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度春宵?”
申苒掀起眼皮子看柳观言,又缓缓垂下:“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柳观言蹲下来看着申苒:“我们得去救他,若他被那妖玩够了,吃了怎么办?”
申苒偏头,十分难得地露出了柳观言见她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是你去,不是我。”
柳观言愣在那里,良久才点了点头,他心想申苒所言极是,她将他们两人带上鹰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此番又叫她为救石无因犯险,实在不合情理。
“申姑娘,那你小心,我先去了。”言罢他起身,就要离去。
申苒叫住他,叹了口长长的气:“你知道他在哪?”
柳观言摇头:“不知。”
“那你去哪?”
“据书上所说,妖怪喜欢宿在山洞里,我四处找找,若有山洞便进去探探。”
申苒点头,思索一阵,还是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玉佩,看似随意地丢到柳观言手里:“有事就砸碎这个玉佩。”
柳观言抬手接过来,很是感激:“多谢,申姑娘实在是个善良的人。”
申苒不言,立刻偏过了头。
柳观言在山间转了许久,这里鸟语花香,实在是不像妖怪的居所,兜兜转转,他竟然还是回到了那个清澈的池塘边。
池底的鹅卵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鲜艳,柳观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去看看吧。
他鬼使神差地走近池塘,伸手从水里捞起一颗蓝色的鹅卵石,就在手触碰到那石头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只好紧闭着眼。
手上传来一阵热,柳观言睁眼,便看见从那鹅卵石里跑出来许许多多的光束,汇聚在半空中,拢成方形的那一刻,里头竟然依稀显露出人影来。
柳观言一惊,看得更认真了,那人似乎在蹲坐在地上,手里正翻着什么书,他墨发如瀑,还有几缕凌乱地垂在肩膀旁,叫柳观言不由地想起来话本子里形容的九天谪仙。
那人面容叫头发遮了大半,柳观言有些可惜不能一睹其芳容,不得不将视线移到他看的书册上,那似乎是一册泛黄的古书,上头的书页破损也厉害,插图并不完整,连旁边的注释小字都难以辨认,柳观言凑上去仔细看了许久。
忽的,那人回过头来,目光如炬,眉眼深刻凌厉,盛着警惕和怒气:“谁!”
柳观言一惊,手里的鹅卵石瞬时落下,重新跌进了水里,扑通一声,那些光束也立马散开,再没了踪影。
“你在干什么?”一个有些清脆的女声传来,柳观言定了定心神,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穿着淡绿色的裙裳,似乎有些生气。
“这里的东西不准随便动,花花草草,石头也不例外。”
柳观言木讷地点点头,道了声是。
紧随那姑娘过来的人正是石无因,他看上去同方才没有半分差别,若硬是要说,就是头发乱了些。
看见石无因的脸,柳观言就有些怔愣,方才画面中的人,同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连右颊的小痣都如假包换,若非那人面容苍白虚弱,两人气质实在是大相径庭,柳观言都快怀疑石无因说的什么自幼吃百家饭长大,靠打柴捕猎过活是胡扯了。
“你,你们?”
石无因上来解释:“这位姑娘是苏藤,是她救了我。”
柳观言点头如捣蒜:“多谢姑娘,不知姑娘是,人?”
上来便问是不是人这样的事也就柳观言做得出来了,好在苏藤并不气恼,她一改方才呵斥的语气:“你如今多大了?”
柳观言被她问的一愣,如实答了:“过了今年就满十六了。”
苏藤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十六,十六……”
“苏姑娘此番也要去水天城,便决定同我们一起了。”石无因看看那姑娘,似乎有些无奈。
说到水天城,苏藤的表情又变化起来,她眼里满是不屑:“我同那城主是旧识,既然她要死了,我便去看看,解解如今烦闷的心情。”
柳观言眉角一扯,这哪是旧识,分明是宿敌。
申苒看见三个人朝她这边走过来时,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心想完蛋,怎么又多了一个。
石无因一本正经地向柳观言说着苏藤是如何在关键时刻出现,从天而降,将方才那妖怪一击即毙,他说的夸张了些,柳观言却信以为真。
毕竟这世上他没见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譬如方才的石头。
看着缓步进来的苏藤,申苒说话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妖?”
