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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大人，就你看来，你的叔父是个聪明人吗？”
“他急躁狠毒，但不怎么多疑。”
“那么看来短期内他不会回这里查看了。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会让我的人潜伏在四周保护你。莱戈拉斯也在，你的安全不会出问题。”
“慢着，你让我待在这里？”精灵问。
“潜入米亚涅的宅邸很危险。”
莱戈拉斯笑了——这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笑容。
“危险？”他挑挑眉毛，“从我出生起，黑暗就与我为伴，武器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花在战斗上的时间加起来，比你的生命还要长。年轻人，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实力，我们可以现在就比划比划。”
大步佬只有举双手表示绝对相信。
小男爵万般不舍；看他的表情，像是随时要像装傻时那样，冲上来抱住精灵的手臂不放。
被这样的眼神盯了一会儿，板着脸的精灵终于也出现了动摇。他抿着嘴想了想，解释道：“你叔父的行为踩到了我的底线。另外，大步佬给了我报酬，我得帮到底。”
过了一会儿，他的阵线又退后了。
“你替我保管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挂坠来。光滑的银质纹路勾勒出叶片的形状，中间镶嵌着剔透的翠绿宝石，光泽同他的眼睛一样和煦明快。
“这是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会回来拿的。”
哈里斯吃了一惊，一边摇头一边推拒；不过，精灵的态度更加坚决。
“我猜，那是你的父母送的？”在出发时，大步佬笑容满面地问。
“就不能是情人送的？”
“因为那是绿叶。假如你的情人知道‘莱戈拉斯’是绿叶的意思，你应该也会知道。一般来说名字是父母取的，他们当然知道其中的含义。一片美丽的绿叶是再适合不过的礼物。不过，为什么——”
忽然，人类闭了嘴，显出懊悔的神情来。
从那个精致的挂坠中，能看出满溢的心意。但为什么莱戈拉斯的父母没有告诉他关于名字的含义？
最大的可能是：他从未见过父母。
去世了……还是离散了？
人类不安地看着莱戈拉斯石头一样冷硬的脸色，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推断能力有些多余。
第七章
潜入米亚涅宅邸的行动，如同大步佬所预计的，并不困难。他在附近监视的游侠同伴看到宅邸主人带着大队人马从这里离开，留下了只有少量防卫的小堡垒。
而精灵的帮助比他想象的更有用：一些地方伊露维塔的首生子可以轻松地攀爬上去，再搭手拉起人类。这节省了不少时间，也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
——假如精灵不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就更完美了。
当然，主因在他那张说了不该说的话的嘴，所以一路上他识趣地尽量保持安静，以免再犯一次蠢。
行动选在半夜，在这里工作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熟睡。他们先在一楼把房间的分布大体观察了一遍；大步佬仿佛若有所思。
在二楼和三楼，他几乎只是在每个房间前匆匆一瞥，就领着莱戈拉斯离开。
“我想我们是来找线索的？”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在走廊尽头，大步佬小声说，“注意到了吗，书房在一楼。”
“所以？”
“大部分贵族都喜欢将平常使用的房间设置在顶楼，而让仆人们住在一楼，以此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米亚涅也一样，起居室、用餐室、藏宝室、更衣间都在顶楼，甚至整洁得像是从来没人用过的琴房也一样——只除了书房。”
莱戈拉斯不太了解人类的风俗，但大步佬沉稳自信的眼神感染了他。
“以贩卖人口来说，书房的活动空间显得太小了。”
“假如你需要较大的空间，又需要掩人耳目，你会选择哪里？”
精灵毫不犹豫地回答：“地下，绝对是地下——我明白了。”
一定有一个出入口联通地下；很容易推出，它就在书房里。之所以用书房做伪装，也是为了使他频繁出入的举动不受人怀疑。
在大步佬缜密的观察下，书房里的机关很快被参透。移开一个小方桌，翻开红绒地毯，一块黑漆漆的铁板就躺在地板上，一头固定在地面，另一头用拳头大的挂锁锁着。用游侠的话来形容，就是“毫无新意”。
再次施展铁丝开锁神技之后，大步佬建议：“我们之中最好有一个留下来望风。”
“望风”这个通用语词汇让莱戈拉斯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看守，以防有人来。”
留下来的当然不会是大步佬；他是这次调查的主力。
他掀开铁板的时候，精灵的手忽然轻轻扶在他肩上。他抬头看去，只见同伴湛蓝的眼里写着凝重。
