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承泽坐在椅子上,拿起扇子开始扇风,丁泽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吕承泽接过,说道:“三年未见,贤弟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一州之长了。”
丁泽笑笑,说道:“托少保的福,亦蒙天子不弃。”
“相州内外一切可好?”
“局势还算稳,其他陈雍旧部皆安分归家,未有异动。不过平静之下,也恐有暗流,下官已命相州全境加强戒备。”
“好,丁兄辛苦了。”
“不敢当,为天子分忧,为少保尽忠而已。”
吕承泽也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问道:“对了,张子远他们呢?”
“张将军护卫岳公子去府外逛了。”
“怎就没有片刻安生。”吕承泽不禁摇头,同时又在心里告诉自己,陛下要是有个意外死就死了,死了就再找个皇室子弟登基。
“少保放心,有暗卫在保护岳公子。”丁泽宽慰道。
“嗯。”沈奕的身份在相州城里只有丁泽知道,而沈奕出京的事在京城也只有朝臣知道,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泄露,除非有朝臣投靠其他诸侯,并愿意承担被吕承泽算账的风险。
“少保是在担心我么?”厅外忽然响起少年清亮的嗓音,吕承泽皱眉,抬头看向进来的沈奕和张子远。
沈奕今天穿着一身大红衣袍,箭袖却是白色,头戴束发紫金冠,头上勒着金色抹额,腰间挂着玉佩,走路时叮咚作响,手里还捏着柄折扇,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吕承泽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眼熟,只觉得他这一身太过花哨,于是嘲道:“好么,里面有个花孔雀,外面又来个花蝴蝶。”
丁泽瞬间被吓了一跳,看看沈奕又看看吕承泽,心里觉得权臣就是不一样,敢明目张胆的嘲讽皇帝。
吕承泽从椅子上起身,对和他拱手行礼的张子远点了点头后,就走到沈奕面前细细打量他。很快,吕承泽恍然大悟道:“宝玉。”这厮cos贾宝玉!
自己在游戏里的书房,放了很多从上古到星际时代的杂书,而且策划似乎是个玄学爱好者,尤其酷爱红楼,镜花缘,枕中记南柯记等等有大梦初醒之类情节的书,并且还用这些故事做了特殊任务。沈奕现在这身行头,活脱脱一个贾宝玉了。
“?”厅内的其他三人一脸问号,沈奕迷茫了一瞬,很快把腰间的玉佩拆下来说道:“我新得的一副玉佩,和田玉。少保好眼力。”
“哦。”吕承泽接过玉佩随便看了看,就还回去了。“看来岳兄昨天玩得很开心啊。”
“是,钱终于能花出去了。”沈奕笑道,唰的一下展开手中的折扇,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
吕承泽觉得好笑,他倒真像个不思进取,安于玩乐的昏君了,沈奕这是想麻痹自己么?
吕承泽正捏着下巴看沈奕表演,侧边传来动静,李思云出来了。
“花孔雀,换好衣服了?”吕承泽转头看看李思云,只见他换了一身青色袍服,头戴白玉冠,倒是低调了很多。
“哈哈,随便穿的。”李思云话音一落,立刻注意到了花枝招展……不,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符合李思云一贯风格的沈奕,于是眼前一亮。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旁边衣饰低调很多,但气度不俗的张子远,于是上前说道:“两位仁兄好啊。这位兄台目光如电,气势非常,想必是吕少保麾下猛将,不知是高将军还是张将军。”
“末将张子远,见过李安抚。”张子远拱手道。
“张都虞!久仰久仰,叫我思云便好了。贤弟一眼便认出了我,好眼力。”当今皇权并未衰落到低谷,李思云虽然是一方诸侯,但所占疆域并不广博,张子远作为京城三衙长官,倒是能和李思云称兄道弟。
“不敢当,方才和岳公子在城楼上见过安抚。”张子远微笑。
李思云露出了然的神色,看看旁边的沈奕,沈奕笑道:“我姓岳,单名洵,是张将军麾下都统制。”
“岳老弟,小小年纪就做到了统制,十分了得!”李思云赞道。
吕承泽端着茶杯面色微妙,听到沈奕是张子远手下的都统制,还是十分想笑,张子远也一脸复杂的神色。
“这位岳兄弟其实不用费劲求升官,他是进军营体验生活来的。”吕承泽闲闲道。
李思云听罢,立刻想到岳洵可能是岳太后母族的公子,虽然天子式微,但皇亲国戚的待遇还是不错的,进军营当一军的统制也不难。不过估计吕承泽会防范他,不让他掌握大权。
“体验生活好啊!在兵营好好锻炼,以后前途无忧。岳兄风流俊俏,而且年岁和我弟相当,真是分外亲切。”李思云道。
“令弟在去年夏人南下时,年方十六便能只身带兵奔袭四百里,打败沙坨军,解河间之围,真是少年英雄。”沈奕赞道。
“哈哈,这小子带兵还行,没白教。”李思云也不谦虚,听到沈奕称赞李念云,甚是得意。
“李家世代忠良,李老将军和李大哥皆能征善战,难怪念云兄年纪轻轻便能用兵如神,让人艳羡。”
“哈哈哈,好说好说,岳老弟跟着吕少保,不日必也能学一身本领。”李思云说着,又揽着沈奕的肩拍了拍,看起来像是相逢恨晚,分外投机。
厅内的其他三个人见李思云这动作,不由得害怕的害怕,无语的无语,但害怕的两位又不能点出沈奕的身份,只能心情复杂的沉默。
吕承泽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非常刺眼,心里直咆哮:李思云你这个缺心眼,三言两语就能被收买,你可知道这位看起来无害的花蝴蝶害得你沦落烟瘴之地八年,风湿病老寒腿齐上!
