋玲上前制止：“不可，你如今修为……”她不好完全点破，怕石无因挂不住。
“无妨，这谷中再没比我合适的人选。舟泱要照顾谷中大小事宜，脱不开身;你又身怀有孕，不宜大动干戈。到时我多带些毒虫毒粉，符咒法器，无甚大问题。”
向来喜欢挖苦的舟泱此时也摇了摇头：“不妥。”
石无因笑笑：“哪有什么妥不妥的，我能去，保证把朗月青给你带回来。”
舟泱同海秋玲还是一脸担忧地瞧着他。
石无因被看得背上起鸡皮疙瘩：“大不了我再带个帮手就是了。”
“帮手？”舟泱冷笑，“你说的柳观言吧。”
石无因：“……”
“他才入门，你带他去送死呢？你舍得？”
舟泱同海秋玲嘴上心里都不同意，可确实找不出更合适的人来。石无因在谷中没有要职，脱身容易，来去方便，也不容易暴露。如今晓得他夺舍重回的，只有谷中人，而云洲众人，还依旧以为他死在十年前，尸骨无存。
但，石无因这身破破烂烂的修为，实在是……
石无因干脆道：“离谷那几年，我去过树族地界。”
☆、树族
“你去妖族地界做什么？”舟泱同海秋玲异口同声。
石无因回答得含糊：“我受人所托，少不得要去一趟。”
舟泱见他又是这样的说辞，也懒得再深究，便转了话头：“那你是如何破了两族结界进去的？”
石无因神色自然：“自然是直接撕开。”言罢他才反应过来，忽的有些惭愧了，那是从前。
海秋玲愁色明显：“那你，如今……”
石无因摆摆手：“不碍事，我知道一结界薄弱之处，稍稍用些术法便可打开。”
两人半信半疑。
“如今人妖两族结界早就不如上古时期那么牢不可破了，且看那水天城的城主，她都可以将整座城池搬到八方海上。若是换了从前，她想都不敢想。”
“左右两日回不来，朗月青这边交给我就好，你们便想想如何解决灵石矿的事。”
舟泱同海秋玲这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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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柳观言就被石无因扯着，半跑半走地到了谷中古朴大气的牌坊处——正大门。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昨日里石无因找到他，劈头盖脸地将朗月青失踪的事情讲了一遍，要他一同前去营救。
此番是要去妖界，柳观言考虑到自己修为低微，开口拒绝：“我修为上不得台面，要是拖累你，得不偿失。谷中高人众多，你再重新寻一个。”
石无因却不应，执意要他同行，怎么推脱都不听。加上柳观言自己其实也有些松动，石无因再磨上两磨，他脑子一热，便应了下来。
如今立在门口，反倒生出些后悔之意来。
“你总不能一直窝在一处，少不得要磨砺一番。”石无因拍拍他肩膀，给他打气。
柳观言点头，觉得石无因言之有理，若是总不肯出头，那便没有出头之日了。
“若出了差错，你先办正事，不必理会我。”柳观言道。
石无因微微一笑：“不会有差错。”
两人提脚就要走，却见远处两个黑点飞速而来，石无因以为是舟泱同海秋玲，便止了脚步等人。
毕竟昨日里说的符咒宝器，毒粉毒虫他是一样没有，正眼巴巴地等着人来送。
来人是海秋玲不错，她从半空中缓缓落地，将红玄鞭收入袖中，递给石无因一个乾坤袋。
“里头的法器，石师兄随意用。”
石无因接过来，放在手上颠了两下，法器置于乾坤囊中便没了重量，带起来方便得很。
“谢了。”石无因将乾坤囊放入怀中，朝海秋玲点点头。
这另一个黑点不是舟泱，却是寻剑，倒叫石无因吃了一惊，心道寻剑来凑什么热闹，脸色很是不好。
柳观言见了寻剑，便恭恭敬敬地拱手问好：“长老。”
寻剑点点头，掌中闪过一阵刺眼的金光，一把花里胡哨的铁剑立刻显现出来，正是石无因给他的归墟剑。
寻剑把剑递到柳观言面前：“带着防身。”
柳观言没有立刻接，而是转头去看石无因。
“看我做什么？人家给你接着就是了。”石无因斜睨着寻剑，打趣道，“我原以为海秋玲找了你做护卫呢。”
海秋玲：“……”
见寻剑并没有与他们同行的意思，石无因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你将归墟剑给柳观言用，那是不是也该给我用些什么？”
寻剑不理他，运起轻功飞得老远。
海秋玲看向他二人：“石师兄，你二人多加小心。”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柳观言：眉目俊朗，却同卫扶邛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至于石无因为何救他，她猜，大抵是脾气秉性有些相似。
她将视线移开，也把思绪缓缓从二人上抽离。舟泱派去榭茫的人将将回来，说榭茫确实有个柳家村，只是当年饥荒过后，全部迁到了沿河，查了族谱，的确有一人名叫柳观言。
海秋玲摇摇头，想来柳观言同卫扶邛并无干系。
石无因同柳观言迈着快速的步伐离开牌坊，径直走到分隔谷内外的密林面前。
这密林中是常年不散的迷障，唯有谷中弟子可顺利进出，靠的便是额上的护魂石。
此外，这迷障在每年秋招时也会散去，让数量庞大的求仙问道之人前来。
过了密林，两人止住脚步。
“将归墟剑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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