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脾气也很冲,吵就吵,难道会怕吗?大花是台柱子又怎样?有本事你另立山头呀?
数日后,金贵开始夜不归宿,据说又跑怡春院送钱去了,每逢演出之前他会到场,都跟掐好时间点似的,急急忙忙赶到换戏服,然后登台演武松,自己的戏演完了,脱了戏服又跑了,说他是怡春院的二十四孝子也毫不夸张。
高驰知道自己现在无力指责金贵哥的荒唐行为,可是他就是觉得很委曲。
金贵哥夜不归宿,他现在每晚都苦守空房,就像在守寡一样,守寡还有人来勾搭,他守着这间冷冷清清的房间,比守寡还难。
自从开始跑龙套,休息的那天还要参加排演,演出两天就不说了,必须得守在后台直到结束,他的时间都排满了,金贵哥的人影子也见不到,他有种难受想哭的感觉。
终于,昨天晚上听到住隔壁的爷爷喝水有点急咳嗽了两声,心想机会来了。
乘着今天休息,他向大花请了假,排练的时候凡事由大花说了算,他说要请假去找金贵哥。
大花准了:“你知道怡春院在哪儿吧?若你有办法把金贵带回来,我让你休息两天。”
……
守在怡春院门口到处拉客的嬷嬷看到高驰,满脸堆笑:“哟,金贵哥来啦?”
高驰挤出个假笑。
嬷嬷竟然没看出这个人不是金贵哥,手里香帕一挥,道:“金贵哥直接去小红的房间啦!”
高驰继续假笑。
嬷嬷的脸都笑烂了:“哟,不都是自己去的吗?这是玩的哪些一出呀,我让人带你去吧。”
于是,高驰被引路的乌龟带到后院,走过一排回廊,路边堆满了换下的脏衣裳,洗衣妇们聚在后院子里打井水,正在浣衣……
青楼妓.馆的布局大同小异,头牌绝色大都住二楼风景好的屋子,只有年老色衰过气的,才住一楼平房!
也不知道什么姿色?高驰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清楚了这些门道了。
乌龟把他引到后院最角落的一间房,还没走拢,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高驰的皱眉微皱,只见一挑泔水的龟奴从他身后走过,刺鼻的气味就是这一挑担的泔水,太恶心了,这都什么居住环境?
“小红,有客到。”乌龟朝那扇门叫了一声,就走了。
高驰看着这扇小破门,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突然门就开了。
开门的妇人比高驰高半个头,体胖且身形魁武,把光亮都挡住了似了,他的眼神很好,只这么抬眼皮一瞧,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妇人长着冬瓜一样的脸,狭长的眼睛,厚得要掉粉的面容和油腻的头发……
下一刻,妇人闪电般伸出有力的手一把抓住高驰的手臂,将人这么一拉,就拉进了房,随即关上门。
高驰觉得这妇人十分蛮横,这就是怡春院的待客之道?但他是来找金贵哥的,不便当场发作,若无外人在场,定会责诉妇人无理。
若说这一拉一拽让人吃惊,下一刻,他敢保证,绝对没看错,那妇人半眯双眼,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
妇人靠过来,低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高驰:“……”
时间在这一刻,有短暂的停顿,妇人立即查觉到异样:“你不是金贵?”
“……”
“你是高驰。”妇人说。
她倒是知道我的名字,想必是金贵哥告诉她的。
下一刻,妇人脸色一变,一张脸颊笑得挤在一起像朵波斯大丽菊似的,手里香帕一挥:“哟,原来高驰呀!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金贵哥的?”
高驰赶紧的后退半步,心想你谁呀?我干嘛要来找你?我来找小红和金贵哥。
妇人以帕捂唇,尤如少女含羞拉着高驰的衣袖,摇摇晃晃道:“来,过来坐,喝杯茶……”
高驰被她拉进内屋,自顾身份坐到那一方茶椅上,道:“我来找金贵哥,家里有点事,有劳姑姑给转告一下。”说这话时,他暗中打量了一下,床铺干净,内屋没有人。
妇人听了,捂唇笑起来:“你叫我姑姑?真讨厌……”
高驰保持良好的教养,微笑了一下:“或者我找小红姑娘。”
妇人那胖胖的腰身也跟着扭,道:“讨厌,人家就是小红姑娘,金贵哥都叫人家姐姐,你却叫人家姑姑。”
高驰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不是吧,不是一个人吧,这,这胖妇人就是金贵哥口中说的那个小红姐姐!?
