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敬舟脊背僵直地站在原地。他猜对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料想的那样!他红着眼眶回头看向贺亭衍,“你就没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让我留下来,或是……让我跟你……”
后面的话他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怕一旦把贺亭衍的计划说出来,这个人就会用其他极端的手段送他离开。
他别过头,而后强扯着嘴角说道:“当我没说,你都要成亲了,我怎么能留下来。”
贺亭衍似有所动,他问道:“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是啊,不回来了。”
江敬舟试图在贺亭衍脸上看出点儿不舍,可这人实在装得太好,除了淡漠和一如既往的沉稳,再也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也好,不回来也好。”贺亭衍背过身看着喜床,问道:“回锦州后,你有什么打算?开镖局,还是……”
江敬舟:“你都成亲了,我自然也是要成亲的。”
贺亭衍顿了顿,右手扶着床榻边柱,“也对……”
江敬舟看着这人的背影,忽然觉得,不看面容似乎更容易读懂这个人此刻的心情。
他终是憋不住心绪,上前两步从后背一把将其抱住,“以后都要见不着了,你真就半点儿也不打算留我吗?”
贺亭衍背着身,眼眶微红道:“……迟些再走。”
江敬舟的手臂收紧,哽咽道:“贺亭衍,你这个人,真的很让人讨厌。”
第70章 替身(二)
贺亭衍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守门的铁骑似是听到动静在往里看。他拉过江敬舟把人往床上带,而后放下窗幔遮掩跟着上了床榻。
江敬舟抹了把脸,也跟着紧张道:“你这是……”
“别出声。”
贺亭衍揽臂将他推至床内,确定守门的铁骑没再有所动作后才再次说道:“晚些再走。”
江敬舟知道这人在担心什么,但现下他必须得装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故作轻松道:“哦,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总不至于互相干看着,等到了子时就走吧?他靠着床边栏杆,抬眼看向单膝跪着守在床幔口的贺亭衍。
他得想个法子把钥匙从贺亭衍的身上拿过来,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可对煌莽和沙狼的人来说,依旧是个宝。
至于地图,只要贺亭衍不说,他有的是办法胡编乱造。
四目相望,在这没什么光的屋子里,透着喜床床幔上的红,他们安静地看着彼此。
贺亭衍的瞳孔颜色比他的要淡,可若是垂着眉眼向下看,又会觉得色泽深邃的像一个深渊。
这双眸子,一旦生起气来就会变得阴沉,能让旁人胆寒的不敢轻易靠近。可在他看来,却像是副会上瘾的毒药,不停地吸引着他前去靠近。
他倾身向前,手撑着床面凑到贺亭衍跟前,而后侧过头,自下而上往那微凉的薄唇上亲覆。
贺亭衍没有推拒,只是眉头轻皱地看着他。
江敬舟双手攀附贺亭衍的脖子,半推半就,若即若离地浅尝着。微微分开,他看着这双眉眼说道:“都要走了,以后也见不着了,就当是个告别。”
见这人依旧没动静,略显卑微道:“还是你想把这喜床留给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怕被我碰脏了?”
似是报复,他侧过头往贺亭衍的脖子里狠咬了一口。
松开后,看着那排牙印道:“我年少时,你也是这么咬我的,还记得吗?”
他舔咬着凑到了贺亭衍滑动的喉结处,张口咬住,直至留下红印。
贺亭衍终是按捺不住,一把捉住他胳膊,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他抬手抚上贺亭衍的面颊,昂起头在这人耳侧亲吻着问道:“想不想亲我?”
