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塘(2)
柳和风原本打定主意与云一鸣老死不相往来,怎奈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却左右不了自己,侠肝义胆也好,真情流露也罢,身体总比脑袋诚实,看见了就忍不住靠近。
而在云一鸣看来,在柳和风第一次踏入水榭之前,他便心生疑惑,只因他的心间没来由地传来阵阵异样之感,心跳亦呈现出逐渐加快的势头。
直至柳和风踏入水榭,云一鸣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如擂鼓般躁动的心跳方才骤然平复。在这个令人费解的巧合面前,云一鸣面上才现出水榭初见时的怔然。
就连方才此人中途去而复返时,云一鸣复又清晰地体会了一次初见时的感受,他愈加想不通,蹙眉深思,怎奈神识一如既往地陷入迷雾之中,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拖拽住,无论它如何奋力挣扎都无法挣脱。
更令云一鸣迷惑不解的是,方才那凡人老者捅那人一刀的同时,不知为何,几乎同时,他感受到自己心间令人窒息的痛,仿佛那一刀是捅在他的胸前。
赤公子?赤裂?难道那人便是那位魔界失而复得的少主?篑功散?仅仅是听这名字,便可望文生义出此毒的功效,可是,缘何他感受到自己的灵力似在缓缓流失?
眼睁睁地看着赤裂向自己走来,紧挨着自己坐下,而后目光暧昧不明地看着自己,云一鸣躲闪不及,视线与他轻轻一撞,只见他眉眼一弯,笑靥如花。云一鸣登时呼吸一滞,若非赤裂紧接着没羞没臊地口出孟浪之言,说什么“我的人”,他便险些被这人迷了眼。
云一鸣眉头一皱,心中便对那位少主做出“轻浮”的评价。随即,正待他欲坚持起身离他远点,便见赤裂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他心中一惊,不由轻斥:“你做什么?”
柳和风并未答话,自顾握着他的手腕,面上闪过一丝困惑,不知为何,云一鸣此时的脉象,恰好是被有毒的匕首刺中心脏后才会有的脉象,就好像方才他所受之伤,尽数转移到了云一鸣身上似的。
想到此处,柳和风全身一震,目光灼灼地盯着云一鸣,颤声问道:“怎会这样?蠢材,你做了什么?”
蠢材?!
听出他声音中夹杂若隐若现的慌乱,云一鸣一怔,朦朦胧胧间,又一个隐隐约约的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那画面中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忽地在他唇上一咬,恨恨地道了声:“云一鸣,你个蠢材!”
画面中的身影有一个瞬间,似乎与眼前这人重合,云一鸣心头迷雾更浓,望向赤裂,目光中满是迷惑和探究,“你到底是谁?”
闻言,柳和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难道他记忆有损?想到这里,心中登时喜忧参半,苦笑一声,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是你相公。”
咔嚓!一个闪电霹雳适时出现,激起的白光照亮水榭中其余二人惊异万分的脸庞。
云一鸣仿佛被赤裂狗胆包天的淫/言浪/语蛰了一下,面上顿时红霞乱飞,慌慌张张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又挣脱手腕怒斥:“荒唐!”
仿佛这声斥责起了效用,只见那赤裂无奈叹气,妥协道:“也行吧,你是我相公。”
“胡言乱语!”云一鸣忍不住瞪视他,却见他目光中满是戏谑地望着自己,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时,被晾在一旁半晌,一袭被雨水打湿的衣衫都快晾干的黑衣人踢了踢柳和风的脚,不耐烦地道:“哎哎……干什么呢你?敢情你跑这儿谈情说爱来了?没看见人家……”
闻言,柳和风突然扭过头来,冷飕飕地看了黑衣人一眼,那目光锐利得有些逼人,跟方才与云一鸣说话时判若两人。
黑衣人话音一滞,喉头略动,愣是没敢把话说下去。下一瞬,回过神来,此刻,他才是三人中唯一一个具备战斗力的人。他握紧长柄剑,在二人身前比划几下,想着往回找补,却已然在气势上输了半截。
柳和风伸出一手,掌心一摊,不容置喙道:“拿来吧!”
黑衣人下意识问道:“什么?”
“篑功散的解药。”柳和风话音冰冷。
仿佛被柳和风的蠢话逗乐了,黑衣人一声讪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蠢到给你吗?”
“要么给,要么死,你来选。”柳和风阴森森地道。
这下更不了得,黑衣人突然爆发出狂妄肆虐的笑,笑得前仰后合,险些笑岔气。然而,乐极生悲,下一瞬,便见眼前身影一晃,一塞一合一拍,一粒药丸已然下了他的肚腹。
“咳咳咳……呕……”黑衣人弯腰捧腹干呕不止。
很显然,此时再来呕吐已然太迟,于事无补,他惊恐道:“赤裂!你居然暗算我?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柳和风一声嗤笑,好整以暇道:“是你暗算在先,本座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给你吃的,不过是本座方才从体内逼出的篑功散。”
黑衣人出奇愤怒,指着柳和风骂道:“你好歹堂堂魔界少主,竟用如此下三滥手段?真是卑鄙无耻!”
