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称赞之余,礼部侍郎李致虚忽然笑道:“吕少保舞剑,当更飒爽得多。”
宰执李元修便也笑着提议,愿见吕将军舞剑之风姿。
众臣都轰然应诺,纷纷说请吕将军舞剑。吕承泽瞄了两个李相公一眼,心说不怕这是鸿门宴么,还要将军舞剑。
不过吕承泽也并不推辞,命人取了剑来。那剑流光溢彩,剑柄剑鞘俱十分华贵,拔出剑时却无剑锋。观赏用剑便是如此,虽然吕承泽可以剑履上殿,但为了好看还是取了观赏钝剑。
“怎能让吕将军干舞剑,而无人相和?取琴来,朕为吕将军和一曲。”吕承泽待开始时,主位上的沈奕忽然说道。
众人又纷纷喝彩,马上有小太监下去取琴。
沈奕已经喝得微醺,含笑望着座下臣子。吕承泽看看沈奕,又看看手里的钝剑,心里思考光天化日将皇帝戳死的话,史书会怎么写他。
不一会儿,琴便奉上来了,于是沈奕调了调音,便开始弹奏。
气势雄浑的前奏响起,众人皆静了许多,以为他要唱汉高祖的《大风歌》。吕承泽也随之舞剑,剑光舞动,飒沓飞扬,正与磅礴的音乐声相和。
倏然,琴声又低沉了下来,变得悠扬舒缓。沈奕便看着座下舞动的剑光,缓缓开口,少年原来清朗的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魏王曹孟德的《短歌行》。众人凝神听着,也看着吕承泽翩若惊龙的身姿,一挑一刺之间,竟能将歌曲中的忧虑与慨然都表现其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思慕,沉吟,恳切。“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最后,沈奕手指一拨,结束了这一曲。
一曲毕,众人轰然喝彩,纷纷大赞皇帝的琴艺和吕少保的武艺。
吕承泽收了剑,面上微笑,心里暗骂,怎么唱了一首这么长的歌。
“少保威武!”张子远满脸笑容,狗腿的上前。
“敬少保一杯!”高晟端着酒杯道。
吕承泽看了两人一眼,翻白眼接过酒一饮而尽,群臣一拥而上,纷纷敬吕承泽酒。
这次宴会除了为御驾亲征的沈奕以及出征的吕承泽一行人接风洗尘,也为留守京城毫不懈怠的各官员庆功。因此也谈不上庆功宴会的主角是谁,众人想向谁敬酒就去找谁。
许文和也频频被敬酒,他的酒量比较好,但喝完酒容易脸红,于是脸泛红晕的文官很快被众人放过。高晟张子远和关诚等武将便不断的喝着酒,直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被侍从搀扶下去醒酒,好些之后再转回正殿。
众人入宫开宴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到现在吃得差不多,也互相祝贺过后,朝中的一些老臣就向沈奕告辞,沈奕便也宣布一些年纪大或者不胜酒力,身体不适的人可以回家。
宴会会一直进行到晚上,期间歌舞不断,杯盘也始终撤换,愿意留下来的尽可尽欢,明天所有人休假一天,不会误事。
于是到了最后,留在殿中的大多是年轻的文臣武将,众人斗酒猜拳,说一些军中或家乡、京城的趣事。很多人也围着吕承泽张子远等人,问他们这次去相州的所见所闻。
“我们去汤阴剿匪,追到山里,打发了那匪寇之后,发现了一个窑洞,里面幽深得很,我们进去……”张子远醉醺醺的说着,他知道不能说那些人是刘越和吴卓的人,只说是追匪寇。
礼部侍郎李致虚等人认真的听着,时不时露出惊叹的表情,恨不得自己也去探险。
而另一边,好多人在赞吕少保一现身,就把临漳叛军吓得屁滚尿流。吕承泽的座位在左手边第一位,离沈奕很近,沈奕也被敬了许多酒,又和几个官员说了些时候的话,便起身说先行离席,诸君继续尽兴。
吕承泽已经喝得醉醺醺,被几个人围着,有些头疼,见到沈奕起身走了,连忙起身也要走。于是殿中还剩下的不多的人也纷纷起身,说要回去。
于是众人跟在沈奕两个人身后,出得殿时,沈奕才发现夜幕已经降临了。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星光点缀在夜空中,紫宸殿地势甚高,还能看见宫外远处的灯火。
今天正好是七月十五,明月繁星,让人心旷神怡。众人走下紫宸殿,臣子们纷纷与沈奕告别,沈奕看着吕承泽,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挽留。他已经喝过醒酒汤,府邸离皇宫也不远,早些回去也好。
众官员走出正殿广场后,便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吕承泽上了马车,车夫驾驶得很慢,一路十分平稳,到府邸后吕承泽在近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晕头转向的进府。
“将军!喝的这样多。”很多家仆在吕贤的带领下等在前院,看吕承泽来了忙迎上来行礼。
“我没事,你们都去睡吧。”吕承泽昏沉沉道,又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内院。
一进院子里,吕承泽便感觉到有黑的白的黄的影子嗖的一闪而过。吕承泽顿时停住,定定的看着前方。
难道他喝的这样多,还能喝出幻觉?