时隔三年,当年两人的懵懂和情窦初开在此刻就像是个轮回。同样的姿态同样的人,依旧是他问着这个同样的问题。
他把手探向了贺亭衍的腰封,“想碰我吗?在这张喜床上……”
贺亭衍没再让他把话说下去,侧头吻住他的唇,拉扯着解了他的衣服。
喜床的被褥暂且只放了一床没有塞蚕丝的红色绸缎被套,保不了暖却也聊胜于无。贺亭衍拉过红绸缎将他两兜头罩在其中,倾身而上。
里屋距离房门还差了一截,可这种全是木质结构的房子隔音从来都不怎么好。要是独门独院没有旁人也就罢了,偏的门口站了守卫,还不能让对方知道屋子里现下有两个人。
江敬舟趴着,贺亭衍一手抬着他的脖子一手捂着他的嘴,就是喘个气都让他面颊通红。
贺亭衍埋头在他颈间,闷声道:“忍着,别出声。”
红绸被套落下,遮住了满屋春色。
屋外的天色黑了,江敬舟侧躺在床上抱着贺亭衍。
子时将至,贺亭衍虽没有催他离开可他却不能不走。如果不走,这人一定猜得到他在说谎。
贺亭衍背对着他,他从后往前探,摸到了被挂在脖子里的钥匙。
“这东西对你来说也无用,不如还我?”江敬舟思虑着找着理由,“虽然原本不是我的东西,可我戴了这么多年,看到钥匙就总能想起我爹。”
贺亭衍没有应声,但很快便伸手拉住挂着钥匙的红绳。轻轻一扯,把钥匙扯给了他。
江敬舟捏着钥匙心有余悸,这么容易就给了?他原还以为贺亭衍会需要用这东西来牵制仇敌。看来动手时,很可能会在双方谈话时就突然袭击,根本等不到拿东西出来拖延时间。
贺亭衍拉开他的手起身穿衣服,冷淡道:“我不能送你去码头。一会儿等我出去后你再走,怎么翻进来的就怎么翻出去。”停顿片刻,“我不想让未婚妻子知道有你的存在。”
江敬舟别过脸心口憋闷,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些话都是故意说来气他的,可这么听着始终还是会难过。
他草草穿好衣服,同样无情地回嘴道:“说得也对,毕竟将来我也要娶妻生子,太多人知道自然不好。”
贺亭衍系着腰扣的手指收紧,只是太过用力,愣是把上头装饰用的玉扣给掰碎了。
裂口的玉石边锋利的很,指腹处很快便有血珠子顺着掌心纹路滴落。
江敬舟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回应,只见贺亭衍穿戴好衣服便起身大步地走了出去。与门口的铁骑说了两句,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敬舟靠着床柱,无奈地抹了把脸。
现下不是暗自神伤的时候,他必须得找到火药的藏匿处。找到了,才能想想下一步该当如何。
出了屋子,他沿着无人的院落偷摸到了厅堂的屋顶藏身。这里暂且没什么铁骑看管,只有连夜搬运家具的临时工人。
他看到贺亭衍放在镖局里的人形铁甲被接连运送了过来,这些看起来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要用来做什么。
一路过来也没看到可以藏火药的地方,他越来越担心自己的猜测仅仅只是多想。他希望贺亭衍不要做傻事,可又怕猜错了,证实这人对他的冷漠都是真的。
“小心着点儿,侯爷对这些东西宝贝得很,可别摔了。”
搬运的工人拖着其中一具人形铁甲轻拿轻放。虽是铁做的,可也生怕磕着碰着给折腾坏了。
另一个扛着铁甲的工人吃力的应道:“我知道,可这东西实在太沉了,我原本以为内里空着的铁不会太沉,哪儿知道这么重。”
“别说了,省点儿力气吧,外边儿还有不少这样的。”
两人满头大汗地扛着东西进去,按照事先吩咐的,将其摆在了厅堂的四周,看起来就像是用饭时在四周伺候的下人。
工人把铁甲摆正后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奇道:“你说这侯爷究竟怎么想的,好好的下人不用,往府里摆这么多假人。是能帮着做饭还是能照顾饮食起居?”
说话的工人被其他帮着搬运的人制止道:“你就闭嘴吧,侯爷家的东西哪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知道的。”
被阻拦的工人乐道:“我就是好奇,毕竟这些假人的关节都是活扣,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动。”
帮着跟他一起搬运的工人忽然笑道:“要是能动还需要我们搬?让这些东西自个儿走进来不就完了。”
几人听罢皆是一阵哄笑,而后搓了搓手出去搬剩下的。等全数搬完,时辰也已到了夜半。
贺亭衍给工人结了账就回去先前的楼宇休息,灯灭了,别院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江敬舟躲在屋顶上冷得发抖,纵使用内力给自己提热也受不住半夜的凉风。趁着四下无人,他翻开屋顶上的瓦片跳到了房梁上。
贺亭衍做的人形铁甲他不是没接触过,重是重了点儿,但绝对不像今日看到的这般沉。
他放轻脚步从房梁上跳下,想着贺亭衍平日处理的手法卸了其中一具人形铁甲的头。
不禁一愣,空荡的内里竟被塞满了棉花。
他伸着胳膊小心地掀开上头盖着的部分,差不多半截手臂的深度,便摸到了几包连着金线的炸药。
他脊背僵直的收回手,把那些被他撩开的棉花塞回原位。
是真的!贺亭衍真得要跟这些人同归于尽!把人引到厅堂再借机点燃炸药。
可这别院中,除了厅堂外还有不少地方也被安放了这样的人形铁甲,就不怕铁骑私下去查吗?
还是说,做这么多铁甲就是为了分散私下查探人的注意,查了几具没问题就不会全查?