“空气中有不祥的气味。你要小心。”
精灵用属于他的林达语言低声叮嘱。
这个地下世界的规模超出想象。他原以为最多只是一个大密室，但沿着楼梯走下来，适应了昏黄环境之后，他看到的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地道。
嵌在墙壁的火把相隔甚远，火光无力地被黑暗包围，仿佛随时会被阴冷的气流吹灭。铺地的条石高低不平，有些已经裂开，而墙体也已经布满了陈旧的苔痕。
看起来，这个地道在米亚涅入住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恰巧为他利用。至于先前的用途，大步佬不想深究。刚铎贵族们的统治已经延续千年，不知还有多少秘密隐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很快，大步佬也切身感受到了精灵所说的不祥气味。他皱着眉头仔细分辨：其中的铁锈味，毫无疑问是属于血液的。另外还有一些复杂的成分：霉味、腐败味，还有一种——尿骚味？
他精神一振。这当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味道，但尿味说明这里有过活人，不得不就地排泄，时间很可能是最近，甚至仍然还在——火把点燃，说明地下一定有通风的地方，味道不能留太久。另外，火光也说明时常会有人到来，而且不只一个——否则离开时会把火把熄灭。
莱斯利男爵的管家曾说，他把收到的人口送到米亚涅宅邸旁的树林之后，会有陌生人将人带走。大步佬的伙伴暗中来搜索过，并没有发现能够关押人的地方。
谜题的答案可能已经出现：那些受害者被关在这里，而且另外有一条通道通向树林。
他握紧了剑柄，放轻脚步，目光警惕。假如这个推论成立，他很可能会碰到别的地下访客，或者说，米亚涅的共犯。
莱戈拉斯开始觉得被分派的任务有些无聊了。他不是没有耐心，不过坐着干等、无所事事的滋味不算太好。
他打量起书房来。
自接触大步佬之后，对方的洞察力就时不时让他惊讶。那种有趣的推理方式为他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不自觉地，他有时也会用这样的思维去研究所见的事物。
刚刚在他来得及观察之前，大步佬就已经找到了关键：那个方桌下的地毯有多处被刮擦的痕迹，显然方桌经常被移动，且地毯嵌在墙角的部分微微翘起，说明最近被掀起过。
“我也试试，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不能总是那个人类从他身上挖出什么。莱戈拉斯撇撇嘴。他想象着对方大吃一惊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一翘，跃跃欲试。
他的目光落到最显眼的大书柜上。一排排整齐的书脊上连折痕都没有，毫无疑问米亚涅不是个醉心阅读的人。倒是挂在墙上的两把剑，并不是简单地装饰品，精灵能看出来，这都是经历过实战的锋利宝剑，而且很得主人的喜爱——保养得相当好。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武器；在逃出那里的时候，他连藏在长筒靴里的最后一把匕首都投了出去，如果不是那个人拼死，恐怕他永远都没有机会沐浴阳光了。
在埋葬那个人之后，他有些无所适从。一个淳朴善良的农妇发现了狼狈的他，将他带回去，给了食物和衣服。作为回报，他为她家劈了够用半年的柴火。
他考虑过将全身的衣物换成人类的，以切断和过去的联系，但最终还是只拿了农妇家一件旧斗篷——无论怎么想对曾经的自己告别，他是精灵，这一点不会变；他在那个地方生长，这一点也不会变；不管怎样对待他，“她”仍然是抚养他长大的母亲，这一点更不会变。
至于找到自己的父亲，一开始他倒是不太指望——在茫茫中土找一个精灵，就像在地下迷宫里寻找一块小石头。
游侠的话却点燃了希望的火种。现在他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知道父亲是使用辛达语的精灵，还知道那块自小挂在脖子上的绿叶挂坠来自父亲。
他嘴边露出一丝微笑。这位大步佬先生，可真是个奇妙的人。
有什么东西在胃部翻滚，几乎要冲出喉咙，被大步佬硬生生压下去。他深呼吸几次，挺直了腰背，以右手抚胸。如果条件允许，他希望以更正式的礼节悼念逝去的亡魂。
虽然他面前没有尸体，但看这个房间的情况，任何人都会觉得，在这里死去的人不只一个。
地板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循着味道而来的蝇虫四处飞舞。大步佬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毛发、皮屑、指甲之类的人体组织，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起来有人打扫过这里，但并不用心。
更能说明发生在这里的惨剧的，是房间中央的铁架。从形状上，像是两把梯子呈三角形固定在一起，不过梯脚在地面处折了个弯，沿着地面延伸出去，左右各有两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压着。在尖角处，一个横向的架子伸出来，顶端有一个挂钩。
显然，四个木箱是为了防止在挂钩上挂上某种重物时架子翻倒而放置的。