柳观言看看石无因:“妖?”
苏藤倒是不避讳,她笑笑:“的确,不过妖又如何,若不是我,石无因不早就死了。”
石无因眉角抽了抽,没说话。
她既坦诚,申苒也无话可说,但得知这妖也要去水天城之时,她便坐不住了:“四个人?如今破雷召不出来,我们走着去吗?”
苏藤听她语气便明白过来:“破雷?你的坐骑?”
柳观言接道:“一只黑鹰,很是厉害。”
苏藤不屑地一笑:“我自有办法,哪里犯得着乘你那又瘦又小的黑鹰。”
申苒起身,满脸写着不悦:“谁又瘦又小,你没见过怎么能胡说八道!”
“好啊,那你召出来叫我开开眼界。”
申苒十分不服气地坐回去,她确实没法召出破雷来,不知何故,自从出了云洲地界,破雷似乎就没了力气,听力也不大行,同在云洲时判若两鹰,要不是破雷出了差错,她又何至于落到汀州的河里,叫柳观言捞上来,沾上这许多的麻烦。
苏藤见她泄气,微微一笑:“不急,我这里有藤条制成的飞舟,到水天城去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申姑娘稀不稀罕坐了。”
申苒猛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切齿道:“那就麻烦苏姑娘了。”
柳观言听石无因说,这苏藤姑娘是一只修行百年的树妖,在木山上专门收人记忆修行,如今的道行十分了得。
“专收人记忆?”
“记得那些池底的鹅卵石吗?”
柳观言点点头。
“里头就存着人的记忆,有些已经炼化,有的还没有。”
“炼化?”
“炼化过后,那石头就是普通石头了。”
柳观言应着,却想起那颗蓝色的鹅卵石,石无因说里头是人的记忆,那,这颗石头里,又是谁的记忆呢?
“到了。”苏藤的声音飘入柳观言耳中,将他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抽身。
石无因打趣道:“你这一路上眉头紧锁,想什么呢?居然连高也不怕了。”
柳观言晃了晃脑袋:“我就是想,世上会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却又大相径庭的两个人。”
石无因拍了拍他脑袋,顺便揉了一把,心满意足地扬起唇角:“你脑袋被风吹傻了吧,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柳观言看着石无因的脸,追问:“如果有一个人和你长的一样,气质却超尘脱俗,可能吗?”
“超尘脱俗,我本就超尘脱俗。若有位兄台同我长的一般模样,那我也应当是更为脱俗的那个。”
柳观言喟叹:“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水天城
石无因说水天城妖气浓郁,可惜柳观言身为凡人,感受不到分毫,他只觉得这里空气似乎比汀州难闻一些,街道上来来往往,叫卖逛街的人同他并没有任何的分别。
“那些妖都是化了人形的,有些没化形的,上身是人,下头却是鲛尾,不在水里活不了。”
柳观言抬头看石无因:“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石无因一仰头:“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做过几年江湖百晓生的行当。”
柳观言嗤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骗人骗的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石无因懒得同他辩解,不服气地弹了弹他脑门。
柳观言捂住额头:“等我以后长高了,天天都弹你!”
石无因挑眉:“好啊,我等着。”
他们一行四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四处打听一番,终于顺利站在了主城门口。
这里值守的卫兵居然都是女子,眉目虽明艳动人,但穿了铠甲,也是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领头的似乎穿的更华丽一些,腰间挂着长剑,正在细细盘查入城的人。
“主城平日里不让进的,要不是城主病了,哪里能进那么多人。”一个挑着担子的大叔见他们站在远处踌躇,便忍不住搭上几句。
石无因连忙将人“逮住”:“那,要怎么才能进去,我们也是慕锦霖石之名前来,要给城主治病的。”
大叔放下担子,拍了拍石无因肩膀:“你只要在城门口叫那位将军测测你灵根,若是有,那便能进。”大叔凑近了些,“据说木灵根的最受青睐。”
“治病同灵根有什么关系?”
“我哪里晓得,要不是我一个小妖,家里几口人等着吃饭,卖菜一天也耽搁不得,我也想去。”
石无因点点头,笑着道了谢,同三人说了。
申苒皱眉:“这么随便?”
