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事就说。”沈奕心情正好,看到怀恩的神色,心里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么吞吞吐吐。
“方才许中丞在外殿待了些时候,没有让他们去通报,过了会儿就走了。”怀恩说道。
“哦,知道了。”沈奕随口说道,不就是许文和听到了么,以前他做什么陈雍都会监视,现在自己接见舅父,人家来听听也属平常,吕承泽又不是外人。
怀恩看了看沈奕的脸色,便恭谨的在侧后方侍立,不再多说什么。
☆、打架
三衙署内,许文和悠闲的在下首的桌案上喝着茶,说着刚才的见闻。主公让他去听听皇帝是怎么接见国舅的,许文和只好去听了一回墙根,没想到还真能听出些什么。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陛下其实挺有手段,会算计人心,恩威并济的么。
既然走上了跟着权臣的这条路,许文和也早就有了陛下并不好相与的准备,也能淡然接受最后可能的功败垂成。不过不知道吕少保在想什么,他真还摸不清自家主公的想法了,明明无意大权,却要趟京城的浑水,明明懒得勾心斗角,却还是让他关注陛下的举动。
“所以,陛下是个颇有城府的人,如果他想,很容易就能笼络一班臣下为他效命。”许文和最后总结陈词。
“好,有意思。”吕承泽在上面咬着橘子,略微咬牙说道。
“那依你看,岳商长这次见过陛下之后,是不是会对他刮目相看,愿意效命?”
“那当然,别说是他那个舅舅了,就是我,如果不是已经跟了主公的话,都会愿意为陛下效命。”许文和悠然道,他的桌案上没有橘子,自从那天劝谏之后他再见到橘子,就总是想到主公坐在銮驾上和陛下一起进城的那一幕,容易有心理阴影。
吕承泽听到许文和的话,忍不住握了握拳,手里的橘子皮浸出了一些汁水,染到了他手上。原来是这样的阳谋,他怎么没想到呢,这不就是以帮他之名,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势力,联络臣下么。
“许文和,你开玩笑的话也收敛点,什么叫你都会愿意为陛下效命,不怕本帅当真,把你叉出去打几十大板,再把你放到江南和秦公达那精神分裂的家伙相对。”吕承泽心里火气上来,却又没法骂沈奕,于是对许文和怒道。
“精神分裂?”许文和奇怪的重复道,难道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以用精神分裂来形容?
“呵,那是重点吗?”吕承泽更加不满,愤愤道,随即又吃了一口橘子,但才吃了一口,立刻被苦得面目扭曲。
“咳咳。”吕承泽心情正忿,吃橘子也是囫囵咽下,结果一不小心把那苦橘子咽下去了,不由得开始咳嗽,又开始被口中残余的涩味搞得无比抓狂。
他连忙拿起茶杯灌了一口,这才好受了。吕承泽又奇怪的看看自己的双手,看到右手上被捏过的橘子皮以及手上染的黄汁,和又被右手掰过去的几瓣橘子时,这才醒悟。
“来人,拿水,我要净手!”吕承泽大声说道。
许文和瞬间也明白了,主公是把橘子皮捏爆了,让橘皮的汁水污染了橘子。许文和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见到吕承泽威胁的眼神后又连忙伏在案上,缓了一会儿后才直起身。
“主公其实已经不错了,至少没有把橘子皮吃进去……”许文和带着如春日暖阳般的温润笑容说道,吕承泽倏然起身,许文和顿住了,闭了嘴,一脸淡然。
这时候已经有小太监端着铜盆进来,想服侍吕承泽净手,吕承泽对他们视而不见,绕过几个拿着毛巾脸盆的小太监直直走到了许文和身边。许文和只好也从座位上站起,略微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吕承泽,有些害怕了,但还是强撑着,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
吕承泽笑了笑,也显得一脸温和,随即抬起左手,捏着许文和的颌骨让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右手迅速把手上的几瓣橘子塞进了许文和嘴里。
许文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染了橘皮苦涩汁液的橘子,也变得面目扭曲,又不敢吐,只能迅速咽了,又开始咳嗽。
“咳咳……”许文和俯身开始咳嗽,吕承泽满意了,微笑点头,把他桌案上的茶杯也拿走了。许文和见到了吕承泽绝情的最后一击,忍不住伸出手,却又停在风里,主公是绝对不可能再给他茶水的了。他是不是跟橘子这种水果相克,怎么一和主公一起吃橘子就没好事……
吕承泽把茶杯递给小太监,就开始洗手,几个小太监低垂着头,想笑又不敢笑,一脸温顺。吕承泽洗完手后,看着面色仍然有些沉痛的许文和,莞尔道:“好吃么?”
