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也赞了几句,随即便认真看鹦鹉,同时努力忍住想笑的冲动。这人吹的曲调,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熟悉的……是后世那个讲白蛇与凡人许仙的剧里的曲子,不过歌曲名字叫什么来着?只记得有句词是“似水流年等闲过,如花美眷何处寻”。
沈奕想不起来了,不过他也不是很执着,这时吕贤看白裳不肯开口,就去找了一小袋边果,取出葵花籽在鹦鹉眼前晃。
鹦鹉看到吃的,果然尝试抢了一下而不得后,就开了尊口。
“……叫得比你吹得还难听,引它说这个做什么!”吕承泽扶额对吕贤说道,只觉得头疼不已。
白裳的品种倒也善于吹口哨,只不过是在鸟里属于善吹口哨的,它的声调起伏就像是五音不全的人哼歌一样,高的上不去低的下不来。不过众人已经觉得很好了,纷纷赞叹“聪明”“陛下的眼光甚好”“吕少保教的真不错”。
“来,别唱了,给尊贵的陛下表演个后空翻。”吕承泽拿了吕贤手里的袋子,把边果倒在桌子上,勾勾手指引白裳过去。
白裳见可以吃食物了立刻停止演唱,飞过去吃,不过见到吕承泽的手势后还是很给面子的翻了几个跟头,又起来像上了发条一样在桌子上蹦了一圈。
“哈哈哈,吕卿果然教得好。”沈奕更开心了,兴致勃勃的自己也逗了好一会儿鸟。
这个时候,门外有府内卫士进来禀报,已近午时,院内的桌椅要开始布置了。
沈奕早在刚来的时候就表示了他会留下来用饭,吕承泽便吩咐加沈奕的席位,不过他很快想起一事,便对沈奕道:“陛下,我今日请好多属下吃酒,并且我也想在宽敞的地方吃饭,所以厅内本来不打算设宴席。陛下——”
“无妨,朕也在院中吃。”
“好。”
于是属下领命去了,众人继续在屋子里逗鸟。宴席是摆在内院,于是通过窗子能看到外面的进度,很快桌椅就摆好,流水一样的菜品也开始源源不断的从府外送来。各菜品都试过毒后方才摆桌,府内人多,很快就布置完了,于是众人方才出门,准备开席。
吕承泽本来想自己和几个亲近属下同一桌吃,结果沈奕忽然过来了,于是吕承泽只好自己和沈奕一桌吃饭。院中地上铺了红毯,上首的位置留给主人和贵客,众人的座位在院内分列主位的两旁,中间有酒楼的人表演歌舞或戏曲。
吕承泽和沈奕在主位上,其他人也依次落座,高晟发现许文和挨着他坐后,顿时感觉不妙,但是许文和始终一团和气的与他闲聊吃酒,他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次的宴席因为沈奕的存在,众人比原来拘谨了些,不过吕承泽沈奕的桌与其他手下人的桌离得还算远,众人多是武将,倒也适应得很快,席上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陛下驾临吕承泽府上的事京城的很多人都知道了,酒楼派来表演的人也不例外,他们都知道上首的年轻人是天子,激动不已,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表演的艺人终究是去过各大显贵府上过的,见过大世面,倒也没有激动得影响发挥。
吕承泽在沈奕右手边,心不在焉的吃饭看歌舞,半晌后转头看看沈奕:“不知这些菜可合陛下口味?”
