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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近代现代)——声色犬马

时间:2021-08-09 15:21:03  作者:声色犬马
  她适时地停顿近三分钟,这点时间足够陈安琪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再度垮塌。接着杨蕴秀问道:“琪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手机是你的,对吗?”
  见着那只尾巴挂了小熊吊坠的手机被摆上桌,陈安琪缩了缩脖子,含糊道:“嗯,嗯。”
  “那是你借给陆谭的?”
  “……嗯。”
  “是你主动给的,还是陆谭向你要的?”
  “……我给的。”
  “为什麽?”
  “好玩嘛,”陈安琪眼珠咕噜噜地转,“他想玩游戏,我手机里有好多,就给他玩。”
  “可是陆谭不玩游戏,他也不会玩。”
  “……”陈安琪咬嘴。
  “琪琪,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是好意,你想帮陆谭,认为从你的角度来看,陆谭他需要你帮助,甚至需要你帮他隐瞒一些秘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角度可能是错的,你的好心和仗义也许会害了陆谭。到那时候,谁来承担责任?”
  “我没有帮他隐瞒。”陈安琪飞快一抬眼皮,还想垂死挣扎。
  “前几天我们不是说得很好吗,你那麽聪明,我虽然点到即止,但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应该都能理解。可是你现在已经违背了你许给我的承诺,你连陆谭究竟想做什麽都不清楚,谈什麽帮他?说不定他是被人利用,而你就在无意中做了递刀的那个人呢。”
  “只是打一通电话,怎麽会——”陈安琪着急辩白,又即刻住嘴。她不止裙兜浅,嘴巴把的关更浅,杨蕴秀只需稍稍一激就逼得她和盘托出。
  “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好心办坏事,陈安琪懊恼极了,瞪圆的眼睛由杨蕴秀沉静的面孔挪去身边,陆谭却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仿若游离在这场小型的审判之外。她又一次失去同盟,只好朝杨蕴秀求道:“我没有想那麽多,你不要怪我。”
  “你诚实告诉我,我不怪你——陆谭都给谁打电话?”
  “我不知道。”
  “他有说过对方姓名吗?”
  “没有,”陈安琪转念一想,“啊,我听他叫那个人——山山?”
  杨蕴秀一怔:“山山?你确定?”
  陈安琪懵懂:“嗯,就是山山。”
  “……怎麽可能?”杨蕴秀震惊失语,片刻后望去一边的陆谭,却发现他原本低到胸口的脸已经抬了起来,还是那双泪蒙蒙的眼睛,他动着嘴唇像要说话,但嘴唇胶得太紧,他发不出声。
  她是不信的,问他:“是晏知山?”
  陆谭眨眼,慢慢地摇一摇头。
  “那是谁,”杨蕴秀不认为自己心存怀疑,“除了他,还会是谁?”
  排去晏知山,还会是谁。难道是那个早早消失在她记忆里的四岁稚童。
  时隔二十多年,杨蕴秀已经忘记了他的相貌。最开始是忘记他的声音,然后是面孔,再是身影,最后是姓名。要一个有准备的家庭去遗忘一个故去的孩子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杨蕴秀的冷漠于她自身看来也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她并不期待所谓的失而复得,因而只说:“小谭,你是认错人了。”
  杨蕴秀将手机转给陈安琪,要她帮忙解锁,她好照着原来被陆谭粗暴挂断的电话重新拨回去。她断定对方是个居心叵测的江湖骗子,陆谭是识人不清才会被蒙骗,晏知山就是个例子,他不过靠着和陆远岱有三两处勉强的相似就骗得陆谭同他亲密,换作别的人也是一样。无论是谁,只要挂着有关陆远岱的借口,陆谭哪怕明知是假的,都会心甘情愿地挨上去。杨蕴秀心想,这次也不例外。
  但当陈安琪战战兢兢地按了半串密码,身边陆谭却猛地握住她的手臂,眼里含泪地冲她摇头,嘴唇开合两下,说的是“求求你”。
  “没关系的,阿姨不会骗你的。”陈安琪额头冒汗,实在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情急之下,她本能地选靠了杨蕴秀那头。
  屏幕刚一解锁,杨蕴秀先陆谭一步拾走手机。
  陆谭嘴唇抖得越发厉害,他哀哀地求她不要这样,嘴里咕哝着你们都是坏的,爸爸不要弟弟,你也不要了。求着求着发了疯,他甚至想越过书桌,腰腹撞在桌角不管,被滑落在地的毛毯绊了一脚也不停,他去争去抢,目标是杨蕴秀拿走的手机。
  杨蕴秀急急倒退两步,喝止他:“陆谭,你不要胡闹!”
  “不要打,不要打!”陆谭抓住她的手腕,“你不喜欢他,不要打。”
  “妈妈只是想问问他是谁,你不用这麽紧张。”一面将屏幕的那串电话扫进眼底,杨蕴秀一面示意陈安琪从背后将陆谭拖走。
  陈安琪比陆谭矮了近二十公分,制住他实在困难。总算吃力将他拖远两步,她低眼一看,登时叫出声来:“你流血了呀!”
