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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戈拉斯越发惊异了。大步佬对他的照顾，他固然能感觉到，但作为领袖，他不是对所有同伴都这么做么？他到底说了什么，让舒瓦瑟尔的抵触情绪不减反增？
向前一步，刚要开口，精灵忽然停了下来，视线凝固在远方，就像一只警觉的猫科动物，忽然竖起了耳朵，放轻了利爪。
“有一支队伍在靠近。”
“什么？”舒瓦瑟尔转身望过去，只看到林间的一片夜色。
“你敢耍我！”
再转过头来，已经不见了精灵的身影。
他很快就知道，莱戈拉斯没有骗他。
一分钟后，一队兽人袭击了他们——一头撞上了在大步佬的命令下早有戒备的游侠们的武器上。
“这就是兽人吗？”莱戈拉斯咋舌，“比我想象的还要丑陋。”
虽然说着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娇贵公子才会说的话，但谁都不敢小瞧他；披着灰斗篷的颀长青年像是经历过了百千次战斗一样镇定从容，丝毫没有一个多余动作，干干净净地杀戮。
埃斯泰尔甚至不需要往那个方向瞧上一眼；他知道精灵能照顾好自己。
除了指挥同伴战斗，他还必须时刻调派人手看顾那些没有战斗力的平民；兽人们显然也发现，那儿有更加方便的目标——不管是掳回去做苦力，还是做食物。
“不要惊慌！我们能保护好你们！”
这个时候，如果被保护者因为恐惧而四处乱跑，反而更容易脱离保护范围。他一刻不停地大声安抚他们。虽然平民的人数比游侠要多，但他自信只要部署得当，就能保证万无一失。
然而，总有人的信心远远不如他这样充足。他们刚刚从虎口中脱离，身体和心理受过极大伤害，阴影还远未从他们身上褪去，就像受过惊吓的小鸟，暂时还能瑟瑟发抖地缩在原地；但一旦超过心理极限，就会不顾一切地四处奔逃。
“啊——”一个女性含着惊惧的泪，慌不择路地朝黑夜中逃去。
受她的情绪感染，又有三四个人朝那个方向逃离。
大步佬脸色一凝：“回来！林间还有其它野兽！”
更糟的是，仿佛嗜血的豺狼闻到鲜肉的味道，七八个兽人兴奋地高举武器，嚎叫着追了过去。
就在其它人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一个轻快的身影闪过。在篝火的浅橙色光线中，金发闪过最后的光辉，消失在夜色中。
“莱戈拉斯！”
大步佬的脊背被一股寒潮侵袭，心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石头，连跳动都变得艰难疼痛起来。
数量绝对优势的敌人，何况还有几个可能会添乱但又不能不保护的平民，却只有莱戈拉斯一个人面对！
他脚步一动，手臂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量。
舒瓦瑟尔的眼睛闪着微光，胡子下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这里更需要你！”
大步佬几乎把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他知道舒瓦瑟尔没错。这里有更多战友，更多平民。这应该只是个遗憾但并不艰难地选择，平常的他应该立刻就能做出判断。
但是莱戈拉斯……莱戈拉斯！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这个精灵拥有将他的四肢百骸中的暖意全部抽离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没有从莱戈拉斯消失的方向离开，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冷冽生硬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五分钟内，杀光所有敌人。”
第十六章
结束战斗花的时间比游侠们所需要的时间长很多，这让他们相当暴躁，尤其是大步佬，几乎杀到双眼通红，看起来甚至比兽人还要凶狠——尤其是在他注意到又有四个兽人放弃了难啃的营地，往脱离的人类和精灵方向追过去之后。
“舒瓦瑟尔，善后由你处理。”见最后几个敌人发出恐慌的咕噜声逃走，大步佬几乎还没放下高举的剑，就大声吩咐。
“头儿！”伍尔夫忽然惊喜地叫起来，“有人回来了！”
归队的人们满身尘土，有的还挂着泪痕，但眼神中的惶恐惊惧已经褪去，显得平静许多。其中一个的神情特别显眼——他是唯一一个镇定的。他带领着其他人，不时安慰鼓励，还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虚软的姑娘。
“我、我其实只是想救她，”男人面带赧然地解释，“咳，给你们添麻烦了。”