吕承泽用力闭眼,再睁开,世界很清晰,就是有些虚浮,还能像水波一样漾开涟漪。
“将军,怎么了?”侍从问道。
“没事,眼花了。”吕承泽说罢,就抬脚继续往前走。
院中灯火通明,许多房间也都亮着,不过院子里还是有灯火照不到的暗处。吕承泽走着走着,忽然又感到前方地面上有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有鬼!”吕承泽喝道,随即上前想抓那东西,不过那影子已经闪了个无影无踪。
“……”所有侍从面面相觑。
“不对。”吕承泽皱眉思考,随便恍然大悟:“黄鼠狼!偷鸡!哥,有黄大仙偷鸡!”
“将军,那是踏雪寻梅。”吕贤连忙拉住要冲出去的吕承泽。
“踏雪寻梅?还乌云盖雪呢!”吕承泽说道。他一听到这名字,想到的就是马匹。
“将军圣明,的确有乌云盖雪。还有雪夜交兵,墨玉垂珠。”
“?”吕承泽觉得更头疼了。
“大橘!猫!”吕贤想起当初吕承泽对踏雪寻梅“大橘”的称呼,连忙解释道。
“哦哦。”吕承泽点头,终于明白了,于是睁着迷茫的双眼又被侍从拖向卧房。
☆、劝谏
第二天,内院中,好多人聚在一起,听吕贤讲故事。
“将军就对着大橘喊:哥,黄鼠狼偷鸡了!然后冲出去。”
“哈哈哈,这次不是鬼了。”众人哄笑。不过,唯有许文和笑得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黄鼠狼偷鸡?”吕承泽忽然转出来,疑惑道。
“将军起的这么早!”
“将军,头还疼么?要不要喝水!”
“将军不多休息一会儿么?陛下给大家放了假的。”
吕贤几个人起身相迎,七嘴八舌的说着,吕承泽挥挥手:“还行,我睡得不算晚,起来梳洗完了就出来溜达。”
“那将军快喝些小粥,养养胃。”吕贤说道。
“嗯,在做了,一会儿就好了。”吕承泽说完,就又看向许文和,微笑:“文和,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高晟张子远估计喝多了还起不来,起来了今天也不用来汇报工作,许文和倒是这么早就来他的府邸了。不过吕承泽可不认为他是关心自己喝多了之后的身体状况,一大早就跑来找他。
“闲来无事,就来找主公玩玩。”许文和说道。
“好,看来多日不见,文和是想本帅了啊。”吕承泽一脸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宿醉过的脑袋又有些昏沉。
“将军快些去屋里坐,吃完饭再出来吧。”许文和扶了吕承泽一把,无奈的劝道。
“嗯,好。”吕承泽抬脚正想回去,忽然又想起来刚才的事,问道:“对了,你们刚才说甚黄鼠狼偷鸡?”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吕贤说道:“是这样的,随园快改建好了,我们在聊到时候养鸡进去,黄鼠狼会不会偷鸡。”
“汴京内城哪儿来的黄鼠狼。”吕承泽莞尔。
“嗯,将军说得对。”几个人连忙应声,又各自对视忍笑。
“喵——”这个时候,一声猫叫声忽然传出,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就从旁边房间内窜了出来,停在众人面前,又在吕贤的腿边蹭来蹭去。
“黑猫?不是有个橘猫么?”吕承泽看着那只黑身白爪的小猫,疑惑道。
“是有橘猫,后来又有了这只黑猫,乌云盖雪。还有白身黑足的雪夜交兵,黑身白尾梢的墨玉垂珠,全身雪白的宵飞练。”
“这么多?厉害。”吕承泽对吕贤竖了个大拇指,管这么多只猫,岂不头疼。
“各位大人们一直要送,我还推了好多。”吕贤笑道,虽然猫是有点多,但府里人也多,还是照顾得过来的。
“是不是还送了别的?”吕承泽惊恐道。
“还有大人送鱼、犬、八哥什么的,基本都退了。”
“好。”吕承泽点头表示赞赏,猫多养几只挺好,别的就不用了。
“喵——喵喵——”这个时候,那只橘猫也出来了,吕承泽看着那只橘猫,越来越觉得眼熟,于是皱眉思索。
不久之前,他是不是见过这只猫。但是他昨天才回京城,回京之前没见过小橘猫,回京之后一直在宫里饮宴,怎么见……对了,好像是昨晚回府之后见到了。
吕承泽脑海中灵犀一现,想起来了。当时他昏昏沉沉,一瞬间想起了在老家时自家鸡圈被不明生物入侵的场景。