从木箱和架子上斑驳的喷溅血迹来看，“重物”是什么，几乎不用再猜。
是人，被倒挂在这里，或许被割了喉咙，让血慢慢流干。有人凭借最后的力气挣扎，所以血液飞溅出来。
联想到男爵说过的话，恐怕下面还会放置一个容器容纳血液。
而地面上的血迹，则是将尸体取下时流出的。一些拖拽痕迹证实他的猜想；血痕甚至延伸到了房间外的地面上。
假如他的猜想正确，能造成这么大面积血迹——这个房间里曾有过多少牺牲者，简直不敢想象。
那个犯下这一切罪孽的人——米亚涅！简单的死亡对他来说都不能称为惩罚！
他咬咬牙，提起精神，离开罪恶的房间，往通道深处前进。他仍希望找到幸存者——也许是还来不及被“处理”的少男少女，或者等待贩卖的成人。但现在，他怀疑自己最终找到的，会是一个触目惊心的遗尸处。
精灵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微小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他俯身凑到地下通道的入口，喊了几声，但没有回应。略一思索，他轻轻将铁板盖上，把地毯掖好，将小方桌推回原处，自己跳到了书架顶上，躲藏起来。
如果那个人的目的地不是书房，或者只是在书房看一眼，那么他只要按兵不动就好；但如果对方要进地下通道，他就从背后偷袭，在对方弄出声响之前劈昏他，以免惊动别人。
脚步声越来越大，而精灵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咔哒一声，书房的门开了。莱戈拉斯攥紧腰间的短刀——这还是大步佬给他的。
一个穿着鳞甲的高瘦中年走进来。精灵皱着眉回忆一下，记了起来。
在男爵的大宅，他透过窗帘的缝隙，见到过这个人。
是米亚涅。
第八章
敌对双方在打照面时，都受到了惊吓。
米亚涅的手下们是完全没有想到秘密地道中还会有别人，而大步佬还在为刚刚的残酷发现而分心。
作为专业战士，双方都很快反应过来；游侠一手用剑鞘牢牢地架住对方砍来的宽刃刀，另一手抽出剑来，顺势朝对方脖子划过去。
夺取对方性命之后，他扔了剑鞘，以双手持剑，眸光紧盯着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敌人们。
还有五个人，他确定自己能对付。
不过需要留一个活口；对方的口供能帮助他尽快找到幸存者——如果有的话。
被义愤激荡着的血液还在翻滚，他很欣喜能在这些恶棍身上发泄胸中恶气；对敌人来说，这当然是最不幸的消息。
几乎在没来得及大喊的时候，他们就一个一个地倒下了。最后一个敌人惊慌失措地瞪着同伴的死尸，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口中不住求饶。
“我可以不杀你，”游侠的长剑稳稳地架在对方脖子上，沉声说，“但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米亚涅气冲冲地在一屁股坐下；垫着厚厚棉花垫的椅子发出哀叫似的声音。
“那该死的臭小子！真不该拖到现在才动手！本以为那次意外他真的变笨了，看在也算是我亲侄子的份上才让他一直活命……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他！”
搜索依然没有进展；随着时间推移，那小子的可能范围就越来越难，搜起来就越来越难。他心浮气躁，把指挥权扔给副官，自己跑了回来。
他的仆人们都知道，每当心情不好，骑士大人就会钻进他的书房去，一呆就是一整天；等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异常地和蔼亲切。他们不知道调解心情的秘密方法，米亚涅却是知道的。
他会亲手将一个年轻孩子吊起来，割取其血液，慢慢观赏对方挣扎死去的样子。他能从空气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快感，好像生命的活力从那具年轻身体逸出，慢慢流到了他身上。在一口一口地将腥滑的血液吞入喉中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回忆起那样的美妙时光，他的身体开始燥热地期待。
最好的血液永远是刚从人体内流出的。他将目光投到墙上的爱剑。它们休息够了，该继续伟大的任务了。
选哪一把剑好呢？
或者说，今晚选男的还是选女的好呢？
米亚涅有着严格的规定：左边这把是雄剑，只能沾男性的血；右边则雌剑，只沾女性。
他走到墙边，指腹轻轻抚摸光滑的剑身，好像抚摸情人细滑的皮肤。
忽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按照这个大步佬擒获的小喽啰的说法，米亚涅将带来的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成年人，用来贩卖；他们被单独关在一起，每天由他们喂水喂食，一般留不久就被转手出去。另一部分比较少，是少男少女，都被称为“祭品”，由米亚涅身边一个神秘的哑巴老人领走的，谁也不知道被领到哪儿去了；据说，那个哑巴老人常年待在地下，看守那些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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