  之前有毛毯的遮掩,陆谭缩着上半身发呆,双手无意识地抠弄,指甲在膝盖上划了几道深可见血的刮痕。他自身视若无睹,陈安琪这一叫,反而把杨蕴秀给慑住了。
  一个不留神,陆谭重新前扑,杨蕴秀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撞,膝弯磕在椅边,同时手一滑,原本只停留在屏幕的电话号码转眼拨了出去。
  嘟声只响一下,对方接了。
  是道年轻的男声,在说:“陆谭。”
  意外发生得很快,快到杨蕴秀来不及辨认对方究竟有哪处似曾相识才能哄得陆谭迷失心智,她被迎面撞倒,手机掉地摔得粉碎,而陈安琪也被陆谭暴力推倒在地。她们看他发狂似的大哭大叫,颈子里的筋脉突爆,紧皱的眼睫像被针线缝了个细密密,线头又是红染水里泡过的,所以当陆谭撑开眼,糊住他卷翘翘的睫毛的除了泪珠子,还有一大把被线头挑进去的红。
  太久没有见过陆谭发病,杨蕴秀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愕然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陆谭说不出话,只嘴唇在动,嗫嚅着别,别,同时如同行尸走肉似的驱动起僵硬的四肢。他后挪撞开了阳台门,风哗啦啦地往里灌,吹得他身体的后半面就要和前半面贴到一块儿去。最后是脚后跟抵住了边才止住他后退的势头。
  像逗着他玩,转瞬间,风换了方向,这次是由他的前半面吹去后半面。一来一回,陆谭真觉得自己被某件东西从头一刀截到了尾,他的前半面倒进栏杆前、室内、杨蕴秀的怀里,而后半面,就直直地掉下去,这样他既能如愿,又好歹不会叫杨蕴秀和陆孟往后连恨他都没有物件好宣泄。
  可他还是很伤心的,比他满脸惊恐的妈妈更加伤心。他听不见妈妈请他从台子上下来的乞求,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手指伸得长长的,笔直指去她的鼻子,然后问她:“你为什麽不知道?”
  杨蕴秀伸出手:“小谭,你先下来,我们有话慢慢谈,你不要吓我!”
  陆谭仿若未闻:“你不喜欢他。”
  “谁,我不喜欢谁?”
  “你不喜欢他,”陆谭瞪大了一双眼,固执地重复,“你不喜欢。”
  杨蕴秀被迫顺着他说:“我喜欢的,会喜欢的,你慢慢跟妈妈说,一切都好说。”
  “你不喜欢他!”陆谭撑开了胳膊,在风里大声地指责,“你不要他了,你是坏的,你讨厌他呀!”
  他的伤心转成失望,甚至扭过了脸。
  陈安琪从没见过陆谭这麽疯狂的样子。她还保持着跌坐的姿势不敢动弹,似乎只要她多动一动,会引得陆谭踩的台子或他摇摆的手臂也跟着多晃,然后他就会掉下去。
  她怕得想哭,几乎不敢睁眼,但杨蕴秀递来的眼神警醒她这时候应该保持冷静。她连连吞咽,仿佛这样就能把喉口那块粗硬的异物抵回肚皮里。
  接着她慢慢往后挪,趁陆谭不留神,再快速起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呜咽。下楼时腿软,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这一摔倒把神志给摔回来不少,她擦擦眼泪跑出门,半路抬头一看,二楼阳台还高高立着一道消瘦的身影。
  她跑得着急,进家门时又狼狈地跌了一跤,吵醒了刚刚入睡的父母,闻声出门反被她一抓,听她哭嚷道:“救命!救命!救救陆谭!”
  这时书房就剩杨蕴秀。陆谭还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处,她照着从前医生嘱咐的方法,试图先安抚他。她听不明白他究竟在为谁而指责谁,恐慌之余,甚至有些愤怒。
  “小谭,你站在那里很危险,先下来,”她竭力压低了声调,“你心里有话都可以告诉妈妈,你有任何的要求——任何的要求,妈妈都可以答应。你先下来,好吗?妈妈过去抱你,你不要动。”
  她屏气往前去,但只挪半步就叫陆谭过激的反应吓住了——陆谭斤斤计较,她进半步,他也进半步。实际他哪里有空间可以活动,于是小半个脚掌悬在半空,脸上却仍是那副冷冰冰又敌对的表情,就这样撑着眼皮望过来。
  他还是那句话:“你不要他了。”
  杨蕴秀问:“你到底在说什麽?妈妈要你,妈妈就剩你了,怎麽可能不要你。”
  “弟弟也要吗?”
  “……要,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我怎麽可能不要你们。”
  “你要吗?”陆谭讷讷的,眼神忽地软下来,“你也要他吗?山山——山山是弟弟,是我的弟弟,是我的,我要他的,你也要他吗?我们去接他,你也喜欢他,好不好?”