于是吕承泽微笑看着一脸心虚的吕贤,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又在他头上不停的绕圈,直把吕贤的发髻和他前面的两缕刘海弄得乱七八糟。
“……将,将军,那啥,我忽然想起我还要去看看本月的账目。”吕贤任吕承泽的手乱抓,小心的说道。
“哦,去吧。这发型多好,本帅给你弄了个这么好看的发型,你可要保持好。”吕承泽收回手,满意的端详了吕贤一番,微笑道。
“是,多谢将军赐发型。”吕贤说道,起身一拱手,就连忙跑了。
吕贤身后,一众府内家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吕承泽威胁的看了他们一眼,于是除了许文和外,所有人都纷纷借口有事,四散逃开。
“将军,粥做好了,请用饭。”后面,几个小厮招呼道。
“文和,早晨吃了多少,要不要蹭饭?”吕承泽微笑对许文和说道。
“我不用再吃了,将军请先用饭,文和等将军吃完了,再与将军说些话。”许文和说道。
“行,那你先玩着,府里一堆踏雪寻梅什么的,还有景炎哈士奇加一只傻鸟,随便逗着玩。”吕承泽说完,便转身进屋。
许文和笑了一下,就拢袖站在阶前等着,看着几只猫发呆,不多时后就热得放开了手,又等了一会儿就转身去另一间屋子等待。
早食过后,会客厅内,吕承泽泰然自若的在许文和虎视眈眈的眼神中剥橘子吃,并且对许文和道:“文和,看你心浮气躁,五内郁结,赶紧吃点橘子降降火吧。”
“主公,橘子性热,吃了火气更大。”许文和悠悠道。
“哦,那吃点橘子温暖一下身心。”吕承泽把几瓣剥好的橘子塞进许文和手里。
许文和不得不接过主公亲手剥的橘子,恨恨咬了一瓣,又苦口婆心道:“主公!我们已经锋芒大盛了,你又何必……那样进城,落人口舌?”
吕承泽无所谓的笑了:“落谁人的口舌,我会怕那些流言?”
许文和一时无言,吕承泽为人肆意妄为,的确不像在乎名声的人,可是许文和不觉得吕承泽对皇位有所觊觎,有不臣之心。以他的性子实在没理由想做皇帝,他选择留在京城趟这浑水就已经很奇怪了。
吕承泽这样子,倒好像是和皇帝有什么过节,想和皇帝对着干。可是什么过节能让吕承泽留在京城玩这一手,搞不好可是会被皇帝记恨上,以后诸事繁复,争斗不休的。
“主公,你和陛下……陛下可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许文和说到后面改了口,直接把错误引到陛下身上,以求吕承泽能心情好,透露什么。
“聪明。”吕承泽眼神凉凉的笑了。
还真的是。许文和有些无奈,做一个行事不遵常理的武将的谋臣虽然工作氛围轻松,但时常要操奇怪的心。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吕承泽倒是有可能借机顺便发泄一下怨气,他已经有救驾大功,与天子同车也不是特别不合礼制。
至于顺便被山呼万岁……到时候就说吕承泽当时侧身避过了,传旨太监们也会常常被人下跪,但人们都知道跪的不是他。这样解释也还说得过去,虽然会被有心人拿着做文章,也可能被天子记恨,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这样补救了。
“陛下年纪尚幼,倘若有什么事得罪主公,也可看在陛下年少无知的份上多担待些。这僭越之事,还是就此停住罢。”
这年幼无知的皇帝后来会杀了你,你倒是还为他说话。吕承泽不回答,继续开始剥橘子。
“主公生性洒脱,但也莫要做得太出格,若引起陛下误解,以后反而事情纷杂。主公也不想和陛下闹得太僵罢?”许文和继续劝谏。
“知道了,我不出格。”吕承泽随口应道,又往许文和手里塞橘子。
许文和一看就知道吕承泽不以为意,只好内心叫苦连天的吃橘子,看来只能祈祷皇帝能理解主公虽然无礼但实则并没有谋逆之心了。平时有机会就多劝主公少气.皇帝一点,再增强自身实力,以后己方北上燕云,与皇帝相安无事,天各一方也好。
“对了文和,你让你表兄去送奏折,是什么用意。”许文和谏完了,吕承泽便也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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