“思云兄,你怎么见谁都揽,人家跟你熟么。”吕承泽幽幽开口。
“一回生二回熟。”李思云又笑嘻嘻的拍了拍沈奕的肩,这才放开。
吕承泽嗤笑,等他知道了沈奕的真实身份,绝对会对他这个招牌动作有心理阴影,从此见到刚认识的人不敢再随意搭肩膀。
☆、旧梦
“两位从府外归来,可曾疲累,我可叫侍人再添茶水。”丁泽看他们叙话的差不多了,忙道。
“不用,我们回过内院,喝过了。”沈奕说道。
“你们去哪儿了?”吕承泽问。
“去看你和李大哥游.行。你二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军士,倒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吕承泽笑了笑,叹道:“我说我怎么感觉到城楼上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哪儿的话,我可是仰慕少保的很。”沈奕道。
“……”李思云来回看看说话的这两人,心道吕少保和岳家的这位小公子关系还挺好,吕少保其人不重礼节,和他麾下的自己人会随意些,看来这位皇帝母家的小公子与吕少保的关系不是那么疏离。
“你二人折腾这两日,可累了没。”
“还好,才逛了一点街市,子远说相州的店铺还是有些变化的,摊贩就更是了。”
吕承泽心里更难受了,沈奕出来这一趟,虽然策反不了他麾下的臣属,但整日朝夕相处,明面上拉近了关系也让他难受。
算了,先别看见这厮了,头疼。
吕承泽想毕,便站起身对李思云说道:“思云兄,我与丁刺史商议些事,失陪片刻。思云兄可以在府内休息,也可以由子远领着,在相州城内逛逛。”
“好,那我便先去府外耍了。”李思云道。
“子远,带李安抚玩得尽兴,岳兄么,他年纪尚小,别玩得过火。”
“是。”
“这便告辞了,少保,回见。”李思云说完,便和沈奕张子远一起出去了,他们出门后,吕承泽还能听到李思云隐约的吐槽:“什么年纪尚小,十六七岁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少保对岳老弟管的还挺严格……”
吕承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小心喝进了茶叶,直接嚼碎咽下去了。等外面声音渐歇后,他放下茶杯,对正襟危坐的丁泽笑了笑。
“丁兄,你觉得会不会有什么人蛊惑陈雍旧部,让他们又聚集起来,行以卵击石之举?”
“少保高见。下官也觉得,恐怕会有其他势力隐藏在周边。”
“嗯。昔日勤王军在京畿附近盘桓半年多之久,粮草不济时就劫掠周边城镇,难免会在这些地方布下残余势力。”
“少保说的是,恐怕还有哪一路或几路的人暗藏在京师周边郡县,就算不能占城,也想探听消息,并伺机扰乱局势!”
