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成,多谢小兄弟好意,我们马上就到家了,不必叨扰。”吕承泽一头雾水的看着热情的路人,回答道。
“成?承……”几个路人立刻若有所思状。
“咳咳咳……”许文和忽然咳嗽了起来,拽了拽吕承泽的衣袖:“大哥,我们快走吧。”
“?”吕承泽奇怪的望向许文和,文和怎么忽然这么亲近的叫他大哥了?
“文和,你怎的呛到了?来,我这儿有水。”李思云听到了许文和咳嗽,于是大声说道,一边低头找水。
“……”许文和心酸闭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吕承泽正疑惑间,旁边的大娘眸子一亮,念了一声:“文和……许文和?”
“是许文和!是武安郡王,和许官人他们!”那位年轻小子也大呼道,许文和睁开眼,虚弱道:“你们认错人了……”
“武安郡王?”不远处,在田地里、池塘边似在各自做事的农人也纷纷望过来,并很快放下手上的活,朝这边奔来。
“我……我叫成念,不是你们找的人……”吕承泽反应过来了,说道。
“成念公子?”那个年轻人重复了一遍后,开始陷入思索,而四面田里的人依然在往这边聚拢。
“你们聊,我先走一步。”许文和一脸害怕的看看正皱眉沉思的小子,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见周边的人越来越多,立刻拔腿就跑。
“我有事,我也走了。”吕承泽迈开长腿也跑了,其他几个将领也纷纷反应过来,四散跑开,后面几个乡亲“唉唉,公子别走”的呼声也很快被抛在脑后。
吕承泽久经沙场,脚力非同一般,很快跑得离县城附近蹲守的人群远了,他停下来喘气,不由得也觉得十分好笑。
还真是头一次遇见这阵仗。以前他在汴京或燕京的时候,百姓要么不认识他,要么他出行时带大批护卫或直接率军出征,没有直接被民众包围的“危险”。而且普通百姓多少是有些怕达官贵人的,就算认出自己也不敢上前。
而自家汤阴县城的人可能由于与自己是同县人,自己也经常给汤阴乃至整个相州一些捐赠,所以汤阴人觉得自己很亲切,没有那么怕。他们又不像阳和乡的乡亲一样多半见过自己,能淡定许多,所以有今日的局面。
吕承泽歇了之后,回过头看看,此时他已经看见阳和乡牌坊了,周边的人很少,看见落单的他也不以为意,没有要追过来的迹象。于是他松了口气,开始朝乡里走,其他人多半过一会儿也就能和他会和了。
吕承泽跨过本乡的界碑,走不多时,忽然觉得不妙,有危险的气息靠近。他回转身,只见一只鹅虎视眈眈的朝他靠过来。
“!”吕承泽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跑,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惯于征战沙场的将领了,不再是矮小又力不足的孩童,于是摩拳擦掌,等着鹅过来报一箭之仇。
吕承泽果然腾挪闪避间,轻松的躲避着鹅的追逐拧咬,并抓着一只只鹅的脖子轻松的丢出去,哈哈大笑。
“哟,娃儿欺负鹅呢。”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吕承泽回过头,对上一位年迈的长者慈祥的眼神。
“林叔,哈哈哈,我在逗它们玩呢。林叔又在散步么,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吕承泽笑着回道。
“主公,我总算逃出来了……”这个时候,许文和忽然出现,一脸心有余悸道,不过看到吕承泽身边的几只鹅,表情立刻精彩了起来。
“我先走了!”许文和连忙转身要逃,这时候在吕承泽那儿吃瘪的几只鹅发现新的生人目标,立刻大叫着追击,很快一声惨叫响彻天空。
“孙子们,别啄了!”林叔抢上前,对着几只鹅一顿轰,那几只鹅啄人成功,捡回了面子,也就见好就收,大摇大摆的走了。
吕承泽看着一脸悲愤的许文和,忍不住笑了。不远处又有乡里人看到了吕承泽,上前攀谈叙话,一行人又开始继续往乡里走。
人群外,几个人影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片刻后,领头人很快用羽毛笔在绢上写了什么,放在鸽子脚上,放飞而去。
汴京皇宫内,一身锦袍,闲散的坐在御座上,却依然沉稳得有些阴鸷的沈奕看着飞鸽传回来的讯息:陛下,周边村民太多,无法行事,一旦暴露,暗杀国之重臣恐落人口舌。武安郡王勇武异常,以一当百,恐怕折上我们许多人马也无法成功,反而引人注目。
“方卿,你有何良策?”沈奕把布帛递给下首同样沉稳,气质却让人如沐春风的臣子。
方应时接过布帛,看完后,沉吟片刻,说道:“暗杀不方便,那就……光明正大的杀。”
☆、扎营
阳和乡作为吕承泽的故里,已经十分有名气,但时人不爱迁徙,乡里也并不会常有外人打扰。
十几年前,县衙用吕承泽捐赠的一部分钱在阳和乡盖了一座小型庄园,可供旅人居住,每年也会给乡里人分红,吕承泽与手下返乡时便也住在那里。
吕承泽一行人被带到庄园里,连续几天都惬意的在各农户家里溜达来去,逗弄抱窝的母鸡和排队去池塘的鸭鹅,直到半个月后,一个来使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愉快的回忆戛然而止,其后便是让他多年难以释怀的算计和背弃。
那使者带来沈奕亲笔血书,告诉吕承泽,皇帝被贼子挟持,现已逃离皇宫,躲在城内一处民宅地下密室。城内贼子正在大肆搜查城内外各处,形势万分危急,请他即刻去救驾。
吕承泽立刻前往京城,又探查一番城中局势后,认定城内的确有变故,于是调相州之兵马驰援京师,包围汴梁。
“吕承泽,你无诏返京,又带兵围困京城,是欲谋反不成?”