“很好。”沈奕夹起碗里的荷叶鸡,“这似乎是江南美食,孤在汴京也能吃到江南美食,甚好。”
“这是醉满楼的荷叶鸡,听说做这道菜的厨师都是找的两浙人,口味最正宗。”
“不错,当赏。”
败家子。吕承泽腹诽,默默继续吃。
“你不用给孤夹菜了,你也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沈奕抬头看看怀恩,说道。
“臣……不敢,还是臣伺候陛下吃吧。”
“你赶紧去那边,别打扰朕,朕要和吕将军吃得尽兴。”沈奕特意用了“吕将军”的称呼,告诉怀恩这本来是吕承泽开的规矩随意的私宴,并且众人多是不拘小节的武将,要入乡随俗。
“是,那臣告退。”怀恩笑了笑,躬身离开了。
☆、宴席
吕承泽埋头扒拉饭,又给沈奕敬酒,沈奕饮了酒之后,说道:“孤也要敬少保一杯。这几日忙,朕一直未曾好好谢过少保,能从困境脱离出来,要多谢将军鼎力相助,将军为朕所费的心力,所做的努力朕都明白。朕此生,决不负将军忠爱之心。”
吕承泽愣了下,随即咽下口里的那口酒,沈奕一脸认真,好像真的在承诺一样。
要说谢他,沈奕也算是早就谢过了,还给了一堆赏赐,财物官位都毫不吝惜。不过这次非正式的,私下的感谢似乎真的像发自内心一样,虽然在宴席上仿佛顺口说的一般,但是更为亲近。
而且小皇帝神情认真的说“此生决不负将军忠爱之心”?倒也没必要,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良善之辈还未曾分明。不过他的意思是自己有忠爱之心,他才会不负吧。
“谢陛下。”吕承泽举杯说道,饮尽了一杯酒,便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沈奕心里喟叹,想要消磨吕承泽心里的怨恨和不信任,还是需要一段很长的时日才行。
“陛下习武这些日子可还习惯,身体可有不适?现在应是不宜过多饮酒。”吕承泽忽而想起来这件事,说道。
“无妨,已适应了。”沈奕笑笑。
果然这厮这么快就适应了,最近要他批奏折的时候多起来了些,这样又批折子又习武也没折磨到他。吕承泽腹诽了片刻,也就丢过不再管了。
觥筹交错间,席上的氛围逐渐极为活络,众人一边看着歌舞一边畅快的聊天说笑。酒酣耳热之际,有的武将逐渐不清醒起来,开始大声和身旁的人吹牛,说自己的光辉历史。
“诸君可以自由离席。”吕承泽笑吟吟的看着下首,大声说道,众人轰然应诺,各自去离席找人胡乱斗酒。
吕承泽转头看沈奕,沈奕喝了些酒,神色已经微醺,一贯白皙的脸有些泛红,吕承泽却看到了他眼中闪着的恍惚和艳羡之色。
这小子也会面对眼前的场景心生感慨么?果然是还小,和后面从里到外都阴沉的人有些差别。吕承泽说道:“陛下要不要醒酒汤?”
“不用。如果我喝得像他们一样了,再给我拉下去醒酒。”沈奕笑道。
“臣的军中之人礼数不周,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兴之所至,何须拘泥礼数。”
下首的位置上,继许多喝高了的武将在酒意下眼睛发直对着挂饰敬酒,或者倒在桌子下而被拉走后,许文和终于也一副昏沉沉的样子,抚着额头,满面通红的忽然站起身,转到桌子前面。
“春满枝头花满园,把酒当歌又一年。年年岁岁长相聚,只为每月二两钱……”许文和捏着酒杯,开始吟诗。
“文和说什么打油诗呢,哈哈哈。”张子远哈哈笑道。
“叫将军听到了,扣你月钱哦。”高晟见许文和喝多了,觉得杀伤力会比清醒时小很多,于是调戏道。
“高将军——”许文和又喝了一口酒,转到高晟眼前,拍了拍他的肩,笑了,随即又开始念诗。
“高堂明镜在,大晟雅乐鸣。座下是何景?饕餮彘猪行。”
“……”高晟呆住了。
“高晟是猪,哈哈哈哈……”张子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即又开始咳嗽。
邻桌的人也都开始哄笑,这附近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几个副将,旁边也都是将领或府内管家账房等人,都互相熟识,笑声几乎要掀翻桌子。
“许先生醉了,我还是把他扶下去醒醒酒吧。”高晟站起来搀着许文和道,预备如果许文和再出惊人之言,赶紧捂住他的嘴。
“我看还好嘛,还能作诗,没有醉得太过。”旁边桌的吕贤点评道。
“等会儿文和兴起,再作很多诗,你们也……”高晟环视还在笑的众人,幽幽道。
几个人反应过来,他们可能也逃避不了被调侃的命运,于是附和高晟道:“也对,文和醉了,还是把他扶下去醒醒酒吧。”
于是许文和也被搀扶走了,走了几步后,许文和摇摇晃晃,口中含糊的对高晟道:“好玩么?”
“……晟一介武夫,行事粗鄙,平日对文和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文和原谅。”高晟赶忙鞠躬作揖,许文和醉眼朦胧,并不应答。
高晟搜肠刮肚的想了想,忽而灵机一动道:“鄙人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一竹笛,好像是西域乐师所制,鄙人不善音律,留着也暴殄天物,正好可以送给许先生。”
许文和精神一振,眼神恢复清亮,对高晟道:“如此,多谢高将军割爱了!”
