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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山往事(近代现代)——堀川嵐

时间:2021-07-29 19:21:10  作者:堀川嵐
  在护士快步过来赶人前,胡一平先窜出了ICU,拽着丁海闻就往里拖:『阿闻师父他醒了!他动了一下!』
  『…是吗…?』丁海闻戴上口罩,将信将疑地跟上去。
  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主治医生在身后说:『…这就是,肺炎导致的缺氧的状况——哎!』他招呼护士过来,『氧气压力调一下……』
  盛夏正午的阳光被小店雨棚切出锋利的阴阳线,把胡一平劈成两半,一半在外边忍受烈日,另一半躲在影子里吃冰棍。
  丁海闻买的冰棍,布丁味,七毛一根,胡一平看着他把找零摸进口袋突然来了一句:『…阿闻变化好大啊……』
  『嗯?』
  『…记得阿闻以前买的雪糕要七块钱,巧克力壳子的。』冰棍冻得很硬,初有两秒粘到了嘴上,而没等吃两口,就忙不迭地要化成一滩水,顺着木棍儿往下滴,胡一平刚说一句话,糖水就淌到了手指上,急得他赶忙整根冰棍儿齐根塞进嘴里,结果呛着了,呛着也不松口,含着冰棍咳了几下作罢。
  丁海闻整个人都靠在阴影里,见胡一平让太阳晒着背就把人扯进来些,但是这家伙的嘴唇包着冰棍儿呛出了眼泪,只好把冰棍儿拿出来从底下往上舔,舔得颇为认真,他只好扭过头不去看:『现在可不得自己挣钱嘛…没本事只能抠点儿——不对,我发现长大以后对那种奶里奶气的甜甜的东西不感冒了,你也是吧?』
  『我倒还挺喜欢的……』胡一平抬起头,发现丁海闻三两口咬着就下肚了,没来由地不好意思起来,发狠咬了半支下来,没想到冰棍儿不争气,棍子上都粘不住,左右一分,全掉在地上。
  『幸好你来了。』胡一平含着半块冰一脸懊恼的样子,让他焦虑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宁,『刚医生找我说,老丁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这对一饼来说倒像个冲击:『…怎么会?!刚看不是好好的吗?!…』
  丁海闻苦笑:『好好的人就不来医院好吧?……因为他一直这个状态,是不可能好起来了…老头有很多倔的地方,喝酒喝成那个样,除了脑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肝也出了问题,而且从我妈还没跟他离婚的时候开始,就死活不交社会保险,那时候就没少为这事吵架。』
  『…很重要吗?社会保险…』胡一平注册了快送公司以后,每个月固定的这笔支出总让他心疼,『啊!你看我这个人!——师父他这样,师娘……你妈妈知道吗?』就算冰棍吃得不顺利丁海闻也没有再给他多买一根的意思,反倒急急忙忙拖着他往停车场走。
  不论是拉投资也好,来医院探视也好,都挤占了工作时间,丁海闻在太阳下面走,不知道是方才医生交代的父亲的现状,还只是连续的工作让他缺少休息,又抑或只是天太热——
  胡一平衬衣上深色的汗迹好像渐渐地晕开了,在他面前旋转起来,马路也像被晒化了一样越走越软——『知道得…不多……』他的胃部抽紧地疼痛了一下子,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1986年冬
  『这把扫帚叫哈雷彗星哦!不过阿闻过几天肯定就不记得了。』父亲帮他扶着单筒望远镜,但是他自己总想把父亲的手赶开,结果一动,目镜里的银色扫帚又不见了,气得他站在靠背椅上直跺脚。
  『看不见了!』他只好又去拽自己刚赶走的父亲的手,好让那颗大脑袋凑过来帮自己在漆黑的夜空找扫帚。
  『可惜啊,阿闻太小了,下次要再见到这把扫帚,要等到76年以后,那时候你就是个老头子啦!』肉眼逐渐适应了天空的亮度,似乎满天星斗都从帐幕后探出了脑袋,父亲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骑在肩上,远远地指着天边的彗尾给他看。
  『比爷爷还老吗?』他抓着父亲的头发,生怕掉下去。
  『比爷爷还老哦!也有可能像爷爷一样变成光头——』
  『那时候我就比爸爸还大了!』丁海闻突然兴奋起来,用力地扯下几根父亲的头发来。
  『…』丁飞扬被儿子扯痛了,又一时不舍得打,便板起脸,『你长大的时候,爸爸也会变老,等阿闻变成老头子的时候,爸爸就死啦!』
  四岁的丁海闻并不畏惧死亡。
  『…爸爸是怎么死的呢?』他扒住父亲的脸,把脑袋凑下来问。
  『说实话,虽然肺炎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得过,但是令尊这种情况…大概是挺不过去了,按您的意思,呼吸机还是上着,有任何情况——请务必保持手机开机。』
  『做梦了吗?』是胡一平的声音,而后他感觉脑门上的干毛巾被拿走了。
  在睁眼之前丁海闻就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粗糙的枕巾蹭在脸上,淡淡的肥皂香味钻进鼻子,不久之前他就在这里和衣而睡一夜无眠,没想到大白天的竟然睡着了,要不是窗帘缝里钻进来的金色夕阳落在眼睑上,都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不是吧!』毛细血管的红色映在视网膜上,他倒一下子清醒了,猛地坐起来的时候小小地闪到了腰,又「砰」地一下倒回去了,『天哪一饼几点了操……竟然旷工了……』
  『我给景工打了电话,他说他在现场没什么关系。』胡一平把他扶起来,又递了杯水过来,他也不客气,仰头一口气就喝空了。
  『我是……?在马路上睡着了?』丁海闻还在回味那个梦给了他什么启示,又或者在他睡觉的这几个小时里父亲已经远赴星辰?