“正是如此。丁刺史这些日子一直在认真清剿山贼匪寇,并命各县自省内部,严查细作,想必心里也如明镜一般。”
丁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下官也只是小心行事。”
“不用谦虚,如果天下官员都似丁兄一般认真谨慎就好了。”吕承泽莞尔道。
“卑职职责所在……少保,相州其实有些危险,少保可与陛下回京,下官全力排查各处,清剿叛逆。”
“没事,逆贼只能隐匿在人群里,或者扮山贼躲避,人数不会多。我在这儿,可以让他们蠢蠢欲动,早点把他们引出来,了结这件事。”吕承泽沉吟片刻,又补充道:“我会在相州待几日,然后去汤阴。”
丁泽愣了愣,原来吕少保还是要去汤阴县。不过,想想吕少保以一当百的武艺,确实没什么可怕的,丁泽有一瞬间甚至怀疑他想借刀杀人,把天子干掉。
但是干掉天子实在没什么好处,沈奕这个时候死了他也脱不了干系,名声不好不说,还要再找人做天子。吕少保除非是昏了头,否则肯定会好好保护沈奕。
于是两个人站在地图前,开始研究起相州各县的情况。邺、临漳、成安三县同为昔年邺城属地,临漳县为前朝邺城,还曾做过都城,邺县与成安县都曾是邺城治下的县,三者联系紧密。临漳县有叛军密谋大事而被知县发现,其他两个县也要严密监视。
前世这个时候,吕承泽已经北上到了河间那边,厚颜无耻的借了李思云的城,并且很快北上打了燕京,让自家兵马有了全新的落脚地。
他在北方打燕京的时候,南部的东京汴梁城也是一团乱,陈雍被击破,各方诸侯都进了汴京疯狂劫掠,抢夺功劳。
最后,秦公达觉得京畿地区离他的大本营太远,瓜分到地也守不住,于是抢了些粮草财物后当机立断的把皇帝“救”到了江南,留下傻眼的诸侯们一番纠结后继续在京城争斗。
那个时候,吕承泽在燕京悠哉的吃着板栗,看南边斗成一团的大戏,乐得不行。不得不感叹,李思云真义士也,不落井下石,对他尽心尽力,慷慨相助,他才能在北方安然无恙的盘踞一方。
吕承泽面对着地图,想到了昔日的光景,不由得笑笑,他似乎又想远了。现在想到那个时候,是想记起有没有关于京畿附近各路诸侯潜伏的情报。
不过他还真想不起来了,一是因为前世没有太关注这些与他无关的事,二是那些诸侯们进了汴京后,基本用不到京城周边那些潜藏的小势力了,都在要么舌战于朝堂,要么直接互相开战,大打出手。
那么今世,就只有自己摸索,消灭那些暗藏于京城周边的势力了。
等吕承泽与丁泽谈完后,也快到正午了,于是丁泽去安排宴席,吕承泽在相州府衙里闲逛,这里的一切还是很熟悉,正是早年时分的光景。
以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来看,他是三年未回,三年过去,他曾经的主公已经被他亲手诛杀,他也成了天子之下的第一权臣。
他幼时长在汤阴县阳和乡,十岁时随堂哥定居县城,未及冠便应召入伍,编入相州府的军籍,参与平定地方叛乱。因作战勇武,很快由士卒升为小队长、副尉、偏将,后来被卫安提拔到相州府为将。
但他很快发现卫安残暴不仁,对起义农民军尽数杀戮,且杀良冒功,又与其他州府的长官私自争斗,夺取城池,于是他便助时任大名府尹的陈雍攻下了相州,转到陈雍麾下。
再后来,先帝崩逝,新帝登基,又发生了宦官之乱。陈雍看准时机,率军进京勤王,立刻高官厚禄加身,并因为手握的兵马而成为朝中第一话事人,吕承泽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两年后,各地不满陈雍的诸侯组成勤王军赶赴京师,又一年,吕承泽诛杀陈雍。到今日,吕承泽得以回到相州。
昔年光景掠过脑海,他从一个无名小卒成长为手握重兵,节制一方的将领用了十年时间,而他离开河北西路地界,进入京城只有短短三年时间。在这个世界,他三年未回相州,而对于吕承泽自己来说,这个熟悉的相州城却是太多年不见了。
吕承泽唏嘘且感叹,不多时,李思云几个人回来了,正午时分又是大摆宴席,觥筹交错。
吕承泽在相州府停留了五天,故友新人都见了一圈,又陪李思云把相州的街市逛个遍,好吃的酒楼也吃过后,便准备前往汤阴。这几天沈奕没有来凑他的热闹,估计是怕被怀疑想结交北地的大将,沈奕不来捣乱,吕承泽果然舒心了许多。
傍晚时分,吕承泽与李思云一起回到府衙,此时早已过了晚食时间,沈奕站在院子里望着墙边的树发呆,旁边的石桌上放着冰块和樱桃,看来是在乘凉。
“发什么呆呢?没结果子的桃树好看吗。”吕承泽穿过一道月门,进了内院,说道。
沈奕偏头,笑了笑:“回来了?热不热。”
“是很热,也不下雨。”吕承泽走到桌前,拿了樱桃递给李思云。
“雨季马上要来了。”沈奕望望天,又说道:“南边倒是一年四季都会下雨,不过南方即使下雨也热,闷热得像蒸笼,倒是北边的下雨还能凉快些。”
吕承泽咽下一口樱桃,笑笑:“说得好像你去过南方一样。”
“我听文和说的。”
吕承泽看着沈奕,想起了前世的杭州。由于沈奕的前往,杭州被升为都城,改名临安,是取“君临即安”的意思,可时人都说,那是“临时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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