柳和风悠悠地道:“呵呵,可笑!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你方才用时,可曾先骂过自己?凭什么你用毒便是迫不得已,本座用毒却成了卑鄙无耻?难不成只许你州官放火,却不许我百姓点灯吗?如此双重标准,不太说得过去吧?”
便在这时,黑衣人忽地发现感受不到自己的灵力,面上血色顿失,一阵手忙脚乱,从怀中翻出一个小药瓶,拔开瓶塞,仰头便朝口中灌。说时迟那时快,柳和风出手如电,一把夺过,又顺手在他身上几处要穴快速拍了几下,黑衣人便动弹不得。
“你还给我!” 黑衣人眦目欲裂。
柳和风哑然失笑,用他方才的话回敬道:“你觉得我会蠢到还给你吗?”
随后,柳和风便对着那液体解药仔仔细细地查验一番,待确认无误后,方才将药瓶递给云一鸣,“快服下去吧。”
虽说已然发现自己的灵力渐失,云一鸣仍不确定地疑惑道:“中毒的不是你吗?”
柳和风斜睨他一眼,爱恨交织,“这便要问你这个蠢材了。”说着,又将那药瓶朝他伸了伸,“拿着。”
听得他蠢材长蠢材短地唤自己,云一鸣只觉与此人讲道理不过是对牛弹琴,便不欲招惹他,薄唇微启,吐出二字:“不用。”言毕,索性又闭上了眼。
见状,柳和风一声叹息,继而嘴角一勾,邪魅一笑,猛地仰头将解药尽数灌入自己口中,接着猛然吻上云一鸣的唇瓣,将那解药缓缓注入他的口中。
微凉的触感之下,云一鸣倏地睁眼,惊愕地望着眼前放大的容颜,脑子“轰”地一声炸开,骤然停摆,莫说思绪,连同心跳都一并消失不见。
刹那间,周围雨声好似消失了,时间仿佛也静止了。云一鸣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赤裂的薄唇带着一缕清香,正细细地在他唇上辗转着。更令他心惊不已的是,这柔柔细吻非但未曾引起他的反感,反倒在他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悸动。
蓦然间,柳和风移开薄唇,慢慢凑到云一鸣的耳边魅惑道:“风亲云拥……”说完,移回身形,望着云一鸣粲然一笑,只见那深邃的眼眸中光彩流动。
这时,只听得身后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黑衣人,突然“嗷”了一嗓子,继而痛苦地闭上双眼,只恨不得能回到片刻之前,戳瞎自己的狗眼,也好过此时一身接着一身的鸡皮疙瘩。
柳和风却毫不在意地置若罔闻,复又拉过云一鸣的手腕,凝神片刻,感受到他的灵力正自四肢百骸慢慢地涌向丹田气海汇聚回拢。只是,似乎还有一些硬外伤,念及此,柳和风便欲扯开云一鸣胸前衣襟,确定一下他的胸口是否留有创口。
谁知,柳和风的双手甫一扒上云一鸣的领口,便被他牢牢扣住,一脸防贼那般的神情,警惕道:“你做什么?”
柳和风见他这副严防死守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不过是查看伤势而已,你慌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只见云一鸣双手仍一动不动攥住他,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满眼的拒绝之情倾泻而出。
柳和风顿时骚客上身,目光暧昧地倾身向前,附在云一鸣耳边低低道:“你全身上下我哪一处没看过?胸口狰狞的疤痕,腰腹处十六瓣的莲形疤痕,还有你那个地方……”
说到此处,他话音戛然止住,已然不必说下去了,便是这两句,已然将云一鸣惊得目瞪口呆,宛如半截木头桩子杵在那儿,哪里还有心思去抵抗柳和风那双禄山之爪。
柳和风正欲扯开衣领,却又好像防贼似地朝后看了眼黑衣人,似是怕他偷看,只见他挪动身躯,又挺直上半身,堪堪将云一鸣的身影挡住。
继而,他又快速地查看了云一鸣胸前伤势,虽无明显创口,但那白皙的皮肤变得宛如半透明的纱笼,其下心脏若隐若现,隐隐约约之中似还有些许残缺。
☆、十里荷塘(3)
柳和风眉头紧紧地打成一个结,心知他猜想的不错,虽不知云一鸣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显然他所受伤害,绝大部分反噬到了云一鸣的身上。
这时,两年多前,云一鸣在封灵台上刺他一剑的情景,不由浮上他的心头。怪不得那时云一鸣几乎同时亦口吐鲜血,怪不得他跌入封灵渊后,云一鸣竟昏迷长达两年之久。
想通此节,柳和风感觉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他颤抖着手扒开自己的衣领,果然,那胸前伤口已经愈合了六七分。
登时,一阵阵水雾快速涌至眸中,仿佛被那快速愈合的伤口刺痛了双眼,柳和风的胸膛快速地起伏着,似有滔天怒火快从他的身体里爆出,他不得不尽力放缓呼吸,以压抑住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
轻轻地喘息片刻,柳和风缓缓抬眸,看着被他露/骨的言语劈得外焦里嫩、呆头鹅一般的云一鸣,忍不住噗哧一笑,眼眸中早已蓄势待发的泪珠倏地抖落下来。他忽地恨恨地伸手在云一鸣脸颊上拧了一把,咬牙切齿道:“你个傻子……”