  『你最近太累了,阿闻,可能还有些中暑,我本来记得你家离那医院很近,就想送你回去休息——结果一看在装修,邻居说早两个月你把房子卖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胡一平扶着腰坐下来,语气里尽是埋怨。
  『也不是什么大事……等等,一饼你是扛着我去我家的吗?!』丁海闻觉得自己可能又中暑了,不然头皮怎么突然就这么烫起来,虽然是他发的问,但是又并不想知道一饼到底是背着还是抱着他去的他老宅,还让老邻居看了去——他还是比一平高一些,不管什么方式,想想都很丢人——且费劲。
  『阿闻,师父得的病,这么费钱吗?你……经济上没问题吗?』胡一平没回答他,倒是抛回一个问题来,『那咱们搞这个物流公司……你给我出的钱……是从哪来的?是师父的……救命钱吗?』
  ……
  是的。
  但是不能说。
  钱虽然不多,但是能保证他想做的事情最低限度地做起来。
  但是说了的话,他一定会再次失去胡一饼的。
  况且,父亲确实已经——不用再多花什么钱了……
  丁海闻感到心脏很不舒服地抽动了一下,他没有看一饼,扥了扥睡皱了的衬衣,钻出门去,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整理领带,一边催促到:『一饼动作快一点,跟吕哥吃饭别迟到了。』
 
 
第47章 人间世
  47.
  开发区在3年前向村里征了地。
  胡一平是村里的阿虎带回来帮他开黑车的年轻搭子,后来阿虎赌红了眼,就把小巴盘给了他,总的来说,是个勤快的热心小伙。
  另外这个姓丁的小子…吕新才在记忆里搜索了半晌,不得不承认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伢儿,但是好看归好看,一定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那张漂亮的脸上,一边眉毛的中段,生生断成两节,他老吕活了四十来年也是见过些世面,这一看就是打群架时候让人划拉的。
  吕新才比这两个小子要大上两轮,说差着辈儿都不为过,他原本是开发区征地所在的村子里的拖拉机手,劳作了半辈子的农田被填成工厂,便带着大家伙利用好补偿款来开黑车。而眼下,这两个半大小子想劝着自己带大家伙儿「从良」。
  『拉一个人,一百二十斤,2块,好吧按老周的价儿来,5块——一百二十斤,差不多25件小件货,40到60块佣金…』丁海闻把点菜簿子翻过来,拿拴了线的原子笔给吕新才算账。
  『噗嗤…』胡一平突然笑出声来,他原本一个劲地给丁海闻夹菜,已经攒了一小碗盐蘸牛肉动都没动。
  算账的两人奇怪地看他一眼,胡一平还没止住笑,筷子上的香菜都被他抖下来。
  『…饼饼你乐啥呢?』老吕跟他混熟了,对着额头就是一个脑瓜崩。
  『小件货……』一饼重复了一遍,又想笑,结果脑门又挨了一下,『呜……』
  『没个正经。』吕新才笑着骂他,他的脑子快让姓丁的小子绕晕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就算不拉客,他也拉了多少年货了,这时候蹦出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跟他说拉货能发财,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虽然现在一饼还在用接电话的方式,人工下单,人工算路,人工派件,但是等咱们做起来,以后一定不会还是这样,像大的物流公司已经在人工接单,电脑算路了,我觉得以后会变成自动接单,在线算路,电脑派单,吕哥你把车队和人管好就行。』丁海闻把胡一平揽过来,大有揣在怀里的样子捏着人的腮帮子,却听见一饼加了一句,『万事开头难是一定的,开头我和阿闻给大家发工资。』他睁大了眼睛,却没说什么。
  见吕新才像是吃了定心丸的样子,丁海闻赶紧又补上一句:『不过如果现在这个点不下决心大家一块儿干的话——等无牌营运车辆整顿了再入伙,我们可能就得再想想了。』
  『我信阿饼,就也信你——不过,你俩真的是发小啊?』俩孩子为了拉他入伙给整了一桌子肉,吕新才菜没吃几筷子酒杯子却没喝空过,他也见得胡一平在桌子上给他满酒倒得殷勤,也见得两个年轻人在桌子下头你踩我我踩你踢得起劲,『哥倒不是怀疑啥,只是你俩感觉上差得太多了,一时兴起问问哈——毕竟饼饼是个特别老实的孩子…』
  言下之意便是另一位看起来不那么老实。
  『真的是发小!』胡一平着急起来,『这家伙脚底心有几个痦子我都知道!』
  『系统的事儿咱们得找明明出出主意……毕竟她更熟悉这个领域,可惜她暑假也不从美国回来,所以我约了她明天一早——也就是她的夜里,咱仨视频聊一聊。』