“尔大逆不道,擅自整兵,还不认罪?”
攻城之时,守将如是说,然而吕承泽不以为意,挟持皇帝的势力都会以这话应对救驾的兵马。
然而等到吕承泽带兵进城,在皇宫城楼上看到安然无恙,睥睨众人的沈奕,以及他身边毫无异样的方应时,便明白自己是落入了圈套。
城内,无数埋伏的兵马杀出,吕承泽放下武器束手就缚。在沈奕下城,站在他面前冷声命令将他押入大理寺审问时,吕承泽低声道:“臣愿领死。求陛下放过臣手下的人。”
然而吕承泽也知道,既然皇帝决定消灭他的势力,他麾下那些有号召力的谋臣武将便凶多吉少。果然,最终最开始追随他的高晟张子远与许文和处斩,而李思云等人被革除一切职务,流放岭南。
因昔年吕承泽等人有救驾大功,建还都汴京之功业,因此本次“事变”从轻发落,众人均未牵连家人。也不知道未牵连家人是沈奕良知未泯,还是怕他麾下的将士被激怒而不顾一切的反扑。
八年后,沈奕为自己平反,把李思云等人召回了中原,只是他们已在岭南落下了些病根,但总算还是被封了闲职,安度余生。
吕承泽不觉得沈奕为他平反是因为午夜梦回的时候太愧疚,多半是因为当年的事有疑点,才把欺骗他入京的行为全部推到一个确实为诛杀他出了许多力,后面又得罪皇帝的人身上。
最后那段畅快与痛苦对比鲜明的岁月一一闪过脑海,吕承泽的目中逐渐一片灰暗,世界仿佛也笼上了一层阴霾。
吕承泽回头看看,跟着他的是廖冲和三千兵士,高晟张子远和许文和都留在京城,没有出征,李思云和温子初他们都还没有追随他麾下。
他们在身边,主臣和乐,饮酒赋诗,击剑而歌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许文和那厮是不是缺心眼,还说什么成王败寇,死就死了,也没什么。今世一定要让手下臣属们好好的走完此生,一世安乐。
沈奕,我已经做好弑君的准备了,这一世,我们且看着吧。
吕承泽策马穿过了汤阴县地界,继续北行,很快到了相州城东阙。于是他下令大军在相州城外驻扎休息,同时派人去和城内的丁泽联络。
临漳县在相州城北,明天还要继续北上,因此他们就不进城,只在城外驻扎。
陈雍故乡为隆德府,后来去大名府为官。他的一部分亲军为隆德人,另一部分多为相州和大名人,被吕承泽放归北上后,一部分人担忧吕承泽会秋后算账,于是便聚集起来商议不能坐以待毙。
吕承泽经历过前世,知道他们占据临漳县城不是为了南下反扑,而是准备继续北上前往真定河间一带,投靠那里的诸侯河北西路经略安抚使兼真定知府李思云。
但是他们又不知道李思云是否愿意招揽,于是暂时在县城驻扎,等前往真定的使节回报消息后再北上。
而对于李思云后来的做法,他也是知道的,因此一点也不着急,只慢悠悠的行军,等着李思云的消息传回来。
相州北临洹水,吕军在洹水边驻扎,很快军帐扎起,灶火也煮起晚食。吕承泽吃完饭后,便牵着马去河边饮水,看着逐渐沉下来的夕阳与波光粼粼的河面,只觉得心绪也开阔起来。
现在是新的一世,形势大好,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沈奕身边的能人和忠臣目前只有方应时,他完全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等以后各方诸侯也征讨完毕,逼沈奕让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吕承泽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河面,不由得吟起诗。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背诗幽怨多。”吕承泽又念了一句,不由得觉得不对。
“好诗好诗,将军真有雅兴!”身后,一偏将由衷的赞道。
“……将军威武!”廖冲忍笑,说道。他读过几年书,知道这首《古从军行》,也不知是不是主公当初背诗背得太辛苦了于是乱改词。
吕承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敲着脑壳,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了,这是后世某个电视剧里改的词。