肯定是搞错了,不是一个人。
太惊悚了!
又听敲门声,妇人挂着假笑,立即站起来,走到外间。
门被推开,是金贵哥。
那妇人将金贵拉进屋子,一把拧上他的耳朵,金贵痛得:“哎哟——”一声。
“死没良心的,你还晓得回来?昨天晚去哪儿了?”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高驰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昨晚去哪儿了?难道金贵哥昨晚不在怡春院吗?
金贵想说什么,却收到一个眼神,知道屋里有外人。
顿了顿,收拾了一下衣襟,金贵大步走进内屋,看到坐在桌边的人,惊异道:“你怎么来啦?”
高驰轻咳一声:“那什么,爷爷晚上睡不好,一直在咳嗽,我就来找你回去看看。”实际上是老人家喝水时呛到咳了两声。
这个借口光明正大,金贵是个孝顺孩子,很关心爷爷的身体。
果然,金贵听了立即说:“啊,定是晚上吹风受了寒,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高驰:“嗯哼!你不介绍介绍吗?”下巴微抬,指了指那个妇人。
金贵一拍脑袋,顺手抱过那妇人的肥胖腰身,在那□□厚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夸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风华绝代的小红姐姐,怡春院里最漂亮的姑娘。”
小红娇媚一笑,掐了他一把:“小坏蛋,就你嘴甜。”
高驰的眼睛都看直了,不会吧,不会是真的吧,然后一阵阵泛恶心,这位“风华绝代的小红姐姐”到底多大年纪啊?
抱歉脸上脂粉太厚了,看不出来,身材圆得跟水桶似的,胸前那两什么已经下垂了,哪里像姑娘?姑娘的妈还差不多?完都完了,金贵哥的品味怎么是这样?他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金贵想离开,小红从屋里拿出那根扁担,递过去,撒娇道:“金贵哥,你啥时候再来找我?”
这个举动,再次刷新高驰感观。
金贵哥十分宝贝这只扁担,不让他碰,最多让他摸过一次,而这,竟然让“风华绝代的小红姐姐”碰,还存放在这里。
在这一刻,他的内心受到伤害,以为自己很了解金贵哥,以为自己住进金贵哥的屋子,俩人共睡一间房,虽然不同床,但自己也是金贵哥身十分重要的人了,现在想来,他那小床,本就是主人屋里的下人陪床,就是给下人住的。
高驰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一路上闷闷地跟在金贵哥身后。
金贵一心急着回去看爷爷,也没关注他的情绪,直到看到爷爷身体无大碍后,才松口气似的回了房,他自己的房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高驰迎上去:“金贵哥,我帮你放扁担吧。”
金贵立即把扁担宝贝似的抱怀里,道:“不要,你不准碰我的扁担。”
高驰的表情,想哭了,弊在心里咬着牙,十分难受。
金贵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我,我想问那个小红姑娘,她芳龄多大了?你为什么喜欢她?”
“芳龄呀!?”金贵抓抓脑袋,道:“我也不晓得她芳龄多大了,我就是喜欢她嘛,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高驰的内心狂翻白眼:“那什么,金贵哥是缺少母爱吗?别人去青楼找姑娘,都找年轻貌美的,你怎么找了个老年色衰的?”
“你不懂。”金贵躺到自己的床上,双后枕于脑后:“人人都当少女是个宝,可是少女不懂事。我喜欢懂事的,体帖听话的,这其中的乐趣,外人很难理解。”
高驰也坐到自己的床边:“外人?”
“嗯。”金贵突然:“其实我也想把你当自己人,但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像。”
高驰:“……”
“总之我还不确定,虽然你已经融入咱们万家班,但我总觉得,你这么优秀,显得与我们格格不入,所以我还当你是外人。”
“金贵哥别把我当外人了行吗?我拿你当哥,当亲哥。”
“哼,说得好听,让你娶二妹,你不愿意,做我妹夫难道是害你呀?”
“不行不行,我命不久矣,活不了多久的。”
“我才不信。”金贵翻了个白眼,脑袋一偏:“睡了睡了,我好累。”
“金贵哥昨晚去哪里了?”
“去做梁上君子。你信吗?”
“真的!?”