许文和语气分外受伤的说道:“好,吃。”
“好吃的话,再给你点。”吕承泽说道,便转身要去拿橘子,许文和连忙说道:“不用了主公自己吃吧,卑职想起还要和江尚书商议要事,就先走了。”
吕承泽转头看着许文和溜得飞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又很快漠然,沉着个脸。他想了想,便抬脚出三衙署,往后宫走去。
吕承泽走的飞快,一路目不斜视,到了福宁殿时,只见沈奕已经换了一身武袍,袖口脚踝处都扎得紧致,看起来是要去演武场。吕承泽停在殿中,挑衅的说道:“诶,陛下又要去练武?练好功夫好打我么。”
沈奕精神十足,一身干练的青灰色劲装,怀恩正在给他抚平衣角的皱褶。沈奕抬起头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吕承泽,不疑有他,只觉得他态度一直都是变幻莫测,随心所欲的。于是沈奕一脸灿烂的笑道:“对,说不定哪天能和少保比试比试。”
吕承泽走到沈奕身边,点头道:“今天陛下很开心啊,看来看到许久不见的舅舅,果然是能让人心情好的。”
“是,你找朕是为了这件事么?已经办妥了。”沈奕扬眉笑道,少年眸光灼灼,不见半点阴郁之色,让吕承泽有一瞬间的晃神,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嗯,陛下果然厉害。不知道甥舅见面,是否一诉衷肠,心思相通了?”吕承泽阴阳怪气道。
沈奕终于觉得不对了,面色一变,拧着眉说道:“你什么意思?”
“陛下聪明绝顶,运筹帷幄,竟然会不知道臣的意思?”吕承泽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沈奕顺着方才的话随便一想,就明了了他的意思,原来是这样。自己一心只想着帮他了,倒忘了这样与舅父见一见面,显露了些手腕,也对舅父产生了一些影响,让吕承泽变得警觉起来。
“看来,朕是吃力不讨好了?”沈奕冷笑了一声,说道。
吕承泽神色有一瞬间的松动,不过很快又懒懒道:“这算什么,我吃力不讨好的时候更多吧,而且何止吃力不讨好。”
沈奕的气焰一下子小了些许,不过面容仍是带着一丝怒气,欲言又止。他看看已经退到一边研究跳动烛火的怀恩,说道:“你们都下去。”
于是众人纷纷称是,接连出大殿,怀恩倒退着走了几步,便转身小跑着出去了,最后还关上了殿门。
虽然现在是白天,福宁殿角落里也点着烛火,将大殿照得纤毫可见。但殿门关上后,殿内的气氛似乎也变得压抑起来。
沈奕沉默看了殿中稍远处明灭的烛火半晌,方才又看向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的逼视他的吕承泽,冷漠道:“原来吕少保这么小气,朕只不过是与舅舅说了些话,还是为了帮你,你竟然就要怀疑朕网罗势力!”
“对啊,不然呢,难道要我相信陛下只有好心,并无他意?”
“我这次,的确只想帮你。”沈奕一阵无力,只觉得委屈,无奈与愤恨都涌上心头,这样的满怀戒备,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帮我?”吕承泽直视着沈奕明澈的双眼,他的目光真诚,几乎让吕承泽心软,但是在吕承泽近距离的逼视下,沈奕的神情开始不自然了起来。
“陛下不敢与臣对视,还说帮我?”吕承泽嘲讽一笑。
“朕,朕……他妈的。”沈奕气得胸膛起伏,忍不住爆了粗口,吕承泽不由得好笑,这厮怎么还变率直了。
“朕是不习惯与人离这么近,平时敢和朕对视的,可没几个!”沈奕哼道。
“哦,陛下如果不是做贼心虚,怎么会怕与人对视?”
“是啊,朕做贼心虚,朕还贼心不死!”沈奕恼羞成怒,一拳挥了过去,吕承泽敏捷的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把沈奕的手臂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拿住了他的肩膀,使他背对着自己。
“就陛下这两下子,还想跟我动手?”吕承泽轻蔑道。
沈奕面色涨红,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又抬起右腿,扫向吕承泽的腿弯。吕承泽轻松避过,又顺势一拌,惹得沈奕一个趔趄,然而还是被吕承泽扶住,而且还离得更近了。
“好玩么?”吕承泽轻笑,鼻息就在沈奕头上近在咫尺的地方,沈奕浑身一僵,似乎还能感受到身后躯体的灼人热度。
沈奕耳根发热,很快又不再沉默受制,手肘朝身后的吕承泽撞去。吕承泽略一退避,手上一松,沈奕立刻将肩膀挣脱出来,转过身面对吕承泽,紧接着又是一记撩阴腿。
“好啊,阴险下流。”吕承泽点评完毕,便与扑过来的沈奕扭打在一起。
☆、发泄
吕承泽带着逗沈奕玩的心情,与沈奕拳脚相击,扭打厮斗。不过吕承泽很快发现沈奕招式凌厉,能处处攻他要害,要不是现在沈奕体能还没练出来,倒真是个厉害对手。
“功夫不错,可惜力气太小了,看来这副少年人的身体的确吃亏。”最后,吕承泽把沈奕扫翻在地上,自己欺身压上,这才彻底制住了手脚并用的沈奕。
沈奕被毫不留情的面朝下压着,难以动弹,还好这里是寝宫,地上铺着红毯,也不是很硬。
不过,吕承泽刚才与他打斗的时候,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凡是被他的拳头手掌打过的地方,无一不是疼痛万分,浑身上下肯定已经留下了不少清淤。吕承泽唯一还顾忌的地方就是沈奕的脸了,没往脸上招呼,看来还是怕落下个不敬天子的罪名。
沈奕气喘吁吁,恨恨道:“没错,再过段时间,你未必能打过朕。”
“哟,厉害了啊,武神的.名头是不是该让给你?”吕承泽悠然说道,觉得揍了皇帝半天,有点解气了,原来亲自揍人感觉也不错。
沈奕的手腕被捉的生疼,挣了两下,喘气道:“放开,朕要起来,这样趴着成何体统?”