“听说玉门还被遮,应该杀他一大车。”吕承泽又念道,同时忍不住手指并拢为剑,直接攻向身后的偏将,那偏将下意识一躲,随即又顿住了,看着自己脖颈前主公的手指一脸懵:“……”
“哈哈哈哈,主公改得好!杀他一大车!”廖冲忍不住大笑,主公把这首诗改得太好玩了。
“承让承让。”
众人在河边让战马喝了水,就有许多兵士纷纷下水洗澡了,吕承泽还不想去,于是牵着马在河边,看着下游下饺子一样的众人,不由得笑笑。
他好久没有真正行军打仗过了,在游戏里差不多停留了快十年,整天用奇怪的技能和玩家对战。
天逐渐暗下来了,月光洒下来,让照影通身的毛色也显得皎洁明亮,河面上亦映出照影骏逸的身形。吕承泽抚摸着爱马,照影温顺的咴了一声,蹭了蹭吕承泽。
吕承泽正惬意间,忽然感觉照影不那么安分了,它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开始探头望向一个方向,并且更加不安分的原地踏了几步。
马是会比人的感觉敏锐的,难道有什么他没发现的杀机?吕承泽也望向那个方向,只见两人纵马远远的向这边过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吕承泽看着远方的那一幕,不由得又想起了一首诗,飒沓如流星,果然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风景。
月色下,那两人逐渐离得近了,好多在那边的士兵纷纷行礼,吕承泽忽然感觉不对了。
银鞍照白马,白马……吕承泽看着行在前面的骑在白马上的人,脸色忽然黑了。那不会是皇帝吧?!
不会不会,如果是皇帝怎么会没人通知他,皇帝不知会他就不声不响的来了,而且自己的斥候和警戒哨兵发现皇帝也不来报?
吕承泽正在想的时候,那两骑迅速奔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吕承泽的希望顿时破灭。
☆、夜话
沈奕骑着惊鸿马,如风如电般奔到吕承泽身边,翻身下马,吕承泽只感觉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直跳,但还是只能不情不愿的抱拳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怎么会来这里?带了多少人?”
“带了三千人,在那边挨着你们扎营了,朕便过来找你。”沈奕一脸兴奋的说道,似乎对出征这件事极为热切。
“陛下太胡闹了,圣驾出京,有个闪失该如何?”
“没事,朕相信吕卿能保护好朕。”
这个时候,张子远也策马到了跟前,下马行礼,吕承泽气不打一处来,斥道:“你们怎么搞的,也不看好陛下?”
“是属下们失职。”张子远连忙低头认罪。
“许文和怎么说的?”
“将军没有出征多久,陛下也一定要出京,许先生说可以,就让末将带兵保护陛下过来了。”
“……许文和就那么痛快的同意了?”吕承泽觉得头更疼了,枉他这么信任手下,手下却这么擅长给自己挖坑。
“无事,朕觉得跟在吕卿身边亲征更安全,也能学到些东西,就过来了。”
吕承泽扶额无言,这下诸侯知道了这件事后估计会觉得自己对拿捏权力非常执着,出征都要带上皇帝。不过,带这么点兵还带皇帝,看起来是更像神经病还是显得狂妄自大。
好在相州和大名这边守城也挺容易,大名府更是陪都北京,城池坚固且兵员雄厚,粮草充足,就算勤王军杀回来也能抵挡。
“陛下还是进城吧,明日再去大名府,莫在外面。”
“吕卿放心,叛军就那么些人,守城还行,他们不敢出来的。就是出来也不是吕卿的对手,朕又何惧之。”沈奕神色轻松道。
“明早我们去临漳攻城,陛下不能去,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雍贼旧部有认识陛下的人,恐消息泄露。”吕承泽看着眼前的少年皇帝,嫌弃道。
“嗯,明早攻城朕就不去了。”
“那陛下还是要进城,现在何必在外面一宿?”吕承泽莫名其妙。
“天色已晚,不进城扰民了,而且朕也想体验一下行军住军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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