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孩子,林生不是什么好人,中原人没一个好的!”
“那些江湖术士不可信,你听爹说——”
几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来,那马车依旧岿然不动,玉老爷耐心耗尽,偏头吩咐:“去,给我劈了这辆马车!”
“慢着——”
从马车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那手慢慢撩开车帘,从里头走下来一个颀长的人影:“玉老爷怕是认错人了。”
玉老爷定睛一看,衣裳确实是那件衣裳,只可惜人不是那人,他不明所以:我女儿呢?玉乡,给我下来!”
从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来,衣裳是中原的式样,裤子却是红的刺眼,柳观言跳下马车,故意笑得彬彬有礼:“玉老爷真是认错了。”
玉老爷当即气血上涌,脚底不稳,若非旁边的仆从扶他一把,只怕要在这两个讨厌的中原人面前摔个狗啃泥,丢尽最后的颜面。
他手臂颤抖,指着两人,又直指马车:“里面,里面!给我搜!”
仆从应声上去,一撩车帘就被申苒吃人般的眼神摄住了,他缓缓开口:“里面可还有人?”
申苒看着他:“没有。”
仆从不甘心地打量着车内,申苒见了也径直跳下马车,让他看个够。
仆从不情不愿地放了帘子,小跑着前去回话:“老爷,确实没有小姐。”
石无因见状朗声道:“玉老爷,你与其在这里翻翻找找,不如回巡南城看看!”
而后他又在柳观言耳边低低说道:“我终究是个心软的。”
柳观言抬眸看他一眼,这次倒是没否认了。
☆、水天城
“唉,可惜了那些宝玩,这会子更穷了。”石无因思及那些珠钗手镯,可惜极了。
柳观言在旁边:“算了,总之同之前没什么变化,就当晚了几日出城。”
“也行,那我们就往——”石无因抬手往前一指,“沧州去!”
申苒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面无表情道:“这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我们就此……”
“阿苒啊!你说去水天城取锦霖石,可到手了?这都几天了,你再不回来我可抵不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柳观言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影,他一脸疑惑地看向石无因。
石无因抬眉,目光定在申苒上。
申苒闭眼叹了口气,咬牙接着说道:“别过。”
申苒走远了一些,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对着它讲起话来:“你要同我讲话之前可不可以先知会一声,大呼小叫地出声,要是有什么别人听不得的如何是好?”
那东西闪着光芒:“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我说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几日。”
“几日!那具体是几日?域主来过好几次,我都谎称你在闭关,他应当已经起疑了。”
“你再想想办法,我如今不在水天城,破雷,出了些差错……”
“不在水天城?好啊你个申苒,自己跑到外面玩乐,却留我一人在鬼域苦守空房。”那边的人似乎是佯装哭泣,一抽一抽的,是个人一听便明白。
“你说话注意些,反正再等几日,不说了。”
“哎!等等!”
不等对面那人把话说完,申苒便将手覆在上头,一圈环形的光像涟漪般散开,那物什便再没了声音。
石无因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他拄着下巴看着申苒的背影许久。
“你在偷听?”申苒走得远,柳观言见石无因不肯走,也只好停下来看着。
申苒面前又出现了之前柳观言见过的那只黑鹰,他一惊,扯了扯石无因袖子:“你看,这姑娘真的厉害,竟能凭空变出一只这样大的鹰。”
柳观言似乎很是感兴趣,抬着手跟石无因形容起那日申苒如何将鹰变出来,又如何将鹰变回去。
石无因也不看他,过了一会儿竟直接拉起柳观言往申苒那边奔去。
“你做什么?沧州不在那边!”
“我们不去沧州了!”
“不去沧州?那去哪里?”
柳观言看着石无因的背影,实在是捉摸不透。
石无因在巡南摸爬滚打,真真练就了一副惊天泣地的厚脸皮,他径直跳上那黑鹰的背,顺道把柳观言也提了上去。
申苒猛地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给我下去!”
石无因抱着双手,调整了一下坐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你说是吧,申姑娘?”
柳观言看看石无因,又看看申苒,目光在两人之前来回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无他,因为石无因实在是够用了。
“此话何意?这恩我已报过,你们何必这样纠缠?下去!”