  搞定了物流车队的头儿,纵使胡一平几番挽留,丁海闻还是坚持在这暑热的夜里要回学校的宿舍去住。
  『你怎么毕业了还住学校呢?』早就错过了末班车,胡一平得把人送到城郊结合部的公交车站去,虽然他更想直接一路送回学校但是丁海闻严词拒绝了。
  『学校多好,租金便宜热水管够,我学弟自己搬出去跟女人住一块,我一个月给他二百,他还能挣点。』丁海闻毫不避讳,按规定毕业生当然不能接着住学校的宿舍了,但是人总是有办法。
  『…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不论从什么角度,胡一平觉得自己的提议都不能更合情合理了,搬到开发区来,不用浪费时间通勤,还………
  『等等我接个电话。』丁海闻抬手示意他安静闭嘴,这么完美的提议就这么活生生被掐断了。
  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亮起的红灯却格外长,要是在平时,胡一平根本不会在意闯一两个这种红灯,说到底丁海闻也没有就这种事计较指责过他,但是很奇怪的,阿闻在车上他便格外老实。
  一秒一秒过去,交通灯终于转了绿,他拨进档位,抬脚起步——
  『一饼,能不能…辛苦你,再…送我去个医院…』丁海闻挂下电话,脸上很平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却很费劲。
  人民医院太平间外的走廊很长,到了深夜,走廊上的灯隔两盏才亮着一盏,景方接到下属请丧假的短信,穿着汗衫大裤衩夹脚拖就赶来了医院,却只看见开发区跑腿送快件的小子一个人坐在走廊上。
  『阿闻人呢?』他知道他可爱的下属最近整天跟这个跑快递的黑车司机混在一块儿,但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
  『里边。』胡一平抬头看一眼,这个面相刻薄的项目经理这时候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急诊病人家属一样狼狈,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心里确实升起了不合时宜的嫉妒,『阿闻叫你来的?』
  也许是这样,他那时候忙着给殡仪馆以及明明的父母亲打电话安排灵车,也许阿闻在那个时候喊来了这个长脸的家伙。
  『没有。』景方如实相告,『…节哀顺变很容易讲,我只是来看看他,也看看有什么还能帮得上忙。』
  倒也不是帮不上忙。因为丁海闻对这种事毫无准备,所以胡一平和景方帮着他给父亲穿寿衣的时候,父亲已经有些僵硬了。
  『把腰托一下啊大哥,』一饼对这种事算是有了些经验,不客气地指挥景方帮忙,『不是整个抬起来,半边儿半边儿穿……唉,我来吧……』
  丁海闻站在一边。
  仿佛只要站在一边,自己就和一切无关。
  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实际上从接完电话,他就没说过什么话了。
  夏末秋初的东方天空早早地就撕开了一个角,早早地白了,太阳却扭扭捏捏地躲在云层后面不肯冒头。
  忙了半宿,在殡仪馆的灵车来之前,丁海闻要求再回太平间看看父亲,就把两个劳力撂在外面。
  『你喜欢他?』景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向后靠去,整排金属坐凳都往后倒去,「哐」地撞在了瓷砖墙上,见胡一平有些恼怒地斜眼看他,又补了句,『哦,处过?』
  『关你什么事?』胡一平刚才在缴费处还跟景方假客气了几分钟,现在没必要装了便回到剑拔弩张的语气。
  『…哦,处过又掰了?』景方翘起个二郎腿,慢悠悠地自问自答,小腿上的毛发因为空调的关系都直立起来。
  一饼鼻孔出气「哼」了一下,仿佛是默认了。
  景方完全侧过来,左腿翘在右边膝盖上,脚背却勾着小腿,右手肘支撑在左边膝盖上,身体因为怕冷自己扭成了半根麻花,他本想用左手去搭胡一平的肩膀,犹豫了下还是搁在了椅背上:『但还是喜欢?』
  『对。』一饼回答他,却直直地瞪着太平间的不锈钢门。
  『哎呀,这可不好办,一个人吧,从高中毕业以后要不就工作,要不就去念大学,从本科毕业以后呢要不工作,要不去念研究生——可没听过什么人本科毕业以后回去念高中的,是吧?』景方出来得太急,原本就冻得不行,这时候肚子都不合时宜地开始咕咕叫,更让他不满的是,身边这个拉黑车的今夜里穿得倒人模狗样——像个卖保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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