马索挑挑眉毛。他在气氛还有些灰暗的人群中，绽开了一朵玫瑰色的花，而他作为以歌颂美为己任的吟游诗人，竟然没发现。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对于这些刚刚经受了苦难的受害者来说，一段罗曼史是温柔的安慰。历经苦难，只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你，想想还有些诗意呢。
大步佬快步走过来：“莱戈拉斯呢？就是那个追赶你们的弓箭手，他在哪儿？”
“他、他没有回来？他保护了我们……自己引开了兽人……”
沉默虽然只持续了一秒，却像万年一样死寂。
舒瓦瑟尔一把抓住转身就走的大步佬的手臂：“你要去救人？”
“对。”
“敌人还可能再袭击！逃走的那些兽人很可能会带来新的敌人！他们知道我们刚刚经历了恶战，只要再一次攻击就会被压垮！”
“兽人只能从黑门进出魔多，这里是南刚铎，大股部队很难穿过罗翰和刚铎的防御到达这里。你们能处理，我相信你们。”
“你知道莱戈拉斯离开多久了吗？至少十分钟。在夜晚的森林根本找不到方向。等你赶到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晚了！你要为了渺茫的希望舍弃大家？”
“住口！”
大步佬甩开他的手。脸上的血污未及擦去，双目在火光下好像宝剑一样闪着锐光；此时游侠首领就像一头狼，全身毛发竖起地保护自己的领地。
“莱戈拉斯没事，他绝对没事。”
他的语气这么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真理；但舒瓦瑟尔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
“不要再让我听到那样的话。我不会置他于不顾，绝对不会。”
“你以为我就会眼睁睁看着同伴遇险而不救援吗！”舒瓦瑟尔一跺脚，“你不明白！你是领袖，必须留在这里！让我去，我去救他。如果你不放心，就让伍尔夫和我一起。”
大步佬摇头：“我根本无法在这里坐等。”
“我可以发誓，用什么发誓都可以！我会竭尽全力地救他，就算他只有最后一口气，我也会保护他，哪怕用我自己的生命去换！”
“舒瓦瑟尔……你不必这么做……”
“我愿意。”
“老实说，我也赞成他，”伍尔夫轻咳，“头儿，你应该留在这儿。我们俩去就好。”
“你们谁都不必去了。”吟游诗人马索忽然大笑起来。
“什么意思？”大块头加雷恩不悦地问。
“看，是谁回来了？”
从林间的小坡上，一个轻快的身影叶子一样飘了下来。
莱戈拉斯的灰斗篷因为破烂得难以修补，被他随手扔了，露出一身便于行动的修身猎装，显得颀长矫健。除此之外他毫发无伤，干净的脸上一点血迹或尘土都没有，长长的金发也服服帖帖地垂在肩后，不见一丝凌乱。他神情轻松自在，仿佛根本没有经过一场恶战，而只是一次郊游。
“你没事吧？”大步佬急切地迎过去。
“没事，”莱戈拉斯朝他微微一笑，“黑暗是我最熟悉的舞台。”
“敌人呢？你把他们引开了？”加雷恩问。
“都解决了。”
“全部？怎么可能！”
“在黑暗中的战斗，我还没有输过。”莱戈拉斯轻描淡写。
“……”
舒瓦瑟尔重重哼一声：“所以你就能擅自脱离队伍自主行动？这是一个团队，一个整体！如果人人都随心所欲，还需要什么领袖？需要什么部署？还能干成什么事？”
“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才刚来，人也全都救回来了……”马索试图打圆场。
“就因为是新人，我才应该告诫他！擅自行动而让自己、甚至让所有人陷入危险境地的先例，我们中间不就有过吗！詹森是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他跟赞森有什么不一样？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吗？”
莱戈拉斯忽然迈出两步，离舒瓦瑟尔只有一臂之遥，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
“怎么，不服气？”舒瓦瑟尔矮半个头，但丝毫不示弱。
精灵却忽然伸出双手，用力抱了抱他。
“我都听到了。你发誓要用生命来救我。我从你眼里看到了关切。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担心我，对吗？”他的笑容像月牙一样，掌心轻抚胸口，“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有朋友这样关心我，为我的安危冲我发脾气。原来感觉是这么美好，这么温暖。”
“……什、什么？”
“谢谢你。”盛满温柔的眼神，像是月光一样落在舒瓦瑟尔身上；后者愣了半秒，大胡子下的脸颊忽然热了起来。
“你、你不要会错意，我对任何一个伙伴都很关心。”
“这样就足够了。”
看起来什么都影响不了精灵的好心情。
“咳，”大步佬插到两人中间，“有话待会儿再说；现在我们还有些善后工作。”