石无因顺了顺黑鹰的毛:“哎,申姑娘此言差矣,若非柳观言跳河相救,你又如何能同我们这样疾言厉色地说话。”
申苒眼里盛着怒气,要不是经年的修养,她此刻就能将这臭不要脸的二人从鹰背上掀翻下去。
想来是遇到了长辈们所说那些得寸进尺,接着报恩由头占尽便宜的小人,她耐着性子:“你们要做什么?”
石无因见状咧嘴一笑:“我方才听,姑娘要去水天城求宝?”
申苒心道等回了鬼域,一定痛打秦知季一番,叫他管好嘴巴。
“不错。”申苒硬着头皮道。
“巧了!”石无因一拍大腿,“我们也要去,烦请申姑娘顺路捎我们一程,如何?”
柳观言闻言微微蹙眉,他在后头拉了拉石无因:“我们不是要去沧州吗?”
石无因回头,悄声道:“一样的,没差。”
“你知道水天城是什么地方吗?就敢顺路去?”
“自然知道,不瞒姑娘,我们也是去寻宝的。”
申苒冷哼一声,水天城是人妖两族交界之处的一座城池,矗立在八方海之上,里头是三百年前从妖界举城迁来的鲛人族。这城虽处交界,里头却是妖气浓郁,两个未经修行的凡人要到里头去寻宝,真是天方夜谭。
申苒思索一阵:“好,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
石无因脸上立刻露出再真诚不过的笑来,他装模作样地拱手:“如此,便多谢了。”
申苒心道:“到了水天城便由你们自生自灭,再与我无关。”
只听见一声鹰鸣划破长空,三人便在云层间穿梭起来。
柳观言问:“怎么忽然就要去水天城了?”
“那里好呀,珍奇宝玩遍地,发财的好去处。”
“水天城又是个什么地方?”
石无因拄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那是个人妖两族交界处的,呃,仙城!仙气缭绕得很。”石无因又附在他耳边,“我们此番前去要是得了那锦霖石,你的心疾就有救了。”
柳观言抬眸看他,“心疾?”
原来是因为他的心疾么,他还以为石无因又是像从前一般说走就走,没个具体的计划,像是一时兴起,可到了那地方又似乎是早有准备。
“真能治好吗?”柳观言对这心疾已不报什么希望了,来时气势汹汹,逼得他就要死一样,去时又快得很,看他同常人并没有区别。
申苒听石无因这样说,不由地冷哼一声,心想这少年实在好骗。
像锦霖石这样的宝物,百年不可多得,别说是心疾,就是个将死之人,也能救回来。
凡人就是凡人,要是当年将锦霖石炼出来的前辈知道他们用这宝物治心疾,这样暴殄天物,只怕是要气得拍棺材板。
“你以为锦霖石是想得就能得吗?”
石无因答得实在太过轻松:“那是自然,试试不就知道。”
“水天城的城主旧疾发作,在云洲广发告示,谁能治好城主,这锦霖石就当赏格给谁。”锦霖石失踪多年,如今却在水天城现了身,是以各门派皆有弟子前来,申苒本也想着凑凑热闹,若能到手自是再好不过,倒是这人,真是大言不惭。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告知。在下不才,年轻时正好学过一些岐黄之术,略懂些皮毛,此番也可一试了。”
柳观言看着石无因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也在心里鼓起了掌,果真是他的做派。
申苒懒得理会他们,在鹰背上打起了坐。
柳观言看着飞速从身旁掠过的云彩,觉得十分新奇,眼睛不由地往远处瞟,片刻后又自然而然地将视线往下移,不得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千丈高的地方,心便不受控制地颤起来。
手脚有些冰冷,他将手缩在袖子里,闭上了眼,强迫自己入眠。
手背上忽的传来一股温热,柳观言下意识地睁眼,便看见石无因的手覆在上面。
“你再忍忍,就快到了。”
柳观言点点头。
鹰背忽的猛然一抖,将安心打坐的申苒都惊醒了。
黑鹰长唳一声,申苒便道:“我说了,去水天城,破雷,你出了鬼域,怎么变得这么迟钝,像个小老头似的。”
黑鹰往下看了一眼,而后便俯冲下去。
申苒下意识抓紧:“破雷!你干什么?!”