吕承泽松手,坐起身,沈奕也翻身坐起来整理衣袍,最后看看神色戏谑的吕承泽,非常不满。
“少保打得过瘾了?”沈奕冷哼道。
“不是你先打的么?”
沈奕看着耀武扬威的吕承泽,沉默,一时半刻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承认,之前有负于你,如今你怀疑我也正常。”半晌后,沈奕语气缓和,揉着手腕,低声说道。吕承泽愣了下,不过又想到前世就是被沈奕这副模样骗了。
“但这次,我的确只是想帮你,你爱信不信,不信的话自己堵着吧。”沈奕才说了一句服软的话,就又硬气起来,一副恕不奉陪的架势。
“原来还是没有耐心了。”吕承泽抱着手臂,好笑道。
“不是没有耐心,是多说无益。日久见人心,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日久见人心,那天他们在堂兄吕成业的府邸时,沈奕也是这么说的。吕承泽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又开始迷茫,而且那段日子对方的表现都很奇怪。沈奕追随着他出京,夜晚驻扎在洹水边,相州的那几日,汤阴,山谷遇伏,沈奕出手为他挡住袖箭……
吕承泽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感觉到眼前坐着的沈奕蓦的起身靠近,把他掀翻,又以腿压制住他的双腿,揪住他的衣领。
“吕将军,吕元帅,刚才那下扯平了。”沈奕居高临下望着吕承泽,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
吕承泽哭笑不得,说道:“老怪物,你幼稚了很多。”
吕承泽正想反身把沈奕制住,沈奕就松开了他,瞬间退后,说道:“一人一次,你不能再压制朕了。”
吕承泽无奈笑笑,起身,便也不再去辖制沈奕了。沈奕看着吕承泽温和了许多的眉眼,剑眉星目在殿中的光线下,依然不减英武之气,面庞刚毅神情却温柔,让沈奕觉得呼吸一乱。
刚才打斗了许久,却只顾打了,未曾太过关注其他。现在回想起来,这人胸膛宽阔有力,身姿挺拔,夏天穿的衣衫比较薄,还能感觉到对方紧致的腰身,肌肉的轮廓……
糟了,沈奕发现他不止是呼吸有些乱,竟然更有些血气上涌,难以自持。还以为这些年清心寡欲,已经冷淡了,原来并不是。
他不由得想到了吕承泽刚才所说的做贼心虚,是的,他的确是心虚。只可惜他的贼心是哪方面的,对方浑然不知。
“你当时,为什么跟我出京?”对面,吕承泽狐疑的打量了神色有异的沈奕几眼,又问道。
“许久未曾与故人好好相处,觉得新鲜,就出京多相处些时日看看。”沈奕微笑。
“你莫不是以为再世为人,就能一笑泯恩仇吧。”
“我并不这么觉得,不过,我还是在发自内心的好好对你。”
吕承泽沉默了,看着面目真诚的沈奕,论口才,沈奕肯定是能说个天花乱坠的,他也问不出个什么。不过,大概经历过一些天地变幻,时空都扭转的大事,的确会对让人的心性有所转变。
比如权势,现在这个时代,就算做万人之上的皇帝,也不会比做后世的普通人舒服多少。这里美食匮乏,交通不便,电子游戏更无。这一次,沈奕也有可能看开了,不会再与他争斗得你死我活才罢休,但是鉴于此人的前科,还是需要严加戒备才行。
“那天进城,我与陛下同乘銮驾,陛下可有怨言?”吕承泽好死不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奕扫了吕承泽几眼,浅笑:“有的。”
吕承泽有些意外,皱起眉,老怪物真的变耿直了?
“你怎不提前与朕说,朕把你拉到銮驾上,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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