清理战场、处理好伤员和尸体之后，游侠们总算能喘口气。一场鏖战之后，酒是必需的；再也顾不得惊扰到平民，他们围坐在篝火边，伴着豪饮，大声唱跑调的歌，互相打趣或玩闹。
莱戈拉斯没有参与其中，而是靠着一棵大树，静静地看着人群，面容安详平和。
大步佬提着一个酒瓶过去，自己灌了一口，递给他。
“只有这种酒，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精灵接过，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还回去。大步佬盯着他被劣质酒液湿润的嘴唇，好一会儿。
“刚才我也准备去救你的，无论以什么代价。”
“真的吗？谢谢你。”精灵冲他微笑。
果然只听到了他和舒瓦瑟尔的争执的后半截。大步佬暗自苦笑，也靠到树干上，望了望天。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失去莱戈拉斯——在经历过那样的心灵煎熬之后，他不可能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嫉妒舒瓦瑟尔。
“其实……我才是第一个……”
“嗯？”
“……不，没什么。”
埃斯泰尔忍不住扶额。他还是第一次在说话时这么瞻前顾后——而对方甚至还心不在焉。
“咳。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不，我的同伴。他们是这么欢乐，单是看着他们，我就能跟着一起开心——这从来没有过。还没有成年的时候，我就参加战斗了。最初我能从胜利中找到满足感和成就感，但很快就像水一样流走了，只剩下麻木，有时还有疲惫。或许那是因为，从战斗中我从来不曾得到过什么。可现在我能帮助人，还得到了友情和快乐。”
“你想得到的一切，我——我们都愿意给你。”
“谢谢。”
“今晚你是第几次道谢了？不需要的。对我你永远不需要道谢。”
“那会让我变成一头贪得无厌的怪物。”精灵打趣。
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怪物吗？
“咳。你对舒瓦瑟尔很感兴趣？”
“嗯。你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埃斯泰尔无奈地叹气。
“你喜欢他？”
“挺喜欢的。”精灵愉快的回答，“她很特别。”
“……她？”
“我想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对吧？”
“……她是我的族人，代族长的女儿，被特别委派来——”
“帮助你？”
“监视我，评估我。”埃斯泰尔耸耸肩，“代族长不放心我这样一个年轻人担任族长；又或者他担心我在说了一通漂亮话、拿走族长位子之后就远远逃走，”而假如他通过了代族长的检验，很可能就要面临一桩联姻，对象当然就是舒瓦瑟尔，“你怎么认出来的？她明明特意贴了胡子掩盖，行动也都与男性没有什么区别。”
“刚才拥抱她的时候，我闻到了气味。我们那儿的男性都要对女性特别敏感，以免不小心冒犯了她们。我们有很多女战士、女祭司，可在人类世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男人一样战斗的女性。人类世界里女性地位真是低得不可思议。”
“所以……这就是你盯着她看的原因？因为她有特殊性？我还以为会有更多，比如……比如你觉得她漂亮可爱，想要亲近她，获得她的好感……”埃斯泰尔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酸涩。
莱戈拉斯蓦地转过头来：“你想说的，是爱情吗？”
人类缓慢而艰难地点头。
“你好像很介意。”
“……非常。”
“……”
沉默良久，莱戈拉斯才给出回答。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不过这应该不是。”
但先前那种轻雾般的淡淡笑容，没有再回到精灵的脸上。
第十七章
展开爱隆的回信，埃斯泰尔只看了第一句话，就不由得轻笑。
“很高兴你还没有完全忘记伊姆拉缀斯。（这句话是双胞胎强烈要求加上的，而我发现它非常适合表达我们的‘心情’。）”
想象着那对兄弟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花式嘲讽，他就忍俊不禁。
接下来的部分，爱隆对他近期的行动做出了肯定。
“……我曾派精灵拜访刚铎宰相，发现你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你表现出了自己的深思熟虑，这让我非常为你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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