柳观言只觉得从未吹过这样大的风,像一张甩飞的面皮,直直往脸上扑,只可惜面皮是软的,顶多被人嘲笑,这风打在脸上跟刀刮似的,生疼!
等三人终于落地时,皆是一身的狼狈,衣裳凌乱,头发更不用说了,柳观言的刘海都直接立了起来,看起来十分不雅。
石无因是个心大的,他见柳观言这幅狼狈的模样,再看看他那冲天刘海便捂着肚子笑起来。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石无因的头发更是怪异,应该是方才坠下来时不想被风刀子刮,他背过了身,那头发便都直冲冲地刺向前头,将他的脸围了实在。
申苒看着蔫不拉几的破雷,怜爱地抚了抚他头,“破雷,我说的是水天城,不是水边啊……”
石无因闻言抬头,果然,落地之处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岸边整齐地站着几株垂柳,看着都是些有年头的老树,枝条垂到水面上,随风摇摆,看上去很是静谧美好。
破雷化作烟雾回到了申苒的项链里,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唤不出来了。
柳观言到池塘边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仪容,恰好在水底看见许多颜色各异的鹅卵石,光滑圆润,很是可爱。
他伸手去捞,却被石无因按住了手腕,石无因摇着头:“先不要轻举妄动。”
柳观言点点头,顺从地收回了手。
石无因环顾四周,皱着眉没再说话,他眼里神色看不分明,柳观言只见他平日里嬉嬉笑笑,对什么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现下看他神色,似乎有些凝重,像是透着若有若无的,惆怅,总之同平常大不相同。
“没事,我们一行三人,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石无因偏头看他,点了点头。
申苒就算再看他二人不顺眼,此刻也只得报团一起商议。正当三人商讨如何走出这个地方,去往水天城时,却听见一个抓耳的声音。
那声音又尖又媚:“就这样闯入别人的地盘,看来我是三年不开荤,开荤吃三年了。”
她后头几个字咬得极重,说的也慢,柳观言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子,里头的反派似乎也总是这样出场的。
他看着石无因:“妖,妖怪?!”
☆、水天城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柳观言循着声音一回头,颊边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他下意识抬手一摸,却在指尖上看到了刺眼的鲜血。
“呦,好俊俏的小郎君,可惜了,若知晓你生得这样好,我可要温柔些。”
柳观言抬眉,只见面前是个身着绿衫的女人,眉眼是人的模样,鼻子同嘴巴却是犬样,脸上还有白须。
她张嘴嚎叫,露出里头的獠牙,看起来颇为骇人。
女妖抬起兽爪利落地往前一伸,一股几近透明的气流绕着她手臂快速流动,她径直往柳观言飞来,嘴里还不忘调侃:“你们今日擅闯,只得做我盘中餐了!”
她动作迅猛,瞬间便移动到柳观言面前,掌风凌厉,强大的浪潮扫起柳观言的头发,他大睁着眼,讶异于这短短片刻发生的事情,脚上同灌了铅一般,竟忘了躲避。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柳观言缓缓睁眼,便看见一只手直接紧紧握住了那伸过来的兽爪,还有些颤抖。
他顺着手臂看去,正是石无因那张严肃凝重的脸,他拧着眉头,定定地看着那女妖。
女妖偏头看他,眼里似乎露出一些不解来,片刻后,她撤掉了手,上面的气流也顿时消散,她脸上犬样的鼻唇缓缓化作人的模样。
女妖看着石无因一笑,可谓是媚眼如丝,她往石无因那边走了几步,一只手像是柔软的锦缎一般缓缓覆上他胸膛。
“没想到这里有个更俊的,我怎么舍得直接吃了你呢?”言罢她手指攀上石无因的脖颈,抬起了他下巴。
石无因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看她,可起伏有些剧烈的胸膛却出卖了他,怕是这女妖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他深邃的眉眼难得地露出一些苦楚来,他目光落在柳观言身上,而后一把抓住那女妖的手,似乎是想要扒拉开。
柳观言立马上前:“放开他!”
女妖缓缓回头看他一眼,上挑的眼尾里露着不屑,一阵烟雾腾过,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申苒坐在地上,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她缓缓开口:“那女妖八成是看上他了,想跟他共度春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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