捕捉到这看似嗔怒的举动背后的那一丝亲昵,向来被众人敬而远之的云一鸣,心中非但毫无抵触之感,反倒没来由地一暖,连反抗都忘了,任由柳和风搓扁捏圆。
好在柳和风还有些分寸,顾及天界第一神宗主的面子,一捏过后便步入正题。只见他以掌为盖,轻覆在云一鸣那半透明的胸前,心无旁骛地灌以大量灵力,那半透明的皮肤便肉眼可见地逐渐恢复。
临了,他又以掌根轻轻按压那恢复如常的皮肤,按着按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别处。盯着盯着,心猿意马起来,记忆里那晚凤鸣居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刹那间,他的心绪便如脱缰野马,易放难收。感受到身体里的蠢蠢欲动,柳和风不着痕迹地低头扫了眼自己,还好衣袍够大。
他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及时加以克制,否则,只怕那些记忆会得寸进尺。他连忙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六根清净地在心中虔诚默念《清心咒》。
两遍《清心咒》下来,他终于睁开双眼,深深地看了云一鸣一眼,静默片刻,气息平稳地轻声道:“好了。”
这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黑衣人,气急败坏地大叫:“怎么回事?那小老儿到底捅了谁?为什么你……唔……”
只听得柳和风截口道:“吵死了。”
继而,他又不耐烦地一挥手,那黑衣人便立刻住了口。不过,倒也多亏他这一声喊叫,直接将云一鸣自七荤八素、五迷三道的状态中抽离。
云一鸣回过神来,垂眸望了眼自己胸前,继而拢了拢衣领,心道,赤裂此人虽说口无遮拦,不曾想却有一副侠义心肠,今日他这一番遭遇,皆是因救人而起。看来,此人虽为魔,做事却还算靠谱。于是,盯着人家胸前刺破的衣衫,一番迟疑,仍是问道:“你没事吧?”
柳和风心中一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去,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死不了。”
“多谢。”云一鸣郑重其事道。
谁知,柳和风却顺着竿子往上爬,“谢自然是要谢的,”话音一顿,别有深意地瞅了云一鸣一眼,“以身相许可好?”
云一鸣见他正经没多久,又故态复萌,口没遮拦地乱喷,方才那一丁点儿的赞赏之情登时荡然无存,旋即拂袖起身,朝昏睡在地上的六公主走去。
只见,柳和风身形一闪,已然抢在云一鸣前头,一边扶起六公主的身子,一边无奈叹息:“唉,没办法,谁叫本座天生一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路见不平定要出手相救,尤其碰到美人有难,若不搭救,更是吃不好、睡不香。”
言毕,又朝云一鸣咧嘴一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云宗主,你不介意把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本座吧?”
说完,不待云一鸣回答,柳和风已然伸出二指点向六公主额间,只见指尖处那团淡红色的光晕,落在她额间一息之间便没了踪影。少顷,六公主便悠悠醒转过来,见是柳和风不计前嫌地出手相助,惭愧之余,真诚地一番致谢。
柳和风但笑不语,抬头望了眼水榭之外,不知何时,雨停了,荷塘水满青蛙噪。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刻,还乌云密布的天空被雨水冲刷得湛蓝湛蓝的,灼人的阳光倾泻而下,万里无云间,一弯长虹点缀在天际,在这接天连日无穷碧的映衬之下,更是相得益彰。
恰在此刻,山神携着救回的女童回到水榭,只一眼,女童便一下扑到老者身上,嚎哭起来:“爷爷……您怎么了……”
柳和风掐了掐眉心,眼力敏锐的山神忙施术将那老者救醒,不一会儿,祖孙二人便千恩万谢地辞别离去。
原本便是为能与云一鸣二人单独相处,方才提出赴人间赏荷以增进二人感情的六公主,不曾想此行不仅邂逅了柳和风,还生出这一番意外,继而生出些许天不遂人愿之遗憾,便趁机向云一鸣委婉表达出欲回东海的意愿。
本就是为感恩致谢的云一鸣自是悉听尊便,颔首赞同。在六公主向柳和风二人辞行时,云一鸣也不言语,只伫立在水榭入口,目光定定地盯着脚前尺余处的地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见六公主步出水榭,方才迈步跟上。从头至尾,连余光都未曾分给柳和风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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