  杨蕴秀嘴唇一抖,腿脚像被抽走力气似的往前趔趄:“好,我们都要他。”
  陆谭仿佛被她打动,眼里燃起些微弱的希望,不断地寻求肯定:“你要的,好不好?不要丢掉他,山山流血了,会死掉的——他死掉了,山山死掉了——山山不见了,他死掉了!死掉了!”
  他自顾陷进记忆混搅的旋涡,心情激动控制不住身体,在刹那间往后仰倒。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杨蕴秀猛地上扑抱住他的小腿,母子俩交叠着仰倒进门后,一时都心跳如雷,仓皇未定。
  陈安琪带着父母上楼,进门就见陆谭被杨蕴秀强制搂抱着远离阳台。她腿一软,一下瘫倒在地,手指抠着地板,哭得无声无息,更不敌陆谭伸长了颈子发疯嘶吼的音量。
  陆谭失控时力气大得可怕,杨蕴秀一个人制不住他,最后是陈父陈母替她按住了人。
  从没见过一向乖巧内向的陆谭发病,陈父提议送去医院。话未说完,门外突然闯入三位模样陌生的男女,冲杨蕴秀颔首示意后上前来,简单检查陆谭身上是否有大口伤痕,确保无误了,动作有条不紊地将陆谭带回房间。
  见杨蕴秀目露茫然,陈父最先回神,骇得急忙报警。但他刚掏出手机,杨蕴秀一拦,她理着散乱的头发,眼圈通红,低声道:“麻烦你们了,真不好意思。之后的事我会处理,谢谢你们,实在很抱歉。”
  陈父错愕:“这些人——您认识?”
  再不愿承认,杨蕴秀也只好点头:“是,我认识。”
  “哦哦,你们认识,我还以为是趁火打劫的,还说胆子怎麽这麽大。”陈父同太太对视一眼,都是错愕中带些无可奈何的神情。而当见屋里那三人是有备而来,随身拎的小提箱打开,装的居然都是些针筒和输液瓶,陈父恍然大悟:“原来都是医生啊。”
  杨蕴秀笑笑不语。刚才被陆谭抓伤的手臂正隐隐作痛,她痛极累极,更没精力去招呼邻居一家。捡了地上无人问津的手机,杨蕴秀交给陈母:“琪琪的东西我会赔偿,今晚实在麻烦你们,我向你们道歉。”
  说着她弯腰鞠躬,倒把糊里糊涂的陈家夫妻吓了一跳。
  陈母忙去扶她:“都是邻居,客气什麽。既然小谭没事,我们就先走了。万一再有变故,你一个人应付不来,记得通知我们。虽说我们可能帮不上什麽忙,但聊胜于无,你大方开口。”
  表面是点头应了,但陈母忖度杨蕴秀平日做派,知道她心比天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向人低头请求,今晚要不是陈安琪多管闲事撞了枪口,他们夫妻俩大概也参与不到这事来。
  临走前,陈安琪被陈母挽在怀里。她真是吓得不轻,到了这时还惊魂未定,身体轻轻打着颤,陈母须得用上全力才能将她拖住。
  没走两步,陈安琪忽然推开她,冲杨蕴秀哽咽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不是故意害他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杨蕴秀心想自己应该对她笑一笑,但她看着陈安琪那张无辜又可怜的脸,那句“没关系”却怎麽也跳不出嘴唇。确实,她责怪她,如果陈安琪能将她的警告放进心里,拒绝陆谭的乞求,或许今晚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陆谭更不会发病。
  可陈安琪知道什麽呢,她自以为的仗义来得轻松,哪里顾得上会有多严重的后果。说到底,是陆谭先迷惑她。
  推了一剂安定,陆谭睡得很熟。那三位不请自来的医护人员,不需要他们自我介绍,杨蕴秀猜到他们该是晏知山安排在附近的。她礼貌性想支付报酬,对方笑笑摇头,留下一句“明天会有心理医师上门”便安静离开。
  杨蕴秀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进陆谭卧室。单人床上,他睡姿乖巧,叫人不敢相信半个钟头前他还疯疯癫癫地立在阳台威胁他的亲生母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杨蕴秀连靠去床头的一路仿佛如履薄冰,生怕一点动静又会刺醒陆谭敏感的神经。她原来坐在床沿,一会儿又并着膝盖跪坐,向来比得挺直的肩背慢慢地伏得很低。
  这时候,没有任何问题好计较。杨蕴秀垂下头,用额头抵住陆谭乌青的手背,沉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远在津市,夜色蒙蒙,空寂的沥青大路遥望过去有辆黑色轿车在飞驰。
  猛然一声尖响,段争踩死了刹车,车身平滑两秒后骤停。
  后座黄铭鸿撞了头,龇牙咧嘴地摁住脑袋,一望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下空无一人,这路上连盏路灯都瞧不见。
  段争松开方向盘,将握了一路的手机丢进扶手箱,降下车窗,任凉风卷来吹灭他心头那簇越烧越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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