不对,确实不会再查。贺亭衍被看守,手下的产业自然早就被查过一遍,又怎么会漏了四海镖局和这间即将入手的别院。
先前是他猜错了,火药是在被查过之后偷运到四海镖局里,而后制成炸药塞进了人形铁甲中。
贺亭衍全程没有沾手,且又都是些被查过的东西,确实很难被二度怀疑。而走镖的船商今夜就会离开柏穗城去海上,等回来时天子都换人了,也难怪敢做这笔买卖。
他重新躲回房梁,身心疲惫地等着天亮。
次日午时,煌莽带着康潮以及不少铁骑来了侯府别院。
贺亭衍站在门口,未做礼数未相迎。只是神情淡漠地看向仇人身后的众多属下。
看来是真没打算再装下去,那些曾经的刨心案刽子手和追杀他跟江敬舟的沙狼暗卫也在。
沙狼中为首的女相男子手掌探向腰间软剑,站在康潮身后满脸地势在必得。
贺亭衍挺直了脊背,率先一步走进别院,道:“我让人给诸位备了饭菜。”
陛下赐婚早在他去郸石安之前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许诺了,若是在他回来封侯时又突然反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都是些要做足表面功夫的人,何不加以利用,来做今日的这场局。
他站在院落中,听着身后踌躇不前的脚步声说道:“侯府里的人我一个未叫,就连洒扫的下人也未留下。莫不是只我一人,你们也不敢进来?”
沙狼的女相男子拔刀便要上前,却被康潮反手将软剑打回鞘中,道:“我们人已经到了,东西呢?”
贺亭衍看向站在众人保护中心的煌莽,满身贵气,不怒而威。从眉眼到体态,实在看不出半点儿与他相似的地方。
他当着众人的面儿脱下两手腕上的金丝袖甲,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煌莽说道:“听闻当年被大火烧死的煌乔,走的时候也是在用膳。你如今要煌乔子嗣的命,不会连顿饭都不让吃吧?”
他满脸冰冷地转过身,往厅堂的方向走了几步后略显讽刺地说道:“皇叔当真就这么怕我?是因为看着我时,就会想到被自己手刃的皇兄?”
煌莽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众侍卫和沙狼,嗤笑道:“皇兄死前,也是如你这般向我求饶。”
他甩手把佩剑丢给了跟在一旁的康潮,双手附于身后,大步跟了进去。
第71章 替身(三)
贺亭衍走在前,步履不快不慢,悠闲自得仿佛真的在带亲家进门。
康潮不似陛下那么有耐心,左右问了几句得不到回应,便把目光投向了一路过去摆放在两侧的人形铁甲。
他示意属下将其中一具打翻,铁甲的头颅掉落后露出了里面塞着的大量棉花和一张被包成三角状的黄符纸。
贺亭衍终于停下脚步,回首后说道:“不过做了些风水,王爷可是有什么疑惑?”
康潮看了眼陛下,还没开口质问便听跟在一旁的沙狼属下嘲笑道:“人都要死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做风水。怕不是这东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贺亭衍轻笑,“若是不信,大可把这些东西全拆了。”
见沙狼的人当真要动手,他又道:“我就是要藏东西,也断不会藏在这种地方。”
说罢,他转过身继续往厅堂的方向走。
煌莽抬手制止,他急着想要东西,这么又拆又查的只会拖延时间,于是道:“随便拆两具查看即可。”
康潮拱手,“是。”
煌莽跟着走了一路,整座别院中除了他的人外还真就只有贺亭衍一人。恍惚间,他看着这孩子的背影想起了当年一人迎他千百将士的兄长。
临死前,似乎也如这般淡漠冷静,毫不畏惧。
只是这孩子的模样实在与兄长生得不像,满身的阴沉之气,半点儿没有帝王家的霸气。
贺亭衍走到厅堂前停下,屋子里摆放的四具人形铁甲被安静地放在各处角落。他低垂着眉眼,而后目光坚定地走到摆满美食的饭桌前。
做饭的下人早在半个时辰前被他打发走了。临近冬季,面前的这一桌子菜基本也已凉透。
一行人跟着过来已是用足了耐心,当看到贺亭衍真得要准备用饭时,站在陛下身旁的康潮再也憋不住,厉声道:“东西交了也许还能饶你一命,这么磨磨蹭蹭的,到最后不还是一样得交出来!”
贺亭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发现凉了,却还是觉得泡的茶叶清香怡人。
他没有直接搭理康潮的话,而是对煌莽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进来吃点儿?莫不是怕我在饭菜里下毒?”
言闭,他拿起筷子准备夹面前的鱼肉,只可惜筷尖还未碰上,一枚暗器便向他投了过来。
52/60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