“我瞧外头排了长队,若不抓紧些,今夜便只能宿在外头了。”苏藤抚了抚指甲,语气极其慵懒。
柳观言看看石无因:“就这么进去,真能行吗?”
石无因拉起他手,就往队伍尾巴走去:“排上再说。”
申苒斜睨苏藤一眼,苏藤挑眉看她,两人也跟了上去。
长长的队伍拐了个弯,柳观言他们恰好离那盘查的将军不远,只见她身姿挺拔,语气冰冷,拿着一个海螺模样的东西依次放在进城之人的手上。
“依我所见,红光是火灵根,蓝光是水灵根。”石无因拄着下巴道。
他用手肘轻轻戳了戳柳观言:“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是哪一种,要我说,一般只有到了云洲的仙宗,入门时人家会给你测测,如今得了便宜,你不要太高兴。”
“测了又如何,我又去不得云洲,修不了仙。”
石无因的面容显而易见地凝了一会儿,又立刻解冻,他打着哈哈:“那是,你那狗啃一般的天资,收进外门打杂人家也嫌弃。”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柳观言刺他。
石无因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我虽是狗啃的天资,却也比你混得好。”
柳观言懒得理他,只听见后头的申苒冷哼一声:“显而易见,卖弄。”
几人排着队,时间久了,都打起瞌睡来。
“大人!大人!求你让我见见我家相公吧,他入城近一月,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妇人嚎哭的声音划破有些安静的队伍,声音尖极了,惊得柳观言打了一半的哈欠都吞回了肚子里。
那将军手里的海螺化作一道光消失干净,她合上手掌,低头看着那个拽着她盔甲的妇人,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那妇人不依不饶,哭得撕心裂肺,又跪着往前,这次却不敢拽将军盔甲了:“大人!可不可以让他出来,家里,家里都等着他!”
将军缓缓蹲下来,冰冷的眸子直直看着那个哭花了眼的妇人:“可是他自己要来的?”
妇人被看得愣住,连哭泣都忘了,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是他自己要来,你这样不管不顾地到城门来哭喊,是什么意思?”
妇人揩了揩两颊的泪水,将手扶在腿上,哭得身子颤抖:“大人,我家相公入城月余,失了音信,我一时情急……”
将军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既是一时情急,现下整理一番,回去吧。”
妇人一听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又急忙跪着往前:“大人!大人!我并非一时情急,我……”
已经站起来了将军缓缓回头,又打断道:“哦?不是一时情急?那便是精心谋划,你好大的胆子!”
妇人怔了怔,急忙辩解:“不不,不,我,我……”
“我说清楚一些,是他自己要来的,入主城之人少说百数,没有一人的家眷同你这般的,我只告诉你,城主的身体不好,他便回不去。”
妇人挺直的上半身在听完她这一番话后猛地跌下来,她乱了发髻,哭花了脸,可她丈夫何时归来依旧是个未知数。
“城主的病……”妇人缓缓起身,朝队伍外走去,步履蹒跚,看着叫人揪心。
队伍里有人嫌弃地暼了她一眼:“我就说这个九娘最是啰嗦,这已是她这个月第五次到这城门口鬼哭狼嚎了,失心疯似的,妖做到她这个份上,实在是失败。”
第五次了,柳观言心想。方才他还觉得那将军不近人情,怕是这主城里不知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如今听了那人说话,也觉得那将军不容易起来。
“你发什么呆,快到咱们了。”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到石无因了。他朝那女将军摊开双手,一脸的悠然自得。
“火。”女将军朝着后头记录的文书道,又转过头来问石无因:“姓名,籍贯,通通报上来。”
石无因说了,那将军蹙起眉,嘴角似笑非笑:“汀州人?”
“汀州人怎么了?不会修仙的人不配给别人治病吗?”
“你会?”
“我从前也是学过一些的,将军可别看不起人。”
女将军朝他摆摆手,不想再多说,随即派了随从来,将石无因带走了。
石无因没想到就这么被带走,他大喊大叫:“我有同伴的!叫我等等他们!哎,别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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