“哪里哪里。待席毕,晟亲自送到文和房间。”高晟呵呵一笑,心里却觉得有点肉痛。
许文和被扶到了一处厢房内休息,高晟便又回席去了,许文和百无聊赖的拿着骰子掷来掷去,不多时门外传来响动,喝高了的张子远也被人扶进来了。
“文和……”张子远满面通红,和许文和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喝桌子上的醒酒汤。
没过一会儿,隔壁忽然传来清脆的叫声,并且始终未停,张子远揉揉发痛的额头,对许文和说道:“这只傻鸟,让它叫的时候不愿意叫,该安静的时候就闲不住。”
许文和笑笑不答话,张子远适应了一会儿后,逐渐又双眼发直,不过隔壁的鹦鹉忽然改了乱叫的作风,开始吹起哨子。
有些迷糊的张子远又被拉了回来,无奈道:“它又开始唱那个《烟花二月去踏青》了?啊我受不了了!”说罢便起身,气势汹汹的出门了,看样子是要去隔壁制止那只鸟。
“对了,那只景炎哈士奇呢?”张子远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
“吕贤给换到西跨院一间房里了。”
“哦。”
许文和看着张子远的背影,不由得觉得好笑,他想了一想,并未去拦,悠闲的喝着醒酒茶。
庭院中,沈奕终究是喝得有点多了,但他并不想去里间休息,于是就在坐席上喝着醒酒汤。吕承泽已经下去和他麾下的将士们斗酒去了,沈奕看着眼前推杯换盏的热络景象,不由得又是一阵恍惚。
前尘往事涌上,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平安且快乐的与手下尽欢的场面十分珍贵,此生一定要守护好这场面。
宴席散后,众人各自去房内休息。沈奕休息好后,对身侧的吕承泽道:“朕今日在吕卿府上,颇为尽兴,这便走了。”
“恭送陛下。”
于是几个人送沈奕出门,快出院门后吕承泽就不送了,示意吕贤等人把皇帝送出府。待沈奕正要跨过内院大门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幼犬的汪汪声。
“吕少保养狗了?”沈奕回头看看,问道。
“好像是张子远他们喝醉了在叫。”吕贤也回头看看,面上浅笑,内心骂娘,同时还有些心虚。他没否认吕少保养狗,不算欺君大罪……
“厉害。”沈奕莞尔,也不多说,抬脚继续前行。
待到将皇帝送出吕府大门,吕贤立刻往回跑,回到内院后和正在屋子里逗狗的两个将领撞了个正着。
“你们怎么在陛下在的时候把哈士奇又抱回主院了!”吕贤痛心道。
“不是我。”高晟连忙摆手。
“啊,怎么了?”张子远疑惑道。
“……没怎么。”吕贤看着张子远的表情,懒得和醉鬼多说。
“没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高晟劝道。
“至少躲过这阵,等陛下忘了景炎曾经是年号了再说……唉,反正今天是混过去了,就这样吧。”吕贤叹气。
“汪汪,嗷呜。”张子远眼神不发直了,脑子还是有点混沌,胡乱叫着逗狗,吕贤看得直摇头,原来自己没说错。
吕贤无语了片刻,就又回前院去处理其他事宜了。这么一会儿饮宴的功夫,倒是有许多朝臣也托门人过来赠礼,不过赠的都是些兔子狸猫之类的宠物。
没过多久,宫里着人来送随园的地契房契了,于是吕贤整理了一番礼单,去找吕承泽禀报。
“将军,这是陛下送来的随园地契和房契。”
吕承泽随便看了几眼,就还给吕贤,又拿过他手上的其他单子。
吕贤便解释道:“这些是各府大人着人送来的礼品,户部尚书刘大人送来一只猫奴,为黄身白爪,踏雪寻梅。礼部侍郎李大人送来一只兔子,说是西域的短耳兔,用作赏玩的……”
吕贤一一解释着,吕承泽看着礼单,笑了:“还踏雪寻梅,大橘还取个风雅名。”
吕贤也跟着笑,时人好风雅,一向叫只有四爪白色的猫叫踏雪寻梅。
“怎么开始送这些,把我这儿当宠物收容所了?”
“八成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迎合将军的喜好送些物什。将军若不喜,就退些罢。”
“你看着搞吧,好看又方便养的留在府里,还行的可以送去随园,其他的退回。”吕承泽无所谓道。
“是。”吕贤应诺,感觉自己这管家真是什么奇怪的事都要干,谁让将军在这方面就信任他的眼光呢。
☆、相州
和谐的休沐日过去,第二天的大朝会,沈奕宣布改元元和,同时也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吕承泽身为国之重臣,可以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从古至今,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十余位重臣和权臣,而今天子势弱,对吕承泽厚待也很正常。
不过吕承泽毫不推辞,欣然受之,倒让刚因为吕承泽对皇帝的放权而揣测的朝臣静下心来,只觉得吕承泽果然也是有野心之辈。
时间又划过半月,京城的局势逐渐稳固,一切事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日散了朝后,吕承泽照例在三衙署批折子,在看到一封折子时,忽而眉头一皱。他想了想,便立刻起身去找沈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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