“啰里啰嗦的,闭嘴,睡觉。”
“……”
当晚,高驰开始做恶梦,梦中是小红姑娘那血盘大口,他反复地看到,刚被拉进房间,小红姑娘狭长的眼睛,那半眯双眼,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
整晚的恶梦,就是不断重复这一双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
吓醒了,后背冷汗都出来了,现在天还没亮,他回头看了看,金贵哥裹被子睡在里面那张床上,心里十分安慰。
高驰已经将小红姑娘划为女骗子的行列,事后他也自责,因为他的先入为主,在没有与小红姑娘接触过的前提下,就已经判定了人家的罪过,其实人家也没有什么罪过,最大的罪过就是勾搭上了金贵哥,情敌都算不上,不配做他的情敌,只是一个纯粹的女骗子。
金贵老实在家待了几天,晚上都要去看爷爷,老爷子身体一向硬啷,也没啥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这几天,高驰私下打听金贵哥的往事,其实这种事,他以前是不屑一顾的,他知道金贵哥喜欢流连妓.馆青楼,男人嘛,谁不有点爱好呢?有人喜欢赌钱,有人沉迷美色,都是俗人,都有七情六欲。
他偶尔也会劝一两句,无非是什么:“怡春院那种地方还是要少去,莫要透支了身体。”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金贵才不会听他的话,都当耳旁风。
现在,高驰开始留意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上了心,男人都了解男人,去青楼图什么?图新鲜。
且先不论姑娘相貌美丑,金贵哥的微薄收入,不可能找花魁头牌,起码要年轻的新鲜货色,年轻美貌,至少要占一样好吗?这才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品味。
小红姑娘很年轻吗?脸上脂粉太厚,看不出年纪。貌美吗?他又不是个瞎子,没有什么姿色。那么金贵哥图她什么呢?
关于金贵哥的风.流韵事,万家班的人,个个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经过多方信息汇总,高驰得到一条完整的信息链。
大约四五年前,也就是金贵哥十五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去了怡春院,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从此沉迷了进去,每每手里有点余钱,全部花到怡春院,他是小红姑娘的常客,每回去怡春院都指定要找小红姑娘。
高驰听了,微皱眉:“你既然见过小红姑娘,那我问你,你喜欢这样的女人吗?金贵哥怎么会这么迷恋她呢?”
七斤傻笑起来:“各有各有爱好嘛,我喜欢瘦的。金贵哥喜欢胖的,他说胖的抱起来暖和。”
高驰:“……”
七斤又道:“我听金贵哥讲过,其实小红姑娘的身世很惨的……”
高驰:“定是自幼孤苦无依,父母双亡,上有八十高堂,还要养活年幼弟妹,不得已才沦落风尘。”
七斤弹了个响指:“你怎么知道?”
高驰差点翻白眼,心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古以来所有青楼女子都是用的这个套路。
七斤继续说:“还有还有,金贵哥说,小红姑娘虽然身在青楼,但她那什么,就是形容一朵花,别人都喜欢富贵花,但金贵哥喜欢的是那朵很漂亮很干净的花,就大概是这意思,我也不会说。”
高驰:“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七斤再弹了个响指:“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高驰差点翻白眼,心道:女骗子,论骗术,我是你祖宗,今儿你撞见我,你的死期也就到头了,把你弄死了也不冤。
七斤还在自顾自地说:“我觉得小红姑娘也挺讲义气的,有一回,金贵哥闯了祸,在外面躲了两天,都没吃饭,饿得头昏眼光,然后突然他就有钱请我们吃东西了。你晓不晓得钱从哪里来的?”
高驰摇摇头。
“是小红姑娘给他的,我觉得小红姑娘真有江湖侠女的义气。”
什么江湖义气?手段而已,金贵哥是常客,多年来打赏的钱财无数,那老妓不过使些手段摆了。
从这一刻起,高驰已经决心要棒打鸳鸯,他知道这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但是,他固执地认为“这都是为了金贵哥好”,一个老.妓,凭什么霸占我年轻力壮风华正茂的金贵哥,你霸占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才懒得管,但我金贵哥不一样,他值得更好的。
他真这么觉得,金贵哥值得更好的,莫说怡春院的头牌花魁,就算是清白闺女,也应该跪拜在地主动爬过来求着侍候我金贵哥。
……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众人都集齐在兰贵坊的后台化妆,突见七斤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大花:“七斤,你跑哪儿去啦!?马上该你上台,金贵哥呢?”
七斤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出事了——”
众人:“……”
大花一把抓住七斤,冷静地问:“什么事?”
13/40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